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勤恳恳25年被降职,我躺平只做本职工作3个月后公司业绩下跌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9-05 15:31 1

摘要: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温吞的针,扎在我和妻子张岚之间沉默的空气里。她想用《婆婆来了》的家长里短盖住家里的死气沉沉,而我,只想在这人造的热闹里,把自己藏得更深一点。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根温吞的针,扎在我和妻子张岚之间沉默的空气里。她想用《婆婆来了》的家长里短盖住家里的死气沉沉,而我,只想在这人造的热闹里,把自己藏得更深一点。

我叫李卫民,四十八岁,在一家名为“盛华”的建材公司干了二十五年。从学徒到技术总监,我像一头老黄牛,把半辈子都犁在了这片地里。抽屉最深处,那枚刻着“二十五年杰出贡献”的镀金奖章,边角已经有些氧化,像我如今的处境。

三天前,人力资源总监,一个比我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把我请进那间永远飘着柠檬香薰的办公室,用最客气的语气,宣布了最残酷的决定。

“李哥,公司组织架构调整,您经验丰富,以后就……就负责新成立的‘档案与资产管理部’吧,任副经理。”

我看着他,没说话。他被我看得有些发毛,补充道:“主要是清点一下公司的固定资产,整理一下历年项目资料,工作清闲,也算照顾老员工了。”

“那技术部呢?”我问,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意外。

“哦,赵鹏,赵总接任技术总监。您也知道,他是老板的外甥,名校海归,带来的新理念对公司未来发展至关重要。”

我点了点头,站起来,拉开办公室的门。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心里的那片海,在听到“老板外甥”四个字时,就瞬间冻结成了冰。

回到家,我没提这事。张岚在厨房里忙活,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儿子晓天在房间里刷题,耳机隔绝了整个世界。我像往常一样换鞋,洗手,坐在沙发上,却反常地没有打开那个跟随我十年的公文包。我只是盯着电视,任由那些婆婆媳妇的争吵穿过我的身体。

张岚端着菜出来,看我一眼:“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会开傻了?”

我扯了扯嘴角:“没,累了。”

她没再问,只是把电视音量默默调高了5个点,从30到了35。她以为我需要热闹,其实我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崩溃的洞穴。

晚饭时,她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我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只是机械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卫民,你到底怎么了?跟谁吵架了?”她停下筷子,一脸担忧。

“没。”

“工作不顺心?项目出问题了?”

“都挺好。”

晓天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他妈,很识趣地埋头吃饭。家里的气氛,比冰窖还冷。张岚叹了口气,不再说话。那顿饭,我们三个人,只听见碗筷碰撞和电视里夸张的哭喊。

饭后,我走进书房,关上了门。我没有开灯,只是在黑暗中坐着。二十五年的画面,像一部快进的黑白电影在脑海里闪过。为了一个项目,我在工地连着住过三个月,浑身泥浆;为了攻克一个技术难题,我三天三夜没合眼,满嘴燎泡;为了给公司抢订单,我陪客户喝到胃出血……我以为,公司就是我的另一个家,我的付出,总会被看见,被尊重。

可现在,我成了一个需要被“照顾”的老员工,被发配去看管那些冰冷的桌椅和发黄的图纸。

我不是不懂,长江后浪推前浪。可我不能接受,推倒我的是关系,是裙带,而不是我的能力。

我摸出手机,在黑暗中打开公司群。赵鹏的头像在群里闪烁,他刚发了一段意气风发的话:“各位同仁,未来技术部将在我的带领下,全面拥抱数字化、智能化,开启盛华的新篇章!请大家相信,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底下,是齐刷刷的“赵总英明!”“期待赵总带领我们再创辉煌!”。

我冷笑一声,把手机扔在桌上。

胸口那股被压抑了三天的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它没有熊熊燃烧,而是变成了一股冰冷的决心。

好,新篇章。那就让你们自己去开启吧。

从明天起,我李卫民,上班,下班,打卡,吃饭。份内的事,一分不多做;份外的事,一分不沾手。电话,八小时外一概不接。技术难题?问赵总。客户催货?找赵总。生产故障?还是找赵总。

我不是要对抗谁,我只是……累了。这头老黄牛,想歇歇了。

我拉开抽屉,拿出那枚奖章,摩挲着上面冰冷的刻字。然后,我把它和我那串从不离身的办公室备用钥匙,一起扔进了抽去最里面的角落。那里,还压着一张我和张岚刚结婚时拍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我们,笑得像两个傻子。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楼下,邻居家的狗在叫,远处传来夜班公交驶过的声音。我的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卫民,这事儿……唉,别想太多。”

我没有回复。

我只是想,从明天起,当一个时钟。准时开始,准时结束。至于它走得是快是慢,能不能指向正确的方向,都与我无关了。

第一章:准点下班的陌生人

第二天早上,我破天荒地没有在六点半起床。

生物钟像往常一样准时将我唤醒,但我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就是不动。身边,张岚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还不起来?今天不堵车了?”

“嗯。”我含糊地应了一声。

往常,我都是家里第一个起床的人。洗漱,做简单的早饭,然后在七点准时出门,赶在早高峰最拥堵的时刻之前到达公司。二十五年,风雨无阻。

今天,我赖到了七点半。

张岚已经做好了早饭,看到我穿着睡衣晃出来,惊讶地张大了嘴:“你……今天休息?”

“不休。以后就这个点上班了。”我坐下来,拿起一个包子。

“疯了吧你?这个点出门,堵在路上一个半小时都到不了!你那个会……”

“不开了。”我打断她,“新岗位,清闲。”

张...

张岚的脸上写满了问号,但看我一脸的“别问我,我不想说”,她只能把疑问吞回肚子里。吃完早饭,我慢悠悠地换衣服,八点钟,才不紧不慢地出门。

果然,车堵得像一条凝固的河流。我打开收音机,听着交通广播里焦急的路况播报,心里却一片平静。搁在以前,我早就心急如焚,不停地按喇叭,看手表了。

九点十五分,我才到公司。迟到了十五分钟。我拿着考勤卡,在打卡机前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坦然地按了下去。“滴,李卫民,09:15”。红色的迟到字样,那么刺眼,又那么解脱。

走进办公区,所有人都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在盛华,我李卫民的名字,就是“敬业”的代名词。迟到?这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稀奇。

我没理会那些目光,径直走向角落里那个新隔出来的小房间——档案与资产管理部。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一台旧电脑,和两排顶到天花板的铁皮柜。我的“下属”,一个刚来公司没多久、叫小孙的实习生,正戴着耳机看电影。

看到我进来,他慌忙摘下耳机站起来:“李……李经理。”

“嗯。”我点点头,把外套挂在墙上,“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啊?”小孙愣住了,“人力说……说我们主要就是整理下这些旧档案,还有就是等通知,配合行政部做年底的资产盘点。”

“行,那你整理吧。”我说完,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打开了那台开机需要一分半钟的旧电脑。

我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研究怎么把电脑的系统从Windows XP升级到Windows 7,失败了三次。中午,我去食堂吃饭,刻意避开了以前技术部的老同事们。他们看我的眼神,有同情,有惋惜,也有幸灾乐祸。

下午,我开始“工作”。我让小孙把2010年以前的档案都搬出来,然后按照项目编号,一页一页地重新录入电脑。这是一个浩大而无意义的工程,这些陈年旧档,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再看一眼。

但我做得一丝不苟。

下午五点半,下班铃声准时响起。我关掉电脑,拿起外套,对还在埋头整理的小孙说:“到点了,下班吧。”

小孙一脸愕然:“李经理,这就……走了?”

