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以为我和江川的世界,也早已经用三年的感情勾勒好了轮廓,只剩下婚礼这个仪式,为它涂上最圆满的色彩。
我叫林未,是一名职业插画师,习惯用画笔和线条构建世界。
我以为我和江川的世界,也早已经用三年的感情勾勒好了轮廓,只剩下婚礼这个仪式,为它涂上最圆满的色彩。
直到那天下午,我正在给一个儿童绘本画最后一页的跨页大图,江川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压制不住的兴奋,像是中了彩票。
“未未,天大的好消息!你绝对想不到!”
我把数位笔换到左手,右手拿起水杯,笑了笑:“什么事这么激动?你那个项目评优了?”
“比那好一百倍!我们有房子了!”
我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水杯里的温水轻轻晃动。
“房子?我们不是一直在看吗?这么快就定了?”
“定了!今天上午我妈拉着我去的,南边那个新开的盘,户型、采光、地段,绝了!我当场就拍板了!”
他的声音透过听筒,每一个字都洋溢着喜悦。
而我,却从这份喜悦里,听出了一丝不太对劲的细节。
“你妈拉着你去的?当场拍板?”
我放下水杯,把数位笔也搁在了桌上,身体坐直了些。
“是啊,我妈说结婚是大事,房子是头等大事,不能再拖了。她眼光多毒啊,一眼就看中了,说是咱们的婚房,再合适不过了。”
婚房。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本该是甜蜜的。
可我心里那个小小的疑团,却在慢慢扩大。
“江川,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两家一起凑首付吗?怎么……你和你妈就直接去定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随即,江川的笑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点点刻意的轻松。
“哎呀,这不是想给你个惊喜嘛!你先别想那么多,我跟你说,这房子真的特别好,等你看到了肯定喜欢。”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描述那套房子,三室两厅,南北通透,还有一个能晒到一下午太阳的大阳台。
他说,以后可以在阳台上给我放一个画架。
他说,主卧的飘窗很大,可以铺上垫子,我们一起看星星。
他说,次卧可以先做书房,以后……
我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等他说完,我才轻轻地开口,问出了那个盘旋在我心头,最关键的问题。
“听起来是很好。”
“江川,这套房子,总价多少?首付又是多少?”
他又一次停顿了。
这次的停顿,比上一次要长一些。
“总价两百六十多万,首付三成,差不多八十万。”
八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我平静的心湖。
我们两家的家境都算普通,为了结婚,我们攒了很久的钱。
我自己的积蓄有二十万,我爸妈准备了三十万给我陪嫁。
江川自己存了十万,他爸妈答应拿出二十万。
加起来,正好八十万。
这是我们之前一遍遍计算、规划过的数字。
可现在,执行这个规划的人,却只有他和他的母亲。
“所以,首付的钱……”我问得很慢。
“未未,”江川打断了我,语气变得有些郑重,“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
“我妈说,既然是给我们买婚房,就一步到位。她和我爸把养老的钱都拿出来了,凑了五十万,加上我的十万,还有……”
他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措辞。
“还有我们之前说好的,你家给的十八万八的彩礼,我妈说,这笔钱也别搞那些虚的了,直接算进首付里,这样我们就不用那么大压力了。”
我握着手机,感觉指尖有点凉。
窗外的阳光明明很好,暖融融地照在我的画稿上,那些我精心绘制的、色彩明亮的卡通动物,此刻看起来却有些刺眼。
“所以,你的意思是,用我们两家凑的钱,全款付了这套房子的首付?”
“对啊!我妈说,这样房贷压力小,我们婚后生活质量也能高一点。她想得多周到。”江
川的语气里,充满了对他母亲的赞许。
我沉默了。
我在脑子里迅速地整理着这个信息。
我爸妈准备的三十万陪嫁,加上我们谈好的十八万八彩礼,这是四十八万八。
江川和他父母,凑了六十万。
不对,江川的十万积蓄里,有五万是我们这三年一起存的旅行基金。
所以,实际上,他自己只出了五万。
那么,我家出了四十八万八,他家出了五十五万。
看起来似乎还算均衡。
可我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我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问题。
“江川,这套房子的房产证上,写的是谁的名字?”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份沉默,已经给了我答案。
但我还是固执地等着,等着他亲口说出来。
终于,他有些含糊的声音传了过来。
“……写的是我的名字。”
“未未,你听我解释。因为我们还没领证,加你的名字手续特别麻烦,而且贷款什么的,一个人名字也方便。我妈咨询过了,她说……”
“她说,反正我们马上就是一家人了,写谁的名字都一样,对不对?”我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我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平静到我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江川像是松了口气,立刻接话:“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我妈也是这么说的。未未,你看,你也能理解的,对吧?”
