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为了逗昭月郡主开心,裴世子竟设局害我落水。我在水里挣扎,像条没了水的鱼,最后被人狼狈地拖上了岸。
为了逗昭月郡主开心,裴世子竟设局害我落水。我在水里挣扎,像条没了水的鱼,最后被人狼狈地拖上了岸。
这时,就听见郡主娇声说道:“裴叙哥哥,你这样做,她会伤心的。”
裴叙满不在乎地回了句:“哄一哄就好了。”
京城里谁不知道,我秦南雀,就因为年少时救过裴叙一次,就一门心思地喜欢上了他。我曾经为了他,跟父亲大吵一架,不管父亲怎么反对,我都要和他在一起。他被人陷害关进大牢的时候,我连夜赶了三百里路,就为了找到能证明他清白的证据……
就连裴叙自己都信誓旦旦地说过,这世上谁都可能离开他,只有我秦南雀,绝对不会。
我落水的时候,后脑勺撞到了石头,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过来。裴叙装作不在意地松了口气,说:“看吧,我就说她不会有事。”
说完,他就急急忙忙走了,说是要去和郡主约会。
父亲站在床边,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我有些迷糊地收回视线,问:“爹,那个人是谁啊?”
父亲愣了一下:“谁?”
我指着那个还没走出院子的背影:“他,他是谁啊?看着好没礼貌。”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他像是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叹了口气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请郎中再给你瞧瞧。”
父亲快步走了出去,没过多久,就带着郎中回来了。郎中认真地给我把了脉,又仔细检查了我受伤的后脑勺。然后,他把父亲拉到屋外,压低声音说:“所有人她都记得,就忘了裴世子?”
父亲回答:“是!”
郎中说:“倒是也听说过有这种情况,对令千金来说,应该没什么大碍。好好养着,说不定过几天就能想起来,也有可能这辈子都想不起来了。”
父亲转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我迎着他的目光,冲他笑了笑。父亲别过头去,轻声说:“真要是想不起来,倒也是件好事。”
……
我养病这段时间,来看我的人可多了。不过,夜里偷偷翻墙进来的,只有一个人,就是父亲手下副将的儿子,郑少白。
有一天晚上,郑少白像往常一样翻进了我的院子。我正坐在窗前发呆,听到动静一回头,就看见他站在那儿。
“你怎么又来了?”我笑着问他。
郑少白挠了挠头,说:“我不放心你,来看看你。”
我拍了拍旁边的凳子,说:“坐吧,陪我聊聊天。”
郑少白坐了下来,看着我说:“你真的不记得裴叙了?”
我点了点头:“真不记得了,我就觉得他看着挺讨厌的。”
郑少白笑了笑:“不记得也好,他不值得你喜欢。”
我好奇地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郑少白想了想,说:“他就是个花花公子,只知道讨好郡主,根本不懂得珍惜你对他的好。”
我皱了皱眉头:“听你这么说,他还真是个坏人。”
郑少白认真地说:“以后你就别想他了,好好养病,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我心里一暖,说:“有你陪着我,我觉得挺好的。”
从那以后,郑少白每天晚上都会翻墙来看我,给我讲外面的趣事,陪我度过了一段温馨的时光。而我,也渐渐把裴叙抛在了脑后,只想着好好养好身体,和郑少白一起迎接新的生活。
他动作敏捷地翻过墙头,轻松避开府里的护卫,稳稳落到地上。一抬头,正好和站在院子里的我对上眼。他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吃屎。
“你来干啥?”我没好气地问。
郑少白拍了拍被蹭脏的衣角,强装镇定地看着我,“怎么?我还来不得了?”
