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细碎声响,妻子青禾垂着眼,慢条斯理地给六岁的儿子明儿夹菜,一句话也没有。
更漏里的水滴,滴答一声,敲在承漏盘上,落下了申时第三十五响。
清脆,又沉闷。
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细碎声响,妻子青禾垂着眼,慢条斯理地给六岁的儿子明儿夹菜,一句话也没有。
“娘,爹爹今天怎么不说话?”明儿仰起稚嫩的脸,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青禾夹菜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把一块鱼肉仔细剔掉刺,放进明儿碗里,声音轻得像风:“你爹爹在想案子,别吵他。”
我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想说点什么,却最终只是端起碗,将已经有些凉了的米饭扒进嘴里。一粒米,好像有千斤重。
晚饭后,我逃也似地进了书房。桌案上,一卷宗卷被烛光映得发黄,封皮上三个墨色大字触目惊心:潘园案。
我刚从京城外放,任这江南道的提刑按察使,这潘园案,是我到任后遇到的第一桩死刑复核案。案情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简单明了。富商潘岳,在自家别业“潘园”内被人用匕首刺穿心脏而死,当场抓获凶手,城南“春风渡”的当红名妓,雪梅。
人证,是潘府的家丁,亲眼看见雪梅手持滴血的凶器,衣衫不整地从潘岳房里冲出来。物证,是那把匕首,上面只有雪梅的指纹。动机,潘岳曾许诺为雪梅赎身,纳她为妾,却迟迟没有兑现,反而另觅新欢,雪梅因爱生恨,激情杀人。
府衙的判决已经下来,斩立决。卷宗送到我这里,不过是走个过场,画个圈,便有一颗大好头颅落地。
我拿起卷宗,指尖却触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低头一看,是明儿的玩具,一只巴掌大的木刻夜莺,翅膀的纹路雕得栩栩如生。这是青禾前几日闲来无事,照着画本的样子,亲手为儿子刻的。我当时只瞥了一眼,随口夸了句“手巧”,便再没放在心上。
此刻,这只不会鸣叫的木鸟,正静静地卧在血红的案卷旁,黑豆似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质问我。
我心里一阵烦躁,将木鸟拨到一边,翻开了卷宗。府衙的仵作验尸格目写得极为详尽,死者心口一刀,干净利落,可见凶手力气不小,下手极狠。死亡时间,推定为亥时三刻。
我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这是我多年查案养成的习惯,每当思绪凝滞,这个动作总能帮我理清头绪。
可今天,眉心揉得发疼,脑子里却依旧是一团乱麻。不是为案子,而是为这个家。我和青禾,已经快半个月没好好说过一句话了。自从我接手这提刑按察使的位子,每日早出晚归,卷宗堆积如山,人情往来错综复杂,回了家,便只剩下疲惫。
我以为她会懂。就像以往每一次我沉浸在案件中时那样。
可这次,她不懂了。她的沉默,像一根看不见的针,时时刺着我。
“老爷,”书房门被轻轻叩响,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王知府派人送了信来,说明日想请您过府一叙,说是……为了潘园案。”
这么晚了还送信来催,看来这位王知府,是急着想让这案子尘埃落定了。
我应了一声,心里却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疑虑。
“事有反常,必有妖。”这是我查案的信条。这桩案子,看似天衣无缝,可就是这天衣无缝,反而透着一股刻意的味道。
我将卷宗翻到雪梅的供词那一页。她的证词很简单,只是反复说着一句话:“人不是我杀的。”
没有辩解,没有哭闹,只有这一句苍白的否认。
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在激情杀人后,难道不该是悔恨交加,或是崩溃痛哭吗?这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本身就是一种反常。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夜色如墨,庭院里,青禾房间的烛火,还亮着。她在等我吗?还是,只是睡不着?