“我理解。”我说。
“我就知道……”
“我不接受。”
我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补充道。
江川的喜悦僵在了听筒里。
“未未,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确。”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嬉戏的孩子,“江川,这套房子,是用我们两家人的钱买的。其中,有我父母准备给我陪嫁的三十万,还有他们按照约定,准备给你的十八万八的彩礼。”
“现在,这笔彩礼,连同我的陪嫁,都变成了给你一个人买房的首付款。”
“而房产证上,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
“你觉得,我应该高高兴兴地接受这个‘惊喜’吗?”
我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碎了他之前营造的轻松氛围。
“不是……未未,你怎么能这么想?”江川的声音开始变得急切,“什么叫给我一个人买房?这是我们的婚房啊!你也要住的!以后我们有了孩子,孩子也要住的!这是我们共同的家啊!”
“别计较那么多,好不好?我们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
“计较?”
我几乎要被这个词给逗笑了。
原来,在我未来的婆婆和我的未婚夫眼里,维护自己和父母的正当权益,叫做“计较”。
“江川,我们来算一笔账。”
我拉开书房的椅子,重新坐下,拿起了桌上的笔和纸。
“你家出了五十五万,我家出了四十八万八。这套房子,从法律上来说,是你的婚前个人财产。”
“我们结婚后,需要共同偿还每个月的贷款。如果我们一直在一起,那么相安无事。可如果,我是说如果,未来我们分开了,那么这套房子,和我没有半分钱关系。而我,以及我的父母,投入的这近五十万,就成了给你个人房产的无偿赠与。”
“我说的,对吗?”
电话那头,江川的呼吸声变得有些重。
“未未,我们都要结婚了,你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什么分开不分开的?我们不会分开的!”
他避开了我的问题,试图用感情来捆绑逻辑。
这是他和他母亲惯用的伎俩。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因为你们的决定,而产生的、对我非常不利的法律事实。”
我看着纸上清晰的数字,心里一片清明。
“江川,这件事,不是一个惊喜。这是一个通知。一个没有经过我同意,就单方面动用了我父母的钱,来为你自己增添婚前财产的通知。”
“我不能接受。”
“你现在需要做的,不是说服我,而是解决这个问题。”
我说完,便不再言语,静静地等待他的反应。
我能听到他在电话那头来回踱步的声音,和他压低了声音,似乎在和旁边的人说话。
我猜,他母亲刘阿姨,此刻就在他身边。
这个“惊喜”的真正策划者。
过了大概一两分钟,江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耐和疲惫。
“那你想怎么样?房子的定金都交了,五万块呢!不买的话,定金就退不了了!”
“这是你们做决定时,就应该考虑到的风险,而不是现在拿来当做逼我就范的理由。”
我的冷静,似乎彻底点燃了他的情绪。
“林未!你到底想怎么样?非要在这时候闹吗?我妈为了我们的婚事跑前跑后,累得高血压都快犯了,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她吗?她做这一切,还不是为了我们好!”
“为了我们好,就是不尊重我们当初的约定吗?”
“为了我们好,就是把我父母的养老钱,算计成你儿子的个人财产吗?”
“为了我们好,就是用‘一家人’的名义,来掩盖这种不公平的行为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反问,都让江川哑口无言。
“我……”他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江川,我给你两个选择。”
我不想再和他兜圈子了。
“第一,退掉这套房子。定金的损失,既然是你们单方面做的决定,就由你们承担。我们重新按照之前的约定,一起看房,一起凑首付,房产证上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第二,如果你们坚持要买这套房子,可以。把我父母准备的四十八万八千,原封不动地还给我。这套房子,就当做是你家的婚前财产。至于我们的婚事,我想,我们需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刘阿姨尖锐的声音。
“林未!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还没过门呢,就开始算计我们江家的财产了?”