“听说你受伤了,我来瞅瞅你是不是装的。”
这人说话一直这么讨人嫌,几句话就能把人惹毛。我向来就不怎么喜欢他,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像钉子一样,把我钉在了原地。
“所以,秦南雀,你果然是装的吧?你根本就还记得裴叙。”
我心里一惊,万万没想到,第一个看穿我谎言的,竟然是郑少白。
没错,我就是在装。装作忘了裴叙,忘了他给我的那些伤害,忘了他践踏我真心的事,就为了给自己留最后一点面子。
实际上,我啥都记得。记得那天阳光好得很,我收到裴叙的信笺,心里高兴坏了,就开开心心去赴约。我精心打扮了老半天,一路上都不敢走太快,生怕弄乱了头发。
可当我看到池塘里飘着裴叙的外衣,一下子就慌了神。啥都没想,直接就跳进水里救他。
结果,岸边传来一男一女的嬉笑声。
“你看,我就说她肯定会跳下去。”一个娇俏的女声。
“裴叙哥哥,你太坏啦,不过还是谢谢你,我现在心情好多啦。”
“快让人把她救上来,不然她要生气咯。”
“没事,回头我哄哄她就行,南雀从来不会生我的气。”裴叙满不在乎地说。
我被衣裳缠住手脚,怎么都浮不出水面。挣扎的时候,脑袋狠狠撞在池壁的石头上,晕得厉害。
等我像条落汤鸡一样被拖上岸,周围已经围了好多人。他们看着我,交头接耳,指指点点,那眼神里全是探究和嘲讽。
我呢,衣服湿透了,精心化的妆也花了。我听见有人小声嘀咕:“秦南雀这是图啥呢?”
是啊,我图啥呢?我心里一阵苦涩,抬眼看向不远处的裴叙。
“裴叙……”我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裴叙正和那女孩有说有笑,压根没看我一眼。我只觉得一阵心寒,身体也开始瑟瑟发抖。
“秦姑娘,你没事吧?”旁边有人假惺惺地问。
我没理他,死死咬着嘴唇,感觉自己像个笑话。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像无数根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到底在干什么啊……”我心里不停地问自己。为了裴叙,我付出了这么多,可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羞辱。
“南雀,你别太难过了。”郑少白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轻声安慰我。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其实我明白,郑少白一直对我挺好,只是我以前眼里只有裴叙,根本没把他当回事。
“他不值得你这样。”郑少白又说。
“我知道。”我低低地说,“可我就是忘不了他……”
“会忘的。”郑少白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坚定,“总有一天,你会遇到真正对你好的人。”
我苦笑了一下,“真的吗?”
“真的。”郑少白认真地点点头,“相信我。”
我看着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也许,从现在开始,我该试着放下裴叙,重新开始了。
他正绞尽脑汁哄着昭月郡主开心呢,而设计我落水,就为了博郡主一笑。那一刻,我彻底明白了,原来裴叙还有另一副模样。
他会耐心地陪心爱的郡主逛灯会、游船,会想尽办法逗她开心,会用超温柔的语气跟她说话。哪像对我,永远话里带刺。对待不同的人,他态度天差地别,而我,从来不是那个被他特殊对待的人。
我收回思绪,转过身,冷冷瞪着郑少白:“就算我是装的又咋样?我的事儿,关郑公子什么事?”
郑少白无奈地耸耸肩,说:“何必对我这么大敌意啊?”
我一下愣住,不知道咋回他,就没说话。他也没生气,淡淡地问:“听我爹说,你十日后要跟秦将军去疆北了?”
又补了一句:“裴叙陪着昭月郡主在城外避暑山庄住着呢,怕是十天半个月都回不来……”
我冷冷打断他:“跟我没关系。”
裴叙喜欢昭月郡主,这在京城谁不知道啊。当初,安定侯府卷入谋逆大案,裴叙作为世子,被关进了大理寺。他坐在囚车上,百姓们朝他扔烂菜叶,骂得那叫一个难听。
这时候,昭月郡主坐马车路过,随口说了句:“案子还没定呢,裴世子现在还是侯府世子,大家给人家留个体面。”
昭月郡主是宁王独女,身份尊贵,还爱做好事,常在城门口施粥,百姓都听她的。就这一句话,让裴叙对她动了心。
那时候我秦南雀在干啥呢?为侯府平反的证据在送京城的路上被人截了。我带人去接应,一路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把证据往回带。
我整整一天一夜没合眼,马不停蹄地赶路。马跑到离京城五十里的地方累死了。我怕被人劫杀,就扮成流民,光着脚,披头散发,一步一步走到了京城。
到了京城,我赶紧把证据送到大理寺。这些事裴叙都清楚。所以他出狱那段时间,对我确实挺好。
他亲自拉着御医来,给我磨破的双腿医治。还想方设法为我找来各种新奇好玩的玩意儿,给我读那些无聊的话本,陪我聊天。
可没过几天,他嘴里“昭月郡主”这四个字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她帮了我,我得好好谢谢她。南雀,我得给她寻件像样的礼物。”
“你说她会喜欢啥呢?”