“不然呢?公司规定五点半下班。”我穿上外套,第一个走出办公室。

走到技术部区域时,里面灯火通明,一片忙碌。新官上任的赵鹏正站在中间,唾沫横飞地开着动员会。几个老同事看到我,表情复杂地冲我点了点头。

我的手机响了,是以前带的徒弟王浩打来的。我按了静音,直接走出了公司大门。

坐进车里,发动引擎,汇入下班的车流。夕阳的余晖洒在脸上,暖洋洋的。我忽然意识到,这是二十五年来,我第一次在天还亮着的时候,开车回家。

这种感觉,很陌生,又很……舒服。

回到家,张岚和晓天还没回来。我系上围裙,走进厨房。冰箱里有昨天剩的排骨和一些蔬菜。我把排骨焯水,放上姜片、料酒,炖了一锅汤。又炒了两个小菜。

当张岚带着晓天开门进来时,闻到满屋的饭菜香,愣住了。

“你……你做的?”她不敢相信地问。

“嗯,顺手。”

晓天把书包一扔,跑到厨房门口,夸张地吸了吸鼻子:“哇,爸,你转性了?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

我笑了笑,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洗手吃饭。”

那顿晚饭,气氛前所未有的好。我给晓天夹菜,听张岚讲单位的八卦。电视机开着,音量在不大不小的25,成了恰到好处的背景音。

饭后,晓天拿着一道数学题凑到我跟前:“爸,这道辅助线怎么做?我们老师讲了两种方法,我都觉得绕。”

这是一道立体几何题。搁在以前,我只会不耐烦地挥挥手:“找你妈去,我这儿一堆事呢。”然后一头扎进书房,对着那些复杂的图纸和数据奋战到半夜。

今天,我接过他的本子,仔细看了看,然后拿起笔,在他的草稿纸上画了另一种更简洁的解法。

“你看,把这个面延伸一下,连接这个顶点,是不是就构成了一个新的锥体?利用体积等效法,答案一下就出来了。”

晓天恍然大悟,眼睛里闪着光:“爸,你好厉害啊!比我们数学老师还牛!”

我心里一动,一股久违的暖流涌了上来。原来,被儿子崇拜,是这样一种感觉。这比签下一个几百万的合同,更有成就感。

人到中年,才发现最大的本事不是赚多少钱,而是准时回家。

晚上十点,我洗漱完毕,准备睡觉。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公司的人。微信里,王浩发了十几条信息,语气越来越焦急。

“师傅,你在哪啊?快回电话!”

“出事了!南非那个单子,客户说我们提供的技术参数和他们现场设备不匹配,要索赔!”

“赵总把参数搞错了!他把欧标当成美标了!这事只有你清楚啊师傅!”

“师傅,求你了,回个电话吧,大家都在等你!”

我看着那些红色的感叹号,面无表情地把手机调成静音,放在了床头柜上。

南非那个单子,是我一手跟下来的。客户的设备特殊,是非标定制的,所有的技术参数和适配方案,都在我脑子里,也在我那台加密的办公电脑里。赵鹏,他连客户的设备型号都没搞清楚,就敢大笔一挥,把标准参数发过去。

不出事,才怪了。

我闭上眼睛。耳边,是张岚均匀的呼吸声。心里,那片冰封的海,没有一丝波澜。

救火?那是消防员的事。

我,李卫民,现在只是一个档案管理员。我的工作,是确保那些发黄的纸,不会被虫蛀。

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而我,只想睡一个二十五年来,第一个安稳觉。

第二章:冰山下的裂痕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成了一个标准的“钟摆人”。

早上九点到公司,不早一分钟。下午五点半离开,不晚一分钟。上班时间,我就带着小孙整理档案,把那些尘封的资料分门别类,录入电脑。电脑很慢,我的动作也很慢。一天下来,刚好能完成自己规定的那一丁点工作量。

公司里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已经从同情变成了嘲讽。

“看见没,李卫民,现在彻底废了。”

“可不是,以前多牛的一个人,现在天天在那跟故纸堆打交道。”

“听说南非那个单子亏了快两百万,他电话都打不通,真够狠的。”

“心气儿没了,人也就完了。”

这些话,像蚊子一样在我耳边飞,我不拍,不赶,任由它们嗡嗡作响。

技术部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赵鹏是个典型的“理论派”,PPT做得天花乱坠,一到实际操作就抓瞎。南非的单子只是个开始,接下来,各种生产、技术、客户问题接二连三地爆发。

王浩他们几个老技术员,被折腾得焦头烂额。他们几次三番地想找我求助,都被我用“不归我管”和“问赵总”给挡了回去。

有一次在电梯里,王浩堵住我,眼圈通红:“师傅,你不能这样啊!盛华毕竟是你待了二十五年的地方,你就眼睁睁看着它被赵鹏那个草包搞垮吗?”

我看着电梯壁上自己映出的那张麻木的脸,平静地说:“王浩,我现在是档案管理员。我的职责,是看好公司的文件。至于公司会不会垮,那是老板和赵总该操心的事。”

“你……”王浩气得说不出话来。

电梯门开了,我走了出去,留下他一个愤怒而无奈的背影。

我狠心吗?或许吧。但心不是一天凉的。当我像狗一样为公司卖命,却被一脚踢开的时候,谁又曾对我温情过?

