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高考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又在下一秒被海啸般的欢呼声淹没。
高考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又在下一秒被海啸般的欢呼声淹没。
我慢慢地转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视线越过一张张或哭或笑的年轻脸庞,落在了斜前方的江驰身上。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回过头来看我,脸上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又夹杂着某种狂热的笑容。
他对我做了一个口型。
“说好的。”
我点点头,将手里的笔轻轻放在了那张几乎全新的答题卡旁边。
一片空白。
和他的一样。
这是我们约定好的,一场献给青春的,盛大而叛逆的仪式。
江驰说,我们不该被一张试卷定义,我们的未来应该由自己亲手绘制,而不是由这些冰冷的题目和分数来决定。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有星星,亮得惊人。
他说:“林微,你敢不敢陪我一起,把这张考卷变成我们的宣言?”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我好像笑了,觉得他有点傻气,又有点可爱。
我说:“好啊。”
现在,仪式结束了。
我们并肩走出考场,淹没在庆祝的人潮和焦急等待的家长里。
江驰的手没有像往常一样牵住我,而是有些刻意地和我保持着一点距离。
我没多想,只当他是刚“解放”,情绪还没平复。
直到我看见了她。
苏樱。
她就站在不远处那棵巨大的香樟树下,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头发很长,在风里轻轻飘着。
她看见了江驰,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江驰的脚步,就在那一刻,毫不犹豫地、坚定地,转向了她。
我的心,轻轻“咯噔”了一下。
他快步走到她面前,在她开口之前,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
那是一个用尽了全身力气的拥抱,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像一个局外人,观看着一出与我无关的默剧。
周围的喧嚣似乎都远去了,我只能听见自己有些紊乱的呼吸声。
苏樱在他怀里抬起头,脸上带着泪痕,却笑得灿烂。
她看到了我,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里有炫耀,有得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然后,她对江驰说了句什么。
江驰转过头,搂着苏樱的肩膀,看向我。
他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一种混合了嘲弄和快意的神情。
“林微,谢了啊。”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精准地投进了我平静的心湖,激起千层涟漪,“你看,我说了吧,她真的会这么做。”
这话,他是对苏樱说的。
苏樱靠在他怀里,笑得更开心了,她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有趣的笑话。
“是啊,真听话。”
短短三个字,像三根细小的针,扎在我心上。
原来,这场盛大的仪式,只是为她准备的一场好戏。
而我,是那个被蒙在鼓里,尽职尽责的小丑。
我看着江驰,那个不久前还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要和我一起创造未来的男孩。
他的眉眼还是那么熟悉,可那份熟悉里,却透着一股让我脊背发凉的陌生。
他凭什么觉得,他能这样轻易地摆布我的人生?
他凭什么认为,一场他自导自演的背叛,就能成为我青春里无法磨灭的伤痕?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混杂着夏日草木的清香和人群的燥热。
然后,我笑了。
不是那种苦涩的,也不是强颜欢笑。
是一种很轻松,很真实的笑。
“江驰。”我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有件事,我好像忘了跟你说。”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似乎在揣测我接下来要演哪一出。是哭闹,还是质问?
我迎着他和苏樱探究的目光,慢条斯理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清华建筑系的保送通知书,上个月就到了。我来高考,只是想体验一下氛围。”
我看着江驰脸上的笑容,一寸一寸地凝固,碎裂。
那种表情,比我预想中还要有趣。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了。
江驰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搂着苏樱的手,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发颤。
苏樱脸上的得意也僵住了,她看看我,又看看江驰,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慌乱。
周围一些还没散去的同学和家长,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没理会江驰的追问,而是看到了班主任王老师正一脸焦急地朝我这边跑过来。
“林微!林微!你怎么样?我听监考老师说,你……你后面的大题都没做?”王老师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镜片后面是满满的关切和担忧。
他是个很负责的老师,从高一就看好我,一直觉得我是冲刺状元的苗子。
我可以想见,当他听到我交了近乎白卷的消息时,内心是何等的震动。
我对着王老师,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王老师,您别担心,我没事。”
“没事?这怎么能叫没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王老师急得额头都冒汗了。
我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地解释道:“都不是。就是想来感受一下高考的气氛,毕竟,这辈子可能就这么一次了。”
王老师愣住了,一时没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我从书包里拿出手机,调出那封早就存好的录取通知书电子版的照片,递到他面前。
“上个月收到的,全国青少年建筑设计创新大赛的金奖,拿到了清华的保送名额。本来想等高考结束再跟您说的,给您一个惊喜。”
阳光下,手机屏幕上的红色印章格外醒目。
王老师扶了扶眼镜,凑近了仔细看,嘴巴慢慢张大,脸上的焦急和担忧,逐渐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惊喜所取代。
“这……这……真的?林微!你这孩子!你……你真是……”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拍着我的肩膀,连说了好几个“好”。
周围的同学们也炸开了锅。
“保送?清华?真的假的?”
