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拘谨，她敢爱敢恨，活得肆意。我第一次见她时，她站在高楼之上唱歌，神采飞扬，如九天仙女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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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赌气，拎着药箱跟他出去。
我早想见见，这位柳姑娘，究竟是什么样子。
即便是输，也要输的明明白白。
马车颠簸着驶向城西。
柳如烟住在城西一处雅致的别院，是萧煜特意为她置办的。
“到了。”
萧煜率先跳下马车，急匆匆往院子里走。
我跟着萧煜走进内室，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
床榻上，柳如烟面色潮红，额上覆着湿帕子。
她生的很美，即便病着也难掩姿色。
我上前为她诊脉，发现只是普通的风寒。
但萧煜却紧张得仿佛她得了不治之症。
“我去煎药。”我起身。
“我跟你一起去。”萧煜说。
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就明白了，他是怕我不尽心。
厨房里，我熟练地抓药、煎煮。
萧煜站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每一个动作。
“如烟她，很特别。”
我的手顿了顿。
“她是什么样的？”
“你根本不明白。”
萧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
“她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拘谨，她敢爱敢恨，活得肆意。我第一次见她时，她站在高楼之上唱歌，神采飞扬，如九天仙女降临。”
我默默听着，为了嫁入侯府，成为合格的少夫人。
我这一生，从没有活的肆意的时刻。
只有隐忍、克制。
药煎好，我端着药碗回到内室。
柳如烟已醒了。
“辛苦苏姑娘，普通风寒罢了，偏萧公子紧张的很。”
她的笑容，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
萧煜宠溺的刮她鼻子。
“你病了两日还不好，我担心的很。”
这一幕真是刺眼。
我将药递过去。
萧煜接过药碗，小心翼翼喂柳如烟喝药。
是从前我曾拥有过的温柔。
我转身想要离开，却被萧煜叫住。
“瑾瑜，如烟还需要调养，交给旁人，我不放心。”
我打断他，“我会每日来为她诊脉，直至痊愈。”
萧煜微微点头，不再多言。
我回到府中，换下湿透的衣衫。
铜镜中映出略显苍白的脸，眼角还带着些许疲惫。
我从妆匣最底层取出一只玉簪，我最喜玉兰花，这是萧煜在我及冠时送我的贺礼。
那天，萧煜将玉簪插在我发间，笑着说：“瑾瑜，你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那时的我，满心欢喜，以为萧煜便是良人。
院中的梅花，被雨水打的垂下枝头。
和人一样，没了半分气性。
明年开春，我就十七。
本以为有着与萧煜的情谊，婚事上不需操心。
如今看来，与萧家之事怕是难成。
恐怕要另作打算了。
2
翌日清晨，我去为柳如烟诊脉。
刚进别院，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笑声。
“萧公子惯会哄人的。”
柳如烟的声音清脆悦耳，“如烟哪有那么好。”
萧煜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别妄自菲薄，在我心中，你胜过京城所有女子。”
我站在门外，手中的药箱突然变得沉重。
“苏姑娘来了。”
柳如烟看见我，笑着喊我。
萧煜转过头，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
“瑾瑜，如烟今日精神好多了，多谢你。”
我点点头，上前为柳如烟诊脉。
“我再开一副调理的方子。”
“辛苦苏姑娘了。”柳如烟柔声道，“萧公子总说苏姑娘医术高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的手顿了顿，并未搭话。
开完方子，我起身告辞。
萧煜送我到门口。
没头没脑的又说了一遍，“瑾瑜，如烟她，真的很特别。”
烟柳巷出来的歌女，并不见得多特别。
萧煜自小受家中严管，连通房也没有。
忽而碰见勾引人的狐狸，魂被勾了去，图的就是个新鲜。
若我能出入秦楼楚馆，说不定，我也是要变心的。
“哦。”我敷衍他。
“不，你不明白，没有人能明白我。见到如烟，我心中缺失的一角，仿佛就此填补上了。”
我沉默听他说话，手中的药箱越发沉重。
其实我大可以悄悄告诉侯府，萧煜藏了个歌女在此处。
萧夫人自会替我料理了屋里的人。
可谁也不是生来下 贱的，我又何必为难柳如烟。
萧煜突然握住我的手，“瑾瑜，你我一同长大，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最好的朋友？
原来在他心中，我只是一同长大的朋友。
