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迎表妹做正妻,隔天满面春光来我家,母亲:阿初乘凤辇入宫了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9-07 14:20 1

摘要:红色的纸,被昨夜的雨一淋,洇开一滩滩模糊的胭脂印,像是哭花了妆的脸。我隔着窗棂看出去,看那红色蜿蜒远去,消失在巷子口的老槐树下。空气里有硫磺和劣质香料混合的味道,呛得人喉咙发紧,那本该是喜庆的味道,此刻却只剩下令人作呕的廉价与喧嚣。

(一)

顾昀大婚那日,我们家门前的石板路,落了一层薄薄的喜轿碎屑。

红色的纸,被昨夜的雨一淋,洇开一滩滩模糊的胭脂印,像是哭花了妆的脸。我隔着窗棂看出去,看那红色蜿蜒远去,消失在巷子口的老槐树下。空气里有硫磺和劣质香料混合的味道,呛得人喉咙发紧,那本该是喜庆的味道,此刻却只剩下令人作呕的廉价与喧嚣。

我没有去。

母亲也没有。

她只是沉默地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那串佛珠是外祖母传下来的,用的是上了年份的沉香木,珠子表面被摩挲得油光水滑,像浸了岁月。她什么也没说,但整个屋子的空气都仿佛被她捻佛珠的笃、笃声凝固了。那声音很轻,却像一记记小锤,不紧不慢地敲在我的心上。

屋子里很安静,静得能听见窗外槐树叶子被风吹过的沙沙声,能听见隔壁王婶家那只老猫慵懒的叫声,甚至能听见我自己那被刻意压抑的,却依然沉重如鼓的呼吸。

我手里攥着一方帕子,月白色的湖州绫,上面绣着一对依偎的鸳鸯。那是我为自己准备的嫁妆之一,绣了好几个月,一针一线,都浸透了少女心事。鸳鸯的羽毛用了金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一点点微弱而固执的光。我的指甲掐在金线上,那细密的、坚硬的触感,硌得我指腹生疼。

疼,就对了。疼,才能让我清醒。

桌上放着一碗莲子羹,早就凉透了。莲子浮在乳白色的汤汁里,颗颗饱满,却都去了芯。母亲说,莲子去芯,才不苦。可我看着那碗羹,只觉得那一个个空洞的莲子心,像极了此刻的我。我的心,好像也被什么人,用一把无形的、锋利的刀,给生生剜去了。

“阿初,”母亲终于开口了,声音平稳得像一口古井,不起半点波澜,“把那碗莲子羹喝了。凉了,对胃不好。”

我回过头,看见母亲平静的脸。她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银丝在发髻间若隐隐现,像冬日里落在松枝上的霜。她的眼睛看着我,那双看过我从襁褓婴孩长到及笄年华的眼睛,此刻盛着我看不懂的深沉。没有怜悯,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穿透一切的了然。

我端起那碗莲一饮而尽。冰凉的、带着一丝甜腻的液体滑过喉咙,胃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痉挛。确实不苦,一点也不。没有了芯,怎么会苦呢?

“娘,”我的声音有些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外面……停了。”

那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唢呐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了。想来,吉时已到,他已经牵着他的新娘,跨过了顾家那高高的门槛,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他的新娘。

林婉儿。我的表妹。

那个初来我们家时,怯生生地躲在姨母身后,绞着衣角,用一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小声叫我“阿初姐姐”的女孩。那个我曾手把手教她写字,教她刺绣,将我最喜欢的珠花分给她一半的女孩。

记忆像一幅被水浸透的画,颜色混杂,线条模糊。

我记得她刚来时,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裳,袖口磨出了毛边。母亲心疼她,拿出我未上身的新裁布料,连夜为她赶制新衣。灯下,母亲的剪刀“咔嚓咔嚓”,像在裁剪一段柔软的时光。我坐在旁边,给她讲《诗经》里的故事,“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我说,婉儿妹妹以后出嫁,也要像这桃花一样,风风光光。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她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声音轻得像羽毛:“我哪敢想呢?能陪在姐姐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也记得,顾昀第一次来我们家提亲时,她就躲在屏风后面。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像两根细细的针,扎在我的背上。那时我被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只觉得是小女儿家的好奇。我甚至还拉着她的手,羞涩地告诉她,顾昀是怎样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

“他送我的那块双鱼佩,是上好的和田玉,温润通透,他说,‘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我们就是那佩上的一双鱼,永不分离。”我把那块玉佩给她看,玉佩在我手心,带着顾昀的体温。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那玉佩,指尖冰凉。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羡慕地说:“姐姐好福气。顾公子那样的人品才貌,真是天下难寻。婉儿真为姐姐高兴。”

为我高兴?