我刚要开口,他自己先笑了:“罢了,这问题问你也白搭。”
“郡主知书达理,你出身将门,就爱舞刀弄枪,咱俩不一样。”
不一样,是啊,我和郡主就是不一样。所以裴叙对我们的态度,才天差地别。
我落水醒来后,裴叙就没再来秦府看过我。我也很少想他了,反倒想起了以前。以前没整日围着裴叙转的时候,我的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我爹是虎威将军,我从小在马背上长大,耍刀舞剑不在话下。那些叔伯都说,我要是个男娃,早就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了。
十二岁那年,我跟爹进了京。我跟这儿的一切都格格不入,京城的贵女们私下说我是怪胎,没一个愿意跟我亲近。
有次夜宴起火,她们四处逃命,也没人叫醒在角落喝多果酒睡着的我。火势太大,等我被浓烟呛醒,已经出不去了。我听见大火“噼里啪啦”吞噬房梁柱子的声音,还隐约听见爹在外面着急地骂骂咧咧。
“呀,怎么还有个人!”
迷迷糊糊中,一个人闯了进来,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裴叙。他不知道从哪儿找来条毯子,用水打湿了盖我头上。
“跟我走,我知道这儿还有个出口。”
我稀里糊涂跟着他,动作慢了点,小腿被落下的烧红木头砸到,差点摔地上。裴叙一把抓住我。
“怎么这么麻烦!”他嫌弃地把我背起来,半拖半拽地带我出了火场。
也许是当时年纪小,也许是真被大火吓破了胆,从那以后,我看裴叙就跟看别人不一样。
这些年,我在他身上栽了多少跟头,闹了多少笑话,都没醒悟过来。
我心里暗暗想着,以前那个自由自在的自己,怎么就为了裴叙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呢?那时候我多潇洒,可自从遇到他,就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一步一步陷进了这感情的泥沼里。就说现在吧,他满心满眼都是昭月郡主,我却还在这回忆着过去那点温暖,真是傻透了。我握紧了拳头,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可心里的酸涩却怎么也消散不了。
“南雀,你在想啥呢?”丫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个笑容:“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以前的事。”
丫鬟叹了口气:“小姐,你就别再想裴公子了,他不值得。”
我苦笑一声:“我也想不想,可有些事,哪是说忘就能忘的。”
丫鬟皱着眉头,一脸心疼地说:“小姐,你这么好,肯定能遇到更好的人。”
我望着窗外,喃喃道:“但愿吧。”
一朝落水,那水仿佛直接灌进了我脑子里,把我心里那团燃烧许久的邪火都浇灭了。仔细想想,裴叙于我而言,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我整日窝在房间里,无聊了就去院子里溜达溜达。很久没碰过的刀剑还放在原来的地方,父亲每天都让下人擦拭。我伸手摸了摸剑柄,正巧被休沐回来的父亲瞧见了。
“南雀?”他走上前来,眼里满是期盼,“是不是想练练功夫啦?”
我对上他那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
“好!”父亲大笑一声,兴奋地说道,“为父新学了一套刀法,你要是想学,我亲自教你。”
其实我知道,父亲悄悄吩咐下人停了我的药,他是不想让我再想起裴叙。当年侯府出事,我要出城找证据,父亲又拦又骂,说我被猪油蒙了心,非要掺和这官司。他还在我腿上打了一棍,把我关了起来。可他哪能关得住我,趁着夜色,我还是偷偷溜出了府,离开了京城。
我回来后,都不敢进家门,在秦府门口晃悠的时候,碰到了正要出门的父亲。那时我蓬头垢面,穿着流民的衣裳,可他一眼就认出了我。
“回来了?”他声音淡淡的,“回来就赶紧滚进去,别在门口丢人现眼。”
我拖着伤腿进门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父亲伸手扶住了我。我一抬头,就看见他满眼的心疼。
“值得吗?”父亲皱着眉头,语重心长地说,“傻丫头,你这么对他,他会娶你吗?你迟早会后悔的。”
被他说中了,我现在真的后悔了。父亲见我走神,喊了我一声:“南雀,你上次跟我说的话还算数不?”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连忙点头:“算数。”
“我跟你一块去疆北。”父亲看着我,认真地说。
父亲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提醒我:“这次去疆北,可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了。”
“我知道。”我坚定地回答。
临出发去疆北前三天,裴叙从城外的避暑山庄回来了。他大摇大摆地就要进秦府,被下人拦在了外面。
“你们瞎了眼了吗?连本世子都不认识了?”裴叙满脸怒气,大声呵斥道。
小厮一脸为难:“世子爷,您就别为难小的了,老爷吩咐了,小姐现在不见您!”
