摘要:她刚脱下一半的呢子大衣挂在臂弯,脸上还带着看新房的兴奋红晕,此刻那点红晕正迅速褪去,像退潮一样,露出底下冰冷的礁石。
引子
“那一百万,我来凑。”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空气像是瞬间被抽干,只剩下我和林月大眼瞪小眼。
她刚脱下一半的呢子大衣挂在臂弯,脸上还带着看新房的兴奋红晕,此刻那点红晕正迅速褪去,像退潮一样,露出底下冰冷的礁石。
“陈峰,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扎得我耳朵疼。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把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更虚了:“我说,房子首付两百万,你家出了一百万,剩下的一百万,我想办法凑齐。然后……房本上,能不能加上我的名字?”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目光落在她脚边那双新买的绒面短靴上,那是上个星期我俩逛街时我坚持给她买的,花了我小半个月的工资。
林月没说话。
那件米色的大衣从她胳膊上滑了下来,掉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我们租的这个老破小,隔音差得要命,楼上老王家电视机的声音,邻居夫妻吵架的声音,都跟在耳边似的。可这一刻,我什么都听不见了。世界安静得只剩下我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像一面破鼓。
【内心独白:我说错了吗?我只是想为这个家出一份力,想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真正属于我们俩的根。我拿出我所有的积蓄,甚至做好了背上一辈子债的准备,只是为了在那个红本本上,看到并排的两个名字。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加上你的名字?”林月终于开口了,她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陈峰,你拿什么凑一百万?就凭你那个修公交车的活儿,一个月六千块钱的死工资?”
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像被人当众扇了一耳光。
“我可以去借,我爸妈那边还有点积蓄,我再找朋友们凑凑……”我的声音越来越小,连我自己都觉得没底气。
“借?你拿什么还?用你那双沾满机油的手去还吗?”
她弯腰,慢慢地捡起地上的大衣,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疏离。
“陈峰,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没想到你算盘打得这么精。”
她抬起头,眼睛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失望和鄙夷。
“为了个名字,你要把自己下半辈子都搭进去,还得拖着你爸妈一起?你觉得你这样很有担当吗?”
“不,”她摇了摇头,一字一句地,把两个字砸在我脸上。
“你这不叫担当,你这叫窝囊。”
“窝囊”两个字,像两颗生锈的钉子,死死地钉进了我的脑子里。我浑身的血都往头上涌,耳朵里嗡嗡作响。我看着她,这个我爱了五年,准备下个月就去领证的女人,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陌生。
我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解释,想告诉她我不是算计,我只是害怕。我害怕像我们车队的老张一样,给人家当了十年上门女婿,最后吵架被赶出来,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我只是想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有一个写着我名字的角落,让我觉得,我不是一个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浮萍。
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又干又涩。
林月没再看我,她把大衣重新穿好,走到门口换鞋。
“我妈今晚叫我回家吃饭,你自己叫个外卖吧。”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也关上了我所有的希望和辩解。
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脚下的地砖冰冷刺骨。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却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的。我心里那点对未来新家的憧憬和火热,被她那句“窝囊”彻底浇灭了,只剩下一地冰冷的灰烬。
【内心独白:五年了,我以为我们之间无话不谈,我以为她懂我的所有努力和卑微。可现实狠狠打了我一巴掌。在她眼里,我的尊严,我的未来,我父母的养老钱,加起来都比不过房本上那一个名字的分量。原来,在金钱和现实面前,我们的感情这么不堪一击。】
我缓缓地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
一个三十五岁的男人,在这一刻,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闻到了自己手上洗不掉的机油味,那是我的工作,我的饭碗,也是她口中“没出息”的证明。我突然觉得很累,不是身体的累,是心累。就像一辆跑了很久的旧公交,发动机还在轰鸣,可里面的零件已经磨损得快要散架了。
我不知道我和林月还能不能走下去。
我只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套我们一起挑选户型、一起规划装修的房子,那个我们梦想中的家,在这一刻,突然变成了我够不着的幻影。而我,就像个小丑,站在幻影的中央,被现实的聚光灯照得无所遁形。
