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学毕业五年，每个月两万工资全数上交，他们只认为我这次也是在计较。
40 度高温，爸妈把我房间昨天刚装上的空调，拆到了弟弟房间。
我没哭没闹，默默收拾行李：「我要搬出去住！」
他们吓了一跳，继⽽笑了：「萍萍，我们⼜怎么你了？」
「没有空调怎么住？」我泪眼婆娑。
爸妈愣了，想像从前⼀样拿捏我：「就为了个空调你闹什么脾气？我们以前没空调不也过来了？」
「晚上去你最爱的那家茶餐厅吃饭，总行了吧？」
我⼤学毕业五年，每个月两万工资全数上交，他们只认为我这次也是在计较。
我冷冷回应：「不用，我走了。」
他们从小到大，都只把弟弟捧在手心里。
喜欢那家茶餐厅的，也是弟弟。
既然如此，我还留在这个家做什么？
1
「就因为把空调拆到你弟弟的房间？」
我妈死死拽着我的⾏李：「别闹了，萍萍。」
「我们也是考虑了⼀整晚，昨晚你在空调房舒舒服服刷视频、睡⼤觉，你弟呢？他汗流浃背地准备⾯试！」
我爸插话：「我们唯一不对的，就是没提前跟你说。」
我掰开我妈的手，冷冷道：「没什么可说的了，让我⾛。」
天⽓的燥热，⾝上的粘腻都让我添了几分不耐烦。
我爸在⼀旁不依不饶：天这么热，不想吃茶餐厅，我们去吃自助餐，上次不是你嚷嚷要带我和你妈去试试吗?刚好今晚你弟弟他......」
我打断他：「我不想带了……」
他们同时愣住，没料到我会这么说。
这时，林斌斌揉着眼睛从房⾥⾛出来，一⾝空调冷气还没散尽：「妈，吵什么啊？我正补觉呢，全被你们闹醒了。」
我看着这个毕业后就没正经上过班的弟弟，忽然笑了。
他昨天才发我一个天价面试班清单：人多的他不去，便宜的他也不去，必须去一对一的，价格是我三个月工资。
他假惺惺凑过来：「姐，怎么了这是？」
我妈没好气：「为你房间那台空调，正闹离家出走呢！」
林斌斌立马换上那副人畜无害的表情：「姐，都怪我，是我不争气，面个试还得全家牺牲，等你给我报了面试班，我有信心能够考上，一定给爸妈买个大房子，到时候电路不跳了，每个房间都装空调……现在真的没办法！」
「演够了没？」我转向我爸妈：「我房间的床垫，是不是也搬给他了？」
他们面面相觑，彼此责怪：「你没放好？」
「不是我搬的。」
我声音发抖：「去年我托国外同事寄回来的床垫，国内根本买不到，现在被换成了一张杂牌货！」
他们连忙否认：「你腰不好，我们怎么可能动你床垫？」
不必猜，又是林斌斌。
「姐，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我房间什么床垫你不清楚吗？」
「是圆圆......」
他的女朋友。
「她妈妈脊椎不好，我就是顺口一提，谁知道她们也想试试？」
他一脸「你太小气」的表情，继续说：「你要真这么舍不得，我现在就打电话叫她送回来。行了吧？都是一家人，至于吗？」
爸妈在一旁帮腔：「就是，斌斌你不知道你姐最爱计较这些？快给她道个歉！」
我笑了：「道歉有什么用？能拿回我的床垫还是空调？」
「林萍萍！」我妈彻底火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就为一台空调一张床垫，从下班甩脸到现在，还把全家吵得不得安宁？非要这么咄咄逼人吗？」
她指着客厅：「这么热的天，我们三个没吹空调没享受，在这陪你耗！谁不是一身汗？」
我望着他们额上的汗珠，忽然觉得可笑。
几年前，我说要给每个房间和客厅都装空调，是谁说线路老化，费用太高，只装爸妈一个人的房间就行了。
至于我和林斌斌的房间，为了公平，就都不买了。
今年的天气实在燥热，我才在自己房间加装了一台。
我鼻子一酸：「原来……你们也知道热啊？」
整个客厅突然安静。
我没再犹豫，拉开门就走。
身后传来林斌斌假惺惺地嘀咕：「妈，你们也不拦着姐……」
我妈声音不高却清晰：「别管她，你姐最孝顺了，就是脾气倔又小心眼，晚上自己会回来的。」
他们不知道。
我已经去银行挂失了那张放在他们那的工资卡。
这一次，他们的「乖女儿」再也回不来了。
2
「表姐，大姨和姨丈终于舍得放你独立啦？」张芳从房间里探出头，眼睛亮亮的，「太好了，我终于有室友了！」
我拖着行李箱，动作顿了一下。
是啊，三年前公司分下这套两房一厅的宿舍，家电齐全，环境也好。
可当时我妈一个电话打给我领导，说舍不得我独自在外，硬是帮我推掉了，连张芳都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宠女儿的父母。
「不是他们舍得，」我低声说，「是我和他们闹翻了。」
张芳愣住了：「为什么？出什么事了？大姨和姨丈不是最宠你的吗？」
「他们太过分了！」