我“躺平”带来的变化,不仅在公司,更在家里。

我有了大把的时间。我开始学着做不同的菜式,从红烧肉到糖醋鱼,厨艺日益精进。我开始接送晓天上学放学,听他讲学校里的趣事。我甚至有闲心在阳台上种了几盆花。

家里的笑声多了起来。晓天越来越愿意跟我聊天,张岚看我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担忧,慢慢变得柔和。

但这种平静之下,新的裂痕正在悄然蔓延。

起因是钱。

以前,我是技术总监,工资加上项目奖金和年终分红,一年下来收入很可观。张岚在一家事业单位,工资不高但稳定。我们家的日子,过得相当宽裕。

但现在,我被调到一个清水衙门,拿着最低的基础工资,所有的奖金和分红都没了。家里的收入,骤然缩水了一大半。

第一个月发工资,我看着手机短信上那个少得可怜的数字,沉默了很久。

张岚也看见了。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了工作的事。

“卫民,你那个新岗位,工资就这么点?”

“嗯。”

“一直都这样?”

“嗯。”

她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开口道:“卫民,有件事,我……我一直没敢跟你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上个月,我大学同学小莉,就是开美容院那个,她拉我一起投资一个进口护肤品项目,说是回报率特别高。我……我看你那段时间心情不好,就没跟你商量,自己做主,把我们那笔理财的钱,投了三十万进去。”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那笔理财,是我们存了五六年,准备给晓天上大学和我们自己养老的。

“你指望我年底的分红补上,对不对?”我看着她,声音冷得像冰。

张岚的脸瞬间白了,她低下头,不敢看我:“我……我以为跟往年一样……”

我气得浑身发抖。不是气她投资,而是气她自作主张。我们是夫妻,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不跟我商量!她对我,连最基本的信任和尊重都没有了。

信任这东西,就像积木,搭起来要几年,推倒只要一秒。

那天晚上,我们在车里大吵了一架。那是我第一次对她吼。

“张岚!你脑子被门夹了吗?三十万!那是我们全部的积蓄!你说投就投了?”我把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狭小的车内空间,让我的愤怒无处遁形。

“我不是想为这个家分担一点吗!”她也哭喊起来,“你被降职,工资少了一大半,一回家就跟个活死人一样,我能不急吗?我想着能赚点钱,让你压力小一点,我有什么错!”

“你没错?你不跟我商量就是最大的错!在你眼里,我李卫民是不是已经废了?是不是这个家已经轮到你来当家做主了?”

“李卫民你混蛋!”她哭着捶打我的胳膊。

我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车内,是两个中年人破碎的喘息和压抑的哭声。

我们冷战了。

回到家,我们分房睡。我睡书房,她睡卧室。我们不说话,不看对方一眼,家里又回到了那种死寂的状态。晓天敏感地察觉到了,变得小心翼翼,不敢大声说话。

这种冷战,比争吵更伤人。它像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你们之间所剩无几的温情。

我知道,这件事的根源,在我。如果我没有被降职,如果家里的收入没有锐减,她就不会病急乱投医。我的“躺平”,在某种程度上,把生活的压力,全部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可是,我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公司里,情况越来越糟。

赵鹏为了证明自己,急于求成,在没有充分调研的情况下,强行上马了一个“智能仓储系统”。结果系统和公司原有的ERP软件不兼容,导致整个物流体系陷入瘫痪。原材料进不来,成品出不去,仓库堆积如山,客户的订单无法交付,违约金像雪片一样飞来。

整个公司,人仰马翻。

老板终于坐不住了。他让助理给我打电话,请我“无论如何回公司一趟”。

我拒绝了。

“告诉王总,我现在是档案管理员,不懂什么智能仓储。”

助理在电话那头都快哭了:“李哥,李总监,我求您了。您就回来看看吧,赵总他……他已经两天没在公司露面了,听说是躲起来了。”

“躲起来了?”我皱了皱眉。

“是啊!现在技术部群龙无首,生产线都快停了!王总急得嘴上全是泡。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底下干活的,回来主持一下大局吧!”

我沉默了。

挂了电话,我走进厨房倒水。路过客厅,看到电视机开着,音量依然是35。屏幕上,又是那个《婆婆来了》。张岚坐在沙发上,背对着我,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走过去,关掉了电视。

“别看了,吵得人心烦。”我说。

她没有回头。

我叹了口气,把水杯放在茶几上,转身回了书房。

夜里,我被渴醒。走出书房,发现客厅的灯还亮着。张岚不在沙发上。我走到卧室门口,门虚掩着,她已经睡了。

我回到书房,发现我的电脑桌上,多了一杯温热的牛奶。

杯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是张岚的字迹,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我的鼻头一酸。

这个女人,她跟我吵,跟我闹,可她心里,还是有我的。

我端起牛奶,一口气喝完。然后,我走到阳台,看到她前几天刚换下的那个吱呀作响的电脑椅被放在角落。我找出工具箱,找到润滑油,对着椅子的轮轴和关节,仔仔细细地喷了一遍。

来来回回转了几下,再也没有了声音。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书房,关上灯,躺在小小的折叠床上。

黑暗中,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可以不管公司的死活,可以不管赵鹏的烂摊子。但是,我不能不管那些跟着我干了十几二十年的老伙计,不能不管那些靠着盛华养家糊口的普通工人。

更重要的,我不能让张岚再为钱担惊受怕。

明天,我去公司。

但不是回去救火,而是回去,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第三章:沉默的战争

第二天,我八点就到了公司。

当我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出现在技术部时,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看着我,像是看到了救世主。

“师傅!”王浩第一个冲了过来,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可算来了!”

“李总监!”

“李哥!”

一声声熟悉的称呼,让我有片刻的恍惚。我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办公室。图纸散落一地,电脑屏幕上闪烁着各种错误代码,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和绝望。

“赵总呢?”我问。

“联系不上了。”王浩咬着牙说,“这孙子,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自己跑路了!”

我走到那套“智能仓储系统”的主控台前,屏幕上是一个花里胡哨但毫无用处的界面。我看了几眼,就明白了问题所在。这套系统,根本就是一个华而不实的空壳子,它的底层逻辑和盛华复杂的物料体系完全不匹配。赵鹏,他甚至可能连我们有多少种原材料都没搞清楚。

“把这套系统的所有端口先物理断开。”我冷静地发布了第一道指令,“王浩,你带两个人,去仓库,人工核对A区1号到20号货架的库存,数据实时报给我。老张,你联系所有供应商,告诉他们暂停发货,等我通知。小刘,把过去三个月的所有出入库单据整理出来。”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像听到了军令,立刻行动起来。混乱的办公室,迅速恢复了秩序。

这就是我李卫民在技术部二十五年建立起来的威信。它不是靠职位,而是靠一次次解决问题、一次次身先士卒换来的。

我坐镇主控台,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数据一条条汇总过来,我迅速在脑中构建出整个仓储的混乱模型,然后开始寻找最优的解决方案。

这感觉,久违了。就像一个退役多年的将军,重新回到了炮火连天的战场。血液,是滚烫的。

我们一直忙到深夜。在我的指挥下,瘫痪的物流体系,终于被一点点理顺。最紧急的一批货,总算是在最后期限前发了出去,避免了上千万的违约赔偿。

所有人都累瘫了,但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王浩给我递过来一瓶水,由衷地说:“师傅,还得是你。你一回来,我这心里就踏实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

凌晨一点,我走出公司大楼。老板王总和几位副总,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了。

王总一脸的憔悴,嘴上的燎泡清晰可见。他几步上前,紧紧握住我的手:“卫民,谢谢!谢谢你!”