裴叙被气笑了,双手抱胸,嘲讽道:“不见我?你家小姐亲口说的?你觉得我会信吗?”
他心情不错,一把推开小厮,径直朝里走去。他下意识地拍了拍怀里的东西,那是托人从南方带来的新奇话本,是特意给秦南雀赔罪的。
原本他只是想让秦南雀出丑,好博昭月郡主一笑,谁知道玩过了头。秦南雀被拉上岸时,他瞧见她头上有血,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有些慌了。可昭月郡主拉着他说话,他很快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他心想,应该没啥大事。秦南雀从小就皮实,以前他从火场把她救出来,她腿上伤那么重,都没哼过一声。这点小伤,对她来说肯定不算啥。
果然,秦南雀被送回去,休养了一天一夜就没事了。他这才松了口气,能安心去陪昭月郡主了。
昭月郡主对他来说,那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人家相邀,他哪能拒绝啊。他急着去见昭月郡主,连刚醒的秦南雀都没顾得上说句话。
在避暑山庄的这几天,裴叙心里一直有点不得劲儿。他一想到秦南雀刚从池塘里被救上来时看他的眼神,又想起她是为了自己才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昭月郡主看出他心事重重,关心地问:“怎么?担心秦小姐吗?”
裴叙勉强挤出个笑容,嘴硬道:“怎么会,她不用我操心。”
可到了夜里,他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天刚蒙蒙亮,他就留了张条子,带着小厮独自回京了。
裴叙揣着话本,轻车熟路地往秦南雀的院子走去。没想到被追上来的小厮们拦住了。他一下就恼了,瞪着眼睛说:“你们到底想干啥?南雀要是知道你们拦着我,肯定饶不了你们。”
小厮哭丧着脸,带着哭腔说:“世子爷……您还是别去找我们小姐了。”
裴叙皱起眉头,不耐烦地问:“为啥?”
小厮犹豫了一下,咬咬牙说:“小姐前些日子落水时伤了脑袋,现在不认识您了!”
裴叙一下子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小厮说的啥。他第一反应就是,秦南雀肯定是生气了,故意让人编出这话来骗他。
他正跟府中小厮推推搡搡呢,一转头就看见秦南雀带着丫鬟从院子里出来。他眉头一下子松开了,一把扯开小厮的手,脚步轻快地走过去,笑着问:“南雀,可是要出门?”
他伸手想去拉她,她却不着痕迹地躲开了。裴叙一下愣住。
秦南雀皱着眉,上下打量他,冷淡开口:“你是谁?”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明显的不悦。
裴叙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看着秦南雀这幅模样,他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他可是抛下了昭月郡主,一大早赶回来见她,结果她却装出一副不认识他的疏离样子。这让他心里很不痛快,觉得她有些不识好歹。
可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秦南雀额角还没好全的擦伤,心里猛地一紧,那点不悦瞬间就没了。说到底是他做错了事,秦南雀耍点小性子也正常。
他扯了扯嘴角,柔声哄道:“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是我不对,让你受伤了。我跟你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说着,裴叙从怀里掏出一本话本,献宝似的说道:“你看,我特意给你找来的,你肯定喜欢!”
我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这位公子,你到底是谁啊?你擅闯秦府后宅,按律法,我可是能把你送到京兆府的。”
裴叙脸上那勉强挤出来的笑意彻底没了,他有些生气地说道:“你非要这么跟我置气吗?”