江川似乎是忘了捂住话筒。
我没有理会刘阿姨的质问,只是对着电话平静地说:“江川,我的话已经说完了。你和阿姨商量一下,想好了再联系我。”
说完,我便挂断了电话。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看着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给天空染上了一层温柔的橘红色。
可我的心里,却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沉甸甸的。
我不是一个爱计较的人。
在我和江川三年的感情里,我自问做到了足够的大度和体谅。
他工作忙,我从不无理取闹。
他家境不如我,我从没表现出任何优越感。
我们一起吃饭,我抢着买单的次数,远比他多。
我以为,感情是可以用心来衡量的,而不是金钱。
可今天这件事,却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将我浇醒。
原来,在有些人眼里,感情是可以被算计的。
在你侬我侬的时候,他们可以说尽甜言蜜语。
可一旦涉及到真金白银的利益,他们那点小算盘,就拨得比谁都精明。
彩礼,本是男方给予女方家庭的一份心意和尊重。
陪嫁,是女方父母给予女儿的一份底气和疼爱。
可在他们母子二人的操作下,这两笔钱,都巧妙地转化为了江川的个人财产。
而我,那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人,不仅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反而差点连同我父母的心意,都一并被他们“笑纳”了。
最让我感到心寒的,是江川那句“别计较,房子你也要住”。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什么?
是我应该感恩戴德地接受这份“恩赐”。
是我应该为能住进他全款首付的房子里,而放弃自己和家人的权益。
是我作为一个女性,天然就应该依附于他,分享他的“荣耀”。
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
这是原则问题。
是尊重问题。
更是人品问题。
我拿起手机,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我妈欢快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未未啊,今天怎么有空给妈打电话?是不是婚纱照选好了,给妈看看?”
听着我妈的声音,我的鼻子突然一酸。
我强忍着情绪,尽量用平稳的语气说:“妈,有点事,想跟您和爸说一下。”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我妈的呼吸声渐渐变得沉重。
等我说完,她沉默了许久。
然后,我听到了我爸浑厚的声音。
“把电话给江川他妈,我跟她说。”
我爸是个老实本分的工程师,平时话不多,但向来很有原则。
“爸,我没跟他们在一起。我把电话挂了。”
“做得对。”我爸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肯定,“未未,你听着。第一,我们家的钱,一分都不能让他们这么不明不白地拿去。第二,这件事,不是钱的事,是他们家做人做事,不地道。”
“爸知道了。你别怕,也别委屈。这事,爸妈给你做主。”
挂了电话,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仿佛被我爸这几句简短有力的话给搬开了一大半。
我知道,无论我做什么决定,我的身后,永远有他们。
一个小时后,江川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这一次,他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了许多,也冷淡了许多。
“林未,我妈同意了。她说,既然你非要算得这么清楚,那就按你说的办。”
“房子的事,我们已经定了,不会改。你家那四十八万八,我们会想办法还给你。”
“不过,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好。”
“还有,”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火气,“我妈说,既然你这么能算计,那我们两家的关系,可能要重新审视一下了。这婚,到底还结不结,让我们都冷静冷静,好好想想。”
“好。”
我依旧只回了一个字。
不是我不想多说,而是我觉得,已经没有多说的必要了。
当一个男人,在处理婆媳矛盾的雏形时,只会不分青红皂白地站在自己母亲那边,只会用“她都是为了我们好”来道德绑架你,只会把你的理性维权,定义为“算计”和“无理取闹”时。
那么,这段感情的基础,其实已经动摇了。
“林未,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见我如此平静,江川似乎有些不甘心。
我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他:“有。”
“你说。”
“江川,你和你母亲,这次做得非常不妥当。”