“王总客气了。”我抽出手,语气平淡,“我是为了那帮兄弟,也是为了我自己。我不想我干了二十五年的地方,就这么完了。”

“我懂,我懂!”王总连连点头,“卫民,之前的事,是我糊涂!你回来吧,回技术部,官复原职!不,我给你升副总,主管生产和技术!”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王总,我今天来,不是为了回来。我只是来处理一下遗留问题。”我说,“我的岗位,还在档案室。明天起,我还是会准时上下班,整理我的资料。”

王总愣住了:“卫民,你这是……还在生我的气?”

“不生气。”我平静地说,“只是想换个活法。太累了。”

说完,我没再理会他,径直走向我的车。

回到家,客厅的灯还亮着。张岚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条薄毯。茶几上,放着一碗已经凉了的汤。

我走过去,轻轻地给她盖好毯子。她的眼角,似乎还有泪痕。

夫妻之间最远的距离,不是不爱了,而是躺在一张床上,各自想着心事。

我没有叫醒她,自己去书房的折叠床上睡了。

第二天,我依然是九点到公司,然后走进了我的档案室。小孙看到我,像见了鬼一样:“李……李经理,您……您怎么还在这儿?”

“这是我的岗位,我不在这儿在哪儿?”我反问。

整个公司都因为我的这个举动而震动。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借着这次力挽狂狂澜的机会,风风光光地官复原职。但谁也没想到,我竟然又缩回了那个小小的档案室。

王总亲自来请了我三次。第一次,许以高官厚禄。第二次,动之以情,跟我回忆一起创业的艰辛。第三次,他甚至带着一丝恳求的语气。

“卫民,算我求你了,行不行?公司现在离不开你!”

我坐在我的旧椅子上,给他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说:“王总,我说过了,我累了。盛华的技术问题,我已经写了一份详细的解决方案和后续改进建议,一共三十页,昨天发到你邮箱了。你找个靠谱的人,按着上面做就行。至于我,我就想安安静静地待在这儿,挺好。”

王总看着我,眼神复杂。他终于明白,我不是在赌气,也不是在要价。

我是真的,不想再玩了。

他最后叹了口气,走了。

从那天起,公司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景象。技术部有任何解决不了的难题,新的技术总监(一个从外部高薪聘请的专家)就会恭恭敬敬地跑到档案室来向我请教。我呢,也不藏私,点到为止地给他们一些指点。但绝不多做一点。

我的生活,又回到了那种“钟摆”状态。但这一次,我的内心,无比的平静和强大。

家里的冷战,也在悄无声息地融化。

那天晚上,我正在书房看书,张岚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了进来。这是我们冷战半个多月,她第一次主动进我的书房。

“吃点水果吧。”她把盘子放在我桌上。

“嗯。”

她没有走,站在我书桌前,欲言又止。

“那个……投资的钱,小莉退给我了。”她低声说,“项目是假的,是个骗局。幸亏我发现得早,报警了,钱追回来了大部分,就损失了三万多。”

我放下书,看着她。她的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深的愧疚。

“人没事就好。”我说。

她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她以为我会责备她,或者至少会说一句“看吧,我当初说什么来着”。

“卫民,对不起……我……”她的眼圈红了。

我站起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过去了。以后,家里的事,我们一起商量。”

她再也忍不住,靠在我的怀里,哭了起来。

我抱着她,心里五味杂陈。这场危机,像一场高烧,烧掉了我们之间最后的伪装和隔阂,也让我们看清了彼此在对方心里的位置。

周末,我难得有兴致,陪张岚去逛公园。黄昏时分,我们并排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着夕阳把湖面染成一片金色。

“卫民,”她忽然开口,“你真的不打算回技术部了?”

“不回了。”

“为什么?王总都那么求你了。你明明有那个能力。”

我看着远处嬉戏的孩子,沉默了一会,说:“张岚,你知道一头拉了半辈子磨的驴,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她不解地看着我。

“不是更好的草料,也不是更大的磨盘。它只是想停下来,在草地上打个滚,晒晒太阳。”

我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现在,就是那头驴。我不想再拉磨了。”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然后,她笑了。那笑容,是我很久没见过的,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

“好。”她说,“不拉了。我陪你一起,晒太阳。”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柔软。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接了起来。

“请问,是李卫民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谨慎而严肃的男声。

“我是。”

“我们是市经侦大队的。关于盛华建材公司赵鹏涉嫌职务侵占和商业诈骗一案,有些情况需要向您了解。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猜到赵鹏会出事,但没想到,会牵扯到经侦。

我有一种预感,这件事,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我想要置身事外的“躺平”生活,可能,要被迫中止了。

第四章:看不见的漩涡

我没想到,再次走进那间熟悉的会议室,会是以“协助调查”的身份。

两位穿着便衣的警官坐在我对面,表情严肃。王总和几位公司高层陪坐在一旁,个个神情凝重。

“李先生,别紧张,我们只是例行了解一些情况。”年长一些的警官开口道,“赵鹏在职期间,利用职务之便,虚构供应商,套取公司采购款项,总金额高达八百多万。同时,他还将公司一项正在研发的核心技术,倒卖给了我们的竞争对手‘宏业建材’。这件事,你之前有所察觉吗?”

我心里掀起了巨浪。我只知道赵鹏无能、贪婪,却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行为如此恶劣。八百万的职务侵占,加上商业泄密,足够他把牢底坐穿了。

“我只知道他工作能力不行,搞砸了几个项目。至于这些……”我摇了摇头,“我被调离技术部后,就不再接触核心业务了。”

这是实话。

警官点了点头,又问:“我们查到,赵鹏之所以能这么顺利地把技术卖出去,是因为他拿到了一份完整的技术参数和实验数据。而这份资料,在公司内部是S级加密,只有你和王总有权限查看。你的办公电脑,我们检查过了,没有近期登录的痕迹。那么,你有没有可能,把这些资料,以其他方式,给过或者泄露给赵鹏?”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直刺我的心脏。

我猛地抬头,看向王总。王总的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我瞬间明白了。

这是在……怀疑我?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我为公司卖了二十五年的命,最后,竟然成了内外勾结的嫌疑人?