我抽回手，轻笑道：“好。”
我努力多年，从来不是为和他做朋友。
3
柳如烟身子痊愈，我再没见过萧煜。
一别数日，他却忽然找上门来。
丫鬟来报时，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整理好情绪，起身出去。
萧煜站在门外，脸上带着笑意：“瑾瑜，明晚万佛寺有烟火，你与我去同。”
去岁元宵，我因外祖生病，返回金陵，没赶上京城的烟花盛会。
萧煜安慰我，今年，一定陪我补上未能观赏烟花的遗憾，没想到他还记得。
我欣喜，以为他醒悟了。
回房重新挽了头发，特意戴上玉簪，才出来见他。
他今日穿一身玄色长袍，衬得他越发俊朗。
“煜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
萧煜脸上生出一抹尴尬之色。
他慌忙解释，生怕我误会了。
“是如烟说要答谢你，特让我来请你一道去赏烟花，我本想和如烟独处的。”
一瞬间，方才的欢喜，烟消云散。
他忘了。
明明答应过我，要陪我补上遗憾，怎么能说忘就忘。
去岁时，他站在红梅数下，握着我的手，一字一句的承诺。
如今红梅盛放，他这般不情不愿的约我，当真侮辱人。
我满心期待，在这一刻全部落空。
萧煜察觉到我情绪不对。
“瑾瑜，你怎么了？”
我冷笑一声，摇摇头。
“无事。”
他点头，“没事就好，你整日待在家里也是无聊，不如和我们一起玩去，叔叔婶婶那边，我替你去说。”
“好。”
萧煜高高兴兴的走了。
没一会儿，娘命人叫我挑首饰。
和萧煜出去，不能失了体面。
否则以后嫁入萧家，也要受人轻视。
我轻声推辞。
“不必了，娘，萧煜不是单独约我。”
娘露出了然的笑。
“萧煜懂礼数，你与他未正式定下婚约，单独出门不妥，约上三五好友一起，免得被人说闲话。”
我惨笑，嘴角扯出难看的弧度。
“不是朋友，是个歌女。”
‘砰’娘亲手里的茶盏摔落在地。
滚烫的茶水溅在我鞋面上，晕染开上面的海棠花。
她死死抓着我的手，全身冷的直发抖。
“不行，绝对不行！”
我当然懂得，娘亲在害怕什么。
与萧煜认识时，我是个哑巴。
不是天生的哑，而是吓的。
十年前，我爹疯了一般爱上一名歌姬，被罢官也不在乎，定要停妻另娶。
我娘不肯，以死相逼。
当时祖父祖母仍在世，为了儿子前程和家宅安宁，祖母出手，送那女子离开京城。
谁知那歌姬悄悄跑回京城，找上府来。
祖母提前得到消息，派人绑了她，要卖到北边去。
她不肯，一头碰死在祖母屋里。
我当时躲在祖母屋里睡觉，正巧看见这一幕。
自那以后，再无法开口说话。
九岁那年，萧煜摔进冰湖，为了喊人救他，我奇迹般地，再次开口。
从此，失语的毛病竟好了。
萧家为谢我救萧煜一命，曾口头许下婚约。
以我的家世，嫁入萧家算是高攀。
侯府管教甚严，想来萧煜也断断不会做出以歌女为妻之事。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门好亲事。
况且我对他，也并非无情。
这些年，我学茶花点茶，读书练字，努力搏一个温良淑德，知书达礼的好名声。
就是为嫁给他。
可命运弄人，萧煜也喜欢歌女，喜欢的紧。
4
我如约去了万佛寺。
从马车上下来，正好瞧见萧煜为柳如烟系上大氅。
柳如烟亮晶晶的眼睛直冲他笑，萧煜红了脸。
去年春天，萧煜陪我踏青，也曾为我系上披风。
现在，他满心满眼只有柳如烟。
我的心，又开始密密麻麻的痛。
很好，就是这样。
够痛，才放的下。
萧煜自然而然牵起柳如烟，走上万佛寺。
他细心地为她拂去大氅上沾染的水珠，温柔提醒她小心脚下的石子。
我跟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心如刀割。
但是，只有足够痛苦，才能逼自己忘掉从前一切。
柳如烟突然回头，“苏姑娘，听说你与萧公子是青梅竹马？”
我点点头。
柳如烟笑道：“能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真好。”
朋友？我下意识看向萧煜。
萧煜神色如常，默认了这个说法。
罢了，又不是第一次。
柳如烟挽着萧煜的手臂，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
“膨”
烟花在天空中绽放。
萧煜捂住柳如烟的耳朵，将她搂在怀中。
“别怕。”
柳如烟往他怀中缩，紧紧贴着他，扭来扭去。
“萧公子，你腰间的玉佩好硬呀，咯到我了。”
萧煜登时脸颊通红，我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男人，其实都一样。
烟花结束后，去逛夜市。
集市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萧煜为柳如烟买下许多新鲜玩意。
记得从前，只要我多看一眼的东西，萧煜都会毫不犹豫地买下。
如今，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柳如烟突然回头，笑道：“苏姑娘，你看那盏兔子灯怎么样？”
我顺着她的手看去，看见一盏精致的兔子灯。
可还没等我开口，萧煜已买下那盏灯，送给柳如烟。
柳如烟娇嗔道：“本是想送给苏姑娘的，你看兔子眼圈红红，和苏姑娘像不像？”
萧煜回头看我，大笑起来。
“瑾瑜，你不会为了一盏灯哭吧？怎么这么小气？”
嘲笑声劈头盖脸而来。