我忽然想起饭前,她为我整理官服时,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低低说了一句:“……早些回来。”那未说完的半句话,此刻像一根鱼刺,卡在我的心口。
是什么呢?她想说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压下。家里的事乱如麻,但手上的案子,人命关天,不能有丝毫差错。
王知府的催促,雪梅的反常,还有我心里那一点挥之不去的疑云。我决定,明天不去赴王知府的宴,而是亲自去一趟潘园。
我要亲眼看看,那所谓的“铁证如山”的凶案现场。
引子完
第一章 现场
翌日清晨,我谢绝了王知府的请帖,只带了贴身的老仵作和两名衙役,径直去了城西的潘园。
潘园已被府衙封锁,门口贴着白色的封条,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推开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一股混合着尘土与草木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偌大的园子,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案发的院落是园中最奢华的一处,名为“听雨轩”。一进院门,我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不是花香,也不是寻常的熏香,而是一种……甜腻中带着一丝辛辣的异香。
“老周,你闻到没有?”我问身边的老仵作。
老周耸动着他那比狗还灵的鼻子,仔细嗅了嗅,皱眉道:“闻到了,大人。像是西域来的‘醉梦散’,极是名贵,有催情之效。富贵人家,常用此物助兴。”
我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轩前的石阶上。一滴早已干涸的暗褐色血迹,像一只丑陋的虫子,趴在那里。
“卷宗上说,家丁就是在这里追上雪梅的。”我沉声道。
走进轩内,奢华的陈设扑面而来。紫檀木的桌椅,墙上挂着前朝名家的字画,多宝阁上摆满了奇珍异宝。潘岳的尸身早已被移走,但地上用白灰画出的人形轮廓还在,旁边,还有一滩已经发黑的血迹。
我蹲下身,仔细查看。
一切都和卷宗上描述得别无二致。
我站起身,目光扫过整个房间。太干净了。除了地上的血迹和人形轮廓,整个房间整洁得就像主人只是出了趟远门。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挣扎的迹象。潘岳,一个身强力壮的富商,就这么轻易地被一个弱女子一刀毙命?
“大人,您看这里。”老周忽然指着多宝阁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我走过去,看到一小块地毯的边缘,有被拖拽过的轻微褶皱,褶皱下,压着一片极小的、碎裂的青瓷片。
我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块瓷片。它只有指甲盖大小,釉色清亮,显然是某个名贵瓷器的一部分。
“查封证物的时候,可有发现碎裂的瓷器?”我问随行的衙役。
衙役摇头道:“回大人,并未发现。所有证物都已登记在册,绝无遗漏。”
这就奇怪了。
我将瓷片妥善收好,继续在房内踱步。我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张潘岳丧命的床榻上。锦被被随意地掀开一角,露出了里面雪白的丝绸床单。
我走过去,伸手捻了捻床单的料子。入手丝滑,是上好的贡品。
忽然,我的指尖触到一个极其微小的硬物。
我凝神细看,是一根头发。一根极长的,女人的头发。但颜色,却不是纯黑,而是在发梢处,带着一丝淡淡的枯黄。
我将这根头发也小心收起。雪梅的卷宗里有画像,她有一头乌云般的秀发,绝无枯黄之色。
“大人,时辰不早了,王知府那边……”衙役小声提醒。
我揉了揉眉心,说道:“去大牢,我要亲自审一审雪梅。”
大牢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雪梅被带到我面前时,我着实愣了一下。
她穿着囚服,头发散乱,脸上沾着污垢,却难掩那份惊心动魄的美。她的眼神很静,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
“雪梅,本官再问你一次,潘岳,是不是你杀的?”我开门见山。
她抬起眼,看了我一眼,依旧是那句话:“人不是我杀的。”
“那你为何手持凶器,从房中跑出?”
“我进去时,他已经死了。我……我吓坏了,拔了刀就往外跑。”她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颤抖。
“你既是冤枉,为何在公堂之上,不为自己辩解?”
她忽然惨然一笑,那笑容里满是绝望和悲凉:“辩解?大人,您是官,我是妓。我的话,有人信吗?在他们眼里,我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心上。
我沉默了片刻,换了个问题:“你和潘岳,关系如何?”
“他是恩客,我是风尘女,还能是什么关系。”
“他许诺为你赎身?”
“是。”
“为何迟迟没有兑现?”
雪梅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不屑,也有痛苦。“他说他夫人不允,让我再等等。可我知道,他不过是玩腻了,想找个由头脱身罢了。”
“所以你恨他?”
“不,”她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自嘲,“我不恨他。我只恨我自己,瞎了眼,错信了人。”
我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或许真的不是凶手。一个因爱生恨的女人,在提到那个男人的时候,眼里应该有火,而不是这片冰冷的灰烬。
“你可知,潘岳除了你,可还有别的仇家?”