“我就说林微怎么可能交白卷,原来是王者来体验生活了!”
“建筑系啊,那可是清华的王牌专业之一,太厉害了!”
议论声,惊叹声,羡慕的目光,像潮水一样涌来。
而这一切的中心,我和王老师在笑,周围的同学在祝贺。
江驰和苏樱,则被这股潮水无情地推到了边缘,成了最尴尬的背景板。
江驰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羞耻、还有悔意的苍白。
他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精心策划的一场,用来向新欢献媚、羞辱前任的大戏,转瞬间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而他自己,就是那个跳梁小丑。
苏樱的处境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紧紧咬着嘴唇,原本那副胜利者的姿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当众戳穿的狼狈。
我甚至能感受到她投向江驰的目光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埋怨。
是啊,埋怨他为什么没有搞清楚状况,就拉着她上演了这么一出。
我的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
我跟王老师说了声,走到一旁去接电话。
“微微,考完了吧?感觉怎么样?别有压力啊,正常发挥就行。”妈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考完了,妈。”我看着不远处那棵香樟树,夏天的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感觉还行,就是题有点简单。”
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的轻笑:“你呀,就爱开玩笑。快出来吧,我和你爸在老地方等你,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好,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我感觉心里那最后一点因为背叛而产生的不快,也烟消云散了。
是啊,我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我的人生,是一条通往星辰大海的宽阔航道。
而江驰,不过是航道边一块无意中溅起又落下的,小小的浪花。
我收起手机,转身准备离开。
江驰却一步上前,拦住了我。
“林微,你……你是不是故意的?”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只是听起来干涩无比。
我看着他,觉得有些好笑:“故意什么?故意保送清华,还是故意不告诉你?”
“你明明知道……知道这个约定对我的意义!”他似乎想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合理的出口,一个能让他不那么难堪的理由。
“意义?”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然后轻轻摇了摇头,“江驰,在你心里,所谓的意义,就是拉着一个人陪你一起坠落,来成全你那点可悲的、自以为是的‘自由’吗?”
“我不是……”
“你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打断他,“重要的是,你的路,你自己走。我的路,就不劳你费心了。”
我绕过他,径直往前走。
我的朋友张晓庆从人群里挤出来,一把抱住我。
“微微!你简直酷毙了!刚才那一下,你是没看到江驰那张脸,跟调色盘似的!”她在我耳边兴奋地说道。
我笑了笑,拍拍她的背:“走吧,我爸妈等我吃饭呢。”
“好嘞!庆祝女王凯旋!”
我们俩说说笑笑地朝校门口走去,把身后那场无声的闹剧,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我没有再回头。
我知道,从我坦然说出保送那一刻起,我和江驰,以及他所代表的那段过去,就已经彻底翻篇了。
我的未来,阳光正好。
和晓庆一起坐上我爸的车,他俩还在为刚才的事激动不已。
“微微,你真是深藏不露啊!保送这么大的事,连我都瞒着。”晓庆捏着我的脸,一副“你这个小坏蛋”的表情。
我爸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我,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我们家微微这叫稳重,不像某些人,有点事就嚷嚷得全世界都知道。”
我妈坐在副驾驶,回头递给我一瓶冰镇的酸梅汤,嗔怪地看了我爸一眼:“行了你,女儿刚考完试,让她清静会儿。”
她又转向我,眼神里满是温柔:“累了吧?回家好好歇歇。”
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大口,冰凉甘甜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心中最后一点烦闷。
家人的关爱,朋友的支持,这才是我世界里最坚实的地基。
相比之下,江驰那点小动作,就像夏日里的一只蚊子,嗡嗡叫几声固然让人心烦,但一巴掌拍过去,世界也就清净了。
回到家,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已经准备好。
我们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饭桌上,我简单地把江驰的事情说了。
我爸听完,把筷子重重一放,脸上有了些许不悦:“这小子,平时看着人模人样的,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微微,你别难过,这种男生不值得!”