如今想来,那眼神里的“羡慕”,或许有另一层我当时没有读懂的含义。那亮晶晶的光,不是星光,而是淬了毒的寒芒。

我慢慢地,将手里的鸳鸯帕子,一寸一寸地撕开。湖州绫发出“嘶啦”的、令人牙酸的声响,像一声压抑了许久的呜咽。金色的丝线被扯断,那对曾经依偎的鸳逼,如今一个头朝东,一个身向西,被一道丑陋的裂口永远地分开了。

母亲没有阻止我。她只是将那串沉香佛珠,放在了桌上。然后,她站起身,走到我身边,用她那双有些粗糙但异常温暖的手,覆盖在我的手上。

“阿初,”她说,“撕了也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一块帕子而已,不值得。”

我抬起头,泪水终于决堤。我不是为那块帕子,也不是为那个男人。我是为那些被辜负的、再也回不去的时光。为那些我亲手喂给一条蛇的、滚烫的真心。

“娘……”我泣不成声。

母亲将我揽入怀中,轻轻拍着我的背,像小时候我做噩梦时一样。她的怀抱里,有淡淡的皂角和阳光的味道,那是世界上最令人安心的气息。

“哭吧,”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哭出来,就好了。我们阿初的路,还长着呢。”

窗外,雨又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细密的雨丝,敲打着窗棂,敲打着屋檐下的青石板,也敲打着这个被喜庆遗忘的、寂静的角落。

那场雨,仿佛要洗刷掉这满城的红色,洗刷掉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硫磺味,也洗刷掉我心底那片狼藉的废墟。

(二)

第二天,天放晴了。

雨后的清晨,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几只麻雀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上叽叽喳喳,叫得欢快。

一切都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我起得很早,给自己梳了一个最简单的发髻,没有戴任何珠钗。镜子里的脸,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色,但眼神是平静的。我甚至还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试图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那笑容一定很难看,像一张劣质的面具。

母亲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她熬了小米粥,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着,米香四溢。案板上放着切好的葱花和一碟酱菜。这是我们家最寻常不过的早晨。

“醒了?”母亲回头看了我一眼,“去洗把脸,过来吃饭。”

“嗯。”

我们沉默地吃着早饭。小米粥熬得火候正好,温热糯滑,暖了我的胃,也仿佛暖了那颗空落落的心。

就在这时,院门被敲响了。

“笃、笃、笃。”

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十足的、笃定的底气。

我和母亲对视了一眼。母亲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早就料到了一样。

“我去开门。”她说。

我坐在原地,没有动。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间,漏了一拍。然后,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我能清晰地听见血液冲上耳膜的“嗡嗡”声。

是他。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我听见门轴“吱呀”一声被拉开,然后是母亲平淡的声音:“顾公子?真是稀客。不知有何贵干?”

一个男人的声音,含着笑意,清朗如旧,却又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春风得意的腔调:“伯母言重了。一日不见,甚是想念。特来给伯母请安。阿初……她在家吗?”

我的手,在桌下,死死地攥住了衣角。

阿初。

他怎么还有脸,用这样亲昵的语气,叫出我的名字?

我仿佛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模样。他一定穿着新裁的锦袍,或许是雨过天晴的湖蓝色,上面用银线绣着竹叶暗纹,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姿挺拔。他的嘴角一定噙着那抹熟悉的、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胜利者的矜骄。

他来了。在他新婚的第二天,在他与我的表妹共度了洞房花烛夜之后,满面春光地来了。

来做什么?

来炫耀他的胜利?来看我的笑话?还是……来施舍他那可笑的“怜悯”?