【内心独白:也许,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不该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这个城市里,像我这样的人,就该安安分分地租房子,老老实实地挣那份死工资。家?那是有钱人的奢侈品,不是我这种修车工配拥有的东西。我的爱,我的付出,在现实面前,原来真的……一文不值。】
第1章 那通电话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单位。
公交总公司的修理车间,永远弥漫着一股机油和橡胶混合的怪味。我换上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作服,这味道就像我的另一层皮肤,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踏实。
“哟,陈师傅,昨晚没睡好?跟弟妹吵架了?”说话的是刚分来的学徒小李,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脸的青春痘,眼神却贼亮。
我勉强笑了笑,没接话,拿起扳手就钻进了一辆抛锚公交车的地沟里。
冰冷的金属工具握在手里,比人心暖和。
我拧着一颗生锈的螺丝,用了死力,胳膊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脑子里全是林月那张冰冷的脸和那句“窝囊”。
心里堵得慌,像被一团湿棉花塞满了,透不过气。
我跟林月,从大学毕业就在一起,五年了。我在国企修公交,她在一家私企当会计。我工资不高,但稳定;她收入比我多点,但忙起来没日没夜。我们挤在那个四十平米的出租屋里,日子过得紧巴巴,但心里是热乎的。我以为,我们是在奔着一个共同的目标使劲。
直到这套房子出现。
林月她妈,也就是我未来的丈母娘王阿姨,一辈子要强,总觉得女儿跟着我受了委屈。前段时间,她和老伴拿出毕生积蓄,又跟亲戚借了点,凑了一百万,给林月买了套两居室,全款。
我当时心里又感激又不是滋味。感激他们为我们解决了最大的难题,不是滋味的是,这房子,从头到尾,都跟我没半点关系。
我像个局外人。
【内心独白:男人到了我这个年纪,最怕的是什么?不是穷,不是累,是没根。我看着那套装修精美的房子,就像看着一个漂亮的橱窗,里面的东西很好,但不属于我。我只是个过客,随时都可能被请出去。这种感觉,像一根小刺,扎在心里,不疼,但时时刻刻提醒着你,你不行。】
“陈峰,出来一下。”
是车队的老张,他站在地沟边上,冲我招了招手,脸色不太好。
我从地沟里爬出来,拍了拍手上的油污。
“张哥,怎么了?”
老张比我大十岁,是我们车间的老师傅,技术一把好手。他把我拉到车间后面的小院里,递给我一根烟。
“离了。”他吐出一口浓重的烟圈,眼圈发红。
我心里一惊,“跟嫂子?怎么回事啊?”
“还能怎么回事,”老张苦笑一声,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疲惫,“昨天吵了一架,她让我滚,我就滚了。结婚十二年,住在她家,我连个户口本都没见过。现在净身出户,除了身上这身衣服,啥也没有。”
我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张的情况我们车间的人都知道,典型的上门女婿,老婆是本地人,家里条件好,人也强势。老张勤勤恳恳,工资全交,家里家外一把抓,我们都以为他过得挺好。
“我就是个长工,给她家白干了十二年。”老张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烟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陈峰啊,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男人,可以没钱,但不能没家。一个没有你名字的房子,那不是家,那是旅馆。”
老张的电话响了,是他妈打来的。他接起电话,声音一下子就软了,带着哭腔:“妈,我没事……嗯,我今晚回你那儿住。”
挂了电话,这个快五十岁的男人,在我面前,眼泪掉了下来。
我心里像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我仿佛看到了十年后的自己。
老张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我怕的不是林月不爱我,我怕的是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里,那份爱被磨损干净后,我连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都没有。
【内心独白:老张今天的样子,会不会就是我的明天?我不敢想。我和林月是有感情,可感情这东西,太虚了。它像雾,看着浓,风一吹就散了。只有那红本本上的黑字,那钢筋水泥的房子,才是实实在在的。是我太现实了吗?还是这个世界,逼得我不得不现实?】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
手里的扳手变得格外沉重,拧螺丝的时候好几次都滑了牙。小李看我状态不对,好几次想问,都被我用眼神瞪了回去。
傍晚下班,我没直接回家,一个人在公交总站坐了很久。
看着一辆辆公交车进站、出站,载着满车的乘客奔向城市的各个角落。车上的人,都有家可回吧?他们会不会也为了房子的事,跟爱人闹得不可开交?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月发来的微信。
“晚上我跟同事聚餐,不回去了。”
简短的一句话,没有表情,没有温度。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是我们在一起五年,第一次冷战超过二十四小时。
我拿起手机,想给她打个电话,想服个软,想跟她说,名字我不加了,只要我们好好的就行。
可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半天,还是没按下去。
老张那张哭泣的脸,和他那句“那不是家,是旅馆”,在我脑子里盘旋不去。
我不能退。