我妈倒是很平静,她给我夹了一块排骨,缓缓开口:“人这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人。有些人是来给你上课的,教会你一些道理,然后就离开了。看清了,放下了,就是成长。”
我点点头,把排骨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
妈妈说得对。江驰给我上的这一课,叫“及时止损”。
幸好,我学得还不算太晚。
晚上,我洗完澡躺在床上,才拿起一直静音的手机。
几十条未读消息,大部分来自同学们的祝贺和询问。
我挑了几个关系好的回复了一下,然后看到了江驰发来的一长串信息。
第一条是半小时前发的。
“林微,对不起。”
第二条紧随其后。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我真的不是想伤害你。我和苏樱……我们是前段时间才重新联系上的。她说她一直忘不了我,她说她羡慕我们,羡慕你。我当时……我当时就是脑子一热。”
呵,脑子一热。
真是个万能的借口。
第三条。
“我承认我有点嫉妒你。你总是那么优秀,什么事都做得那么好。保送清华,对你来说好像轻而易举。可我呢?我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成绩还是不上不下。我只是……我只是想做一件,能让你为我‘牺牲’一次的事情,证明我在你心里比学业更重要。”
看到这里,我几乎要气笑了。
这是什么逻辑?
因为你不够优秀,所以就要拉着我一起放弃前途,来满足你那点可怜的虚荣心?
这是我认识的那个,曾经会在冬夜里跑遍半个城市,只为给我买一份热乎乎的烤红薯的江驰吗?
还是说,这才是他藏在温柔体贴面具下,最真实的一面?
我继续往下看。
“交白卷这个主意,是苏樱提出来的。她说,这是对成人世界规则最勇敢的反抗。她说,如果我能做到,她就相信我爱的是她,而不是你身上那些光环。她说,如果你真的爱我,也一定会支持我。”
原来如此。
这根本不是什么临时起意的“脑子一热”,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我的测试和羞辱。
苏樱是出题人,江驰是执行者,而我,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
他们想看到的,是我为了所谓的爱情,放弃前程,然后在他和苏樱的“真爱”面前,哭得狼狈不堪的样子。
只可惜,剧本从一开始就拿错了。
最后一条消息,是几分钟前发的。
“林微,我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清华……我们可以一起去的,我复读一年,我一定能考上!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
我看着那行字,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点开他的头像,干脆利落地按下了“删除好友”。
红色的感叹号弹出来的那一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世界,彻底清净了。
第二天,高考成绩还没出来,但“林微保送清华,江驰为爱交白卷”的八卦,已经在我们年级传得沸沸扬扬。
版本有好几个。
有浪漫版的,说江驰是为了一个女孩,放弃了高考,上演了一出现实版的“爱江山不爱美人”。
有狗血版的,说我、江驰、苏樱之间,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三角恋大戏。
当然,也有最接近真相的嘲讽版,说江驰是个“恋爱脑”,被人当枪使了还不自知,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毁掉了自己的前程。
张晓庆在微信上给我实时转播各种小道消息,还附带了声情并茂的点评。
“现在江驰和苏樱在学校里都快成过街老鼠了。听说苏樱昨天哭着跟人解释,说她只是跟江驰开了个玩笑,没想到他当真了。啧啧,这甩锅的速度,堪比火箭发射。”
“还有江驰,听说他爸昨天知道他交白卷的事,差点没把他腿打断。现在被关在家里,手机都没收了。”
我看着这些消息,内心毫无波澜。
他们怎么样,都与我无关了。
我正忙着规划我的暑假。
去学车,去旅游,去参加一个建筑设计夏令营。
我的未来,有无数种精彩的可能,我没时间浪费在过去的人和事上。
几天后,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江驰的妈妈打来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但语气里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质问。
“林微是吧?我是江驰的妈妈。”
“阿姨好。”我礼貌地回应。
“我听说,是你怂恿我们家江驰交白卷的?”