我听见母亲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阿初身体有些不适,正在房里歇着。顾公子新婚燕尔,不在府上陪伴新妇,跑到我们这冷清地方来,不怕顾夫人多心吗?”

母亲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软刀子,戳在最要害的地方。“顾夫人”三个字,她说得格外清晰。

顾昀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从容:“婉儿她……最是温柔懂事,自然不会多心。她知道我心里……始终是记挂着阿初的。伯母,说句心里话,我与婉儿的婚事,实属无奈。她家中遭逢变故,孤苦无依,我若不伸出援手,她一个弱女子,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我也是……于心不忍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仿佛自己是什么普度众生的活菩萨。

于心不忍?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林家败落,姨母带着婉儿投奔我们家,是母亲看在姐妹情分上,收留了她们母女,给了她们安身之所。顾昀他,又算哪门子的“援手”?他不过是看中了林家败落前,曾为婉儿许下的一桩与京中权贵的远亲关系。他顾家虽是江南富商,却一直想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娶了我,他得到的是一个清白家世的妻子;而娶了婉儿,他攀上的是一根通往权势的藤蔓。

这笔账,他算得比谁都清楚。

现在,他却用“于心不忍”四个字,将自己的野心和背叛,粉饰得如此冠冕堂皇。

我坐在堂屋里,隔着一道珠帘,听着外面的对话。阳光将珠帘上的琉璃珠子照得透亮,一颗颗,像忍着不落的泪。

我听见顾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诱哄般的温柔:“伯母,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对不住阿初。但我的心,您和阿初都该明白。正妻之位,关乎家族利益,我身不由己。可我心里,真正爱重的人,从来都只有阿初一个。”

他顿了顿,似乎在等待母亲的反应。

“我今日来,就是想跟伯母和阿初说清楚。我顾昀,此生绝不负阿-初。等过些时日,风声过去,我便用八抬大轿,将阿初接入府中。我保证,她在府里的地位,绝不会比婉儿差。她所用的一切,都将是最好的。我会一辈子对她好,补偿她所受的委屈。”

“啪!”

一声脆响。

我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是母亲。

是母亲给了他一巴掌。

我从未见过母亲动手打人。她向来是那样一个温婉端庄、凡事留有余地的女子。

院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我能想象到顾昀错愕的表情,他那张总是挂着完美微笑的脸,此刻一定很难看。

过了许久,才听见母亲冰冷如霜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传来:

“顾公子。我们沈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世代清白,读圣贤书,明事理。我们家的女儿,不做人妾。”

“伯母……”

“你不必再说了。”母亲打断他,“你口口声声说爱重阿初,却让她受尽满城嘲讽;你口口声声说身不由己,却将利刃插向最无辜的人。你的爱,太廉价,也太肮脏。我们阿初,要不起。”

“至于你说的补偿,”母亲冷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顾公子,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也太小看我们沈家了?”

“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顾家那一方小小的后院,是女子的归宿吗?”

“你以为,离了你顾昀,我们阿初就活不下去了吗?”

母亲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锋利的剑,剥开了顾昀那层温情脉脉的伪装,露出了里面最自私、最不堪的内里。

我坐在珠帘后,挺直了脊背。眼眶是热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有母如此,夫复何求?

我听见顾昀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恼羞成怒的狼狈:“伯母,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承认我委屈了阿初,可我也是真心想给她一个交代!除了我,这满城的人,谁还敢娶一个被退了婚的女子?我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难道有错吗?”

“错?”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凛然,“大错特错!”

“顾昀,你听好了。”

“就在昨天,你迎娶我那好外甥女过门的时候,”

“我们阿初,”

母亲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无上的骄傲。

“——已经乘着宫里来的凤辇,入宫了。”

(三)

凤辇入宫。

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寂静的院子里炸开。

我隔着珠帘,看不清顾昀的表情,但我能想象。那张总是挂着从容微笑的脸,此刻一定布满了裂痕。震惊,错愕,难以置信,最后,是彻底的、无法掩饰的慌乱。

凤辇,那不是寻常的妃嫔能乘坐的。那是皇后、或是位同副后的皇贵妃才有的殊荣。

院子里的死寂,仿佛凝固成了一块透明的琥珀,将顾昀的狼狈和不堪,永久地封存在了那一刻。

我能听见他急促起来的呼吸声,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动摇,“这不可能……阿初她……她怎么会……”

