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天下午,我骑着摩托回村里,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天气跟耍脾气似的,一会儿放晴,一会儿阴云密布。倒是适合老爸的性格,一辈子说变就变,从不按常理出牌。
他们说春天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就像老爸的离世一样,谁也没准备好。
那天下午,我骑着摩托回村里,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天气跟耍脾气似的,一会儿放晴,一会儿阴云密布。倒是适合老爸的性格,一辈子说变就变,从不按常理出牌。
大哥在祠堂门口等我,烟灰掉了一地。二哥靠在墙角,盯着手机屏幕,时不时抬头看看天色。他们都没穿丧服,只是黑色衬衫配黑裤子。说实话,我也不记得丧礼该怎么办了,上一次操办还是奶奶走那年,我才十四岁。
“来了?”大哥看见我,掐了烟。
我点点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包软中华,抽出一根递给他。这牌子是老爸最爱抽的,可惜现在涨到七十多了,他生前常说贵得要命,只在过年才买两包。
老爸的尸体停在祠堂里,盖着一块红布,旁边放着他平时用的茶杯,里面泡着枸杞,已经胀得发白。我掀开红布看了眼,老爸脸色发青,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憋着一个笑话没来得及讲出来。
“村长说下午四点火化,”二哥终于把手机揣回兜里,“乡里来人查违建,咱得赶紧办完。”
大哥吐了口烟圈,圈还没散就被风吹散了。“财产分割也该说说了。”
我愣了一下。老爸活着的时候,从没提过身后事。他那人总说”死了就一把火,什么都带不走”。我们兄弟三个也都在外头打拼,没人真把老家当回事。
大哥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可能是老爸生前写的,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
“大房归大儿子,后院鱼塘归二儿子,柴房归小儿子。”
我笑了,这分配也太随意了。大房是老宅,虽然有点破旧,但好歹是两进的老房子,在村里也算体面。后院鱼塘更不用说,有小半亩地,二哥若是有心经营,每年都能有不少收入。至于我分到的柴房,连牛棚都不如,四面漏风,里面堆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老鼠都懒得去。
“你不要的话,给我也行。”大哥看我没吭声,以为我不满意。
“柴房能值几个钱?”二哥也开口,“要不咱把它拆了,地皮分了得了。”
我摆摆手,“给我就给我吧,反正我现在也没地方住。”
自从去年离婚后,我把市里的房子给了前妻和孩子,自己租了间单身公寓。说实话,能省点钱也好。
葬礼比我想象的简单,来的人不多,大多是村里的老人。看得出来,这些年老爸的朋友一个个都走了。县城的亲戚来了几个,吃完饭就急匆匆地告辞了,连夜回城。
大哥和二哥也没多留,说厂里还有事,得赶回去。他们匆忙收拾了自己的那份遗产——大哥拿走了老宅的钥匙,二哥量了鱼塘的尺寸,说过段时间来挖鱼苗。至于那间破柴房,他们看都没看一眼。
晚上我一个人留在村里,睡在老爸的床上。床板嘎吱作响,枕头散发着熟悉的烟草味。墙上挂着我小时候的全家福,那时候娘还在,我们一家五口站在大门前,笑得傻乎乎的。
我忽然想起老爸生前最后一次见我,就在三个月前。他坐在村口的石凳上,看见我骑摩托过来,慢悠悠地说:“小六,柴房里的东西,你看着处理吧。”
当时我没当回事,以为他又在犯糊涂。谁知道这竟成了他的遗言。
第二天一早,我去看那间破柴房。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发霉的气味扑面而来。屋内堆满了杂物:生锈的铁锹,断了腿的方桌,几个破麻袋,还有一堆发黄的报纸。房顶有个大洞,阳光透过来,照在地上一片模糊的水渍上。角落里,一只花猫警惕地盯着我,然后从我脚边窜了出去。
正当我犯愁如何收拾这一堆垃圾时,猫咪的动作引起了我的注意。它刚才趴的地方,地面似乎有些不同。我蹲下身,拨开上面的杂物,发现地上的一块砖石看起来格外新。
出于好奇,我找来铁锹,小心翼翼地撬开那块砖。砖下面竟然是一个浅浅的坑,坑里放着一个生锈的铁盒,约莫有鞋盒大小。
我的心跳加速了。这是什么?老爸的秘密?还是什么不该被发现的东西?
铁盒上了锁,但年久失修,轻轻一掰就开了。我深吸一口气,掀开盒盖。
阳光照进来的那一刻,我差点惊叫出声。
盒子里装的全是金条和金币!足足有二十多根小金条,每根约莫五十克的样子,还有十几枚小金币,上面印着不同年代的图案。最上面还压着一张发黄的纸条,上面是老爸歪歪扭扭的字迹:“留给最有耐心的人”。
我一时间不知该哭该笑。老爸这是什么意思?是故意考验我们兄弟三个吗?
我记得老爸年轻时在县城开过一家小五金店,生意不温不火,后来随着大型建材超市的兴起,店也关了。娘去世后,他就回村里养老,靠种点菜和政府补贴过日子。我们兄弟都以为他没什么积蓄,每年过年都会给他塞点钱,他也来者不拒。
谁能想到,他竟在这破柴房里藏了这么一笔财富?