雪梅想了想,道:“潘岳为人,唯利是图,生意场上得罪的人,怕是不少。尤其是他的生意伙伴,赵掌柜。我听潘岳酒后骂过几次,说姓赵的吃里扒外,早晚要他好看。”
赵掌柜?赵万全。我记得卷宗里提过,他是潘园案的报官人之一。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大人,”雪梅忽然叫住我,“民女有一事相求。”
“你说。”
“我房里妆台的暗格中,藏着一些东西。若我终究难逃一死,可否请大人将那些东西,交给城东‘济世堂’的林秀才。”
她的语气,第一次带上了恳求。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走出大牢,阳光刺得我眼睛有些发酸。这个案子,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那块碎瓷片,那根枯黄的头发,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赵掌柜和林秀才。
(情节转折点 @ 约3000字)
线索,像一团乱麻,在我脑中盘旋。
回到府中,天色已晚。推开家门,却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我的父亲,正坐在堂屋里,和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先生说着话。
“父亲,您怎么来了?”我快步上前。
父亲看到我,脸上露出笑容:“你上任一月,我总不放心,过来看看。这位是张夫子,我请来给明儿启蒙的。”
我这才注意到,张夫子面前,摆着一只极为精巧的黄杨木算盘。算珠圆润,算盘腿上还刻着复杂的九宫格。
“这是‘九宫如意盘’,算理比寻常算盘复杂百倍,但若能精通,于算学一道,大有裨益。”父亲兴致勃勃地介绍道。
他拿起算盘,想教我如何使用,嘴里念着口诀,手指却有些笨拙。
“爹,不是这样拨的,”我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这口诀对应的是内盘,您得先动这里……”我拿过算盘,手指翻飞,噼里啪啦一通演示。
父亲愣愣地看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咳,”张夫子干咳一声,打圆场道,“大人天资聪颖,老朽佩服。”
“仲文,”青禾端着茶走出来,轻声对我说,“爹年纪大了,你慢点教。”她说着,走到父亲身边,拿起算盘,用我刚才说的方法,一句一句,耐心地,慢慢地,为父亲拆解着口诀和指法。
她的声音,温柔得像春日里的溪水。
父亲脸上的尴尬渐渐散去,他看着青禾,又看看我,忽然叹了口气:“仲文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小时候,我教你写字,一个字,你写上百遍,也从不嫌烦。”
(第一个情感共鸣点 @ 约2800字)
我的心,猛地一沉。
是啊,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耐心,只留给了案发现场的蛛丝马迹,却吝于分给最亲近的家人一丝一毫?
我看着青禾柔和的侧脸,和父亲花白的双鬓,喉咙一阵发紧。
那一晚,我破天荒地没有进书房,而是陪着父亲和明儿,在院子里看月亮。青禾就坐在我身边,我们依旧没有说话,但她为我披上外衣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我的手背,是温暖的。
(扎心金句 @ 约2000字)
一个男人最高的成就,不是断了多少悬案,而是回家时,还有一盏灯为他点亮。我曾以为我拥有,此刻才发现,那灯火已如风中残烛。
第二天,我派人去了春风渡,取回了雪梅所说的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木匣,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厚厚一沓信纸。
信,是那个林秀才写给雪梅的。字里行间,没有花前月下,只有柴米油盐。他告诉她,自己今天又抄了多少页书,赚了几个铜板;他告诉她,等凑够了钱,就为她赎身,寻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开一间小小的私塾。
信的最后,还夹着一张地契的拓印本。位置,就在城郊的杏花村。
一个男人,若真爱一个女人,不会只给她风花雪月的承诺,而是会把她规划进自己最踏实的未来里。
雪梅爱的,根本不是潘岳。她的杀人动机,从根基上,就动摇了。
我的目光,重新回到了那个名字上——赵万全。
第二章 暗流
赵万全的“四海通”商行,就在城中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
我换了一身便服,走进去的时候,赵万全正腆着肚子,指挥伙计搬运一批新到的丝绸。他约莫四十出头,面相精明,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算计的光。
看到我,他先是一愣,随即堆起满脸的笑,将我迎进内堂。
“不知曹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赵掌柜客气了。”我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本官今日来,是想再了解一下潘园案当日的情形。”
赵万全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大人,此案不是已经铁证如山,尘埃落定了吗?”
“人命关天,总要慎重些。”我盯着他的眼睛,“听闻赵掌柜和潘东家,是多年的生意伙伴?”
“是是是,我与老潘,相识于微时,一同打拼,才有今日的家业。”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
“哦?可本官怎么听说,二位近来,似乎有些不睦?”
赵万全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他强笑道:“大人哪里话,生意场上,有些小摩擦,在所难免,怎会是不睦呢?我与老潘,情同手足啊!”
他越是辩解,我心中的疑云就越重。
我放下茶杯,状似无意地问道:“案发当晚,亥时三刻,赵掌柜在何处?”