“我希望你能明白,婚姻的基础是尊重和平等,而不是算计和控制。”
“就这样。”
说完,我再次挂断了电话。
并且,将手机调成了静音。
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今天发生的一切,以及,重新审视我和江川的未来。
接下来的几天,江川没有再联系我。
我也没有主动联系他。
我们就像两条原本即将交汇的平行线,突然被一股外力强行拉开,各自沉默地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我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画笔下的世界,简单而纯粹,没有那么多的人心算计。
我完成了那个绘本的最后一稿,发给了编辑。
编辑很快回复,说非常满意,并且告诉我,出版社准备把这个系列做成一个大IP,后续还有很多合作机会。
这是一个好消息。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可爱的卡通形象,心里却并没有太多的喜悦。
我打开了我和江川的聊天记录。
我们上一次的对话,还停留在他给我发的那个房子的户型图上。
那时候,他还兴致勃勃地问我,书房的墙要刷成什么颜色。
我说,刷成浅灰色吧,高级,也耐脏。
他说,好,都听你的。
讽刺的是,那个我连一面墙的颜色都可以决定的“我们的家”,如今,却成了我无法踏足的,他的个人财产。
我的闺蜜小雨知道了这件事,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在电话那头义愤填膺。
“这家人也太会算计了吧!这不就是骗婚吗?打着结婚的旗号,骗你家的钱去给他儿子买房子!林未,你可千万别犯傻,这婚绝对不能结!”
“我知道。”我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夜色,轻声说。
“你知道就好!我真怕你被他几句花言巧语一哄,又心软了。这种妈宝男,嫁过去有你受的!他妈今天能算计你的彩礼和陪嫁,明天就能算计你的工资和奖金!”
小雨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我一直不愿深思的现实。
是啊。
刘阿姨的控制欲,我不是第一天领教。
以前我们一起吃饭,她总会有意无意地打探我的收入。
“未未啊,听说你们做设计的,挺赚钱的吧?”
“阿姨,还行,就是辛苦点。”
“那一个月能有多少啊?有没有我们家江川多?”
“年轻人嘛,要多为以后打算,别赚点钱就乱花。以后结了婚,家里的开销可大着呢。”
那时候,我只当是长辈的关心,每次都含糊地应付过去。
现在想来,那一句句的“关心”背后,都藏着精明的算计和试探。
她在试探我的经济能力,评估我能为他们这个“家”带来多少价值。
而江川,对于他母亲的这些行为,从未有过任何制止。
他总是说:“我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没恶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现在我明白了。
不是没有恶意。
而是那份恶意,被包裹在“为你好”的糖衣之下,而他,就是那个心安理得的既得利益者。
一周后,江川的母亲刘阿姨,亲自给我打了电话。
她的语气,出乎我意料的温和。
“未未啊,我是阿姨。”
“阿姨好。”我礼貌地回应。
“这几天,阿姨想了很多。之前买房子的事,确实是阿姨考虑不周,做得有点急了,没提前跟你商量。你别往心里去,阿姨给你道个歉。”
我有些意外。
这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强势的刘阿姨。
“阿姨,您言重了。”
“哎,不重不重。江川都跟我说了,说你因为这事,心里不舒服,连婚都不想结了。这可使不得啊!你们年轻人,谈了三年感情,多不容易啊。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散了呀。”
她的话,听起来句句在理,充满了长辈的关怀和劝慰。
可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阿姨,这不是小事。”我平静地纠正她。
“是是是,阿姨说错话了。这不是小事,是大事,是关系到你们一辈子幸福的大事。”
刘阿姨的语气依旧和缓。
“所以啊,阿姨和叔叔商量了。我们不能因为一套房子,就伤了咱们两家的和气。”
“这样吧,未未。你家那四十八万八,我们一分不少地还给你。钱呢,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随时可以过来拿。”
“不过,阿姨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你能答应。”
来了。
狐狸的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
“阿姨,您说。”
“你看,这房子,我们毕竟是当做婚房来准备的。江川也特别喜欢。现在钱还给你了,我们家一下子也紧张了。后面的装修啊,家电啊,都是一大笔开销。”
“阿姨的意思是,这笔钱我们先还给你,也算是了了你一桩心事。然后呢,你看,能不能再以你的名义,借给我们家,先用来装修?”