今夜的我，真是个笑话。
成了人家逗姑娘高兴的玩意儿。
受够了侮辱，我的心彻底冷了。
“苏姑娘别生气，萧公子一向心直口快，若有得罪姑娘的地方，我替他向您道歉。”
柳如烟福身就要行礼，被萧煜一把拉住。
“别理她，扫兴！”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有人大喊：“着火了，快跑！”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群推搡着向河边退去。
萧煜紧紧护着柳如烟，看都没看我一眼。
“萧煜！”我大喊。
萧煜已带着柳如烟挤出人群。
我被推得踉跄后退，脚下一滑，整个人向河中跌去。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
我抬头，看见一张说不上名字的熟人脸。
“得罪。”
他隔着大氅抓住我，带着我离开河道，走到大街。
看见丫鬟和家丁向我跑来。
他朝我轻轻点头，悄声离开。
5
回到家，娘亲听闻集市起火一事，着急忙慌来我院中。
瞧见我好端端的，才放下心来。
“是萧煜送你回来的吗？”
我摇头。
他护住柳如烟，弃我于不顾，我也没必要遮掩。
便将方才发生之事，如实向娘亲说了。
她狠狠一巴掌打在我手心上，恨铁不成钢。
“说了不许去，你偏要去，如何？死心了吗？”
“死心了。”我淡淡道。
若说之前我还心存一丝侥幸，现在，就是彻底死心。
一个连我生死都不顾的男人，我还能指望他什么。
娘亲握着我的手，似乎是想起从前的旧事，红了眼圈。
“咱们女子一辈子，不就是图嫁给好人，过安稳日子吗，娘只怕你走了娘的老路。”
多年来，娘活的憋闷，我全看在眼里。
若要我的日子也这般难受，不如剃了头发当姑子去。
“明年开春，请娘亲为我相看别家吧，只要人品好就行。”
6
过几个月，终于到春暖花开的时节。
京城各家卯足了劲儿，举办春日宴。
为争奇斗艳，更是为了儿女姻缘。
定国公府的宴会向来是京城最热闹的场合。
我着月白色长裙，裙摆绣着淡雅的兰花，打扮的清丽脱俗。
乖巧跟在娘亲身后，努力做足端庄的模样。
直笑的脸僵了，才得机会休息。
刚踏入花园，就听见一阵窃窃私语。
“听说萧公子今日带了个歌女来。”
“可不是，听说是在醉仙楼唱曲的，这样的人，也配出席国公府的宴会？。”
“萧煜被迷晕乎了不成？这不是打国公夫人的脸吗？”
与我无关之事，我低头看湖中的锦鲤，只当听不见。
萧煜牵着柳如烟走过来。
柳如烟一袭粉色罗裙，妆容精致，却掩不住眼中的局促。
说话的贵女立即住嘴，各自喝茶、看花，装作无事发生。
萧煜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我身上，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经历集市起火一事，我对他已没有半点期待。
要离开，却被相熟的贵女拦住。
“你走哪去？该走的，另有其人。”
清河郡主家的千金凑过来，拦住我的去路。
她年纪小，家里宠爱的紧，最是心直口快。
柳如烟红了眼圈，松开萧煜。
上前向我请罪，“对不起苏小姐，若知你来，我绝不敢出现在你面前的。”
萧煜上前握住她。
“你和她道什么歉，我喜欢你不喜欢她，难道还是你的错？”
我简直是莫名其妙。
想到之前他的所作所为，火气蹭的一下上来了，也顾不得体面。
“萧公子，你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别牵扯我。”
萧煜没见过我这般强硬，一时之间，竟愣住了。
“就是。”
礼部尚书之女陈玉楠与我交好，开口为我出气。
“这天下女子，得萧公子喜欢，恐怕都要上万佛寺去供奉一盏油灯还愿才好，这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稀罕物呢，我们瑾瑜，可要不起。”
我正要开口，突然听见一声惊呼。
柳如烟跌坐在地上，裙摆沾上泥污。
周围人掩面轻笑。
“如烟！”
萧煜快步上前，将柳如烟扶起。
他抬头看向我，眼中满是怒火。
冷冷开口，“苏瑾瑜，伙同旁人欺负无辜女子，这就是你苏家的教养？”
我冷笑。
“不分青红皂白冤枉人，难道是萧公子的教养？”
萧煜瞪着我，我半点不退让，瞪回去。
“你说我欺负她，那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欺负她的？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难道是我推的她？”
萧煜颠倒黑白，“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人都是和你一伙的，你嫉妒如烟，故意让她难堪，你敢说不是？”
今日之前，我只觉得萧煜薄情。
直到今日，我才知道，他不仅薄情，还没脑子。
纵容陈玉楠是我好友，难道清河郡主家的千金，也是我能指使的？
“随你怎么想？”我起身离开。
“站住！”
萧煜厉声喝道：“向如烟道歉，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无错，凭什么道歉？”
萧煜吼道：“苏瑾瑜，你以为我不会收拾你吗？”
我并不理会，继续往前走。
他却忽然上前，猛地踢了我一脚。