这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我一个男人的尊严,为了我们那个还没开始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未来。
【内心独白:如果我现在退了,那我在她心里,就真的成了那个“窝囊”的男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以后但凡有点争吵,这件事就会被翻出来,成为我永远的罪证。不,我不能就这么认了。我要的不是那一半的房产,我要的是一份平等的尊重。】
第2章 一顿便饭
冷战持续了三天。
三天里,我和林月像合租的陌生人。她早出晚归,我按时上下班。我们睡在同一张床上,中间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银河。
出租屋里那点温馨的气氛荡然无存,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试着跟她说话,问她公司忙不忙,吃饭了没有。她要么不理,要么就用“嗯”、“还好”这样单音节的词来打发我。
那感觉,比吵一架还难受。吵架至少还有交流,而沉默,是把所有沟通的门都焊死了。
周五晚上,我照常下班回家。一开门,闻到了一股久违的饭菜香。
我愣在门口。
林月穿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活。她头发用一根发圈随意地挽着,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被灶火的蒸汽濡湿了,贴在皮肤上。
这是我们吵架后,她第一次在家做饭。
我心里那块冻了三天的冰,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回来了?”她没有回头,声音从抽油烟机的轰鸣声里传来,有点模糊,但比前几天要暖和得多。
“嗯。”我换了鞋,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的背影。
她正在炒一个西红柿鸡蛋,锅铲和铁锅碰撞,发出熟悉的声响。案板上还放着切好的青椒肉丝,和一盘洗干净的生菜。
都是我爱吃的菜。
【内心独白: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好像都找到了一个出口。我多想从后面抱住她,跟她说声对不起。告诉她我不是贪图她的房子,我只是太害怕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男人的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像个别扭的孩子,拉着我的衣角,不让我低头。】
饭菜很快端上了桌。三菜一汤,家常的味道。
我们面对面坐着,谁也没说话,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尝尝这个,今天买的排骨不错。”她夹了一块玉米排骨放到我碗里,低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默默地吃着,味同嚼蜡。
一顿饭,在沉默中吃到了尾声。
“陈峰,”她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我们谈谈吧。”
我心里一紧,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那天……是我话说重了。”她看着我,眼睛里有了一丝歉意,“我不该说你窝囊。”
我的心像是被轻轻地摸了一下,那根扎了三天的刺,似乎松动了一些。
“但是,”她话锋一转,“关于房子的事,我还是那个态度。名字,不能加。”
我刚缓和下来的心,又沉了下去。
“为什么?”我终于问出了这几天一直憋在心里的话,“林月,我们在一起五年了,你还不信我吗?你觉得我会图你那套房子?”
“不是信不信你的问题。”她叹了口气,脸上带着一丝疲惫,“那一百万,不是我的钱,是我爸妈的钱。他们一辈子的积蓄,养老钱。他们就我一个女儿,他们也怕。”
“怕什么?怕我骗你?”我的声音忍不住高了起来。
“他们怕我将来受委"她也激动起来,“我妈的一个远房表妹,就是嫁了个外地男人,婚前家里给买了房,婚后加了名字,结果不到两年,那男的就变了心,离婚的时候硬是分走了一半的房产,还把她气得住了院!我妈亲眼见过的,她能不怕吗?”
原来是这样。
我一直以为是林月看不起我,看不起我的工作,看不起我的家境。现在才知道,这背后,还有她父母那根因为别人家的悲剧而绷紧的神经。
【内心独白:我突然有点理解她了。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想尽一切办法保护自己的女儿,这没有错。可我呢?我的委屈,我的恐惧,谁来理解?就因为我是个男人,我就活该被防备,被猜忌吗?这个世界对男人的要求,是不是太苛刻了点?】
“所以,就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故事,你就要给我定罪?”我冷笑一声,“那老张的例子你怎么不说?他给人家当牛做马十二年,最后还不是被一脚踹出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房子惹的祸吗!”
我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刚刚缓和的气氛荡然无存。这顿看似和解的晚餐,最终还是变成了一场新的争吵。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变了变,按了静音,把手机反扣在桌上。
可那手机,像个不屈不挠的战士,又固执地响了起来。
她烦躁地拿起手机,走到阳台去接。
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对着一桌子逐渐变凉的饭菜。我能隐约听到她在阳台打电话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语气里的不耐烦和压抑,我听得真真切切。
“妈,你别说了……”
“我知道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有数……”
“他不是那样的人!”