“没有!”我斩钉截铁地回答,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我李卫民在盛华一天,就没做过一件对不起公司的事!”

警官似乎料到了我的反应,他语气缓和了一些:“李先生,你先别激动。我们只是按程序询问。因为这项技术,是你带队研发的,你最熟悉。而且,赵鹏是顶替了你的位置,从动机上来说,你……”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被降职,心怀不满,所以伙同赵鹏,报复公司。他图钱,我图报复。一个完美的犯罪逻辑。

我气得笑了起来。

“警官,你们查案,也讲究证据吧?就凭一个‘动机推测’,就能怀疑一个为公司干了二十五年的老员工?”

“当然不止。”年轻一些的警官打开一个证物袋,从里面拿出几张照片,推到我面前,“这是我们从赵鹏的一个秘密住处搜出来的。你看看,认识这个吗?”

照片上,是一个U盘。一个非常普通的黑色金士顿U盘。

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U盘的挂绳上,系着一个手工编织的同心结。那是晓天小学时,手工课上编了送给我的。这个U盘,我用了七八年,里面存着我所有的私人文件和一些工作备份。

一个月前,我发现它不见了。我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丢了,还懊恼了很久。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它。

“这是我的U盘。”我艰涩地开口。

“没错。我们对U盘做了技术恢复,在被删除的文件夹里,找到了那份泄露的核心技术资料的原始文档。创建日期,是三年前。最后修改日期,是你被降职的第二天。”

警官的声音,像一把重锤,一下下砸在我的心上。

我百口莫辩。

U盘是我的,资料是从我的U盘里出去的。所有的证据,都完美地指向了我。

我看向王总,他的脸上,没有惊讶,只有一种如释重负和一丝愧疚交织的复杂神情。

我懂了。

王总早就知道赵鹏在掏空公司,但他不敢动他,因为他是老板的亲外甥,是“皇亲国戚”。现在赵鹏事发,捅出了天大的篓子,老板那边没法交代。所以,他需要一个“替罪羊”,一个“同谋”。

而我,这个被降职、有“作案动机”、并且刚好“丢失”了存有核心资料U盘的前技术总监,是最好的人选。

只要把我推出去,他就可以对老板说:不是你外甥一个人的问题,是李卫民怀恨在心,拉他下水!这样,他的用人失察之过,就大大减轻了。

好一招金蝉脱壳,好一招弃车保帅!

有些人的无能,是天生的;有些人的无能,是装的,为了掩盖他的无耻。

我看着王总那张熟悉的脸,第一次感到如此陌生和寒心。我们一起扛过枪,一起喝过酒,一起在工地上吃过泡面。我以为我们是战友,没想到,在利益面前,我只是他随时可以牺牲掉的一颗棋子。

“不是我。”我看着警官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这个U盘,一个月前就丢了。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到赵鹏手里,更不知道里面的资料被动过。”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一个月前就丢了U盘吗?比如,你跟谁说过?”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觉得丢脸,一个搞技术的,连自己的U盘都保管不好。我只是自己默默地找了几天,没找到就放弃了。

“没有证据,是吗?”警官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我沉默了。在如山的“铁证”面前,我任何的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感觉到王总和那几个高管投来的目光,怜悯,但更多的是冷漠。他们已经将我视作一个“牺牲品”。

我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我以为“躺平”就能置身事外,却没想到,麻烦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主动找上我。你不想卷入漩涡,但漩涡,会主动将你吞噬。

调查暂时中止了。警官让我回家等消息,但限制我离开本市,并且要保持手机24小时开机。

我像个游魂一样走出公司大楼。天色阴沉,像是要下雨。

我该怎么办?

我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赵鹏已经畏罪潜逃,死无对证。王总又摆明了要拿我顶罪。我仿佛陷入了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无论怎么挣扎,都只会越缠越紧。

我开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着。我不敢回家。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张岚,如何面对晓天。告诉他们,那个让他们骄傲的丈夫和父亲,现在成了一个商业间谍的嫌疑犯?

我把车停在一个地下车库的角落,关掉引擎。黑暗和寂静将我包裹。我趴在方向盘上,肩膀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四十八年,我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助和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了。是王浩。

“师傅,你在哪?”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压抑的愤怒,“我听说经侦的人找你了?是不是因为赵鹏的事?”

“嗯。”我疲惫地应了一声。

“他们……他们是不是怀疑你?”王浩的声音有些发抖。

“差不多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十几秒,王浩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说:“师傅,你别怕!我们都知道你是被冤枉的!王总他……他太不是东西了!”

“算了,王浩。这事你别掺和。”

“我不能不管!”王浩的音量提高了起来,“师傅,你忘了?三年前,你带我们做那个技术攻关的时候,为了防止泄密,你给所有的核心资料都做了一个‘数字水印’!你说过,这个水印,除非是你本人,否则谁也清除不掉!只要找到那份被泄露的资料,验证一下上面的水印,就能证明是不是从你这里出去的!”

数字水印!

我的脑子“轰”的一声,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三年前,为了防止技术外泄,我确实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算法,给所有的核心数据嵌入了独一无二的、肉眼无法识别的个人数字水印。这东西,就像是技术资料的“DNA”,可以精准溯源。

当时我还跟王浩他们开玩笑,说这是我的“防伪标识”。

因为后来一直没出过事,我自己都快忘了这个细节了。

“王浩,你确定你还记得怎么提取和验证这个水印吗?”我激动地问。

“记得!师傅,你当时教过我!算法我还记在笔记本上!”

“好!好!”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重新开始流动,“王浩,你听我说,这件事,你千万不要在公司声张。你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等我电话。我们必须拿到那份被泄露的资料,还有我那个U盘!”

“明白!师傅,你放心!”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天无绝人之路。

王总,你想拿我当替罪羊?没那么容易!

我不仅要自证清白,我还要把你们这些肮脏的交易,全都掀个底朝天!