“我?我自然是在家中。当晚我有些着凉,很早就睡下了,家里的妻儿老小都可以作证。”他回答得滴水不漏。
“是吗?”我笑了笑,站起身,“多谢赵掌柜配合。若想起什么,随时可到府衙找我。”
走出商行,我回头看了一眼那块“四海通”的招牌,心里冷笑。情同手足?恐怕是,同床异梦吧。
我让衙役去暗中调查赵万全的财务状况,以及他那个“滴水不漏”的不在场证明。
傍晚回到家,气氛依旧沉闷。父亲大约是看出我和青禾之间的隔阂,吃过饭便拉着明儿回房,把空间留给了我们。
我和青禾相对而坐,一壶茶,从滚烫喝到温凉。
“还在为潘园案烦心?”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
我“嗯”了一声。
她沉默了一会,忽然道:“我今天,去了一趟城外的白云观。”
我有些意外,她一向不信这些。
“我去为父亲和明儿求了平安符。”她从袖中取出两个精致的锦囊,“也……也为你求了一个。”
她将其中一个锦囊递给我。我接过来,入手温热,上面还带着她指尖的余温。
“仲文,”她看着我,烛光在她的眼眸里跳跃,“我知道你累。但这个家,不能只有你一个人扛着。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虽不懂那些官场上的事,但至少,能听你说说。”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我有多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了?我总是把所有的心事都锁在心里,以为这是男人的担当,却忘了,她也是这个家的一部分。
(扎心金句 @ 约4000字)
夫妻之间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坐在你对面,你却把我当成了外人。
那晚,我第一次,将潘园案的疑点,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她听得认真,时不时蹙眉,虽然提不出什么有用的建议,但那种被倾听、被理解的感觉,像一剂良药,让我连日来的烦躁和疲惫,都消解了不少。
“那个雪梅,真是个可怜人。”听完后,她轻声感叹。
“是啊。”我摩挲着手中的平安符,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雪梅是可怜人,那潘岳的妻子,潘夫人呢?丈夫在外眠花宿柳,最后惨死在妓女床上,她,又在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卷宗里,对这位潘夫人的描述,只有寥寥数语:出身名门,性情温婉,事发后悲痛欲绝,一病不起。
太过完美的受害者形象,往往也意味着,伪装。
第二天,衙役的调查结果送来了。赵万全的商行,近半年来,亏空严重,已经到了拆东墙补西墙的地步。而他所谓的“不在场证明”,也并非无懈可击。他的妻子证实,他当晚确实很早就睡下了,但中途曾起夜一次,去了很久才回来。
而另一条线索,更让我心惊。
我去潘园现场取回的那根枯黄头发,并非天然形成,而是被一种昂贵的染发剂“凤仙花露”所染。而整个江南西道,最大的“凤仙花露”经销商,正是赵万全的“四海通”商行。
而潘夫人,就是“凤仙花露”的老主顾。
线索,像一根根看不见的丝线,开始指向同一个方向。
我决定,去会一会那位“一病不起”的潘夫人。
潘府,比潘园更加气派。通报之后,我在偏厅等了足足半个时辰,潘夫人才在丫鬟的搀扶下,姗姗来迟。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孝服,脸上未施粉黛,面色苍白,确实是一副病容。
“让曹大人久等了,妾身身子不适,还望大人海涵。”她的声音,也如游丝一般。
“夫人节哀。”我起身还礼,“本官今日前来,是有些疑点,想向夫人请教。”
“大人请讲。”
“案发当晚,夫人身在何处?”
“回大人,妾身当晚在佛堂为亡母诵经,直到子时才回房歇下。府中上下,皆可作证。”
又是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我看着她,忽然问道:“夫人可知,潘东家有一位生意伙伴,名叫赵万全?”
提到这个名字,潘夫人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端起茶杯,借喝茶的动作掩饰了过去。
“自然是知道的。他常来府中与先夫商议生意上的事。”
“哦?只是商议生意吗?”我步步紧逼,“据本官所知,赵掌柜,与夫人的关系,似乎也非同一般。”
“大人!”潘夫人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声音也尖利了些许,“您这是什么意思?先夫尸骨未寒,您……您竟如此污我清白!”
她激动地咳嗽起来,一副随时都要晕厥过去的样子。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我揉了揉眉心,这个习惯性的动作,此刻却是在掩饰我眼中的锋利。
“夫人不必激动。”我从怀中,取出了那个装着枯黄头发的证物袋,“这根头发,是在潘东家的床榻上发现的。本官想请问夫人,这是不是你的?”
潘夫人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死死地盯着那根头发,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我赌对了。
(情节转折点 @ 约6000字)
“看来,案发当晚,夫人,也在潘园。”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第三章 破绽
潘夫人的心理防线,在那根头发面前,瞬间崩溃了。
她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眼神涣散。
“是……是我……”她终于承认,“那晚,我在潘园。”
“为何隐瞒?”
“我……我怕惹人闲话。”她啜泣起来,“他死在那种地方,死在那种女人床上,传出去,我……我还有何面目见人?”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一个出身名门的贵妇,自然是要脸面的。
“那你去潘园,所为何事?”
“我听说他又迷上了一个妓女,还想为她赎身,我气不过,便去找他理论。”
“理论的结果呢?”
“我们……我们大吵了一架。他骂我善妒,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潘夫人的声音里充满了怨毒,“我一气之下,便离开了他……他房里那股子熏香,闻得我头疼。”
那股异香!醉梦散!
“你离开时,他可还活着?”
“活着!他活得好好的!”潘夫人激动地喊道,“我走的时候,他还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人……人绝不是我杀的!”