我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吩咐下人:“去,让管家带护卫过来。”
“秦南雀!”裴叙声音沉了下来,“耍性子也得有个度吧。”
他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罢了,你现在估计还在气头上,我不跟你多说了。”
说完,他把话本硬塞到我手里,转身就要走。只听“啪”的一声,我把话本扔在他脚前。
裴叙停下脚步,难以置信地转身看着我。我冷冷说道:“你连名字都不说,想来我们也不熟。把你的东西拿走,秦府不缺这玩意儿,我也不需要。以后,公子还是懂点礼数为好。”
裴叙死死盯着我,眼中满是怒火。突然,他猛地抬脚,把那话本踹出老远,然后一句话也没说,气冲冲地走了。看他那模样,是真被我气坏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并没有一丝畅快。丫鬟小心翼翼地问:“小姐,这话本……”
“烧了吧。”
接下来几天,裴叙没来找我。我猜他是觉得我当着下人的面让他丢了面子,生气了,想晾我几天,以前他就常这么干。
我心里也有些烦闷,一个人在院子里踱步。丫鬟跟在后面,小声说道:“小姐,裴公子以前对你挺好的,这次是不是闹得有点大了?”
我停下脚步,说道:“他抛下我去陪昭月郡主,我怎能不气?若他不把我放在心上,我又何必热脸去贴冷屁股。”
丫鬟点点头,不敢再说话。
这几日,秦府里也安静了不少。我每天除了看看书,就是逗逗院里的鸟儿。可心里却总是时不时想起裴叙,想起他被我气走时那愤怒又受伤的眼神。
这天午后,我正坐在院子里喝茶,管家匆匆走来,说道:“小姐,裴公子派人送了封信过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接过信,打发走管家,迫不及待地打开。信上写着:“南雀,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我不该抛下你去陪郡主,我心里最在乎的人一直都是你。希望你能原谅我,给我个机会弥补过错。”
看完信,我的心乱了。丫鬟在一旁说道:“小姐,裴公子都认错了,你就原谅他吧。”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再想想。”可其实,我的心已经有些动摇了。
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我对他有意思,就这么不紧不慢地吊着我,把我拿捏得死死的,还乐在其中。现在想想,我以前可真是没自尊啊。
他不来找我,我反倒落得自在。离出发去疆北的日子越来越近,我也忙得脚不沾地。疆北路途遥远,我得收拾行李、采买东西,每次检查,总觉得还缺点啥。
这天傍晚,我带着个丫鬟去西市买布匹。刚走进锦绣坊,就瞧见二楼站着裴叙。我们对视了一眼,我赶紧错开视线。
这时,二楼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阿叙,你看这颜色好不好看?”不用看我也知道,这是昭月郡主。
裴叙过了一会儿才回应:“好看,郡主皮肤白,黄色正衬你。”
郡主娇嗔道:“我试了这么多,你样样都说好。”
裴叙笑着说:“主要是人美嘛。”
郡主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就你油嘴滑舌的。”
我挑了好几匹布,让丫鬟去叫掌柜的来结账。楼上传来他们的谈笑声,周围的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那不是裴世子和昭月郡主吗?”
“他们站在一起还真般配。”
“是啊,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
她们说着说着,一抬头看见了我,瞬间没了声音,有些尴尬地匆匆离开了。
掌柜的被找来,给我算了价钱,我结完账正打算走,就听见二楼昭月郡主的声音:“阿叙,你这香囊好精致,味道也好闻,从哪儿买的呀?”
裴叙说:“别人送的。”
郡主有些遗憾地说:“那真是可惜了,我还想让人去买呢。”
裴叙轻笑一声:“何必遗憾,我把这个送你就是了。”
裴叙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看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头藏着不少心思。他有些生气,裴南雀居然装作不认识他。都过去好多天了,他也道过歉了,可她就是不来找他。今天在锦绣坊碰到,她竟然对他视而不见。
裴叙越想越气闷,于是故意提出要把香囊送给郡主。他心里笃定,秦南雀肯定忍不住。因为这香囊,是她一针一线绣给他的。里面装的,除了香料,还有几味药材,都是她精心挑选的。
那时候,他无意间说了一句,最近觉少难眠,秦南雀就把这话记在了心上。她在家里琢磨了好久,才给他送来了这个香囊。裴叙不得不承认,收到香囊的那一刻,他心里头欢喜得很。
他想起当时秦南雀把香囊递给他时,眼神里满是小心翼翼又带着期待。她红着脸,低着头,小声说:“这是我自己绣的,你试试,说不定能睡得好点。”他接过香囊,闻到那淡淡的香气,心里就像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
可现在呢,她却好像完全忘了这件事,对他如此冷漠。裴叙看着昭月郡主开心地接过香囊,心里又气又急,眼睛时不时地往楼下瞟,就盼着秦南雀能有个反应。
他是侯府世子裴叙,从小到大,奉承他、追捧他的人多了去了。那些人送的礼物,件件价值不菲,可都比不上秦南雀送的这个香囊。这香囊可是秦南雀用心做的。
就因为这香囊,裴叙打心底里想护着秦南雀,在这京城给她撑腰。他曾对秦南雀说:“就凭着这香囊,我许你一个愿望。”秦南雀当时可高兴了,在原地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也没想好该许个啥愿望。她嘟囔着:“草草许愿多浪费啊,我得好好想想!”