我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我平静地回答:“阿姨,您可能误会了。我没有怂恿任何人,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拔高:“你没有?如果不是你答应陪他一起,他会那么傻吗?你早就保送了,你什么都不耽误,就看着我们家江驰往火坑里跳!你这孩子,心机怎么这么重!”
这番颠倒黑白的指责,让我有些无奈。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
“阿姨,第一,交白卷是江驰自己的决定,我只是被告知的一方。第二,我答应他,是基于我们当时的关系,我并不知道这背后还有别人的策划。第三,我保送的事情,是我的个人隐私,我没有义务向任何人汇报。”
“最后,”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毁掉江驰未来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不负责任的选择,以及那个给他出主意的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她带着哭腔的声音。
“那现在怎么办?他的人生……他的人生就这么毁了啊!”
我没有再说话。
我能说什么呢?
我不是救世主。
一个成年人,总要为自己的愚蠢买单。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心情有些复杂。
我并不为江驰的下场感到幸灾乐祸,只是觉得有些惋惜。
他本可以有不一样的人生的。
如果他能更清醒一点,更理智一点,而不是被虚无的“爱情”和廉价的“反叛”冲昏头脑。
但人生没有如果。
路是他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完。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我们班的微信群里热闹非凡。
大家都在报分数,分享喜悦。
王老师在群里发了一个大大的红包,祝贺大家金榜题名。
有人艾特我:“学神林微,你估分了吗?肯定是状元级别吧?”
我笑着回复:“免估。在清华等你们。”
群里又是一阵“膜拜学神”的刷屏。
张晓庆私聊我,发来一张截图。
是江驰的成绩单。
总分:98。
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
其中,数学和理综,都是个位数。
“听说他那天只写了名字和考号,语文的作文写了几百字,大概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反叛宣言’吧。”晓庆发来一个“吃瓜”的表情。
紧接着,她又发来一张苏樱的成绩单。
总分:352。
一个同样不理想的成绩。
“苏樱的成绩,连个三本都悬。她现在到处跟人说,是江驰考试前一直缠着她,影响了她复习。反正这两人现在是彻底撕破脸了,狗咬狗,一嘴毛。”
我看着那两张成绩单,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他们追求的,轰轰烈烈的青春吗?
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上演了一场无人喝彩的闹剧,最终感动了自己,也仅限于感动了自己。
何其可悲。
暑假过得很快,我拿到了驾照,和爸妈去云南旅游了一圈,还参加了清华大学组织的线上夏令营,认识了很多未来的同学。
他们每一个人都闪闪发光,对未来充满了热情和规划。
和他们交流,让我更加确定,我当初的选择是多么正确。
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放弃和这些优秀的人同行的机会,那才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损失。
八月底,我去学校拿档案。
在空旷的走廊里,我再次遇到了江驰。
他瘦了很多,也黑了,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颓唐,眼里的光也熄灭了。
他看到我,脚步顿住了,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我们之间隔着三米的距离,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最后,还是他先开了口。
“你……要走了?”