她的反应,不像是说谎。一个刚刚失去理智的女人,很难编造出如此条理清晰的谎言。
“那你离开后,去了哪里?”
“我……我心里烦闷,便在园子里走了走,后来……后来就回家了。”她的眼神有些闪烁。
“只是走了走吗?”我的目光,像一把刀子,剖析着她每一丝表情的变化,“本官在凶案现场,发现了一块碎裂的青瓷片。那瓷片,出自一套极为名贵的‘雨过天青’茶具。而据本官所知,潘府之中,正好有这么一套茶具,是夫人您的心爱之物,对吗?”
潘夫人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
“我……我……”她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是你打碎的,对不对?”我追问,“你和潘岳争吵时,情绪激动,失手打碎了茶杯。”
“不!不是!”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不是我!我没有!我什么都没做!”
她越是否认,就越是证明我猜对了。但她为何要死死否认打碎茶杯这件事?这比她出现在潘园,罪过要小得多。
(扎心金句 @ 约6000字)
谎言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它掩盖了真相,而是它会像藤蔓一样,为了支撑自己,生出更多、更丑陋的谎言。
我没有再逼问下去。我知道,潘夫人这里,一定还有隐情。她不是主谋,但她绝不是一个无辜的旁观者。
从潘府出来,天已经黑了。
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府衙的卷宗库。
我要查阅所有关于潘岳和赵万全的商业往来记录。
卷宗库里,烛火昏暗,空气中飘浮着陈年纸张的霉味。我一卷一卷地翻阅着,时间在指尖流逝。
终于,在一份半年前的货物清单里,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记录。
赵万全的商行,从潘岳手里,以极低的价格,购入了一批价值不菲的西域珠宝。这笔交易,极不寻常,几乎等同于白送。
潘岳是何等精明的人,他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唯一的解释是,他有把柄,落在了赵万全手里。
会是什么把柄呢?
我将这份清单拓印下来,脑中那团乱麻,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线头。
回到家时,已是深夜。
我推开院门,却看到书房的灯还亮着。走进去,发现青禾并没有睡,她正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件衣服,一针一线地缝补着。
是我的官服。前几日不小心在案发现场划破了一道口子,我本想让下人去处理,没想到她却亲自动手了。
灯光下,她的侧脸柔和而宁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我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身后。
她似乎没有察觉,依旧专注地飞针走线。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一股暖流,从心底缓缓升起,流遍四肢百骸。
(第二个情感共鸣点 @ 约7500字)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收了最后一针,满意地看了看,才发现了我。
“你回来了。”她没有丝毫惊讶,仿佛知道我一定会回来一样。
“嗯。”
她站起身,将补好的衣服递给我:“试试看,合不合身。”
我接过衣服,那道口子被她用极细密的针脚缝合了,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痕迹。
“青禾,”我喉咙有些发紧,“对不起。”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笑容,像冰雪初融的湖面,荡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傻瓜。”她说,“跟我还说什么对不起。快去洗漱吧,我给你留了宵夜。”
她没有问我案子查得怎么样,没有问我为何这么晚才回,只是用最寻常的语气,说着最温暖的话。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这个家,不是我的避风港,而是我的根。无论我飞得多高,走得多远,只要根还在,我就不会迷失方向。
(扎心金句 @ 约8000字)
原来最坚实的支撑,不是千言万语的鼓励,而是深夜里的一盏灯,和一碗温热的汤。
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给了我无穷的力量。我的思路,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潘夫人撒谎了,她在掩饰着什么。赵万全有重大的作案嫌疑,但他有不在场证明。雪梅看似无辜,但她出现在现场,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这三个人,像三块拼图,各自都缺了一角,但合在一起,或许就能拼凑出真相。
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所有人都露出破绽的契机。
我揉了揉眉心,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心中慢慢成形。
第二天,我让人放出一个消息:已被定罪的雪梅,忽然翻供,声称自己有证据,可以指认真正的凶手。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
我就是要让这潭看似平静的水,彻底浑浊起来。
只有在混乱中,藏在水底的鱼,才会自己浮上水面。
第四章 诱饵
消息放出去的第三天,一直毫无动静的赵万全,终于坐不住了。
他派人给我送来了一份厚礼,言辞恳切地表示,希望我能“秉公执法”,不要被“奸邪小人”所蒙蔽,尽快将凶手绳之以法。
我看着那箱金灿灿的元宝,冷笑一声,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赵万全越是心虚,就说明我的方向越是对的。
但我等的,不是他。
是潘夫人。
果然,又过了两天,潘夫人派人递来一张拜帖,约我在城外的白云观见面。
我知道,鱼儿,上钩了。
白云观,香火鼎盛。我到的时候,潘夫人已经等在了后山的一处僻静禅院里。
她依旧是一身素服,但脸上的憔悴,却比上次更重了。
“曹大人。”她开门见山,“你放出去的消息,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淡淡道,“雪梅,要指认真凶了。”
潘夫人的手,紧紧攥住了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不可能!”她失声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句话,脱口而出,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失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哦?”我抓住这个破绽,紧追不舍,“夫人怎么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莫非……夫人知道她应该知道什么,或者,不应该知道什么?”