我踉跄前进数步，脚下一滑，整个人向湖中跌去。
冰冷的池水瞬间将我淹没，岸上传来呼救声。
附近都是女子，大多不会水。
便是有会水的，顾忌湖水冰冷，也不敢下水。
无人救我，我恐怕要死了。
腰部很痛，使不上力。
水灌进口鼻，我的意识开始涣散。
即将失去意识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被人从水中拉起，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苏小姐，醒醒。”
温润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驱散了我的恐惧和无助。
我勉强睁开眼，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
男子眉目如画，眼中满是关切。
是他，他又救了我。
7
我躺在床上，浑身滚烫。
只觉得仿佛置身火海。
耳边嘈杂声不断，头要炸裂开。
娘亲握着我的手，眼中含泪。
“瑾瑜，我的女儿，你可一定要撑住啊。”
我想要安慰母亲，却发不出声音。
直到三日后，我才退了高热，勉强下地。
父亲叫我去正院。
他面色沉重，几番要开口，最终又沉默了。
我知道是何事。
大庭广众之下，被陌生男人从水中救起，我的名声坏了。
我开口，声音嘶哑。
“爹，那日救我之人，是谁？”
父亲重重叹息。
“是镇北大将军的独子，顾明远。”
我愣住，没想到竟是镇北大将军独子。
以我的家世，嫁给萧煜尚且算是高攀，更别说顾明远。
难怪父亲如此发愁。
顾明远便是不娶，谁又能强压他？
这时，管家匆匆跑来。
“老爷，萧家派人来了。”
我躲到屏风后去。
萧管家进来，手中捧着几个精致的木盒。
“苏大人，我家老爷夫人听说苏小姐病了，特意送来些补药。”
苏父接过木盒，心中稍安。
他试探着问：“不知侯爷和侯夫人，可还说了其他话。”
萧家管家面露难色：“侯爷与夫人说，只盼着苏小姐早日痊愈。苏小姐与我们家二公子自小如亲兄妹一般，那日宴会上之事，还请苏小姐宽宏大量，原谅二公子。”
父亲沉默不语。
“滚！”娘亲突然冲出来，一把夺过木盒扔了出去。
“萧煜推我女儿入湖，拿这些个草药，就想平了此事吗？”
萧管家连连后退，“请夫人息怒。”
娘亲冷笑，“息怒，我女儿丢了名声，又差点丢了性命，你们却来说什么兄妹之情？侯府仗势欺人，我便是告到皇上那里，也要讨回公道。”
我听的心急，正要出去。
父亲命人拦住娘亲，“夫人，别说了。”
娘亲泪如雨下。
我在屏风后，听见母亲的哭声，心如刀绞。
我落水被救，要么顾明远娶我，要么罪魁祸首萧煜负责。
否则，我只有白绫一条。
“这是二公子的意思，老爷夫人也没办法。”
萧管家告辞离开。
他萧煜，根本不把我的性命当回事。
这样的人，即便来日他后悔愿娶，我也绝不会嫁。
我从屏风后走出来，向二老珍重叩拜。
“爹、娘，女儿愿意剪了头发去作姑子。”
外头又传来一阵喧哗。
“老爷，夫人，顾家来人了！”
爹娘连忙迎出去。
来的是顾夫人身边的嬷嬷，身后跟着几个捧礼盒的下人。
“苏老爷，苏夫人。”嬷嬷恭敬行礼。
“我家夫人听说苏小姐醒了，特意让老奴送些补药来。”
苏父苏母面面相觑，不知这唱的是哪一出。
人都醒了，才送补药过来，未免太虚情假意。
嬷嬷继续说道：“我家夫人说，既然两家早有婚约，不如趁此机会，尽快把婚事定下来。”
“婚约？”
爹娘疑惑不解。
顾家门第比萧家还高，他们从不敢高攀。
嬷嬷笑道，“正是，去年腊月二十一，我家将军与苏老爷您，不是有过口头之约吗？苏老爷，您贵人多忘事。”
父亲立刻会意，连连点头：“是是是，去年腊月二十一。”
娘亲也反应过来，顾家这是在帮我们。
“多谢将军和夫人，救我小女一命。”
嬷嬷连忙福身行礼，递上一个精致的首饰盒子。
“以后都是一家人，请苏夫人不必客气。少爷说，待苏小姐身子好了，再来与她相见。”
我躲在门后听见这些话，心中五味杂陈。
去年腊月二十一，正是集市起火那日。
顾明远第三次救了我。
嬷嬷离开后，娘亲进来。
“瑾瑜，顾家来提亲了，你可放心了。”
我轻轻点头。
首饰盒中，是一支白玉兰花样式的玉簪，玉质温润，雕工精细，远胜萧煜送的那支。
就如顾明远这个人一样，比萧煜好太多太多。
我实在不必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8
镇北将军府与苏家早有婚约之事，很快传出去。
外面关于我的流言蜚语，也消失了。
我养了十数日，彻底好全。
陈玉楠下帖约我赏花，我欣然前往。
桃花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在春风中摇曳，暗香浮动。
我与几位闺中密友漫步其中，听着她们说笑，心情明朗许多。
“瑾瑜，你瞧这株桃花，开得多好。”
陈玉楠拉着我的手，“不过，比你可是差远了。”
我疑惑，这怎么比？
陈玉楠调笑道：“你得了顾明远这么好的桃花，这桃林的花儿再好，也比不过你。”
促狭鬼，我红了脸，要打她。
她笑嘻嘻的躲开，一行人打打闹闹，进了茶楼。
雅间隔壁却传来争吵声。
陈玉楠生气，要换地方，忽然又不动了。
她招手叫我过去。
我一听，竟然是萧煜和柳如烟，真是冤家路窄。
“萧煜，你什么意思？”
柳如烟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说过会娶我的！”