我发动汽车,驶出地下车库。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雨水刷过挡风玻璃,模糊了城市的霓虹。

但我的眼前,却一片清晰。

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第五章:父亲的智慧

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卫民啊,你爸那个新手机,又不会弄了。他想在网上交个水电费,捣鼓了半天,钱没交出去,还差点把微信里的钱都转给陌生人。”母亲的语气里满是无奈。

我这才想起,上个周末,我刚给父亲换了个智能手机。

“行,妈,我马上过去。”

我现在的心情一团乱麻,正需要一个地方冷静一下。回父母家,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我给张岚发了条信息,说晚上去父母那边吃饭,然后调转车头,向那个熟悉的老小区开去。

父母家还是老样子,几十年没变。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和饭菜的混合气息。父亲正戴着老花镜,举着新手机,一脸的愁苦。

“爸,我看看。”我走过去,接过手机。

父亲的手机界面上,停留在一个花里胡哨的抽奖转盘上,上面写着“恭喜您获得10000元现金红包,请先支付99元手续费领取”。

我一阵后怕。幸亏父亲没绑定银行卡。

我耐心地帮他删掉那些乱七八糟的APP,然后手把手地教他怎么从正规的城市服务入口进去,找到生活缴费,输入户号,完成支付。

“你看,爸,点这里,再点这里……对,输入这个号码……好了,支付成功了。”

父亲凑过来看了半天,长舒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他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睛,感慨道:“唉,老了,不中用了。这么个小东西,都玩不转。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好使。”

我看着父亲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和他鬓角的白发,心里忽然涌上一股酸楚。

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是我眼里无所不能的英雄。他是个老钳工,厂里最厉害的技术大拿。我小时候,家里所有的电器坏了,都是他三下五除二就修好的。他那双手,好像有魔力。

可现在,他却被一个小小的智能手机难住了。

当你把所有人都当成对手时,你会很累;当你只为在乎的人做事时,你会很踏实。

这一刻,帮父亲解决一个小小的缴费难题,带给我的满足感,竟然超过了之前攻克任何一个技术壁垒。因为我知道,我的这点“本事”,让他晚年的生活,方便了一点点,也安全了一点点。

吃晚饭的时候,父亲看出了我情绪不高。

“工作上,遇到难事了?”他给我夹了一筷子菜。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捡着能说的,跟他讲了。当然,我没提那八百万和商业泄密,只说是公司出了点问题,有人想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父亲听完,沉默了很久。他放下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喝了一口。

“卫民,”他开口了,声音沉稳,“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带你去厂里的机床车间吗?”

我点了点头。

“那些机床,有的德国来的,有的苏联来的,个个都金贵。有一回,一台德国来的精密磨床坏了,德国专家来看了都直摇头,说要返厂大修,得花几十万马克。当时厂长脸都绿了。”

“后来呢?”我问。

“后来,我带着几个老师傅,关在车间里琢磨了三天三夜。我们没图纸,就一点点地拆,一点点地画。最后发现,就是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零件磨损了。我们自己画图,自己用车床车了一个出来,换上去,机器就好了。一分钱没花。”

父亲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那是属于他们那一代技术工人的,最质朴的骄傲。

“卫行,爸想跟你说的是,本事,是你自己长在身上的肉,谁也抢不走,偷不掉。那些虚头巴脑的职位、名声,今天有,明天就可能没有。但只要你这身肉还在,你就饿不死,就没人能真正把你踩到泥里去。”

父亲的话,像一股暖流,瞬间驱散了我心里的所有阴霾和恐惧。

是啊,我怕什么?

我最大的资本,不是技术总监的职位,不是王总的信任,而是我这二十五年积攒下来的,刻在脑子里的技术和经验。

只要这本事还在,我就有翻盘的底气。

“爸,我明白了。”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吃完饭,告别父母,我重新坐进车里。心,已经彻底静了下来。

我拿出手机,给王浩打了个电话。

“王浩,计划有变。我们不能被动地等他们把证据拿出来。我们得主动出击。”

“师傅,怎么个主动法?”

“你现在,想办法接近赵鹏。他现在是惊弓之G,肯定躲在某个地方不敢露面。他贪了那么多钱,不可能一个人跑路,一定还有同伙或者知情人。你以前跟他打过交道,知道他的一些习性。从他身边的那些酒肉朋友下手,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踪迹。”

“师傅,这……这是不是太危险了?”

“危险,但值得。找到赵鹏,我们就有可能拿到他手里的原始U盘,甚至撬开他的嘴,让他指证王总。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好!师傅,我听你的!我马上去办!”王浩的语气,充满了决绝。

挂了电话,我深吸一口气。

接下来,就是我自己这边了。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我名正言顺地接触到核心证据的契机。

机会,很快就来了。

两天后,王总又一次给我打了电话。这一次,他的语气,不再是恳求,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

“李卫民,你马上来公司一趟。宏业建材那边,因为我们交出去的技术是‘有问题的’,反过来告我们商业欺诈,索赔三千万!现在公司股价大跌,董事会要开紧急会议。你作为这个技术的研发负责人,必须出席!”

我心中冷笑。

宏业反咬一口?这太有意思了。赵鹏卖给他们的,是我三年前的原始版本,里面确实有几个我们后来优化掉的“坑”。他们以为拿到了宝贝,结果一用才发现是个烫手山芋。

这下,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好,我马上到。”我平静地回答。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董事会紧急会议,在压抑的气氛中召开。公司的所有股东、董事都到齐了,老板也从国外赶了回来。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一脸的威严。他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

王总先是痛心疾首地汇报了赵鹏的犯罪事实,然后话锋一转,把矛头引向了我。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线索,李卫民有重大协同作案的嫌疑。正是因为他的里应外合,赵鹏才能如此轻易地窃取到公司的核心机密!”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有愤怒,有鄙夷,有失望。

我站了起来,没有看王总,而是直视着老板的眼睛。

“董事长,各位董事。”我开口了,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议室,“王总说我协同作案,证据,就是那个从赵鹏住处搜出来的,属于我的U盘,对吗?”

王总一愣,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

“没错!”他硬着头皮说。

“好。”我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请求,当着所有董事的面,由第三方技术专家,对那个U盘,以及赵鹏卖给宏业的那份技术资料,进行现场技术鉴定。”

“鉴定什么?”一个董事问。

“鉴定资料的‘数字水印’。”我说,“三年前,为了防止技术泄密,我在这项技术的所有核心文档里,都嵌入了独一无二的、无法被清除的个人数字水印。这个水印,就像是资料的DNA。只要进行比对,就能立刻知道,泄露出去的资料,到底是不是从我这个源头出去的!也能证明,我的U盘,是在丢失之前,还是丢失之后,被拷贝了文件!”

我的话,像一颗炸弹,在会议室里炸开。

所有人都愣住了。

王总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他显然不知道,还有“数字水印”这回事!

老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他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然后转向王总,语气冰冷:“王总,有这回事吗?”

“我……我不知道……我从没听他说过……”王总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

“好!很好!”老板猛地一拍桌子,“马上联系经侦的同志,把证据提出来!再请国内最顶尖的鉴定专家!现在!立刻!马上!”

他转向我,目光锐利:“李卫民,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如果鉴定结果,证明你是清白的,公司上下,我亲自给你赔罪道歉。但如果,你是在虚张声势,后果,你自己清楚!”