最后一句,她喊了出来,带着一丝哭腔。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我知道,电话那头,是王阿姨。那个强势的,一心为女儿打算的,也一手把我们推向悬崖的母亲。
【内心独-白:我夹在中间,进退两难。往前一步,是林月的为难和她父母的铜墙铁壁;退后一步,是我自己的尊严和那无处安放的安全感。我们的爱情,就像这桌子上的菜,看着还热乎,其实内里已经凉透了。我不知道,我们还能撑多久。】
第3章 鸿门宴
那个周末,王阿姨打来电话,说是好久没见,让我们回家吃顿饭。
我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上次因为房子的事闹得不欢而散,这时候见面,无异于一场鸿门宴。
林月看出了我的抵触,拉着我的手,小声说:“去吧,我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们把话说开了就好了。总不能一直这么僵着。”
她的手心有点凉,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
我心软了。
为了她,刀山火海我也得闯一闯。
周日下午,我特意去商场买了两条好烟和一盒上好的茶叶。林月她爸好这口。不管心里怎么想,面子上的礼数不能缺。
一进门,王阿姨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看见我们,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林月她爸倒是挺热情,接过我手里的东西,笑呵呵地说:“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
客厅的茶几上,摆满了水果和零食。
但气氛,从一开始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尴尬。
我们坐在沙发上,和林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从国家大事聊到单位趣闻,就是没人敢碰那个最核心的话题。
王阿姨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碌着,那声音像是故意敲给我们听的,一下一下,都砸在我的心上。
【内心独白:这感觉太煎熬了。就像在等待一场审判,你知道法官对你有偏见,但你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被告席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凌迟。我宁愿在车间里加班一整天,满身油污,也比坐在这里如坐针毡要强。】
终于,菜上齐了。满满一大桌,鸡鸭鱼肉,很是丰盛。
“小陈,别客气,多吃点。”林叔给我夹了一块红烧肉。
王阿姨解下围裙,在主位上坐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慢悠悠地开了口。
“小陈啊,你和月月的事,我也听说了。”
来了。
我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林月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示意我别紧张。
“阿姨,我……”我刚想解释。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王阿姨打断了我,语气不容置疑。
“这房子,是我们老两口给月月的陪嫁,是我们当父母的一点心意。全款付清,就是不想让她以后有压力,跟你一起还房贷,降低生活质量。”
她顿了顿,目光像X光一样在我身上扫来扫去。
“你一个月挣多少钱,我们都清楚。我们不图你大富大贵,只要你对月月好,就行了。可你现在提出要加名字,还要去借一百万,你这是想干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砸得我抬不起头。
“你这不是爱她,你这是在拖累她!你有没有想过,你借了一百万,以后怎么还?你们俩的工资,除了日常开销,还能剩下多少?到时候有了孩子,奶粉钱、教育钱,哪一样不要钱?你这是要把我们一家人都拖下水!”
我张口结舌,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因为她说的是事实。我确实没想那么远,我只想着眼前的尊严和公平。
“妈,你别说了!”林月急了,“陈峰他不是那个意思!”
“你闭嘴!”王阿姨瞪了她一眼,“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就是我平时太惯着你了,才让你这么没脑子!”
接着,她话锋一转,看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你李阿姨家的那个小王,你知道吧?人家在软件园上班,上个月刚提了副总,公司给配了车,自己在高新区又买了套一百四十平的大平层。人家那才叫有本事。”
我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顿饭,我再也吃不下去了。
王阿姨的话,像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我的自尊。她没有一句脏话,却比任何辱骂都更伤人。她把我那点可怜的薪水,和我引以为傲的工作,贬低得一文不值。
【内心独白: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就是这么不堪。一个没本事、没前途,还妄想攀高枝的穷小子。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付出,在那个“小王”面前,都成了一个笑话。我感觉自己像个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的人,又冷又羞耻。】
“阿姨,叔叔,我吃饱了。单位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我站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陈峰!”林月也站了起来,想拉我。
我没回头,快步走出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家。
走到楼下,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我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是要将胸中的那股浊气全部吐出来。
我没有回我们那个出租屋,而是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城市的霓虹灯闪烁着,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可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像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孤魂野鬼。
手机响了,是林月打来的。我挂断了。
她又打,我又挂。
最后,她发来一条长长的微信。
“陈峰,对不起,我妈说话就是那样,你别往心里去。她没有恶意的,她只是……只是太担心我了。你回来好不好?我们再好好谈谈,别这样。”
我看着那条信息,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该怎么办?
回去,继续面对那张轻蔑的脸,继续当那个被嫌弃的“穷小子”?
不回去,那我和林月这五年的感情,就真的到此为止了吗?
【内心独白:我累了,真的累了。我像一头拉磨的驴,被蒙着眼睛,一圈一圈地走,以为前面有草料,可走到最后才发现,什么都没有。也许王阿姨说得对,我根本配不上林月,我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放手,对她,对我,也许都是一种解脱。】
第4章 最后的稻草
那晚,我没有回家。
我在单位的休息室里凑合了一夜。硬板床上,我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回放着王阿姨说的话,和林月那张为难的脸。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
也许,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长痛不如短痛。我不想再让她夹在我和她妈中间左右为难,也不想再让自己活得这么没有尊严。
第二天一早,我给林月发了条信息:“我们都冷静一下吧。我这几天住宿舍。”
发完,我就关了机。
我怕听到她的声音,怕自己会心软。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自己当成了一台机器。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拼命地干活,想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心里的痛苦。
车间的同事都看出了我的不对劲,但谁也没多问。成年人的世界,各有各的难处,看破不说破,是一种默契的温柔。
周三下午,我正在检修一辆车的刹车系统,满手都是黑色的刹车油。
“陈峰,有人找。”
我从地沟里探出头,看见林月站在车间门口。
她瘦了,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脸色苍白。穿着一件风衣,在满是油污和噪音的车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心里一抽,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让她在外面等我,然后去水池边,用洗手粉一遍一遍地搓着手上的油污。可那股味道,怎么也洗不掉,就像这件烦心事,已经渗进了我的骨子里。
我们在总站旁边的小花园里见了面。
“跟我回家吧。”她看着我,眼睛里是化不开的疲惫和哀伤。
我摇了摇头。
“陈峰,你到底要怎么样?”她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就因为我妈那几句话,你就要跟我分手吗?我们五年的感情,就这么脆弱吗?”