“怎么不会?”母亲的声音,此刻平静得近乎冷酷,“只许你顾公子攀龙附凤,就不许我们阿初另觅高枝吗?哦,不对,我们阿初去的,可不是什么‘枝’,而是真正的参天大树,是这天底下,最至高无上的所在。”

“顾公子,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宫里的尚功局来江南甄选绣娘,为太后的寿宴赶制万寿图。我们阿初的那一手上好双面绣,侥幸入了尚功局掌事的眼。”

“原本,只是入宫做个女官。可谁曾想,陛下偶尔路过尚功局,无意中看到了阿初绣的那幅《百鸟朝凤图》,龙心大悦,当场便赞了一句‘此绣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母亲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烧红的石子,投进了顾昀那颗自以为是的心湖里,激起滚烫的浪花。

“陛下爱其才,更赏其人。问了阿初的家世,得知她知书达理,性情温婉,又……刚刚与人解除了婚约,恢复了自由之身。陛下说,如此明珠,不应蒙尘于乡野。于是,一道圣旨下来,便封了我们阿初,为‘初嫔’,赐居长春宫。”

“昨天,就在你的喜轿从我们家门前经过的时候,宫里接人的凤辇,也停在了我们家后门。前面的路,被你的喜队堵了,宫里的公公说,无妨,早晚都是要走的,不急于一时。他们,就那么静静地等着,等你那廉价的喧嚣过去。”

“顾昀,你明白了吗?当你以为,你给了阿初一个天大的难堪时,你那所谓的难堪,在真正的富贵荣华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你以为你抛弃的是一块顽石,却不知,你扔掉的,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如今,有人识得它的好,将它捧在了手心,细细打磨,要让它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而你,和你那用‘于心不忍’换来的‘顾夫人’,从此以后,见到我们阿初,都要跪下,恭恭敬敬地,磕头行礼。”

母亲的话,说完了。

院子里,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顾昀那粗重得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喘息声。

我坐在堂屋里,手里紧紧攥着那两片被撕开的鸳鸯帕。金线硌着手心,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感。可这一次,我却觉得,那痛感里,夹杂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淋漓尽致的畅快。

原来,真正的放下,不是忘记,也不是原谅。

而是,当你站在一个足够高的地方再回头看时,曾经让你痛彻心扉的人和事,已经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四)

记忆的潮水,再一次将我淹没。但这一次,潮水中没有了苦涩,只有一片清明。

母亲说得没错,却也不全对。

一切的开端,确实是那一次尚功局的甄选。

那是在顾昀开始频繁地以“商议要事”为由,与我那“温柔懂事”的表妹私下见面之后。女人的直觉,像一根最敏感的琴弦,任何一丝不和谐的拨动,都能让它发出警示的颤音。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由黑转白。白日里,便没了精神,连最爱的刺绣也提不起兴趣。我绣的那幅为自己准备的嫁妆——《凤穿牡丹》,绣了许久,那只凤凰的尾羽,却总是绣得不顺,金线一次次缠绕,打结,像我当时那团乱麻般的心绪。

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没有多问,只是有一天,从外面带回来一个人。

那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宫中旧人,姓白,曾是宫里尚服局的掌事姑姑,告老还乡后,便在我们这江南小城里隐居。母亲年轻时曾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算是旧识。

白姑姑看到我那幅绣了一半的《凤穿牡丹》,看了很久。

她没有像旁人一样夸赞我的绣工精巧,而是伸出那双布满褶皱却异常稳定的手,指着那只凤凰的眼睛,说:“姑娘,你的凤凰,没有魂。”

我愣住了。

“这凤凰,形有了,却无神。它的眼睛里,是空的,是怨的,是愁的。凤凰是百鸟之王,是浴火重生的神鸟,它的眼睛里,应该有火,有光,有睥睨天下的傲气。你的心里,压着事,这股气不顺,针尖就顺不了。”白姑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我的心里。

