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芸,来帮妈看看这保险柜密码改没。"婆婆王秀兰扶了扶滑到鼻尖的老花镜,正蹲在电视柜侧面的黑色小保险柜前。她后腰系的蓝布围裙上,几点西红柿汁还泛着亮,是今早给腾腾煮番茄面时溅上的。
厨房的抽油烟机吼得正欢,我踮着脚去够吊柜顶层的玻璃罐,指尖刚蹭到罐子凉丝丝的边沿,客厅突然传来"咔嗒"一声脆响。
"小芸,来帮妈看看这保险柜密码改没。"婆婆王秀兰扶了扶滑到鼻尖的老花镜,正蹲在电视柜侧面的黑色小保险柜前。她后腰系的蓝布围裙上,几点西红柿汁还泛着亮,是今早给腾腾煮番茄面时溅上的。
我手一抖,玻璃罐"咚"砸在台面上,暗红的红枣骨碌碌滚出来,两颗顺着瓷砖缝滚到婆婆脚边。她弯腰捡枣时,保险柜的门敞着,我一眼就瞥见最上层红绒布上——那只戴了三十年的金镯子正安静躺着。
那是公公走前塞给婆婆的,平时总在她左手腕晃着,今天却摘下来锁进了保险柜。
"妈,镯子咋收起来了?"我捏着围裙擦手,掌心突然沁出薄汗。
婆婆把红枣塞进我手心,眼角的皱纹堆成两朵花:"前儿楼下张婶说,现在小偷专盯金首饰。我这把老骨头丢了啥都不心疼,就怕招贼惦记咱们家......"她拍了拍我手背,"再说了,这镯子迟早是腾腾的,现在收着稳妥。"
我盯着她手腕上淡白的压痕,上周六的画面突然涌上来。那天我加班,婆婆送腾腾去幼儿园,回来时手腕光溜溜的。我问是不是扭着了,她拍着胸脯笑:"哎哟,今早下楼梯踩滑了,镯子硌得腕子生疼,摘了透透气。"我还熬了艾草水给她敷,现在才明白——那跤,怕也是编的。
晚上陈阳窝在沙发给腾腾检查数学作业,我把镯子的事说给他听。他推了推眼镜,头都没抬:"我妈就那样,一辈子抠门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连超市打折的烂菜叶都要挑,说炒炒不耽误吃。"
可他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六年前我刚怀孕,婆婆从老家搬来照顾我。头天就翻了我半衣柜,把两条浅粉的孕妇裙叠得整整齐齐塞进她的旧皮箱:"这料子软和,等咱们小闺女也能穿。"我红着脸说现在男女都一样,她拍着箱子笑:"妈懂,妈就是怕浪费。"后来才知道,那两条裙子被寄去了小姑子租的地下室——她刚离婚,带着外孙女乐乐挤在十平米的小屋里。
孩子出生那天,我疼得直撞床头,汗水浸透了枕头。婆婆在产房外跟护士念叨:"能顺就别剖,剖完元气大伤,以后再生二胎遭罪。"陈阳攥着我的手直掉眼泪,最后还是医生拍板剖了。出手术室时,婆婆举着保温桶凑过来:"妈熬了五红汤,老家土方子,喝了下奶。"第二口我就尝出来了——枸杞是陈阳去年出差带的,红枣是我上周刚买的,红糖罐底还粘着半块没化的冰糖。
这些我都没计较。直到去年冬天,腾腾肺炎住院。我和陈阳轮班守夜,婆婆说要陪床,结果第二天我下了班,推病房门就看见乐乐坐在腾腾病床上啃苹果,苹果汁顺着她下巴滴在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上。婆婆正拿纸巾给她擦嘴:"腾腾有你姨父看着呢,姥姥带乐乐来陪陪哥哥。"
我捏着缴费单的手直抖。头天晚上婆婆还抹着眼泪跟我说:"老家房子漏雨要修,你爸生前攒的那点钱早花光了,这住院费......"可现在她手里的苹果,分明是进口的,每个都要八块钱。
"妈,乐乐咋来了?"我嗓子发紧。
婆婆把苹果核扔进垃圾桶:"乐乐妈加班,我想着反正我在医院也没事......"
"那您昨晚说的修房子钱?"
她脸一僵,从裤兜摸出个皱巴巴的红包:"其实你小姑给了两千,我没好意思说......"