“是!”我挺直了胸膛,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我知道,我赌赢了。

这场战争,我终于从一个被动挨打的沙袋,变成了一个手握利剑的战士。

第六章:真相的代价

鉴定,进行得比我想象的要快。

在董事长的亲自督办下,经侦部门和第三方鉴定机构的专家很快就位。那枚决定我命运的U盘,和从宏业建材追回的技术资料副本,被同时摆在了鉴定台上。

我、王总,以及几位核心董事,都在现场。

气氛紧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我表面平静,但手心已经全是汗。我虽然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但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王总则完全是另一副模样。他坐立不安,脸色灰败,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不停地用纸巾擦拭。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怨毒和恐惧。

鉴定专家们在电脑前忙碌着。一行行的代码在屏幕上飞速滚动。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终于,为首的一位老专家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宣布道:“结果出来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首先,可以百分之百确定,宏业建材拿到的那份技术资料,其数字水印,与李卫民先生的个人ID完全不符。这份资料的源头,并非出自李卫民先生本人。”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我的心,重重地落回了肚子里。

王总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晃了一下,他用手撑住桌子,才没有倒下去。

老专家继续说道:“其次,我们对这枚U盘进行了深度数据恢复和日志分析。发现,核心技术资料文件夹的最后一次访问和拷贝操作,发生在一个月前的十五号晚上九点零三分。而根据我们从通信公司调取的数据,那个时间点,李卫民先生的手机信号,显示他在自己家里。而另一个关键人物,王总的手机信号,却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了赵鹏的秘密住所附近。”

“轰!”

这个消息,比刚才的数字水印鉴定结果,更具爆炸性。

所有的目光,瞬间从我身上,转移到了王总身上。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搞错了!”王总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疯狂地咆哮起来,“我那天晚上在跟客户吃饭!我有人证!”

“我们查过了。”年轻的警官冷冷地开口,“你确实跟客户吃了饭,但饭局七点半就结束了。从餐厅到赵鹏的住所,开车只需要四十分钟。时间,完全吻合。”

“我……”王总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脸色,从惨白变成了死灰。

事情,已经再清晰不过了。

是王总,他利用职务之便,复制了我的U盘。然后,他把U盘交给了赵鹏。他们俩,从一开始就是一伙的!赵鹏在前台演戏,大肆敛财,王总在幕后操控,坐地分赃。

所谓的“老板外甥”赵鹏,不过是王总推到前台,用来转移视线、并且在必要时可以牺牲掉的棋子。而我,则是他计划里,用来给赵鹏“垫背”的另一个,更无辜的棋子。

他把我降职,不是因为我能力不行,也不是因为要给赵鹏让位。而是为了制造我“怀恨在心”的假象,为今天这出“栽赃嫁祸”的大戏,埋下最关键的伏笔!

好深的心机!好毒的手段!

我看着这个与我共事了二十多年,我一度以为可以托付后背的“战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真正的放下,不是原谅别人,而是放过自己。 可面对这样的背叛和算计,我发现我根本放不过。

老板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看着王总,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彻骨的冰冷。

“王建国,”他连名带姓地喊道,“我给了你二十年的信任。”

王总“扑通”一声,瘫坐在了椅子上。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真相的代价,是沉重的。

王总和已经落网的赵鹏,被经侦部门正式批捕。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盛华公司,也因为这场巨大的丑闻,陷入了前所未M有的危机。股价暴跌,客户大量流失,内部人心惶惶。整个公司,风雨飘摇。

而我,李卫民,从一个“嫌疑犯”,戏剧性地变成了拯救公司的“英雄”。

董事长亲自在全公司大会上,向我公开道歉。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了对我的新任命。

“我宣布,从即日起,任命李卫民先生为盛华公司执行总裁,全权负责公司的一切运营管理事务!”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尤其是技术部和生产部的那些老员工,他们激动得热泪盈眶。

我站在台上,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没有激动,没有喜悦。甚至,没有一丝“沉冤得雪”的快感。

我只觉得累。

这场斗争,我赢了。但我赢得不开心。它让我看清了人性的丑陋,也让我对自己坚守了半辈子的某些东西,产生了怀疑。

会后,董事长把我请到他的办公室。

他给我泡了一杯顶级的大红袍,语气诚恳:“卫民,公司现在这个样子,只有你能把它带出泥潭了。我把盛华,交给你了。”

我端起茶杯,看着氤氲的茶气,沉默了很久。

“董事长,”我开口道,“对不起,这个执行总裁,我不能当。”

董事长愣住了:“为什么?你还在为之前的事……?”

“不是。”我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

我把这两个月来自己的心路历程,平静地讲给了他听。从被降职的万念俱灰,到“躺平”后的豁然开朗,再到为了自证清白而被迫卷入纷争。

“董事长,我快五十岁了。前半辈子,我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给了公司,我忽略了我的家庭,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甚至,忽略了我自己。”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现在,我想为他们活一次。也为我自己,活一次。”

董事长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等我说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卫民,说实话,我羡慕你。能在这个年纪,想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并且有勇气去选择,不容易。”

他转过身,重新看着我:“总裁的位子,我给你留着。你先休息一段时间,好好陪陪家人。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回来。盛-华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但是,”他话锋一转,“在我找到合适的接替者之前,我需要你,以‘技术顾问’的身份,帮公司渡过这段最艰难的时期。不用坐班,不用开会,只在最关键的时候,你给出出主意,把把关。可以吗?”

这是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提议。它既给了我自由,又让我能为那些还指望盛华吃饭的员工,尽最后一份力。

“好。”我点了点头。

走出董事长办公室,已经是傍晚。

我没有回自己的新办公室,而是鬼使神差地,又走回了那个角落里的档案室。

房间里,小孙已经下班了。桌椅都擦得干干净净。我那张旧椅子,静静地立在那里。我走过去,坐下。

就是在这里,我度过了我人生中最“慢”的两个月。也是在这里,我找回了丢失已久的,平静的生活。

我的手机响了,是张岚。

“老公,回家吃饭了。”她的声音,带着笑意。

“好,马上。”

我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小小的房间,然后关上灯,带上了门。

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了晓天的电话。

“爸,我跟你说个事,你可别生气啊。”晓天的声音,有些忐忑。

“说吧。”

“我……我不想考我们省的那个重点大学了。我想去南方,学人工智能。虽然那个学校名气没那么大,但是专业很强。”

搁在以前,我听到这话,肯定会勃然大怒。但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我忽然觉得,这根本不算个事。

“想好了?”我问。

“想好了!”他的声音,充满了少年人特有的坚定。

“行。你想学什么,就去学。只要是你自己真心喜欢的。”我说。

电话那头,晓天沉默了几秒,然后,我听到他用一种近乎哽咽的声音说:“爸,谢谢你。”

挂了电话,我忽然意识到,我的“躺平”,不仅改变了我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我的家人。我不再是那个独断专行的“一家之主”,而他们,也开始敢于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

家,正在变成它应该有的样子。

开到小区楼下,我看到张岚和晓天正等在路灯下。

晓天看到我的车,兴奋地挥着手。张岚则提着一个保温桶,快步向我走来。

“看你这么晚不回来,怕你饿了,给你煲了汤。”她打开车门,把保温桶递给我。

我接过保温桶,入手,是温热的。

“爸,你最近笑得比以前多了。”晓天趴在车窗上,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我的心,被这句话,轻轻地刺了一下。

是啊,我有多久,没有真正地笑过了?