“这不是几句话的事,林月。”我看着远处来来往往的公交车,声音沙哑,“是你妈,是你家,从来就没看得起我。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没用的修车工,是个想占你们家便宜的凤凰男!”
“不是的!我没有这么想!”她急切地辩解。
“你没有,但你妈有!你敢说你一点都没受她影响吗?不然你为什么连在我名字这件事上,犹豫都不犹豫就拒绝了?”我转过头,直视着她的眼睛。
她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累了,林月。”我转回头,重新看向远方,“我不想再过这种被人审视、被人提防的日子了。我们……算了吧。”
“不算!”她突然从后面抱住了我,抱得很紧,仿佛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一样。
“陈峰,你别不要我。”她的眼泪浸湿了我后背的衣服,滚烫滚烫的,“房子……房子的事,我们再商量,好不好?我再去跟我妈说,我求她!”
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内心独白:我何尝想分手?这个我爱了五年的女人,她一哭,我的心都碎了。可理智告诉我,不能回头。今天她可以为了我去求她妈,那明天呢?后天呢?我们不可能一辈子活在她的哀求和她母亲的施舍里。这种不平等的爱,迟早会把我们都耗尽。】
就在我俩僵持不下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请问是陈峰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很客气的女声。
“我是,请问您是?”
“您好,我是XX银行信贷部的客户经理,我姓王。您之前在我们行咨询的关于一百万的个人信用贷款,我们经过初步审核,觉得您的资质……有点困难。”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我忘了,那天被王阿姨羞辱之后,我一气之下,真的去银行咨询了贷款。我只是想证明,我不是只会说空话。
电话开了免提,女客户经理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了林月的耳朵里。
“陈先生,是这样的。以您目前的收入和您在国企的工作稳定性,最多也就能贷到三十万。一百万的额度,实在是没有可能。除非……您能提供等价的抵押物,比如房产。”
抵押物……房产……
这几个字,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我的脸上。
我拿着电话,僵在原地,感觉全身的血都凉了。
林月慢慢地松开了抱着我的手。
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和冰冷。
我回过头,看到她正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看着我。那眼神里,有震惊,有失望,有不可思议,最后,都变成了一片死寂的悲哀。
“你……真的去借钱了?”她的声音在发抖。
我百口莫辩。
我能说什么?说我只是为了争一口气?说我根本没想过真的去贷这笔款?
在事实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眼里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了。
“陈峰,”她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我妈说得对,你真的疯了。”
她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我知道,这通电话,是压垮我们感情的最后一根稻草。
【内心独白: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我以为我是在捍卫尊严,结果却亲手把我们最后一点情分都毁了。我怎么就这么蠢?我为什么要去咨询那个该死的贷款?我只是想证明给她看,为了我们的家,我什么都愿意做。可到头来,却成了我算计她的铁证。】
【内心独白: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我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口疼得像刀割一样。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我不仅没能得到我想要的尊重和家,还彻底失去了我最爱的人。在这个冰冷的城市里,我终于,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人。】
第5章 命运的急转弯
那天之后,林月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我搬出了那个我们共同生活了三年的出租屋,把她所有的东西都打包好,请搬家公司送到了她父母家。我自己则在单位附近,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
交接钥匙的那天,房东大妈看着我,叹了口气:“小陈啊,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小两口,床头吵架床尾和,别为了一点小事就散了啊。”
我苦笑着,没说话。
小事?在别人眼里是小事,在我这里,是天大的事。
我彻底成了一个人。
白天,我在车间里和冰冷的机器打交道,噪音和油污成了我最好的保护色。晚上,我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单间,对着四面墙壁,孤独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脑子里反复出现的,是林月最后看我的那个眼神,那种混杂着失望、悲哀和决绝的眼神。
我瘦了十几斤,整个人都脱了相。
车间的老师傅刘哥看我实在不像话,下班后拉着我去了路边的大排档。
“峰子,你跟哥说实话,到底怎么了?”刘哥给我倒了杯啤酒,“一个大男人,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
刘哥是我进厂时的师傅,快退休了,待我像亲儿子一样。
借着酒劲,我把这一个多月来的委屈、愤怒、不甘,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刘哥静静地听着,没插话,只是不时地给我添酒。
等我说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
“峰子,这事儿,你和那姑娘,都没大错。你想要尊严,她想要安全感,她妈想要女儿不受委屈,这都是人之常情。”