那天我在楼梯间哭了十分钟,冷水拍在脸上生疼。陈阳找到我时,我正对着镜子抹眼泪,他却皱着眉:"我妈帮咱们带孩子不容易,你别总挑刺儿。"
现在看着保险柜里的金镯子,那些细碎的刺突然连成了网。婆婆总说"咱们家",可给小姑子寄衣服时说"你妹日子难",给乐乐买苹果时说"孩子长身体",轮到腾腾的教育基金,她就摸着镯子叹气:"这钱存着,等腾腾娶媳妇用。"
上周末家庭聚会,小姑子带乐乐来吃饭。我买的大闸蟹刚端上桌,婆婆就把整盘蟹黄拨到乐乐碗里:"乐乐最爱吃这个。"转头给腾腾夹了块土豆:"土豆有淀粉,吃饱了不想螃蟹。"腾腾盯着碗里的土豆,小声说:"姥姥,我也想吃螃蟹。"婆婆摸他脑袋:"小男子汉不能嘴馋,等你考一百分,姥姥给你买十只。"
那天晚上,我翻出购物软件给腾腾买了三只大闸蟹。他举着蟹腿啃得满嘴油,突然仰起脸问:"妈妈,姥姥是不是不喜欢我?"我喉咙发紧,摸他软乎乎的头发:"姥姥最喜欢腾腾了,只是她年纪大了,有时候顾不过来。"
可现在那只镯子锁进了保险柜。婆婆说"迟早是腾腾的",可我知道,她床底的旧日记本里,夹着乐乐的照片。去年收拾房间时我不小心翻到的,第一页写着:"小芸是城里姑娘,花钱大手大脚,得帮阳阳把着点钱。"第二页是:"乐乐这孩子命苦,当姥姥的能帮一点是一点。"
"小芸?发啥呆呢?"婆婆的声音把我拽回厨房。她正往保鲜盒里装剩的红烧鱼,背佝偻得像张弓:"这鱼明天热了给腾腾带饭,省得在学校吃外卖。"
我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刚结婚时,她第一次来我家,提了篮土鸡蛋,说"给小芸补身子"。鸡蛋上沾着新鲜的草屑,我煮了两个,蛋白嫩得能抿化。那时我觉得,这婆婆虽然话多,但心是热的。
可十年了,那些"为你好"的土鸡蛋,慢慢变成了算盘珠子。她算着我的工资卡余额,算着我回娘家的次数,算着哪件衣服能省给女儿,哪笔钱能"借"给外孙女交学费——却唯独没算过,她的儿媳妇,也是别人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深夜,陈阳的呼噜声像台小马达,我盯着天花板睡不着。手机屏幕亮起,是闺蜜发来的:"你婆婆又作妖了?"我指尖悬在键盘上,最后只发了个"唉"。
月光透过纱窗,落在床头柜的全家福上。照片里婆婆搂着我和腾腾,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可现在我懂了,那笑容背后,藏着把老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
第二天早上,婆婆在厨房熬小米粥。我站在她身后,看她往粥里撒了把枸杞——是我上周买的宁夏枸杞,六十块钱一斤。
"妈,我想跟您商量个事。"我吸了吸鼻子,"腾腾快上小学了,我跟陈阳想换个学区房。您看,能不能把镯子先拿出来做抵押?再拖下去,怕真买不起了。"
汤勺"当啷"掉在地上。婆婆弯腰捡勺子,背挺得笔直:"那镯子是你爸的念想,我......我舍不得。"
我蹲下去帮她捡,瞥见她裤脚沾的草屑——跟十年前那篮土鸡蛋上的草屑,一模一样。
"妈,我懂。"我直起身子,"就是问问,您要是舍不得,咱们就不抵押了。"
她抬头看我,眼睛里闪过慌乱,很快又堆起笑:"小芸真是贴心,妈就知道你能理解。"
我转身回屋,听见她在厨房小声嘀咕:"到底是亲孙子,总不能真不管......"可我知道,她下一句肯定是给小姑子打电话:"阳阳家要换房子,手头紧......"然后小姑子会哭穷,婆婆就会叹着气说"算了,镯子还是留着吧"。
傍晚接腾腾放学,他举着张皱巴巴的纸镯子:"妈妈,手工课做的!等我长大了,给你买真的金镯子。"我蹲下来抱他,眼泪蹭在他天蓝色的校服上。
风掀起路边的落叶,我突然想——这十年的婆媳情分,到底是我太贪心,还是她太小心?要是当初我没那么多期待,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失望?
你说呢?
来源:白兔望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