“如烟，你听我解释。”
萧煜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焦急。
“以你的身份，无法嫁进萧家，我只能先娶正妻，而后纳你为妾。为了我，你委屈一点，好不好？”
柳如烟哭的更凶了。
“我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你，你却要我作妾，萧煜，你当我是什么？怡红院的妓子吗？”
我与陈玉楠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不屑。
萧煜所谓的爱，抵不过世俗。
我抓着陈玉楠。
“走吧，没意思。”
陈玉楠意犹未尽。
谁知我们刚出去，就碰见了他们。
正要躲开，萧煜已看见我们，几步走过来。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瑾瑜，你是来找我的吗？”
我后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不是。”
萧煜却仿佛聋了一样。
“瑾瑜，我就知道，你放不下我。”
我偏头不想看见那张脸。
“我与闺中好友相约赏花，这你都要往自己身上靠，我也无话可说。”
萧煜语气中颇有几分委屈，“你以前和我说话，从来不会这么凶。”
陈玉楠没好气道：“瑾瑜马上要嫁人了，你说话小心点，让有心之人听了去，还以为你觊觎我们瑾瑜。”
我好笑，转头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我已有婚约，请萧公子往后，说话注意分寸。”
萧煜再次发挥他的无脑。
“瑾瑜，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想嫁给顾明远，只要你能容下如烟，我可以给你正妻之位。”
柳如烟的脸色瞬间惨白，我觉得一阵恶心。
不自觉拔高音量，“萧公子，顾明远家世远在你之上，人品在你之上，容貌才华更胜你许多，你凭什么觉得，我不是真心？”
萧煜的脸色微变。
“你是真心想嫁给他？”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我发间的白玉兰簪子上。
“你若对我无意，怎么还戴着我送你的簪子？”
我一笑，将簪子取下来，递到他眼前，叫他看个清楚。
这支簪子比他送我的更加精致，玉质更上乘。
这是顾明远送我的簪子。
至于萧煜那支，早被我赏给下人了。
我重新将簪子插在发间，萧煜却忽然伸手夺去。
“你做什么？还给我！”
竟不知他是这般无礼之人。
我呵斥他，对他没有半点威胁。
萧煜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满，“瑾瑜，你分明心里有我，为什么戴着旁人送你的簪子，难道就因为顾家位高权重，你就非要嫁给他不可吗？”
陈玉楠忍无可忍，冲着他咆哮道：“你自己做下的好事，还好意思问瑾瑜，你日日与这歌女厮混，脑子也不清醒了是不是？”
萧煜竟然没听懂。
“你胡说什么，我何曾做过什么？”
我无语。
不知从前怎么了，竟然觉得这人是良配？
如今清醒过来，方知道，他愚蠢至极。
我不想多说，伸手要抢回簪子。
竟被萧煜一推，脚下一空，整个人向后倒去。
“小心！”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了我的腰。
淡淡的梅花香袭来，我落入熟悉的怀抱。
又是顾明远，第四次了。
顾明远将我扶稳，转头看向萧煜，眼中带着冷意。
“萧公子，把簪子还给我未婚妻。”
萧煜脸色铁青，“未婚妻？你二人未曾定亲，你竟敢称她为未婚妻。”
顾明远将我护在身后，“府上自会择良辰吉日下聘，不劳萧公子费心。”
说完，他以极快的手法，从萧煜手中夺回簪子，仔细插回我发间。
“走，我送你回家。”
9
顾明远没有食言。
三日后，顾家送了聘礼来。
我站在廊下，看着院子里堆得满满当当的聘礼。
六十四担红木箱子整齐排列，每一担都系着大红绸带。
阳光照耀之下，喜气洋洋。
娘亲眼中满是欣慰，“顾家如此重视你，为娘也就放心了。”
我看着娘亲鬓边的白发，心中一阵酸楚。
“娘放心，我会好好过日子的。”
娘亲拍拍我的手，一扫往日的郁闷。
“你安心待嫁，娘一定会给你准备丰厚的嫁妆，让你风风光光嫁到顾家去。”
成亲之事半点不用我 操心。
连嫁衣，顾家都准备好了送过来。
我坐在窗台前，顾明远派人送来的嫁衣就摆在桌上。
大红的料子，金银线绣精致的凤凰。
丫鬟轻声提醒，“小姐，顾家派人来问，嫁衣可还合心意？”
我伸手抚过嫁衣上的绣纹，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
“你去回话，说我很喜欢。”
丫鬟欲言又止。
“怎么了？”我问。
“是顾公子亲自过来的，小姐可要去前厅与他相见？”
既是这样，于情于理，我也该去前厅亲自向他道谢。
顾明远就站在垂花门处等我。
他今日穿一身月白色长袍，看上去比往日更温和了几分。
他温声开口，“瑾瑜，嫁衣可还喜欢？”
我点头，“很喜欢，多谢顾公子。”
他轻轻一笑。
“你我是要做夫妻的人，不必如此生分，叫我明远就好。”
迎着他期待的目光，我开口，明远两个字却像是烫嘴一般，怎么也说不出口。
“对不起。”我低头轻声道。