“我……”潘夫人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我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夫人,事到如今,你还要为别人隐瞒吗?你以为你不说,就能保住你想保住的人?你以为你的隐忍,能换来他的感激?”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锥子,狠狠扎在她的心上。
“你为他担惊受怕,为他隐瞒罪证,可他呢?他可曾为你着想过半分?潘岳死后,最大的受益人是谁,你比我清楚。他如今坐拥潘家万贯家财,只怕早已将你这个昔日的盟友,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不是的……”潘夫人的眼泪,终于决堤而下,“他答应过我的……他答应过我,会娶我……”
真相,终于在这一刻,浮出了水面。
原来,潘夫人,竟与赵万全早有私情。
潘岳生性风流,对她日渐冷淡,甚至因为她久不生育而时常打骂。空虚寂寞的潘夫人,便与时常来府中走动的赵万全,勾搭成奸。
那份低价转让珠宝的契约,就是潘岳抓住他们私情的把柄,用来敲诈赵万全的。
“所以,你们合谋杀了他?”我冷冷地问。
潘夫人浑身一颤,疯狂地摇头:“不!不是我!杀人的事,与我无关!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
“那晚,是他约我去的潘园。”潘夫人泣不成声地说道,“他说,他找到了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他让我在潘岳的酒里,下了‘醉梦散’,让潘岳昏睡过去。然后……然后他会进去,拿走那份契约。”
“他拿走契约之后呢?有没有做别的事?”
“我不知道!”潘夫人捂着脸,“我当时太害怕了,和他大吵了一架,失手打碎了茶杯,然后我就跑了……我真的不知道他会杀人!我真的不知道!”
她说的是实话吗?或许是。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智商往往会降到最低。她或许真的以为,这只是一场偷盗,而不是一场谋杀。
但她的愚蠢,并不能为她脱罪。
(扎心金句 @ 约10000字)
世上最可悲的帮凶,不是心狠手辣,而是闭上眼睛,假装自己什么都看不见。
“赵万全,现在在哪?”我问。
“我……我不知道。”
我知道,她还在抱有最后一丝幻想。
我站起身,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潘夫人,你与人通奸,合谋下药,已是重罪。若再执迷不悟,包庇真凶,只怕……神仙也救不了你。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说完,我转身离去,将她一个人,留在那座寂静的禅院里,让她自己去权衡,去抉择。
我并没有回府衙,而是直接去了城东的济世堂。
林秀才,是解开这个案子最后一把钥匙。
济世堂是个很小的药铺,林秀才正在柜台后低头抄写着药方。他很年轻,眉清目秀,但眉宇间,却带着一股化不开的愁绪。
我将雪梅托我转交的那个木匣,放在了他面前。
他看到木匣,手猛地一抖,墨汁滴落在纸上,晕开一团污迹。
他抬起头,看到我的一身官服,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敌意。
“你是谁?”
“提刑按察使,曹仲文。”我自报家门,“雪梅,托我将此物交给你。”
他颤抖着手,打开了木匣。当他看到那一沓厚厚的信纸,和那张地契拓印本时,这个一直强作镇定的年轻书生,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趴在柜台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压抑的哭声,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我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等着。
许久,他才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我,声音沙哑地问:“大人,她……她还好吗?”
“死罪已定,秋后问斩。你说,她好不好?”
林秀才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她不会杀人的……她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她怎么会杀人?”
“可所有证据,都指向她。”
“是嫁祸!一定是有人嫁祸她!”他激动地抓住我的手,“大人!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她是冤枉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我……”他急得满头大汗,“我有证据!”
“什么证据?”
“案发当晚,亥时三刻,我……我去找过她!”
我的心,猛地一跳。
第五章 反转
“你说什么?”我抓住林秀才的肩膀,“你再说一遍!”
“案发当晚,亥时三刻,我去找过雪梅!”林秀才急切地说道,“那天是我的生辰,她早就与我约好,子时过后,在春风渡的后门见。可我……我那天多抄了几页书,想多赚几个钱,早点为她赎身,就提前去了。”
“你去的时候,看到了什么?”
“我到后门时,大约是亥时三刻。我看见……看见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从后墙翻了出来。他穿着一身黑衣,蒙着面,看不清长相,但身形……很高大,绝不是雪梅!”
“你为何不早说?”