他喝了口酒,继续说:“但你们都太年轻,太犟了。过日子,就像修车,不能光用蛮力。有时候,你得先退一步,把螺丝松一松,清清里面的锈,再慢慢拧紧。你一上来就想用最大号的扳手,硬拧,结果只能是把螺丝给拧花了。”
我低着头,眼泪和啤酒混在一起,流进嘴里,又苦又涩。
“师傅,我……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你错就错在,太急了,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刘哥一针见血,“你觉得你拿出一百万,是天大的担当。可在人家看来,你这就是在赌气,在打肿脸充胖子。你没站在她的角度,想想她的为难。”
(此处切换为第三人称视角)
就在陈峰和刘师傅在路边摊借酒消愁的时候,林月正一个人坐在那套新房的毛坯房里。
房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冰冷的水泥地面和墙壁。她抱着膝盖,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
手机屏幕上,还是她和陈峰的合影。照片上,他们笑得那么开心。那是去年,他们去爬山时拍的,陈峰背着她,满头大汗,却笑得像个孩子。
她的手指在“删除”键上悬了很久,终究还是没能按下去。
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会因为她一句“想吃烤红薯”,而在大冬天跑遍半个城市给她买回来的男人;那个会在她加班深夜回家时,永远在楼下等着她的男人;那个笨拙地学着给她熬红糖姜茶的男人……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为了房子和她斤斤计较,甚至不惜去借高利贷的偏执狂?
她母亲的话,陈峰的偏执,银行的电话,像一座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承认,母亲的话对她影响很大。那个远房表妹的悲惨遭遇,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她害怕,她真的害怕自己会重蹈覆覆辙。
可她也知道,陈峰不是那种人。
他老实,本分,甚至有点木讷。他唯一的爱好,就是钻研那些复杂的机器零件。他的世界很简单,也很干净。
是她,是她的家庭,把他逼到了绝路上。
“窝囊”那两个字,她知道,伤他有多深。
她拿出手机,翻出陈峰的号码,想打过去。她想告诉他,她后悔了。她想告诉他,房子她可以不要,只要他回来。
可就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是她母亲。
“月月,睡了没?我跟你说个事。你李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对象,就是上次跟你提过的那个小王,明天晚上一起吃个饭,见个面。”
林月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妈,我不去!”
“你必须去!”王阿姨的语气不容置疑,“你跟那个陈峰已经完了!你不能再在一棵树上吊死!妈都是为你好!”
电话被挂断了。
林月握着手机,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靠在冰冷的墙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放声大哭。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母亲,被现实,被这套该死的房子,牢牢地操控着,身不由己。
(视角切换回第一人称)
我跟刘师傅喝到半夜,被他硬拖回了我的出租屋。
我醉得一塌糊涂,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睡梦中,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修理地沟,周围全是冰冷的零件和刺鼻的机油味。我怎么也爬不出去,林月就站在地沟边上,冷冷地看着我,一遍遍地说着:“窝囊,窝囊……”
我猛地惊醒,一身冷汗。
天已经亮了。
宿醉的头痛欲裂,但我的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刘师傅的话,点醒了我。
是我太犟了。我只看到了自己的委屈,却没有看到林月的为日志。我把她推到了我的对立面,逼着她做选择。
我拿出手机,开机。
几十个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涌了进来。有林月的,有我妈的,还有几个同事的。
我先点开了林月的信息。
最后一条,是昨天晚上十一点多发的。
“陈峰,我明天要去相亲了。对不起。”
我的心,像被瞬间掏空了一样。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和上次那个信贷经理的号码很像。
我鬼使神差地接了。
“喂,是陈峰先生吗?”
“是我。”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陈先生您好,我是XX银行的王经理。打扰您了。是这样的,关于您之前申请的那笔贷款,我们行里重新做了评估。考虑到您是市公交总公司的资深技术骨干,并且有过多次技术革新奖励,我们行里决定,可以将您作为‘特殊人才’,为您提供一笔一百万的低息信用贷款。您看您什么时候方便,可以来我们行里办理一下手续。”
我握着电话,整个人都懵了。
命运,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在我最需要它的时候,它狠狠地羞辱了我。
在我已经放弃一切的时候,它又把一切,都推回到了我的面前。
【内心独白:一百万……低息贷款……我梦寐以求的东西,现在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可这有什么用呢?我最想与之分享的那个她,已经要去别人的饭局了。我赢了世界,却输了她。这算哪门子的胜利?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讽刺的悲剧。】
第6章 医院走廊的对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掉电话的。
“特殊人才”,这四个字在我脑子里嗡嗡作响。我,一个修公交车的,居然成了银行眼里的“特殊人才”。这听起来,像个蹩脚的笑话。
我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这个电话能早来一个星期,哪怕早来一天,我和林月,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生活没有如果。
我正发着呆,手机又响了,是车间主任打来的。
“陈峰!你赶紧来总院一趟!刘师傅……刘师傅出事了!”主任的声音急得都变了调。
我的心咯噔一下,酒意瞬间醒了一大半。
“刘师傅怎么了?”