秦南雀宝贝这个香囊得很,老是叮嘱裴叙要贴身带着。她还说:“这香囊里配了特制的药材,能助眠,里面还有我从慈恩寺求来的平安符呢。”
所以裴叙认定,秦南雀肯定不会让他把这香囊轻易送给别人。只要她上了楼,或者稍微流露出一点生气的样子,就能戳破她假装不认识自己的谎言。就算之后秦南雀可能会更生气,那也比她装作不认识自己强。到时候多哄哄她就行,秦南雀挺好哄的。
就这么几眨眼的工夫,裴叙脑子里想了一堆。这时,昭月郡主嗔怪道:“哪有把别人送你的东西再送人的道理呀?”
裴叙哄女人的话那是张口就来,他笑着说:“郡主喜欢的东西,只要我有,我肯定送。”
其实裴叙心思根本不在郡主身上,他一直留意着楼下的秦南雀。只见秦南雀脚步顿了一下,裴叙心里一喜,正想再刺激刺激她,就见她转身喊来小厮,塞了块碎银子到小厮手里,说道:“把我方才买的布送到秦府。”
说完,她头也不回,带着丫鬟就离开了锦绣坊。裴叙一下子愣住了,嘴角那轻松的笑意也没了。
秦南雀心里想着:“裴叙那些话我都听见了,可我现在也不在乎了。这香囊当初我是费了不少心思,可现在对我来说,啥意义都没了。他爱送谁送谁去吧。”
离开锦绣坊后,秦南雀往前溜达了一会儿。前不久外邦使臣来京城献宝,还带了不少商队,京城最近热闹得很。街道两旁,外邦和本地的商贩扯着嗓子叫卖,一个比一个大声,都想多招揽点客人。好多百姓都出来凑热闹。
秦南雀一路挑挑拣拣,买了不少东西,带的丫鬟手里都拿不下了。她渐渐没了兴致,打算回府。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还伴着百姓的惊呼。秦南雀定睛一看,前面一匹疯马挣脱了束缚,冲进街道,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已经伤了好些人。
“哎呀妈呀,这可咋办啊!”一个百姓惊慌失措地喊道。
“快躲开啊!”另一个人也大声提醒着。
秦南雀看着这混乱的场景,心里也揪了起来:“这疯马太危险了,得赶紧想办法才行。”
街道上一片混乱,百姓们慌了神,尖叫着四处奔逃。我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就瞧见一匹疯马正朝着一个摔倒在地的孩子直冲过去。
“不好!”我心里一紧,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一把挣开丫鬟的手,撒腿就往前冲。在疯马跑过去的刹那,我纵身一跳,抓住马鬃,翻身上了马背。
“小姐!”丫鬟的惊呼声被嘈杂声淹没了。我心里清楚自己没多少本事,可要是我不试试,这孩子肯定就没救了。必须试试啊!大不了今天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残了,认了!
疯马感觉到背上多了个人,变得更狂躁了,高高扬起前蹄。我死死勒住缰绳,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可还是被甩得东倒西歪。那马嘴里喷着白沫,驮着我朝着孩子冲过去。
“躲开!”我大声喊着,可那孩子早吓傻了,动都不动。眼看着马蹄就要踩下去,一道青色身影从旁边飞扑过来。是郑少白,他一把抱起孩子,滚出去好几丈远,后背重重地撞在街边的摊位上。
疯马受了惊,转向跑开。我趁机猛地拉缰绳。马嘶鸣着直立起来,我差点被甩下马背。手心被缰绳磨得火辣辣地疼,可我哪敢松手啊。
“低头!”郑少白突然大喊。我下意识地一俯身,一根横出来的旗杆擦着头顶飞了过去。
疯马终于没了力气,前蹄重重落地。我赶紧勒紧缰绳,把它逼到墙角。等马喷着响鼻停下来,我里衣都被冷汗湿透了。
我转头一看,郑少白正拍着怀里孩子的背,他自己右臂却渗出一片血来。
“你受伤了。”我跳下马背,担心地说。
他满不在乎地甩甩手:“小伤,皮外伤而已。”
这时候,一个年轻妇人从人群里冲出来,惊叫一声,快步跑过来从郑少白手里把孩子接过去:“我的孩子!”
