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愣在那里,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北京大学中文系几个字在煤油灯下闪闪发光。
那天晚上,秀兰问我:"你还会回来吗?"
我愣在那里,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北京大学中文系几个字在煤油灯下闪闪发光。
屋外秋风瑟瑟,黑龙江的十月已经很冷了,窗户纸被风吹得哗哗响。
我和秀兰是在知青点认识的,那是1975年的春天。
我十九岁,从北京下乡到这个叫柳河屯的小村子,背着铺盖卷和一箱子书。
第一眼看到秀兰的时候,她正坐在生产队的小屋里记工分,一手毛笔字写得端端正正。
那时候的知青点就是几间土房子,我们七八个北京来的小伙子挤在一起,每天天不亮就要下地干活。
秀兰是本地姑娘,父亲是生产队长,她在队里当记工员,专门负责记录大家的工分。
我那时喜欢写点东西,日记啊,诗歌啊,经常找她借纸笔。
她总是很大方地借给我,有时候还会多给我几张好纸。
我发现她的字写得特别好,比我们这些城里来的知青强多了。
后来才知道,她小学毕业后就跟着村里的老先生学过几年字,算是村里少有的文化人。
柳河屯的冬天特别长,从十月一直到来年四月,雪花飞舞个不停。
我们知青住的那间大房子里,有一铺大炕,烧得热烘烘的,晚上就围坐在炕上聊天。
秀兰有时也会过来,给我们缝缝补补,或者教我们包饺子包包子。
她的手很巧,包出来的饺子一个个像小元宝似的,整整齐齐摆在盖帘上。
我们这些北京来的小伙子,哪里会这些活计,包出来的饺子不是破皮就是露馅。
秀兰总是耐心地一遍遍教我们,手把手地示范怎么和面,怎么擀皮,怎么包馅。
那年春天,生产队组织大家上山挖野菜,给牲口准备饲料。
东北的春天来得晚,但一来就很猛烈,满山遍野一下子就绿了。
秀兰背着个柳条筐在前面带路,我们几个知青跟在后面。
她对山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知道哪种草能吃,哪种草有毒,哪里的野菜最嫩。
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轻快的步伐,听着她清脆的笑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天回来的路上,我鼓起勇气对她表白了心意。
她停下脚步,看着我,脸红得像山上的映山红花。
她说了一句话,让我至今还记得清清楚楚,她说城里人将来都要回去的。
我当时就发誓,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离开她。
那是我说过的最真心的话,也是我后来最后悔的承诺。
从那以后,我们就在一起了,虽然没有什么仪式,但村里人都知道我们是一对。
秀兰很贤惠,会做各种好吃的东西。
玉米面贴饼子,土豆丝,酸菜粉条,还有用豆腐渣做的丸子,在她手里都变得特别香。
我们经常一起在田里干活,插秧的时候,收割的时候,她总是比我干得好干得快。
她说我这细皮嫩肉的城里人,哪比得上她们这些从小干农活的乡下人。
我不服气,暗暗较劲,总想着有一天能比她干得好。
但是说实话,我确实比不过她,不管是插秧还是割麦子,她都比我熟练得多。
晚上收工后,我们经常一起坐在村头的大槐树下聊天。
我给她讲北京的事,天安门广场,故宫博物院,王府井大街上的繁华景象。
她听得入神,眼睛里闪着向往的光芒,有时候会问我一些很天真的问题。
她问我北京的房子是不是都很高,北京的人是不是都很有文化,北京的姑娘是不是都很漂亮。
我告诉她北京确实很好,但是没有她这样善良美丽的姑娘。
她总是被我说得脸红,轻轻推我一下,说我会说好听话哄人。
1976年的时候,村里传来消息,说可以推荐知青上大学。
那时候我已经在柳河屯待了快两年,和秀兰的感情也很深了。
老实说,我当时没有报名的想法。
秀兰知道这个消息后,比我还着急,一个劲地劝我去报名。
她说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能错过。
我告诉她我不想走,想在这里和她结婚,一辈子种地也挺好。
她当时就急了,说我是傻瓜,有机会上大学为什么不去。
我说因为我爱她,不想离开她。
她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如果真的爱她,就更应该去,她不想耽误我的前程。
但是那次推荐名额很少,没有轮到我,我心里还暗暗松了一口气。
1977年冬天,传来了恢复高考的消息,整个知青点都沸腾了。
我和几个知青商量后,决定一起报名参加考试。
秀兰很支持我,每天晚上都陪我复习功课。
她虽然不懂那些深奥的题目,但会给我倒水,给我点煤油灯,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做针线活。
她总是鼓励我,说我一定能考上,说我比村里那些读过书的人都聪明。
那段时间我很用功,白天干活,晚上就着昏暗的煤油灯看书做题。
数学、语文、政治、历史,这些在农村几乎用不上的知识,又重新回到了我的生活中。
第一次考试是在县城里,我们几个知青一起去的,考完后心里没底。
结果出来后,我没考好,分数差了一大截,心情很沮丧。
秀兰安慰我说没事,明年再考,只要坚持就一定能成功。