我在地上坐了半天,看着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子,想起老爸生前说过的一句话:“人这辈子,就是要学会等待。”
当时我不以为然,如今却恍然大悟。
电话响了,是大哥。
“小六,那柴房你要是不想要,我出三千块钱买了。”
我笑了笑,“不用了哥,我准备在那儿住段日子。”
“你神经病啊?那破地方连个厕所都没有。”大哥在电话那头嘲笑我。
“就当怀念老爸了。”我说。
挂了电话,我看了看那一盒金子。按照现在的金价,这些黄金至少值七八十万。这笔钱对我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但除了钱,我似乎从中读出了老爸的另一层用意。
我开始动手收拾柴房。扫出蜘蛛网,修补漏雨的屋顶,刷新墙壁,换掉破损的门窗。村里人见了,都说我傻,好好的城里不呆,非要守着这破地方。
“你爸当年也是个怪人,”隔壁李大爷告诉我,“他总说这柴房是风水宝地,谁都不让进。”
我笑而不语。或许在老爸眼里,这确实是块风水宝地。
一周后,大哥来了,看见焕然一新的小屋,眼睛都直了。
“你小子有钱没地方花是吧?这破地方值得你这么折腾?”
我给他倒了杯茶,正是老爸生前爱喝的那种,杯子里飘着两粒枸杞。“大哥,你说老爸这辈子精明不精明?”
大哥愣了一下,“他要是精明,也不会一辈子穷兮兮的。”
我没再说什么。大哥参观了一圈,临走时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想问我是不是在柴房里发现了什么,但他最终没问出口。
也许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又过了几天,二哥也来了。他比大哥心细,一进门就东瞧西看。
“你修得挺好,”他说,“但这地方太小了,能住人吗?”
我笑了笑,“够我一个人住就行。”
二哥不像大哥那么直接,他拐弯抹角地问:“老爸临走前,有没有跟你交代什么?”
我摇摇头,“没有特别的。他不是那种话多的人。”
二哥有些失望,但也没多问。临走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老爸的丧礼我们都没出多少力,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没接,“钱你留着吧,我这儿不缺。”
二哥一脸惊讶,“你不是刚离婚吗?房子都给前妻了,哪来的闲钱?”
我笑而不答,只是拍拍他的肩膀,“有空常回来看看。”
送走二哥,我坐在柴房门口的小板凳上,点了根烟,望着夕阳下的村庄。远处传来收工的拖拉机声,几个小孩子在田埂上追逐打闹。这情景,老爸生前一定看了无数次。
那盒金子,我最终只取了一小部分,剩下的仍然埋在原处。不为别的,就是想体会一下老爸的心情——把宝贝藏在看似不起眼的地方,然后静静等待有缘人的发现。
柴房修好后,我决定在村里多住段时间。白天帮村里人修修电器,傍晚在自家门前种点菜,晚上看看电视或者读书。日子过得不紧不慢,倒是比在城里打拼时轻松多了。
一个月后,我在柴房后面开垦出一小块地,种了些老爸生前爱吃的蔬菜:小白菜、茄子、辣椒。干活时,我无意中又发现了一个秘密——柴房后面那棵老槐树下,埋着一个瓷罐,里面装满了老照片和几本日记。
那是老爸的心事,记录了他年轻时的梦想,中年时的挣扎,以及晚年的平静。我这才知道,原来他当年攒下的金子,是想带娘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惜娘走得太早,这个愿望终成泡影。
后来他把金子埋起来,像埋起自己的一段过往。他不是不想给我们兄弟,而是在等一个能真正理解他的人。
“人这辈子最宝贵的不是金子,而是看透后的淡然。”日记最后一页上写着这句话。
这天傍晚,村支书来找我,说有个投资商想收购村里的几块地,开发乡村旅游,其中就包括我家的这片区域。
“价格不错,一亩地二十万,”村支书说,“你那柴房带院子,差不多能卖三四十万。”
我谢绝了。这不仅仅是一间柴房,更是老爸留给我的最后一课。
大哥和二哥知道这事后,立刻赶回村里,七嘴八舌地劝我卖了分钱。
“傻子才不卖呢!”大哥拍着桌子,“那破地方值几个钱?”
二哥则说:“都什么年代了,还留在村里。卖了去城里买房多好。”
我摇摇头,“我挺喜欢这地方的。”
他们不理解,就像当年不理解为什么老爸要死守着这间破柴房一样。
晚上,我坐在小院里,仰望满天星斗。村里的夜空总是特别明亮,每颗星星都清晰可见。我想起小时候,老爸常带我在院子里乘凉,一边喝茶一边讲故事。
“人啊,要学会等待。”他总是这么说,“有些东西,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还需要时机。”
当时我不懂,如今我懂了。
那盒金子,对我来说已经不仅仅是财富,更是一种传承,一种生活态度。老爸用这种特别的方式,告诉我什么是真正重要的。
不是最值钱的大房子,不是看似有利可图的鱼塘,而是那个被所有人忽视的角落——因为只有在那里,才藏着真正的宝藏,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我决定在柴房旁边再盖一间小屋,准备长期住下来。或许将来,我也会像老爸一样,留下一个谜题,等待下一个有耐心的人来解开。
大哥二哥以为我傻,村里人也看不懂我。但那又如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自己的宝藏要寻找。
昨天,我收到一封信,是县里文物局的,说我家那片地下可能有古墓,希望能进行勘测。我笑了笑,没回应。柴房的秘密,还远不止一盒金子。
老爸生前常说:“人生最难的不是找到宝藏,而是认出宝藏。”
如今,我想我终于认出了自己的宝藏。
那不仅是一盒金子,一间柴房,更是一种生活方式,一种面对世界的态度。
坐在修缮一新的柴房里,我翻看着老爸的日记,窗外下起了小雨,屋檐滴答作响,恍如岁月的脚步声。
雨水冲刷着这片土地,也许还会冲出更多的秘密。但我不着急,学着老爸的样子,慢慢等待。
因为我知道,真正的宝藏,从来都不会辜负那些有耐心的人。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掺杂着淡淡的槐花香。老爸的味道。
来源:深林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