林秀才的脸上,露出了痛苦和悔恨的神色:“我……我只是个穷秀才,她是风尘女子。我们的事,若是传出去,她……她就彻底毁了。我以为……我以为凭大人的英明,一定能查出真相,还她清白。可我没想到……会判得这么快……”
愚蠢的爱,有时候,比毒药更害人。
“你可看清那人的相貌特征?”
林秀才努力地回忆着:“他蒙着面,看不清。但……但我记得,他翻墙落地的时候,左脚似乎有些不便,踉跄了一下。”
左脚不便!
我的脑中,一道电光闪过!
赵万全!我第一次见他时,他正指挥伙计搬货,虽然他极力掩饰,但我还是注意到,他走路时,重心微微偏向右侧。他的左脚,有旧伤!
“你可敢上公堂,为你所说的话作证?”
“我敢!”林秀才斩钉截铁地说道,“只要能救雪梅,我万死不辞!”
好!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终于串联成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但,还不够。
林秀才的证词,只能证明有第三人在场,并不能直接指证赵万全就是凶手。赵万全的不在场证明虽然有瑕疵,但并未完全推翻。
我需要一个,让他无法辩驳的铁证。
我回到府衙,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将所有的证物,重新摊开在桌上。
碎瓷片,枯黄的头发,染发剂“凤仙花露”,低价转让的珠宝契约……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只从案发现场带回来的,潘岳穿过的靴子上。
靴子是上好的牛皮所制,靴底沾着些许泥土。我拿起靴子,仔细地清理着靴底的缝隙。
忽然,我的指尖,触到了一点粉末状的东西。
我将那粉末捻起,放在鼻下闻了闻。
是一股淡淡的药味。
我立刻叫来老周。
老周将那粉末放在灯下,仔细辨认了许久,又用舌尖尝了尝,脸色猛地一变。
“大人!这是‘断续膏’的药渣!”
“断续膏?”
“是!这是一种极厉害的跌打损伤药,专门用来治疗筋骨断裂。因为药性霸道,寻常药铺根本不敢卖。只有军中,才会少量配备。这药,寻常人根本弄不到!”
军中……
我立刻派人去查赵万全的底细。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赵万全年轻时,曾在边关从军,后来因为左腿受伤,才退役从商。
一切,都对上了!
赵万全,就是凶手!
作案过程,在我脑中清晰地浮现:
他与潘夫人合谋,由潘夫人用“醉梦散”迷倒潘岳。他则趁机潜入,准备盗走那份对他不利的契约。
然而,潘夫人因为心虚害怕,与他发生争执,打碎茶杯后惊慌逃走。
赵万全心中恼恨,又怕潘岳醒来后事情败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杀死了昏睡中的潘岳。
为了脱罪,他将现场伪装成雪梅激情杀人的样子,将匕首塞进雪梅手中,又故意弄乱她的衣服,随即翻墙逃走。
在翻墙时,他触动了左腿的旧伤,不慎将靴底的“断续膏”药渣,留在了潘岳的靴子上!
而他自以为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也因为林秀才的出现,而彻底被推翻。
亥时三刻,正是他杀人后逃离现场的时间!
(扎心金句 @ 约12000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自己算尽了一切,却算不到,总有一双眼睛,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记录下你的罪恶。
我立刻下令,捉拿赵万全!
第六章 终审
公堂之上,气氛肃杀。
赵万全被带上来时,依旧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曹大人,不知深夜将草民传来,所为何事?”
“赵万全,”我将惊堂木猛地一拍,“你可知罪?”
赵万全冷笑一声:“草民不知。还请大人明示。”
“好,本官就让你死个明白!”
我将潘夫人、林秀才一一传来对质,又将“断续膏”的物证呈上。
随着证据一件件摆出,赵万全的脸色,从镇定,到惊慌,再到死灰。
当林秀才指认出,他就是当晚那个左脚不便的黑衣人时,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不……不是我……”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还敢狡辩!”我厉声喝道,“来人,脱掉他的靴子,验看左脚!”
衙役上前,强行脱下赵万全的靴子。只见他的左脚脚踝处,有一道狰狞的旧伤疤,此刻因为心虚,正微微泛红。
铁证如山!