她一边哭一边跪下磕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救了我孩子!”
郑少白轻声安慰她:“快回家去吧,街上还乱着呢。”
“哎!”妇人应了一声。
郑少白又指着我说:“这位小姐你也得谢谢人家,要不是她牵制着马,我来不及救孩子。”
“是是是,谢谢小姐!”妇人赶紧向我道谢。
我有点不自在,随便应了两声。
妇人抱着孩子走后,京兆府的人很快就来了,把场面控制住了。郑少白拉着我挤出人群。
“回家吧,你的丫鬟们还在找你呢。”郑少白说。
我点点头,又看了看他受伤的地方:“真没事?”
“没事。”他扯了扯嘴角,“在战场上比这重的伤都不知道受过多少回了。”
“走了。”他摆了摆手,身影消失在人群里。
我站在那儿有点发愣。以前,我不太喜欢郑少白。他那张嘴可毒了,经常把人说得没话说。我觉得他这人又刻薄又冷血,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可今天这事,让我对他看法变了。
裴叙被人喊了好几声,才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
他的脑海里,全是秦南雀骑在马上紧拽缰绳的模样。那画面有些陌生,却又无比耀眼。
“秦南雀,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忍不住自言自语。
一旁的小厮赶忙应和:“公子,秦小姐还是老样子啊,她以前就经常骑马呢。”
“只不过公子你不喜欢太野的女孩子,秦小姐就慢慢不怎么骑了。”
裴叙微微一愣,问道:“真的是这样吗?”
小厮心里犯起了嘀咕,自家公子今儿个可太奇怪了。从锦绣坊急匆匆追出来后,就一直跟着秦小姐。刚才看到她差点出事,公子眼里的担心那可不像装的。以前,他一直觉得公子不喜欢这位秦小姐,至少没打算娶她。可如今,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公子的心思了。
“你帮我找个人。”裴叙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厮连忙回道:“公子要找谁啊?”
“秦南雀落水醒后,给她看病的那个大夫,你把他给我带到这儿来,我有话要问。”
“是,公子!”
……
大夫被带到裴叙面前时,额头满是冷汗,双腿也止不住地打颤。他颤巍巍地拱手,声音带着哭腔:“世子爷,我句句都是实话啊。秦小姐确实伤到了后脑,记忆都受损了……”
裴叙坐在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冷冷问道:“你是说,她真的不记得我了?”
“千真万确啊,世子爷!”大夫一边擦汗,一边解释,“秦将军特意叮嘱过,说小姐能忘了那些糟心事,反倒是她的福气……”
“啪!”裴叙猛地一挥手臂,茶杯被扫落在地,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大夫吓得“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头都不敢抬。
裴叙胸口剧烈起伏,想起秦南雀看他的眼神,那陌生又带着戒备的冷漠,原来不是装的。她是真的不记得了,不记得他们小时候的相识,不记得她曾为他不顾一切,不记得那个香囊是她熬了三个通宵,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所以她才会无所谓,对他无所谓,对那个香囊也无所谓。
“你下去吧。”裴叙声音低沉。
等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裴叙的脸上露出茫然的神情。他缓缓走到窗前,目光望向秦府的方向。被人彻底遗忘,原来是这种感觉啊。心里就像被挖走了一块,空荡荡的,疼得厉害。
他的思绪一下子飘回到过去,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秦南雀伤了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还倔强地咬着牙,硬撑着说:“不疼!”