那天下午,我对着白姑姑,第一次说出了我的不安和疑虑。关于顾昀的疏远,关于婉儿那些看似无心、实则别有深意的话语。

比如,她会“不经意”地在我面前提起,顾公子今日又谈成了一笔大生意,顾家的声望在江南又高了一层。

又比如,她会拿着一件新做的衣裳,在我面前比划,苦恼地说:“姐姐,你看这料子是不是太张扬了?是顾公子送来的,说是京城时兴的款式。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怎么配穿这样好的东西?可若是不收,又怕拂了顾公子的好意。”

那些话,像一滴滴水,看似无害,却日复一日地,侵蚀着我心底那块名为“信任”的基石。

白姑姑听完,只是平静地问我:“那么,姑娘,你打算怎么办?是等着他给你一个结果,还是自己,给自己一个出路?”

我茫然地看着她。

“男人,尤其是像顾公子那样有野心的男人,他们的情爱,永远是算计和权衡之后的附属品。”白姑姑的眼神,像一潭深水,映着宫中几十年的风霜,“你若将自己的一生,都系在他一人的喜怒之上,那么你的世界,便只有他方寸之地的大小。他若爱你,你便春暖花开;他若弃你,你便万劫不复。”

“可这世上,女子的路,不止一条。”

“你的这双手,能绣出如此精巧的纹样,为何不能为自己,绣出一条锦绣前程?”

白姑姑告诉我,尚功局即将南下甄选绣娘,为太后万寿节赶制贺礼。这对于天下绣娘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若能入选,不仅是光耀门楣,更是能凭一技之长,在宫中立足,成为受人敬重的女官。

“不为任何人,只为你自己。”白姑姑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去争一争。哪怕最后没选上,你也要让他,让所有人知道,你沈初,不是一个只能依附于男人的菟丝花。你是一棵树,就算被砍断了枝干,你的根,依然深植于大地,依然能重新抽出新芽。”

那一天,我将那幅绣了一半的《凤穿牡丹》收了起来。

我重新铺开一张新的绣绷,绷上最上等的素白绫罗。

我没有再绣凤凰。

我绣了一幅《百鸟朝凤图》。

我不再用那些缠绵悱恻的鸳鸯色,而是用了最大胆、最明亮的朱红、明黄、石青、靛蓝。我绣日出东方,霞光万丈,一只金色的凤凰,从烈火中腾空而起,双翼展开,遮天蔽日。它的眼睛,我用了最小的针,蘸着金粉,反复描摹,直到那双眼睛里,仿佛燃烧着不灭的火焰。在它的周围,百鸟或飞或栖,形态各异,无一不朝着它的方向,俯首朝拜。

那段时间,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废寝忘食。窗外的一切喧嚣,顾昀的借口,婉儿的炫耀,都仿佛离我远去。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针尖穿过绫罗的“簌簌”声,和那只在我指尖下,一点点浴火重生的凤凰。

我将我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懑,所有的骄傲,都绣进了那幅图里。

那不是一幅简单的刺绣,那是我为自己,举行的一场盛大而沉默的告别。

告别那个天真的、以为一块玉佩就能锁住一生的沈初。

甄选那天,尚功局的掌事,一位看起来十分严苛的嬷嬷,在看过一众江南名绣的精美作品后,脸上始终没有太多表情。直到她看见我的那幅《百鸟朝凤图》。

她走到绣架前,久久没有说话。她伸出手,却又停在半空,似乎不忍心用凡人的指尖,去触碰那画中神鸟的羽翼。

“这凤凰……”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是活的。”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掌事嬷嬷,年轻时曾是宫中绣坊的第一人,她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绣出一幅真正的、有魂的《百鸟朝凤图》,却始终未能如愿。

她在我这幅未完成的作品里,看到了她穷尽一生所追求的东西。

我被选中了。

没有悬念。

消息传回家的那天,母亲正在院子里侍弄她的那些花草。她听完我的话,只是沉默地剪去了一朵开败的月季,然后说:“好。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只管去走你自己的路。”

而顾昀,在我被选中的第二天,便派人上门,正式退了我们两家的婚约。

他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沈家有女入宫,身份尊贵,顾某福薄,不敢高攀。”

他以为,他这是在撇清关系,是在向婉儿和她背后的势力表忠心。他以为,一个入宫做绣娘的女官,再风光,也不过是个高级些的奴婢,如何能与他未来的官途坦荡相提并E论?