“你放心,这笔钱就算是我们借的,以后我们肯定会还。就是……就是暂时周转一下。”
我拿着电话,简直要被刘阿姨这神一般的逻辑给气笑了。
这是什么操作?
左手把钱还给我,右手就让我以“借”的名义再给他们?
这不就是换汤不换药,玩文字游戏吗?
而且,一旦我把钱“借”给了他们,那这笔钱的性质就彻底变了。
从我父母的赠与,变成了他们家的债务。
一笔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还清的,甚至可能永远都不会还的债务。
而他们,则可以心安理得地用我的钱,去装修那套写着江川一个人名字的房子。
这算盘,打得真是震天响。
“阿姨,”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冰冷,“您的意思是,让我用我父母给我的钱,去装修您儿子的婚前个人财产?”
刘阿姨似乎没想到我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一时有些语塞。
“哎呀,未未,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什么叫我儿子的个人财产?那不是你们的家吗?装修好了,你不住吗?难道你还想住毛坯房啊?”
又是这套说辞。
“别计较,反正你也要住。”
“别计较,反正你也要用。”
这种强盗逻辑,真是他们母子俩一脉相承的。
“阿姨,我们换个角度想一下。”我决定跟她好好掰扯掰扯。
“如果,现在是我家全款买了套房子,写着我的名字。然后我跟我妈说,让江川家出钱装修,反正他也要住。您觉得,这个要求合理吗?”
电话那头,刘阿姨沉默了。
她当然知道不合理。
因为在她心里,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
儿子和儿媳,更是天差地别。
“那……那能一样吗?江川是男人,以后是要养家的。你们女人,早晚都是要嫁人的。”
她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最后一道锁。
我彻底明白了。
在他们母子眼里,我,林未,不过是一个外人。一个需要用彩礼和陪嫁来“购买”使用权,并且还要持续为他们这个家贡献价值的外人。
我的人,我的钱,都理所应当是属于他们“江家”的。
而他们江家的财产,却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阿姨,谢谢您。”我突然开口。
刘阿姨愣了一下:“谢……谢我什么?”
“谢谢您今天跟我说了这么多心里话,让我彻底看清了很多事情。”
我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这笔钱,请您尽快还给我。至于借钱装修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另外,关于我和江川的婚事,我想,也不用再考虑了。”
“林未!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好声好气地跟你商量,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吗?你这是打定主意要跟我们家江川分手了是吧?”
刘阿姨终于撕下了伪装,露出了她本来的面目。
“我告诉你,分了就别想再复合!我们江川条件这么好,想嫁给他的姑娘多的是,不差你一个!”
“那就祝他早日找到更合适的。”
我平静地回了一句,然后挂断了电话。
这一次,我没有丝毫的犹豫和不舍。
我拉黑了刘阿姨的号码。
然后,我点开江川的微信,给他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江川,刚刚你母亲给我打电话了。她说的话,我想你应该也清楚。我们之间,就这样吧。那四十八万八千,请在一周内,打到我母亲的卡上。这是我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要求。祝好。”
发完信息,我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一并拉黑。
我做完这一切,感觉浑身都轻松了。
就像一个长期背着沉重行囊的旅人,终于卸下了肩上的重担。
是,三年的感情,说不要就不要,很可惜。
可是,一段从根基上就充满了算计和不尊重的感情,就像一栋地基歪斜的房子,即使外表看起来再华丽,也终有坍塌的一天。
与其等到婚后,被柴米油盐和无尽的婆媳矛盾消磨掉所有的热情和爱意,最终在一地鸡毛中狼狈收场。
不如现在,长痛不如短痛,及时止损。
我的人生,还很长。
我的画笔,还可以描绘出更广阔,更绚丽的世界。
我不需要挤进一栋不属于我的房子里,去乞求一份被施舍的安稳。
我自己的手,可以为自己,建造一个真正的家。
一个充满了尊重、平等和爱的家。
三天后,我妈告诉我,钱到账了。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我猜,江川和他母亲,大概是把那套房子的定金要回来了。
也可能,是找亲戚朋友借了钱。
但这都与我无关了。
我用这笔钱,给自己报了一个去欧洲的长期写生旅行团。
我想去看看塞纳河畔的落日,想去画一画佛罗伦萨的穹顶,想去感受一下巴塞罗那的热情。
出发前,我整理旧物,翻出了一个盒子。
里面装着我和江川这三年来的所有纪念品。
电影票、火车票、他送我的第一份礼物,还有我们一起拍的大头贴。
照片上的我们,笑得那么开心。