“嗯,后天的火车。”
“挺好的。”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祝你……前程似锦。”
“谢谢。”我点点头,“你也是。”
说完这句客套话,我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们之间,好像已经无话可说。
“我……我决定复读了。”他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就在我们学校的复读班。”
“嗯,加油。”
“林微,”他忽然叫了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等我一年,好吗?我发誓,我这次一定好好学,我一定能考上清华,去找你。”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那点重新燃起的,微弱的希望。
我忽然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江驰,”我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知道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他愣住了。
“不是苏樱,也不是交白卷这件事。而是,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你的世界里,爱情是高于一切的,你可以为了它放弃原则,放弃未来。但我的世界里,爱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它应该让我变得更好,而不是成为我的拖累。”
“你想要的,是一个能陪你一起‘疯狂’,能满足你所有不切实际幻想的伴侣。而我想要的,是一个能和我并肩前行,共同成长的战友。”
“所以,我们不合适。”
“别等我了,没有意义。好好复读,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你自己。为你自己的人生,再争取一次。”
说完,我没有再看他的表情,转身离开了。
走廊很长,我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建筑里回响,清晰而坚定。
我知道,这一次,我是真的,把过去彻底留在了身后。
开学那天,爸妈送我到火车站。
检票口,我妈红了眼圈,一遍遍地叮嘱我注意身体,好好吃饭。
我爸则拍着我的肩膀,言简意该:“去了那边,好好学习,别怕事,家里永远是你的后盾。”
我笑着抱了抱他们:“知道了,放心吧。”
踏上开往北京的列车,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我的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
清华园,我来了。
大学生活比我想象中还要精彩。
建筑系的学习虽然紧张,但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每天都充满了干劲。
周围的同学都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学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
和他们在一起,我学到了很多,也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
我参加了学生会,加入了建筑模型社,周末会和同学一起去北京的胡同里采风,去各大博物馆看展。
我的生活被安排得满满当当,充实而快乐。
江驰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了。
直到大一上学期的期末,我接到了张晓庆的电话。
她在电话那头,语气有些犹豫。
“微微,那个……江驰,出事了。”
我的心一紧:“出什么事了?”
“他……他从复读班退学了。”
“退学?”我有些惊讶,“为什么?他不是说要好好学习吗?”
“唉,别提了。”晓庆叹了口气,“听说他复读压力特别大,成绩一直提不上去。然后……然后他又跟苏樱搅和到一起了。”
“苏樱?”这个名字让我感到一阵生理性的不适,“她不是去读了个专科吗?”
“是啊,但她周末经常回来找江驰。两个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好上了。苏樱跟他说,读书没意思,不如早点出去闯荡,还说她认识一个在上海开公司的亲戚,可以介绍他们去工作。”
“所以,江驰就信了?”
“可不是嘛!他跟家里大吵一架,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然后就退学,跟着苏樱去上海了。”晓庆的语气里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说他是不是脑子有坑?同一个坑里,他能掉进去两次!”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驰的选择,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也许,就像我当初说的那样,我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所追求的,和他所认为的“爱情”,是我永远无法认同的。
“微微,你别为他费神了,不值得。”晓庆安慰我,“你现在过得这么好,就当是听了个笑话吧。”
“我没事。”我笑了笑,“你说得对,就当听了个笑话。”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心里很平静。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道路的权利,哪怕那是一条看起来很崎岖,甚至很愚蠢的路。
我能做的,只有尊重,然后祝福。
祝他,得偿所愿吧。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我已经是大四的学生。
这几年,我拿过国家奖学金,我的设计作品在国际大学生建筑设计竞赛中获得了银奖,并且成功拿到了本校的保研资格。
我的导师,是国内建筑设计领域的泰斗,他非常看好我,鼓励我继续深造,将来做出一番成绩。
我的未来,清晰,明朗,充满了无限可能。
偶尔,我也会从张晓庆那里,听到一些关于江驰和苏樱的零星消息。
他们去上海后,过得并不如意。
苏樱那个所谓的“开公司的亲戚”,只是一个开了家小型中介公司的远房表哥,给他们介绍的工作,都是一些销售之类的岗位,底薪很低,压力巨大。
江驰没有学历,没有技能,心气又高,换了好几份工作,都做不长久。
苏樱也渐渐对他失去了耐心,两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后来,听说他们分手了。
江驰一个人回了老家,整个人变得更加消沉,整天待在家里打游戏,也不出去找工作。
他父母为他操碎了心,头发都白了不少。
每次听到这些,我心里都有些感慨。
一步错,步步错。
人生的关键路口,一旦选错了方向,再想回头,就要付出加倍的努力,甚至,再也回不了头。
大四下学期,我开始准备毕业设计。
我的课题,是关于城市老旧小区改造的。
为此,我回了一趟老家,想做一些实地的调研。
在一个阳光正好的下午,我在我们市一个很老旧的小区里,做测绘和拍照。
就在我专心致志地工作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林微?”