他算计好了一切。他甚至算计好了,等我这个“被退婚”的女子,在宫里吃了苦头,熬不住了,他再以一个“救世主”的姿态出现,将我纳入他的后院,既全了他的“情深义重”之名,又满足了他那点可怜的占有欲。

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件事。

他算漏了,这世间,有一种东西,叫作“命运的垂青”。

也算漏了,那九五之尊的帝王,除了江山社稷,偶尔,也会对一幅绣品,产生兴趣。

(五)

入宫那天,天还没亮。

我没有惊动任何人,只在母亲的陪伴下,从后门离开。

后门那条僻静的小巷里,静静地停着一顶软轿,和几位沉默的内侍。为首的,是白姑姑。她已经换上了一身宫里的装束,神情肃穆。

“阿初,”母亲替我理了理鬓角,将一个温热的小手炉塞进我手里,“宫里不比家里,凡事多看,多听,少说。照顾好自己。”

我点点头,眼眶发热。

“别哭。”母亲按住我的肩膀,力道很重,“你是去做女官,不是去上刑场。抬头,挺胸。我们沈家的女儿,走到哪里,都不能让人小瞧了。”

我深吸一口气,将眼泪逼了回去。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家,看了一眼母亲那双写满牵挂的眼睛,然后,毅然转身,踏上了软轿。

轿帘落下,隔绝了身后的一切。

我没有想到,仅仅在几天之后,迎接我的,会是一顶真正的、饰以金凤的华丽车驾。

那一日,我正在尚功局里,为我的那幅《百鸟朝凤图》做最后的收尾。阳光从高大的窗户里照进来,将绣架上的金线照得熠熠生辉。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尚功局的掌事嬷嬷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激动和紧张的神情。

“沈姑娘,快,快接驾!”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群身着明黄服饰的人,簇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龙纹常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不怒自威。他的一双眼睛,深邃如海,仿佛能洞察人心。

是他,当今的天子。

整个尚功局的人,都跪了一地。我也慌忙跟着跪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都起来吧。”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天潢贵胄特有的从容。

他的目光,扫过一室的锦绣,最后,落在了我的那幅《百鸟朝凤图》上。

他缓步走到绣架前,负手而立,看了许久。

“这幅绣品,是何人所作?”他问。

掌事嬷嬷连忙回话:“回陛下,是新入宫的女官,沈初所绣。”

他的目光,转向了我。

那一刻,我只觉得那目光仿佛有实质的重量,让我不敢抬头。

“你叫沈初?”

“……是。”我的声音,细如蚊蚋。

“抬起头来。”

我迟疑了一下,缓缓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里,没有探究,没有审视,只有一种纯粹的、对美的欣赏。就像一个顶级的鉴赏家,看到了一件绝世的珍品。

“这凤凰的眼睛,绣得很好。”他说,“朕仿佛能看到,它在烈火中挣扎,在灰烬里重生。有不屈,有傲骨,更有……希望。”

他转过头,对身边的掌事嬷嬷说:“此绣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如此才情,只做一个小小女官,可惜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我更是心头一紧,不知他此话何意。

他看着我,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朕的长春宫里,还缺一个能陪朕赏画论诗的解语花。沈初,你可愿意?”

那一刻,我脑中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被册封为“嫔”,如何被赐居长春宫,又如何坐上了那顶据说只有在册封皇后时才会动用的凤辇。

一切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凤辇从尚功局出发,前往长春宫。路过一道宫墙时,我无意中掀开帘子一角,看到了墙外那片熟悉的天空。

我知道,墙的那一边,就是我曾经的世界。

那个世界里,有我熟悉的家,有我敬爱的母亲,也有……那个让我心碎过的男人。

就在昨天,他还在迎娶新人,以为将我踩在了脚下。

而今天,我却已经身在云端,与他,隔着一道宫墙,两个世界。

命运,何其讽刺,又何其……公平。

(六)

顾昀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当母亲走进堂屋时,她的脸色平静,但眼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她走到我身边,拿起那碗已经空了的莲子羹,说:“走,我们去后院,把你那些没绣完的东西,都烧了。”

后院里,母亲支起一个火盆。

我将那些为顾昀准备的、还未完成的鞋袜、香囊、汗巾,一件一件地,扔进了火里。

最后,我拿出了那两片被我撕开的鸳鸯帕。

火光映着我的脸,我能看到那对被撕裂的鸳鸯,在火焰中蜷曲,挣扎,最后,化为一缕青烟。

“娘,”我轻声问,“您说,他会后悔吗?”