裴叙想起他入狱那年的冬天,冷得刺骨。那时候,是秦南雀冒着鹅毛大雪,在大理寺门口苦苦求人,就为了给他送件棉衣。
又想起去年上元节,秦南雀提着兔子灯,站在热闹的人群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比满城的灯火还要耀眼。
这些记忆里的秦南雀,脸上总是挂着笑容,眼睛里满满当当都是他。可现在呢,她看自己的眼神,就跟看个陌生人似的,一点波澜都没有。裴叙心里“咯噔”一下,突然紧紧攥住了窗棂。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得让她把以前的事儿都想起来。那些年,她为自己做的每一件事,她怎么能说忘就忘呢?他们之间有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她怎么能单单把他给忘了?
“备马!”裴叙猛地转过身,大声喊道。
小厮小心翼翼地提醒他:“公子,这天都黑透了,秦将军肯定不会让您见秦小姐的。”
“我再说一遍,备马!”裴叙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
他必须现在就见到秦南雀,立刻、马上。他要把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都告诉她,他要让她记起来,她曾经是那么喜欢自己。
直到这一刻,裴叙才惊觉,自己早已习惯了秦南雀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样子。习惯到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失去这份偏爱。
“公子,马备好了。”小厮在门外轻声说道。
裴叙深吸一口气,大踏步向外走去。一路上,他策马狂奔,很快就到了秦府外。可到了这儿,他却突然犹豫了。这一路骑过来,他渐渐冷静了下来,也意识到自己这么冒冒失失地跑去,说不定会把事情搞砸。
裴叙勒住缰绳,在秦府外停了好久。最后,他狠狠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骑去。他得先把那枚香囊要回来。
天刚蒙蒙亮,去疆北的队伍就出了城。我骑着马,跟在父亲身后。回头看了看依旧安静的京城,我忍不住问父亲:“咱为啥走这么早啊?”
父亲笑了笑,说:“咱们要是大张旗鼓地走,惊扰了百姓,他们知道了肯定会送东西。可他们日子也不好过,咱就别给他们添麻烦了。”
我点点头,收回了视线。这时,余光瞥见了郑少白。我顿了顿,驾马走到他身旁,和他并排骑着。
“你的伤好了吗?”我问道。
郑少白咧嘴笑了笑,反问我:“秦小姐,你信我这伤好了吗?”
我愣了一下,顿时有些羞赧。哎呀,我这不是问了句废话嘛,他昨天才受的伤,哪能好得这么快。
郑少白没让我一直尴尬下去,他无所谓地抬了抬胳膊,说:“劳秦小姐挂心,这伤小意思,不打紧。”
“哦。”我应了一声。
一时间,我俩都没什么话说,气氛有点怪怪的。而且这么多人都看着呢,就连父亲都时不时扭头看我们一眼。我有点不自在,轻夹马肚,催马追上了父亲。
父亲张了张嘴,好像有话要说,却又没说出口。我忍不住问:“父亲,您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父亲清了清嗓子,声音压得低低的,说:“郑少白那小子不错,脑子好使,有能力又有担当。我看啊,比裴叙强多了。”
……
裴叙去取香囊,一来一回就耽搁了好几天。等他到了秦府门口,一把揪住门房的衣领,大声喝道:“你说啥?”
门房吓得瑟瑟发抖,结结巴巴地说:“小姐真走了,都走三天啦。”
“去哪了?”裴叙急吼道。
“疆北。”门房小心翼翼地回答,“是跟着咱们将军一块去的,估计就不回来了。”
裴叙愣住了,喃喃道:“……不回来了?”
怎么能不回来呢?她对这京城,对自己,难道真的一点留恋都没有……
跟在裴叙身后的御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小心翼翼地问:“世子爷,您带我来到底是给谁看病啊?”
“下官今天还得去署里当值呢,再不回去就来不及啦。”
裴叙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御医壮着胆子又说:“至于您说的失忆的毛病,下官回去查查医书……”
“滚!”裴叙松开揪着门房的手,怒声吼道,“都给我滚!”
他一把推开御医,从小厮手里抢过缰绳,翻身上马,大喝一声:“驾!”
裴叙心里窝着一团火,把马骑得飞快。路上的行人纷纷往边上躲,一边躲还一边小声咒骂,看着这位平日里矜贵的公子朝着城门的方向疯了似的跑去。
出发第七天,我们在临安城外安营扎寨。我盯着面前的火堆发呆,突然,一条烤鱼出现在我眼前。我抬头一看,是郑少白。他晃了晃手里的树枝,把烤鱼又往我跟前递了递,笑着说:“喏,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
来源:轩宝贝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