“早上在车间突然晕倒了,刚送上救护车,说是心梗!”
我脑子一片空白,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等我疯了一样赶到市总医院,刘师傅已经被送进了急救室。师娘和刘哥的儿子小伟在门口急得团团转,六神无主。
“嫂子,小伟,别急,刘师傅吉人自有天相,肯定没事的!”我一边安慰他们,一边跑去办各种手续,缴费、拿单子,楼上楼下跑得气喘吁吁。
在医院这种地方,人命关天的时候,更能看出一个人的本性。师娘已经慌得只会哭了,小伟刚大学毕业,也没经过事,拿着一堆单子手足无措。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项一项地帮他们处理。问医生,联系床位,通知单位工会……
我忙得像个陀螺,根本没时间去想自己的那点破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救室的灯终于灭了。
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一脸疲惫地说:“抢救过来了,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病情很重,需要马上住院,进ICU观察。”
我们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师娘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我赶紧扶住了她。
安顿好刘师傅,已经是下午了。
我靠在ICU外面的墙上,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身上那件外套,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一口饭都没吃。
我正准备去买瓶水,一转身,却愣住了。
林月就站在我身后不远处。
她也看着我,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四目相对,我们都愣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消毒水的味道那么刺鼻,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她。
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她先开了口,声音有点沙哑,“我给你打电话,你一直不接。我给你单位打电话,他们说你来医院了。我……我有点不放心。”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要去相亲的,她为什么会来这里?
“你……没去吃饭?”我问。
她摇了摇头,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保温桶递了过来。
“我早上熬了点粥,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
我看着那个熟悉的保温桶,是我们刚在一起时,我买给她的。她说我胃不好,要经常给我送粥喝。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没接。
“你走吧。”我转过头,不去看她,“我们已经结束了。”
“陈峰!”她拉住我的胳ё膊,“你非要这么对我吗?”
“那你呢?”我猛地回头,压抑了多日的委屈和愤怒终于爆发了,“你非要去相亲吗?你把我当什么了?一个可以随时被替换的备胎吗?”
我的声音很大,引得走廊里的人都朝我们看来。
“我没有!”她也喊了起来,眼泪夺眶而出,“我妈逼我的!我根本不想去!我从早上就在找你!我怕你做傻事!”
她哭得泣不成声,蹲在地上,像个无助的孩子。
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我看着她颤抖的肩膀,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输了。
在她眼泪面前,我所有的骄傲和固执,都土崩瓦解。
我走过去,蹲下身,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遍遍地在她耳边说。
她在我怀里放声大哭,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和恐惧,都发泄了出来。
【内心独白:这一刻,什么房子,什么名字,什么尊严,都变得不重要了。我只知道,我不能失去她。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会在我最狼狈的时候,担心我,惦记我,为我熬一碗热粥。这份情,比任何钢筋水泥都来得实在。】
【内心独-白:我真是个混蛋。我只想着自己的委屈,却忘了她也一样在受煎熬。她夹在我跟她妈中间,比我更难。我不仅没有体谅她,还用最伤人的话去刺痛她。我所谓的尊严,在她的眼泪面前,显得那么自私和可笑。】
【内心独白:刘师傅躺在ICU里,生死未卜。我才明白,生命是多么脆弱,和生命比起来,那些身外之物,又算得了什么。我差点因为一套房子,就弄丢了我的命。我真是天底下最愚蠢的人。】
第7章 没有名字的家
我们在医院的走廊里,抱着哭了很久。
像是要把这一个月来的所有误解、委屈和思念,都通过眼泪流出来。
哭过之后,人也平静了下来。
我打开保温桶,里面是温热的小米粥,还卧着一个漂亮的荷包蛋。
我一口一口地喝着,感觉那股暖流,从胃里一直暖到了心里。
“慢点喝,别烫着。”林月坐在我身边,用纸巾帮我擦了擦嘴角的粥渍,动作自然得就像我们从未分开过。
“银行……给我打电话了。”我喝完粥,低声说。
她愣了一下。
“他们说,可以批给我一百万的贷款。”
林月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有惊讶,但更多的是平静。
“那……挺好的。”她淡淡地说。
“我不要了。”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林月,我想明白了。刘师傅今天躺在里面,我才知道,人这辈子,什么最重要。房子、钱,都是身外之物,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我之前,太钻牛角尖了。我怕,我怕自己没用,怕给不了你好的生活,怕被人看不起。所以我就想抓住那套房子,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我以为有了它,我就有了根,有了尊严。可我错了。”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还有点凉。
“我的根,不是那套房子,是你。只要有你在,租房子,住宿舍,我都觉得是家。要是你不在了,就算住进皇宫,那也是个冷冰冰的笼子。”
林月的眼圈又红了。
她没说话,只是反手握紧了我的手。
“对不起,”她也开口了,“我也有错。我不该说那些话伤你,我不该不理解你的恐惧。我被我妈影响了,我总想着怎么保护自己,却忘了怎么去爱你。”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那套房子,我明天就去挂牌卖掉。”
我大吃一惊:“为什么?”