那时候的我们,大概都以为,未来会像照片里一样,永远灿烂。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然后,我把它,连同那个盒子,一起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
有些东西,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心里一片宁静。
我知道,一段旅程结束了。
而另一段,更精彩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在欧洲的日子,我过得充实而自由。
我每天背着画板,穿梭在古老的街道和美丽的风景中。
我用画笔记录下我看到的一切,也记录下我的心情。
我的画风,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一些变化。
以前,我的画里总是充满了甜美和梦幻。
而现在,我的线条变得更加有力,色彩也更加大胆而鲜明。
我的画里,有了一种叫做“力量”的东西。
那是我自己给自己的力量。
旅行的第三个月,我在巴黎的一个小型画廊里,举办了一个小小的个人画展。
展出的,都是我这次旅行中的作品。
开幕那天,来了一个很特别的观众。
他是一个中国男人,看起来三十岁左右,温文尔雅,气质不凡。
他在我的一幅画前,站了很久。
那幅画,画的是我在阿尔卑斯山脚下,看到的一个独自攀岩的女孩。
女孩的身影很小,但姿态却异常坚定。
背景是巍峨的雪山和湛蓝的天空。
我给那幅画取名,叫做《她》。
“这幅画,很有力量。”他转过头,对我微笑着说。
他的中文,字正腔圆,带着一种很好听的磁性。
“谢谢。”我也对他笑了笑。
“画里的这个女孩,是作者本人吗?”他问。
我摇了摇头:“是我,也不是我。她是我希望成为的样子。”
“你已经是了。”他看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说。
我的心,在那一刻,轻轻地跳动了一下。
后来我才知道,他叫顾远,是一名建筑设计师,来巴黎出差。
那天,他只是路过,被画廊门口的海报吸引,才走了进来。
我们聊了很多。
从绘画到建筑,从旅行到人生。
我发现,我们有很多共同的爱好和相似的价值观。
和他聊天,是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
他不会像江川一样,总是把“我妈说”挂在嘴边。
他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判断。
他尊重我的职业,欣赏我的才华。
他看我的眼神,是平等的,是欣赏的,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画展结束后,顾远邀请我共进晚餐。
在塞纳河畔的一家餐厅里,伴着晚风和灯火,我们聊到了彼此的感情经历。
我没有隐瞒,坦然地讲述了我和江川的故事。
我以为,他会像很多人一样,感慨一句“那个男人真渣”。
可他没有。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然后对我说:“你做了一个非常勇敢,也非常正确的决定。”
“一个不懂得尊重伴侣的家庭,不值得你托付一生。”
“好的婚姻,是彼此成就,而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消耗和索取。”
他的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那一刻,我看着他深邃而真诚的眼睛,突然觉得,过去那段经历所带来的所有阴霾,都烟消云散了。
是啊。
我没有失去什么。
我只是及时地,从一条错误的道路上,转了个弯,然后,遇见了更美的风景。
和顾远的相遇,就像我人生旅途中的一个美丽的意外。
他结束出差回国后,我们依然保持着联系。
我们每天都会分享彼此的生活,聊工作,聊日常。
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和七个小时的时差,我却感觉,我们的心,离得很近。
我结束了为期半年的写生旅行,回到了国内。
顾远来机场接我。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站在人群中,微笑着向我挥手。
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温暖而耀眼。
那一刻,我的心,被一种久违的,名为“心动”的情绪,填得满满的。
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和顾远在一起的日子,是轻松而愉快的。
他会记得我所有的喜好。
他会支持我所有的决定。
他会和我一起分担家务,而不是把“你是女的,就应该做饭”挂在嘴边。
他带我去见他的父母。
他的父母是大学教授,知书达理,温和开明。
他们没有问我一个月赚多少钱,家里是做什么的。
他们只是拉着我的手,温和地说:“我们家顾远,就拜托你啦。”
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久违的,被一个家庭全然接纳和尊重的温暖。
一年后,顾远向我求婚了。
在一个我们一起设计的,充满了我们共同回忆的家里。
他单膝跪地,举着一枚他亲自设计的戒指,对我说:“林未,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我希望,我的未来,每一个日出和日落,都有你。嫁给我,好吗?”