我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看着他们脸上温暖的笑容,眼眶,毫无预兆地,就湿了。

我用力地眨了眨眼,把泪意逼了回去。

“回家吧。”我说。

“嗯,回家!”

车内,收音机里正放着一首老歌。我把音量,调到了15。

一个刚刚好的,温柔的音量。

第七章:未完的乐章

三个月后。

盛华的局面,在我的“遥控”指导和新任管理团队的努力下,总算是稳住了。虽然元气大伤,但总归是活了下来。据说,那80%的业绩跌幅,正在一点点地往回升。

董事长找过我两次,希望我能正式回归,都被我婉拒了。

我现在的生活,简单而规律。

每周,我会去公司两三天,处理一些最棘手的技术问题,开几个必要的视频会议。其余的时间,都属于我自己和家庭。

我成了家里的“首席大厨”,每天变着花样给张岚和晓天做好吃的。我还报了一个木工班,在阳台上叮叮当当地,给张岚做了一个花架,给晓天做了一个书架。虽然手艺粗糙,但他们都喜欢得不得了。

我和张岚的关系,回到了很多年前,刚结婚时的那种状态。我们会在晚饭后一起去散步,会因为电视剧里的某个情节争论不休。她单位里有什么烦心事,也会第一时间讲给我听。我们成了彼此最忠实的听众和最坚实的依靠。

晓天也变了。他不再是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网瘾少年”。他会主动跟我讨论未来的专业方向,会跟我分享他新写的代码。我们成了朋友。

那个曾经让我感到窒息的家,现在,成了我最温暖的港湾。

这天是周六,清晨的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洒进厨房。

我正在准备早餐,煎蛋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张岚走进来,从背后轻轻抱住我。

“今天天气好,我们下午带晓天去公园放风筝吧?”她把脸贴在我的背上。

“好啊。”我笑着答应。

“对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王浩昨天给我打电话了,说他要结婚了,想请我们全家吃饭。”

“是吗?这小子,动作够快的。”我心里也为他高兴。在那场风波中,王浩是为数不多,始终坚定地站我这边的人。

“他说,想请你当他的证婚人。”

我关掉火,转过身,看着张岚。

“证婚人?”

“是啊。”张岚笑道,“他说,是你让他明白了,一个男人,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他想让你,把他这份感悟,也传递给他的新娘。”

我的心里,百感交集。

我从来没想过,自己那段被迫“躺平”的经历,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影响到身边的人。

下午,我们一家三口,真的去了公园。

秋日的天空,高远而湛蓝。晓天拿着风筝,在草地上迎着风奔跑。我和张岚坐在长椅上,看着他。

“卫民,”张岚忽然说,“你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

“后悔……当初的选择。如果你不‘躺平’,不跟公司闹那么僵,后来的一切,可能都不会发生。王建国和赵鹏,也许还在公司里,你还在当你的技术总监。虽然累,但安稳。”

我看着远处,晓天的风筝,越飞越高,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我沉默了很久,然后摇了摇头。

“不后悔。”我说,“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选。”

那场风波,让我失去了很多东西,比如对某些人二十多年的信任,比如安稳的工作。但它也让我得到了更多。

它让我明白,人这一辈子,不能只埋头拉车,也要抬头看路。路边,有被你忽略了很久的风景,也有你最珍视的,等你回家的亲人。

“你看,”我指着天上的风筝,“以前,我总想着把线抓得紧紧的,以为抓得越紧,它就飞得越高,越安全。后来才发现,有时候,你得适当地松一松手,给它一点风,它才能飞向属于它自己的天空。”

张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握住我的手,我们相视一笑。

傍晚,董事长亲自开车来到了我家楼下。这是他第一次来我家。

他没有上楼,只是在楼下,隔着车窗,跟我聊了几句。

“卫民,公司董事会通过了决议,准备拿出5%的股权,作为技术股,转让给你。希望你,能正式回来,带领盛华,走得更远。”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真诚和期待。

5%的股权,对于盛华这样的公司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这足以让我和我的家人,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财务自由。

这是一个我无法拒绝的诱惑。

我看着车窗里,映出的自己的脸。鬓角,已经有了些许白发。

我沉默了。

楼上,我家的窗户亮着温暖的灯光。我仿佛能听到,张岚在厨房里哼着歌,晓天在房间里敲打着键盘。电视机的声音隐隐传来,音量不大,是那种让人安心的15。

董事长没有催我,只是静静地等着我的回答。

“王董,”我终于开口,“让我想想。”

他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好。我等你答复。”

他发动汽车,缓缓离去。

我站在路灯下,站了很久。晚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我抬头,看向自家的窗户。那片温暖的灯光,像一座灯塔,在黑夜里,指引着我。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王浩的电话。

“王浩,恭喜你。你的婚礼,我一定到。证婚人,我也当了。”

挂了电话,我迈开脚步,向楼门走去。

回到家,张岚已经把饭菜摆上了桌。晓天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爸,你回来啦!”

“嗯。”

我换了鞋,洗了手,在餐桌旁坐下。

“刚才……是王董来找你?”张岚给我盛了一碗汤,状似无意地问。

“嗯。”我接过汤碗,热气氤氲了我的视线。

“他……又请你回去了?”

“嗯。”

张岚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给我夹了一筷子我最爱吃的红烧肉。

晓天看看我,又看看他妈,什么也没问,只是埋头吃饭。

电视里,新闻联播的片头曲刚刚结束。

我端起汤碗,喝了一口。汤,是温的,暖到了胃里。

我看着对面的妻子和儿子,他们都在看着我,眼神里,有期待,有关切,但没有催促。

他们把选择权,完全交给了我。

我拿起筷子,夹起那块红烧肉,正要放进嘴里。

最终,我却停在了半空中。

来源:愉悦的小鱼L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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