“我不想让它成为我们之间的隔阂。没有它,我们可能会过得苦一点,但至少我们心里是踏实的,是平等的。我们可以一起努力,一起攒钱,买一套真正属于我们俩的房子。哪怕小一点,旧一点,但那是我们俩一起奋斗来的,那才有意义。”
我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
我们都绕了一个大圈,伤害了彼此,也看清了自己。最后,我们又回到了原点。
但这个原点,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我们都成长了。
【内心独白:我终于明白,真正的安全感,不是来自一套房子,而是来自身边这个人的不离不弃。真正的尊严,不是靠在房本上加一个名字来证明,而是靠自己的双手和品格去赢得。我为自己之前那可笑的执念,感到羞愧。】
那天晚上,林月没有回家。我们一起守在ICU外面。
师娘和小伟熬不住,被我劝回去休息了。偌大的走廊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们聊了很多。
聊我们刚认识的时候,聊我们一起吃过的路边摊,聊我们为了省钱坐一夜硬座去旅行的窘迫和快乐。
那些被柴米油盐和现实压力掩盖的甜蜜回忆,又一点点浮了上来。
原来我们,曾经那么好。
后半夜,林月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我看着她熟睡的脸,心里一片宁静。
第二天,刘师傅的情况稳定了,转到了普通病房。
公司工会也来人了,送来了慰问金,并表示刘师傅的治疗费用公司会想办法解决大部分。
我心里的石头,又落下了一块。
从医院出来,阳光正好。
我和林月手牵着手,走在洒满阳光的街道上。
“我昨天晚上,给我妈打了个电话。”林月突然说。
我心里一紧。
“我告诉她,我要和你结婚。如果她不同意,那套房子,我就不要了,我自己搬出去租房子住。”
“她……她怎么说?”
“她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你长大了,自己的事自己决定吧’。”林月模仿着王阿姨的语气,然后笑了,“她最后还问我,你怎么样了,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也许,天底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他们有他们的固执和偏见,但最终,他们最希望的,还是自己的孩子能够幸福。
“那……房子还卖吗?”我问。
林月停下脚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
“不卖了。”她笑着说,“但是,我想请你,当这套房子的第一个男主人。虽然房本上没有你的名字,但我心里,早就有你的名字了。”
她踮起脚,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欢迎回家,陈先生。”
我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一个月后,刘师傅康复出院了。他拉着我的手,说我是他的救命恩人。我说,是他救了我才对。
又过了两个月,我和林月结婚了。
没有盛大的婚礼,只是请了双方的亲戚和几个最好的朋友,在一家小饭馆里,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
王阿姨那天喝了不少酒,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几次“月月,就交给你了”。
我们搬进了那套新房。
房子装修得很简单,很多家具都是我们从二手市场淘来的。虽然不豪华,但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我们自己的心血和爱。
我依然在公交公司修车,林月依然在做她的会计。
我的工资还是那么多,但我的心,却比以前踏实了无数倍。
每天下班,远远地看到自家窗户亮着的那盏温暖的灯,闻到从门缝里飘出的饭菜香,我就觉得,这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事。
房本上,依然没有我的名字。
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我知道,这个房子,是我们的家。一个用爱、信任和理解筑成的,永远不会把我关在门外的家。
【内心独白:生活就像我手里的那些机器零件,有时候会生锈,会卡壳,会发出难听的噪音。关键不在于换掉它,而在于你有没有耐心,用爱和智慧去打磨它,给它上油,让它重新顺畅地运转起来。我和林月,就是彼此最好的修理工。】
【内心独-白:我后来想,银行那个“特殊人才”的贷款,也许并不是一个玩笑。它是在告诉我,一个人的价值,不应该只用金钱来衡量。我在我的岗位上,兢兢业业,一丝不苟,这也是一种尊严,一种匠心。这种精神上的富足,比任何物质财富都更让我心安。】
来源:执着的饼干Ag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