张芳困惑：「没道理啊，大姨和姨丈对你那么好，他们连你的生理期都记得一清二楚，你上班生理痛还特地给你送姜糖水和暖宝宝。世界上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父母了吧？怎么突然就变过分了？」
我怎么会忽然就觉得他们过分呢？
大概是因为她看到的只是表面吧。
她看到的，永远是爸妈端到人前的温柔。
我扯了扯嘴角：「可能就因为……他们今天把我房间昨天刚装的空调，拆给了林斌斌。」
张芳察觉到我敏感的心情，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敢再说什么。
我走进自己那间空置了三年的房间。
关上门，把空调开到 26 度。冷气无声地弥漫开来，我靠在墙上，长长舒出一口气。
刚收拾完行李，张芳晃了晃手机，表情有点犹豫。
我点开朋友圈。
最新一条是林斌斌发的，九宫格照片，五星级酒店自助餐。
爸妈和他笑得一脸灿烂。
配文：带爸妈见见世面。
底下亲戚一水儿点赞吹捧：「斌斌太孝顺了！」
「真是出息了！」
甚至三个人的微信头像，都齐刷刷换成了刚才拍的合照。
不知道的，真以为是他请的客。
「表姐……」张芳小声问：「你怎么没去？」
「斌斌毕业后不是一直在家备考吗？哪里有钱吃自助餐？」
「上半年你家奶奶做手术，你钱不够还找我借了的！怪不得你工资那么高却总存不下钱……」
话音未落，我手机一震，银行短信提醒：「消费人民币 1800 元。」
我平静地将扣费信息递给张芳看，「不止这顿自助餐，林斌斌还让我给他付六万块的面试班！」
「我终于明白了，表姐。」她安慰我，「所以你是该让他们清醒一下了。可是……姐，我们公司不是计划要搬迁吗？到时候宿舍回收了，你怎么办？」
「放心，我已经有安排了，有猎头挖我去海外公司，职位和薪资都更好，只是需要先去国外培训两年，我还有些犹豫。」我轻拍她的后背，「我可是你的领导，我的实力你还不清楚吗？」
张芳叹气：「说的也是，本来你留在这家公司也是因为离家近，当时总部调你去总公司的时候，我都没想到你会拒绝。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说一声！」
「好。」
刚说完，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一条语音信息弹了出来，发送人是我妈。
「萍萍，你还在生气吗？我刚才逛街给你房间添了一把小风扇，你待会回到家洗干净就能用了。」
我沉思许久，然后将她拉入了黑名单，包括我爸和林斌斌。
3
在宿舍住的这几天，我体会到了许久未有的轻松。
不用再挤早晚高峰的公交车，回到房间就能吹上空调，简直像偷来的时光一样。
我以为至少有一段时间都不需要再跟他们见面了。
但老家大哥的一通电话，打断了我的幻想。
他说奶奶夜里摔了，固执地不肯去医院，反而反复念叨着分家产，还指名必须让我回去。
我心一沉，连忙向张芳借了她刚买不到半个月的车，一路开回老家。
车刚停稳，我就看见林斌斌开着一辆明显是崭新的 SUV，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下了车。
我妈最先看见我，快步迎上来：「萍萍？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我正想打给你呢！小时候你奶奶最疼的就是你……」
我没应声，目光死死锁在那辆新车上。
我妈顺着我的视线看去，脸上还有一丝心虚：「斌斌说没车实在不方便，我和你爸就想着，他和圆圆也谈了这么久恋爱了，总不能让你弟丢面子。我们本来只是在 4S 店试驾，结果你奶奶突然来了电话，那销售人好，就让我们先开回来，说晚点再去交定金……」
「是啊，姐，这辆车是真不错。」林斌斌笑嘻嘻地凑过来，语气炫耀，「以后圆圆上下班我能接送，爸妈要去哪里玩一个电话我也能到，姐不会介意吧？」
我无语，转身就走。
我妈却一把拉住我，声音软下来：「萍萍，你还生妈妈的气呢？这都几天了，你看看，我给你买了条新裙子，是你最喜欢的马卡龙色，你之前发给我看的那条，断货了妈好不容易才找着的，原谅妈妈，好不好？妈保证以后什么事都先跟你商量！」
她从车后座拿出一条连衣裙。
的确是我当初看中的那条，也是我梦寐以求的颜色。
回忆几乎在一瞬间决堤。
小时候我被寄养在奶奶家，穿的一直是堂哥们淘汰的旧衣服。
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拥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连衣裙。
后来初中回到爸妈身边，我妈送我第一条小洋裙时，我扑进她怀里哭得不能自已。
那一次，让我天真地以为，她没有将我带在身边是有苦衷的，她心里始终也是有我的。