我看着他眼里的星光,笑着流下了眼泪。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们结婚了。
没有复杂的彩礼和陪嫁的拉扯。
我们两家一起出钱,买了一套大房子,房产证上,写着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顾远的父母说:“你们年轻人,未来的路还很长,要互相扶持,共同经营好你们的小家。”
我的父母说:“只要你们过得幸福,我们就放心了。”
我们的婚礼,简单而温馨。
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只有最亲近的家人和朋友。
在婚礼上,我见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是江川。
他是通过我们共同的一个朋友,知道我结婚的消息的。
他看起来比以前沧桑了一些,眼神里,也多了几分疲惫。
他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个红包。
“林未,恭喜你。”
“谢谢。”我礼貌地接过。
“他……对你好吗?”他问,眼神有些复杂。
我看了看身边,正微笑着和宾客交谈的顾远,然后转过头,对江川说:
“他很好。他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尊重和平等。”
江川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他苦笑了一下:“是啊。当初……是我和我妈,做得太差劲了。”
“听说,你后来也结婚了?”我问。
他点了点头:“结了。就在去年。是我妈同事介绍的,一个……很听话的女孩。”
他说“听话”两个字的时候,语气里,带着一丝我说不清的意味。
“那套房子,装修好了吗?”我突然想起了那套,曾经引发了我们所有矛盾的房子。
“装修好了。”江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我妈选的风格,欧式,金碧辉煌的。我老婆不喜欢,但她不敢说。我……我其实也不喜欢。”
“我们现在,还和我爸妈住在一起。她说,家里太挤了,想搬出去住。我妈不同意,说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
“每天,她们都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我在中间,两头受气。”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在对我倾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安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评论。
我知道,这是他选择的人生。
一个凡事都听从母亲安排的男人,最终,也必然会活在母亲为他设定好的,充满了矛盾和妥协的人生剧本里。
而我,很庆幸,我及时地,从那个剧本里,跳了出来。
“林未,”江川突然抬起头,看着我,眼里带着一丝悔意,“如果当初,我没有听我妈的……我们,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看着他,认真地想了想。
然后,我摇了摇头。
“江川,这不是听不听你妈的问题。”
“这是你自己的问题。”
“一个成年男人,应该有自己的是非判断。你应该明白,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你应该知道,如何去尊重你的伴侣,如何去平衡你的原生家庭和你未来的小家庭之间的关系。”
“你没有做到。”
“所以,即使没有房子的事,我们之间,也迟早会因为其他的事情,而分道扬镳。”
我的话,很平静,也很残忍。
江川的脸,一瞬间变得煞白。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只是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还有,祝你幸福。”
说完,他便转身,落寞地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心里,没有恨,也没有怨。
只有一丝淡淡的,对过往的释然。
顾远走了过来,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我。
“都过去了。”他在我耳边,温柔地说。
我靠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
是啊。
都过去了。
婚礼结束后,我和顾远去海边度蜜月。
我们躺在沙滩上,看着海浪一次又一次地拍打着岸边,带走旧的痕迹,留下新的印记。
就像人生。
总有一些人,一些事,会像潮水一样,从你的生命里退去。
你不必惋惜,也不必追忆。
因为,总会有更温暖的阳光,和更美丽的贝壳,在下一个浪潮里,等待着你。
我转过头,看着身边,正温柔地看着我的顾远。
阳光下,他的眼睛里,有星辰,有大海。
也有一个,笑得无比灿烂的我。
我知道,我找到了。
那个可以和我一起,把房子,变成家的人。
那个可以和我一起,抵御岁月漫长,看尽潮起潮落的人。
来源:峡谷惊险探险的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