1978年的夏天,我又参加了一次考试。
这次我准备得更充分,把能找到的复习资料都看了一遍。
秀兰也帮我找了很多书,有些是从县城借来的,有些是托人从其他地方弄来的。
考试那几天,她比我还紧张,每天早上都要问我昨晚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做噩梦。
考完试后,我们都在等结果,那段时间是最煎熬的。
我一方面希望能考上,实现多年来的梦想,一方面又舍不得秀兰。
如果考上了,就意味着要离开这片土地,离开这个深爱着的姑娘。
如果考不上,虽然能和秀兰在一起,但心里总是有些不甘心。
秀兰看出了我的矛盾心理,有一天晚上她对我说,如果考上了就去吧,别想那么多。
我说我舍不得她,舍不得这里的一切。
她笑着说我是傻瓜,她又不会跑掉,总是会在这里等我的。
九月中旬的一个下午,邮递员骑着自行车来到村里,大声喊着我的名字。
全村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这可是柳河屯建村以来第一个考上北京大学的人。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手都在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通知书上写着北京大学中文系,要求十月初到校报到。
村里的乡亲们都围过来祝贺,说我给柳河屯争了光,以后要好好读书,将来当个大官回来建设家乡。
秀兰站在人群里,眼睛里含着泪花,但脸上还是在笑。
她比任何人都为我高兴,但我知道她心里一定也很难过。
晚上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她问我那句话,你还会回来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期盼,有不舍,也有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感。
我当时就说我一定会回来的,等大学毕业就回来,然后我们就结婚。
她问我大学要读四年,毕业后还要工作分配,我真的能保证吗。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确实,四年是很长的时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变化呢。
但我还是坚定地说我保证,无论什么情况都会回来找她。
秀兰看着我,慢慢点了点头,但我从她眼中看出了一丝怀疑。
第二天就要动身去北京了,这是我离开柳河屯的日子。
秀兰一大早就来了,手里拎着个蓝花布包袱。
她说给我准备了些路上吃的东西,怕我在火车上饿着。
我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有煮鸡蛋,有她亲手做的玉米面饼子,还有一双新鞋垫。
鞋垫是用蓝布做的,上面绣着两只鸳鸯戏水的图案,针脚细密均匀,一看就是花了很多心思。
我问她什么时候做的,她说是这段时间晚上偷偷做的。
她希望我走到哪里都能想起她,想起柳河屯这个地方。
我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
村里的乡亲们都来送我,队长,会计,还有一起干活的社员们。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祝福的话,叮嘱我到了北京别忘了柳河屯的乡亲们。
有人说等我有出息了,别嫌弃他们这些泥腿子。
有人说让我好好读书,将来当个大干部回来建设家乡。
我一一和大家握手告别,心里涌起一阵阵不舍。
最后我走到秀兰面前,她的眼睛红红的,但还是努力保持着笑容。
她说让我好好读书,别想家,别想她。
我说我一定会想她的,会经常给她写信。
她点点头,说她会等我的信,也会回信给我。
生产队的拖拉机已经发动了,我必须上车了。
我背起行李,最后看了一眼秀兰,转身跳上了拖拉机。
拖拉机突突突地响着,慢慢驶出了村子。
我回头看见秀兰还站在村口,举起手向我挥别。
我也举起手回应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
拖拉机载着我走过了熟悉的田野,走过了一起干活的地方,走过了我们经常约会的小河边。
两年多的知青生活就这样结束了,我即将开始人生的新篇章。
到了县城,我换乘火车前往北京。
火车一路向南行驶,窗外的景色不断变化,从东北的黑土地到华北的平原。
我握着那双绣着鸳鸯的鞋垫,心里默默地对秀兰说,等我,我一定会回来的。
火车轰隆轰隆地向前跑着,载着我的身体离开了那片土地,但我的心却留在了柳河屯。
我知道,无论我走到哪里,那里都有我最美好的回忆,有我最深的眷恋。
四年大学生活即将开始,我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但我知道,在遥远的黑龙江,有一个叫秀兰的姑娘在等我。
她会等我四年吗,还是更久?
我不知道答案,但我希望时间能够证明我们的感情。
那是我青春年华里最珍贵的经历,也是我心中永远的牵挂。
火车继续向前,但我的思绪还停留在那个小村庄,停留在那个善良美丽的姑娘身边。
来源:梓园悠然种梓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