顾明远却只笑笑，并未生气。
“无妨，往后你我熟稔，自然就叫的出口了。”
顾明远将手中拿着的盒子递给我，“打开看看。”
我接过来，打开一看。
是一支金镶玉蝴蝶簪，样式俏皮可爱。
“之前那支不好，你留着赏人罢。”
将军府出来的东西，哪有不好的。
想起那日在桃林发生的事情，我心里也有些不舒服。
“多谢顾公子。”
顾明远微微颔首，却没有离开之意。
“瑾瑜，我知道这门亲事让你委屈了。但请你放心，成亲后我不会拘束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抬起头，对上他温柔的目光。
那目光中没有算计，没有占有，只有纯粹的关心。
这门亲事，本是我高攀。
要说委屈，也是他委屈。
“顾公子不必担心，日后我自会尽到妻子的本分。”
顾明远摇头，“你的本分，不是照顾旁人，是照顾好你自己。”
我愣住了。
从来没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顾明远继续说：“你与萧煜之事，我亦有所耳闻，你放心，顾家有组训，四十无子方可纳妾，我定不会叫你伤心的。”
我的心揪痛起来。
萧煜不可信，顾明远也未必就是可信的。
此时他说的天花乱坠，难保哪一日就变了心。
我强压住内心悸动，淡淡道：“顾公子，你不必如此。”
顾明远沉默了，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告辞离去。
他被我伤了心。
10
成婚诸事，进展非常顺利。
婚期定在四月初六。
那天之后，顾明远或亲自登门，或派人来，三五不时送我一些新鲜玩意和吃食。
爹娘毫无疑问是最高兴的。
攀上顾家的高枝，对沈家大有益处。
况且，顾明远瞧着，对我有几分真心在的。
清明将至，微风细雨。
顾明远派人送来各种口味的青团。
底下小丫鬟们最高兴，越发喜欢这位新姑爷。
我留了几个喜欢的，其余全赏了人。
丫鬟刚退下，外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还未反应过来，房门被人猛地推开。
萧煜大步跨进来，脸上带着怒意。
“瑾瑜，你当真要嫁给顾明远？”
我站起身，叫了几个年迈的嬷嬷进来，又命丫鬟即刻去请爹娘。
他擅闯待嫁小姐的闺房，传出去，他是风流，我是死路一条。
安排好后，我才平静的回答他。
“下月初六的婚期，到时，请柬自会送到侯府。”
“为什么？就为了气我？”
萧煜上前，却被丫鬟和嬷嬷拦住。
他露出几分伤心和挫败。
我没来由的想起，那日他护着柳如烟离开时的无情。
是否我那时，也是这般难看。
“萧公子，你我只是朋友，我没必要故意气你。”
萧煜冷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伪了？故意落水让顾明远救你，现在又要嫁给他，不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吗？”
我无语。
与没脑子的人说话，实在难受。
他逼近一步。
“瑾瑜，你成功了，成功引起我的注意。你马上去退婚，我愿意娶你。”
我忍无可忍，扬手一巴掌狠狠抽在他脸上。
“萧煜，你推我下湖，我性命垂危之际，是顾明远救了我。我名声尽毁时，也是顾明远，愿意娶我，如今，你在这儿说三道四，造谣诽谤，是打量着我苏瑾瑜好欺负吗？”
我将数月来心中的憋闷，全部发泄出来。
萧煜呆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苏瑾瑜。
他低声道：“我不知道是这样。”
我扬手又是一巴掌。
“你不知道？你差点要了我的命，一句不知道就想轻松揭过吗？”
“对不起。”他开口道歉。
我不耐烦的摆摆手。
“我嫁给顾明远，不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而是因为，他比你更值得。”
萧煜愣住，“瑾瑜，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你我相识八年，我不信你能轻易放下。”
“那日你推开我入湖，可曾想过我的安危？”
我的声音有些发抖，“集市着火，你抱着柳如烟离开，可曾回头看过我一眼？”
“你不信我能放下？若你是我，我不信你不寒心。”
“瑾瑜，你听我解释，我对柳如烟根本不是喜欢，我从未接触过那样的女子，一时糊涂罢了。”
“够了。”我打断他。
“顾明远和你不一样。”
我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他救我时，眼中只有关切。他提亲时，考虑的是我的名声。送来的聘礼和嫁衣，都是花了心思的。”
“而这些，你萧煜一样都给不起。”
萧煜的脸色变得苍白。
“可你还留着那株梅树。”他低声道。
我冷笑一声：“我即将出嫁，这院子住不了几日了，种什么，都无所谓。”
萧煜开口，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外头传来一阵喧哗，我迎出来。
来的不是爹娘，而是顾明远。
他将手里的食盒递过来。
“王大厨新研制的糕点，特意带来请你尝鲜。”
我有些手足无措，呆呆接过食盒。
“你听我解释。”
顾明远轻拍我的脑袋，“有人觊觎我未婚妻，说明我眼光不错，我以后要加倍对你好，否则哪一日你不要我了怎么办？”