母亲往火盆里添了一把纸钱,火苗“呼”地一下窜得老高。

“他会不会后悔,不重要。”母亲看着跳动的火焰,缓缓地说,“重要的是,阿初,你要过得比他好。你要让他知道,他当初的选择,是多么的愚蠢和短视。”

“他今日来,不是因为他还爱你。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一件他以为可以随意丢弃和拾捡的东西,突然变得他再也够不着了。男人的占有欲,有时候,比他们的爱情,更可怕。”

“他今天受了辱,回去之后,你猜他会做什么?”母亲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我摇摇头。

“他会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你那位好表妹的身上。他会觉得,是她,让他失去了攀上更高枝的机会。他会开始挑剔她,厌弃她。他们那桩建立在利益之上的婚姻,从今天起,就已经埋下了腐烂的种子。”

“阿初,你要记住。对付一个背叛你的人,最好的方式,不是哭闹,不是报复,而是让自己变得更好,好到让他望尘莫及。你要让他每一次想起你,心里都像被针扎一样,提醒着他,他当初,错过了什么。”

火盆里的火,渐渐熄灭了。

只剩下一堆灰白色的、尚有余温的灰烬。

就像我那段死去的、再也回不去的过往。

母亲站起身,拉着我的手,说:“走吧。天不早了,宫里的人,也该到了。”

她没有问我,为何宫里会来凤辇,为何我会从一个女官,一跃成为“初嫔”。

她什么都没问。

因为她知道,她的女儿,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当我们走到后门时,那顶华丽的凤辇,果然已经静静地等候在那里。夕阳的余晖,给金色的凤羽,镀上了一层温暖而璀D璨的光。

我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我的母亲。

她站在门内,对我微笑着,挥了挥手。

她的身后,是那个我生活了十六年的家。而我的面前,是一条通往未知的、充满了无限可能的锦绣前程。

我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毅然决然地,踏上了那乘属于我的凤辇。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沈初,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宫中的初嫔,是未来的……无限可能。

至于顾昀,和他的那位“顾夫人”,他们将永远地,被我留在了身后,留在了那道高高的宫墙之外,留在了那个被我彻底抛弃的、尘埃遍布的过去里。

他们的故事,或许才刚刚开始。

而我的故事,也一样。

(尾声)

长春宫的庭院里,种满了海棠。

春日里,花开似锦,如云似霞。

我常常坐在海棠树下,继续我那幅未完成的《百鸟朝凤图》。宫里的丝线,比家里的要好上百倍,金线也更加纯粹,在阳光下,亮得有些晃眼。

陛下偶尔会来,不让任何人通报,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我身后,看我刺绣。

他从不打扰我,只是在我停下休息时,才会递上一杯温热的茶。

“在想什么?”有一次,他问我。

我看着绣架上那只即将完成的凤凰,它的眼睛,比我最初绣的时候,更加明亮,也更加……平和。

“在想,一只鸟,要飞过多远的路,才能找到真正属于它的那片天空。”我轻声说。

他笑了,伸出手,轻轻覆上我的手背。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它不用再飞了。”他说,“因为,它已经找到了。”

我抬起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双眼睛里,映着我的身影,也映着这满院的、灿烂如火的海棠花。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顾昀也曾送过我一支海棠花的珠钗。他说,海棠无香,是它唯一的遗憾。

可如今,我坐在这满院的海棠花下,却仿佛闻到了一种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清香。

那不是花的香味。

那是自由、新生和希望的味道。

原来,不是海棠无香。

只是,当年那个闻花的人,不配闻到它的芬芳而已。

来源:张小凡动画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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