我回过头,看到了江驰。
他穿着一身外卖员的制服,手里提着一个餐盒,脸上带着一丝风霜和疲惫。
我们有好几年没见了。
他比以前更黑更瘦了,眼神里也少了当年的那种少年意气,多了几分被生活磨砺过的沧桑。
我点点头:“好久不见。”
他看着我手里的相机和测绘工具,又看了看我身上那件印着清华大学logo的文化衫,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这是在做作业?”
“嗯,毕业设计。”
“真好。”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你还是那么厉害。”
我们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
“我……我得去送餐了,要超时了。”他指了指手里的餐盒,对我挤出一个笑容。
“好,你忙。”
他点点头,转身快步朝一栋居民楼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那个曾经在我青春里占据了重要位置的少年,如今,却以这样一种方式,和我重逢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我们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越走越远。
我收回目光,继续我的工作。
生活不会因为一次偶然的重逢而停下脚步。
我的路,还在前方。
毕业后,我顺利进入了国内一家顶尖的建筑设计院工作。
工作很忙,但也很有成就感。
我参与设计的第一个项目,是一个城市文化中心,获得了业内的好评。
我一步一个脚印,朝着自己的梦想,坚定地前进着。
工作第二年,我通过一个项目合作,认识了我的先生,周屿。
他是一名结构工程师,严谨,沉稳,又带着一点理工男特有的浪漫。
他会记得我随口提过想看的画展,然后提前买好票给我惊喜。
他会看懂我设计图纸里的每一个巧思,和我探讨到深夜。
他会在我加班到很晚的时候,带着热腾腾的夜宵,在公司楼下等我。
和他在一起,我感觉很安心,很踏实。
我们有共同的语言,共同的目标,我们是彼此工作上的最佳拍档,也是生活里的灵魂伴侣。
这,才是我想要的,并肩前行的爱情。
我们恋爱两年后,举行了婚礼。
婚礼很简单,只邀请了双方的亲人和最好的朋友。
张晓庆作为我的伴娘,在婚礼上哭得稀里哗啦。
她说:“微微,看到你现在这么幸福,我真的太为你开心了。你值得这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我笑着抱住她:“你也是。”
婚礼结束后,我和周屿去欧洲度蜜月。
在巴黎的塞纳河畔,周屿问我:“你有没有什么,觉得特别遗憾的过去?”
我想了想,摇摇头。
“没有。”
“那些走错的路,爱错的人,遇到的挫折,现在回头看,都是风景。它们让我看清了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也让我成为了今天这个,更好的自己。”
周屿握住我的手,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吻。
“我也是。”他说,“感谢我过去的每一次错过,才让我最终遇到了你。”
我们相视而笑,眼里是彼此最熟悉的身影。
后来,我听晓庆说,江驰在家人的安排下,去学了一门修车的手艺,自己开了一家小小的修车行。
生活不算富裕,但也算稳定了下来。
听说,他也相亲结婚了,对方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两人日子过得平平淡淡。
苏樱的消息,则是在一个本地的社会新闻里看到的。
她因为参与了一起网络诈骗案,被判了刑。
新闻照片里,她戴着手铐,低着头,脸上是掩不住的悔恨和麻木。
看到这些消息,我的心里已经掀不起任何波澜。
他们的人生,早已与我无关。
我只是偶尔会想起,那个高考结束的午后。
香樟树下,少年炙热的拥抱,少女得意的微笑,和我自己,那个站在阳光下,平静地说出“我保送了”的女孩。
那一天,是我青春的终点,也是我人生的新起点。
我感谢那场背叛,它让我一夜长大。
也感谢我自己的清醒和努力,让我有底气,在人生的任何一场风暴里,都能全身而退,并且,活得更加精彩。
如今,我和周屿已经结婚五年了。
我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我们共同设计的房子也即将完工。
事业上,我们各自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中坚力量。
生活里,我们依旧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偶尔,女儿会指着我书架上那些建筑设计的书籍,好奇地问我:“妈妈,你为什么喜欢造房子呀?”
我会笑着摸摸她的头,告诉她:
“因为,我喜欢亲手建造自己世界的感觉。一砖一瓦,一梁一柱,都由自己决定。这样造出来的世界,才最坚固,最安心。”
也是最不会被任何人,轻易摧毁的。
来源:花丛陶醉芬芳的蜜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