他竟然不怪，反而还安慰我。
我冲他一笑。
“那就请顾公子，帮我赶走这无礼之徒吧。”
萧煜几步上前，想推开顾明远。
反而被顾明远几招制住。
“瑾瑜叫你滚，没听见吗？”
萧煜拼命挣扎，挣脱不开，气的脸都红了。
“顾明远，你捡了我不要的破 鞋，有什么好得意的？”
‘嘭’
顾明远一拳打在萧煜腹部，萧煜痛的叫不出声来。
“瑾瑜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我不准你侮辱她。”
说完，他命侍卫将萧煜拖出院外。
回身冲我笑，“糕点，记得趁热吃。”
人散开，丫鬟接过我手里的食盒，递上来一方冰凉的帕子。
“小姐，你脸红了。”
11
没几日。
萧煜将安国公家的小公爷打个半死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陈玉楠特意上门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那一日，萧煜挨了顾明远的打，将军府也派人上门敲打萧家。
侯爷气极。
一顿家法，打得萧煜皮开肉绽。
萧煜伤心，往城西的院子去找柳如烟，谁知人不在。
打听下来才知道，是被小公爷接走了。
小公爷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五毒俱全，青楼的常客。
萧煜一听到消息，马上前往醉仙楼。
一推门，就瞧见柳如烟躺在小公爷身下。
水红的鸳鸯肚兜，挂在小公爷头上。
萧煜气不过，当场与小公爷打起来，一失手，将人推下二楼。
小公爷昏迷在床，老国公老来得子，自是心疼的要命。
这事，已闹到御前。
陈玉楠笑的畅快。
“这厮可算是碰上硬茬了，这回有他受的。”
侯府这些年，子孙大多不成器，难以维持往日荣光。
安国公家却有个得宠的贵妃。
这件事情，只怕不能善了。
不知柳如烟怎么，又会和小公爷勾搭在一块。
陈玉楠又和我说了些近来城中发生的趣事，便告辞离开了。
晚些时候，顾明远也来了。
他主动说起萧煜之事。
我道：“先前陈玉楠过来，已告诉我了。不过有一点我想不明白，柳如烟怎么会和小公爷在一起？”
顾明远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萧煜不肯娶人家进门，又不愿给她另置宅院，她只好另谋出路了。”
我听完，心中了然。
柳如烟不愿为妾，恐低人一等。
正妻做不成，谁知外室也捞不上。
遇见个比萧煜更有钱有势的，难免心动。
“好了，不说这个了。瑾瑜，再有十日，便是你我成亲之日，你与我相熟了没？”
这话问的奇怪。
他隔三差五，寻着各种由头来见我。
想不熟，也很难。
我点头，“自是相熟了。”
顾明远嘴角微扬。
“既已相熟，从此，你便叫我阿远吧。”
他鼓励的目光看着我。
我别过脸去，不敢与他对视。
脸颊微微发烫。
好在丫鬟们守在凉亭外，此时无人经过。
否则，我又要丢脸了。
“你试试，阿远，阿远，阿远。”
在他一声声的引导下，我低声回应道：
“阿远。”
12
四月初六，微风和煦。
鞭炮声震耳欲聋，欢喜的祝福不绝于耳，婚礼很隆重。
娘亲红着眼圈，细细叮嘱我今日流程。
我听了许多遍，早已记牢。
但还是不厌其烦的听着。
拜别爹娘时，一向冷淡的父亲，也红了眼睛。
吉时已到，年幼的庶弟背我上了花轿。
在喜乐声中，将军府到了。
拜堂、入洞房，一应流程，十分顺利。
直到夜深，装醉的顾明远，踉踉跄跄再次回到新房。
我已洗漱完毕，忐忑不安躺在床上，静静等待。
顾明远先问我：“饿不饿，吃了什么？”
我摇头，“吃了面。”
我紧张的不得了，不敢多食。
他笑着，“吃面多没意思，今日你我成亲，我早命人准备好了你喜欢的吃食，即刻便可呈上来，你等着。”
我来不及拦，他已命小厮传膳。
我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若是让旁人知晓，新婚夜里，新娘子便要了两回吃食，那可怎么了得。
顾明远却不在意这些，席面很快摆上来。
他洗漱完毕，带着点醉意，上床拉我。
“瑾瑜，都是你爱吃的，快来尝尝。”
我不肯。
他又道：“下人都被我遣出去了，只你我二人，别怕。”
我四周环视，确实没人了。
这才下床。
顾明远醉酒之后，平素的稳重内敛全没了。
他每一样菜式都挑一点给我，非要我尝尝，不尝，他便不高兴。
到最后，我实在吃不下。
他又给我倒半杯果酒，甜滋滋的。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
饮下半杯酒，我的胆子也大起来。
问了一个想了很久的问题。
“顾明远，你为何要娶我？”
顾明远并未马上回答，他盯着我看了很久。
久到迷离的眼神渐渐清醒过来。
“罢了。”我说。
终究是那一场意外，才有了这一段姻缘，我又何必刨根问底，让自己不高兴。
我起身离开。
顾明远却抓住我，拉扯到他怀中。
我挣扎，不是他的对手。
“去年腊月二十一，我与好友上街赏花灯，瞧见一只眼圈红彤彤的小兔子，可怜极了。集市起火，小兔子的同伴弃她于不顾，危机时，我出手抓住了她。”
我愣住。
竟然真是从那时起，他便注意到我。
可是一只兔子，有什么好值得关注的。
我不懂，顾明远继续说。
“定国公家宴会那日，兔子骂人的样子，凶的很，萧煜哑口无言，只能使诈。我才知道，这不是兔子，是个坚强的姑娘。”
被人说起丑事，我恼怒，一巴掌打在他手臂上。