赵万全瘫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我招……我全招了……”
他将与潘夫人通奸,被潘岳抓住把柄,合谋下药,最终杀人嫁祸的全部过程,和盘托出,与我的推断,分毫不差。
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雪梅,被无罪释放。
她走出大牢的那天,林秀才就等在门口。四目相对,千言万语,都化作了紧紧的相拥。
潘夫人,因通奸、协助下药、包庇真凶,被判处十年监禁。
而赵万全,这个亲手毁掉了一切的人,等待他的,将是冰冷的铡刀。
案子破了,满城称颂,都说我曹青天在世,明察秋毫。
王知府亲自登门道贺,父亲也为我骄傲,就连明儿,看我的眼神里,都多了几分崇拜。
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我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我救了一个无辜的人,惩治了罪恶。我做了一个好官。
可我,是一个好丈夫,一个好儿子,一个好父亲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我深夜回到家,看到青禾为我留的那盏灯时,心中除了温暖,更多的是愧疚。
(情节转折点 @ 约13500字)
那晚,我又一次看到了书房桌案上的那只木刻夜莺。它不知何时,被青禾擦拭得干干净净,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我拿起它,粗糙的木头,已经被摩挲得有些光滑。我仿佛能看到,青禾在灯下,一刀一刀,专注雕刻的样子。
她把对儿子的爱,对这个家的期盼,都刻进了这只小小的木鸟里。
而我,却差点,把它当成了一件无用的杂物。
我拿着木鸟,走出书房。
夜色如水,月光洒满庭院。
青禾就站在那棵我们成亲时一同种下的桂花树下,静静地看着我。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走到她面前,将手中的木鸟递给她。
更漏里的水滴,又在滴答作响。这一次,我却觉得,那声音,不再沉闷,而是带着一种安然的节奏。
我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
想说“对不起”,想说“谢谢你”,想说“以后,我会多陪陪你和孩子”。
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了一声哽咽的呼唤。
“青禾,我……”
我的话,没有说完。
她却笑了。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我拿着木鸟的手。她的手心,很暖。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对我笑着。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疏离和哀怨,只有我熟悉的,温柔和包容。
我知道,她懂了。
未说完的话,也许,才是最好的开始。
(结尾余味)
第七章 余音
潘园案了结后的第一个休沐日,我没有去拜会同僚,也没有去应酬饭局。
我起了个大早。
天刚蒙蒙亮,我就走进了厨房。青禾正在灶台前忙碌,为父亲和明儿准备早饭。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看到是我,有些惊讶:“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我来帮忙。”我说着,很自然地挽起了袖子,拿起一旁的木柴,塞进灶膛。
火光,映红了我的脸,也映亮了她眼中的诧astonishment。
我们没有说话,只是一个烧火,一个揉面,配合得无比默契。晨光透过窗棂,洒在我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吃早饭的时候,父亲看着我,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欣慰笑容。
明儿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一个劲儿地往我碗里夹他最爱吃的鸡蛋羹,奶声奶气地说:“爹爹今天,没有想案子!”
我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心里一片柔软。
(扎心金句 @ 约14000字,此句放在结尾,作为升华)
我曾以为,撑起一个家的,是功名,是利禄,是男人在外面的赫赫声威。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一个家最坚实的梁柱,是清晨厨房里的烟火,是深夜里无言的陪伴,是寻常日子里,那些被忽略的点滴温柔。
下午,我带着明儿,去了城郊的杏花村。
远远地,就看到一处新建的茅草屋,屋前,围着一圈篱笆。
林秀才正在院子里教一群孩子念书,雪梅就坐在一旁,手里做着针线活,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恬静而幸福的笑容。
看到我们,他们迎了出来。
“曹大人。”他们恭敬地向我行礼。
我摆了摆手,笑道:“今天没有曹大人,只有一位带孩子出来闲逛的父亲。”
明儿很快就和那群孩子玩到了一起。
我和林秀才、雪梅,就坐在篱笆下,喝着粗茶,说着闲话。
雪梅告诉我,她用潘岳当初给她的那些赏赐,盘下了这片地,建了这间私塾,剩下的钱,足够他们衣食无忧。
“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世上再无名妓雪梅,只有一个教书先生的妻子,林氏。”她说着,眼中有光。
我看着他们,心中感慨万千。
我用律法,给了他们一个公道。而他们,用自己的双手,给了自己一个崭新的未来。
回家的路上,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明儿骑在我的脖子上,手里拿着雪梅送他的一只草编的蚂蚱,咯咯地笑个不停。
“爹爹,林先生和雪梅姐姐,他们看起来好开心啊。”
“是啊。”
“比住在潘园里的潘伯伯,开心多了。”
(孩子无意识话语刺痛大人)
我心中一震。
是啊,潘岳坐拥金山银山,却远不如这一对一无所有的璧人开心。
我这个在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提刑按察使,我的开心,又在哪里?
我下意识地,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远远地,我看到了家门口的那棵桂花树。
树下,一个窈窕的身影,正踮着脚,朝我们来时的路,张望着。
是青禾。
她看见了我们,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朝我们挥了挥手。
那一刻,夕阳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美得像一幅画。
我忽然明白了。
我的开心,就在那里。
在那个等我回家的身影里,在那个充满着饭菜香气的家里。
我抱着明儿,向她跑去。
风,从耳边吹过。
这一次,我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回到我的家里去。
来源:青涩冰淇淋IT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