他笑着讨饶。
又继续说：“我听闻你与萧煜青梅竹马，两家早有婚约，故而救你之后，不敢贸然上苏家提亲，直到打探清楚萧家的意思，才请父亲母亲做主，上门求娶。瑾瑜，你可怪我太迟了？”
我怎会怪他呢？
本以为，他娶我是被逼无奈，只觉得他委屈。
没想到，他对我当真是有真心在的。
我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这一刻，只觉得无比温情。
“你不是兔子，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成亲之后，你大可以活的肆意一些，紧着自己高兴，没人敢说半个字。”
“不管你信不信，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瑾瑜，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告诉你，活的快乐些，好吗？”
从没有人跟我说过，我可以活的肆意，紧着自己高兴。
我努力成为端庄守礼的苏瑾瑜，压抑自己的本性。
竟然只是为了嫁一个好男人。
可我，是个人。
我有小脾气，有喜怒哀乐。
我扭头，轻轻贴住顾明远的嘴唇。
谨小慎微十几年的人，终于大胆一回。
“阿远，谢谢你。”
13
顾家人口简单，成亲之后，婆母有意将管家之权移交给我，被顾明远拒绝了。
八月后，他要去扬州任职。
我们商量好，一同前去。
离开京城，没了规矩束缚，他说要教我骑马、射箭，打捶丸、蹴鞠，酿酒、掷骰子。
我很憧憬。
我坐在花园凉亭中，手中捧着一本游记。
是婆婆特意送来的，说是她年轻时游历各地时所写。
“瑾瑜，”婆婆笑着走过来，“在看什么？”
我连忙起身，“在看您写的游记。真没想到，您年轻时去过那么多地方。”
婆婆眼中带着怀念，“是啊，那时候我爹娘开明，让我跟着商队到处走。我和阿远的父亲，就是在凉州游历时认识的。”
“我年轻时受不得规矩约束，发愿此生不嫁，谁知遇上良人，一头栽进将军府，陪着将军沙场上几番出生入死，也活出了另一番天地。”
我微笑着倾听婆婆讲起往事。
婆婆风趣，总有说不完的故事。
顾明远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造就了他温和包容的性格。
眼看着到晚饭时间，婆婆来了兴致，要带我去酒楼。
两人刚上马车，公公追了出来。
定要和我们一起去。
婆婆呵斥他，叫他滚开。
公公不肯，骑马在后面跟着。
我笑出声来。
“咱们娘俩吃酒，他跟来做甚。”
婆婆不高兴，“先去绾青丝挑些昂贵的首饰，非要大将军大出血不可。”
大将军的私房钱，又要遭殃了。
绾青丝的掌柜拿出许多藏品。
各式各样的首饰，镶嵌宝石的金钗，雕工精美的玉镯，晶莹剔透的珍珠项链。
婆婆挑了几样，又叫我挑。
我有些不知所措。
“紧喜欢的拿，你夫君有的是钱。”
婆婆朝我眨眼。
“喜欢什么，只管选。”
顾明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转身，看见顾明远站在门口，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
从未想过，嫁入顾家后会是这样的生活。
公公婆婆从不拘束我，夫君爱我敬我，府中的下人对我恭敬有加。
这样的日子，我从未想过。
从前我所期盼，只求嫁一个怜惜我的丈夫。
嫁给顾明远后，我才渐渐明白，我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尊重我、爱护我的人。
14
未曾想过，去扬州的路上，会遇见故人。
萧府被褫夺爵位，家族落败，萧煜也憔悴不少。
小公爷没挺过去，一命呜呼。
老国公不肯放过柳如烟，押着她配阴婚。
柳如烟不愿，被捆住手脚堵了嘴，扔进棺材里。
听闻棺材之中，哭喊声久久不能停止。
从那之后，老国公一病不起，眼看着也快不行了。
这些事，听完免不了唏嘘一场。
女子艰难，说来说去，柳如烟不过想为自己谋个好出路。
“瑾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萧煜冲到我的车驾前。
昨儿顾明远请人教我骑马，我很有兴致，两个时辰下来，大腿内侧全磨破了。
腿疼腰疼，我窝在马车里不愿出来。
丫鬟站在车驾上，居高临下看着萧煜。
“萧公子，请自重，如今我们小姐，已是将军府少夫人。”
侍卫上前驱赶，萧煜却不肯让开。
“瑾瑜，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买饼归来的顾明远，看都不看萧煜一眼，将热乎乎的饼子拿给我。
“娘子，你尝尝这个饼子，厚实有嚼劲。”
“顾明远，你...”萧煜咬牙切齿。
顾明远转头看向萧煜，冷冷开口，“萧煜，你若再纠缠我夫人，别怪我真下狠手。”
他说完，挥挥手。
几个侍卫上前，痛打萧煜一顿，扔到路边。
车驾继续前行。
萧煜痛哭声越来越远。
他说他后悔了，他知错了。
我不为所动，吃着热饼，胃里、心里，都很暖。
听闻江南有女商人、女医、女学子，凡男子能干之事，女子亦可。
我很向往。
这一身的医术，终于得以施展。
(全文完)
来源：颜言读故事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