我接过裙子，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布料。
我妈脸上刚刚扬起一丝笑意，却被我弟弟一句话彻底打碎：「哦这条啊，妈当时觉得好看，买来让我送给圆圆的，但圆圆不喜欢这颜色，就一直放衣柜里了。幸好圆圆大方，一听是给姐，二话不说就让我去拿。」
我爸站在一旁，赞许地朝弟弟点了点头。
「妈，」我的声音有些发抖，「当初，是我跟你说，我喜欢这条裙子的吧？」
她愣了：「什么？」
「你从前总是说，只要萍萍喜欢，妈妈都给你买。」
我攥紧裙子，猛地用力，「刺啦」一声，裙子被撕成两半，狠狠砸回她身上，「可现在呢？」
「我喜欢的裙子，先拿去送她？她不要了，才轮到我？」
林斌斌顿时跳脚：「姐，你没搞错吧？我和圆圆这么大方，还有错了？」
「你闭嘴！」我打断他，「我跟妈说话，轮不到你插嘴！」
「啪」一声，一记重重的耳光猝不及防扇在我脸上，火辣辣地疼。
我爸站在面前，脸色铁青，指着我怒吼：「林萍萍，他是你弟！你怎么敢这么跟他说话！」
4
门外的动静让守在奶奶床前的人都涌了出来。
大哥一眼就看见我脸上的痕迹，声音顿时沉了下来：「小叔，这就过分了。」
「明知道奶奶最疼萍萍，你还将她的脸打成这样，待会奶奶看见，心里该多难受。」
他的话音里压着怒火。
我们从小一起在奶奶跟前长大，他自然见不得我受委屈。
我特意在进门前补了厚厚的粉，想把那鲜明的指印遮住。
我不想让奶奶担心。
可一进屋，明明林斌斌和我爸妈都围在奶奶床前，奶奶却一眼就望向了我。
「萍萍，过来。」她声音很虚弱，但带着不容置疑的疼惜。
我看着她打着石膏的腿，眼泪一下子决了堤。
她上半年才做完手术，现在又摔成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住？
三位伯父和他们的儿子，我的四个堂哥，都守在床边。
我是奶奶唯一的孙女，却也是这个爸妈眼里最无足轻重的那一个。
「萍萍，」奶奶轻轻拉住我的手，气若游丝，「如果奶奶什么都不留给你，你会怨奶奶吗？」
我拼命摇头，眼泪砸在她干枯的手背上：「奶奶，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您好好的，长命百岁！」
她吃力地笑了笑，颤抖着摸出一本存折：「这里……有一百万。一家二十五万，分了吧。」
然后，她更紧地握住我：「萍萍不会怨我，那我这把老骨头现在躺的、这不值钱的老宅子，就留给萍萍。她在这长大，留个念想……」
房间里瞬间一片死寂。
我瞥见林斌斌立刻凑到我爸耳边低语，我爸则摇了摇头，嘴型无声地说：「这破房子不值钱，就算给了她，最后也都是你的！」
林斌斌脸上顿时闪过一抹放心的、近乎得意的笑，仿佛床上那个强忍病痛为他们分配财产的奶奶，与他毫无关系。
大哥率先打破沉默：「就听奶奶的！」
他们自小把我当亲妹妹疼，现在又都在城里混得风生水起，自然没有异议。
伯母们脸色犹豫，但见儿子们都点了头，也只能把话咽回去。
这时，我妈竟邀功似的插话：「要不怎么说奶奶最疼萍萍呢？上半年那场手术，好几万的手术费，还是萍萍连夜去借的钱才交上的呢！」
她话音刚落，大哥眉头瞬间锁紧：「手术费？当时我们兄弟几个都给小叔凑了钱，怎么还需要萍萍去借？」
「萍萍工资不低，工作这么多年，按理说也有积蓄。」二哥紧接着追问，目光直直看向我爸。
我脸色灰败，下意识低了头，我妈这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
当时，奶奶紧急手术，正好碰上三哥在外地办婚礼，几个堂哥都在婚礼现场，一时半会儿都赶不回来。
我因为前一天感冒不适，所以没有去参加。
于是，我爸便让我一个人在医院守着。他知道我身上的钱不够，便让我自己想办法去借。
我只能找张芳开口。
我爸这才尴尬地笑着说：「哎哟！什么借钱，我想着萍萍工资高，那笔钱我帮她存着以后用！」
堂哥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没再当面追问。
趁奶奶休息的时候，大哥把我拉到一旁：「萍萍，听哥一句劝，无论做什么，都得先顾好你自己。谁榨干你，都别傻乎乎地任由人欺负。」
我红着眼眶点头。
天还没黑透，林斌斌便开着新车载着爸妈走了。
傍晚，他们打不通我的电话，便打到了大哥那里。
电话那头，是我爸气急败坏的声音：「萍萍，怎么回事？」
「你的卡为什么刷不了了？」
「斌斌说不交定金了，必须交全款才能提现车，你快想想办法！」
5
「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想着买车？」我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沙哑。
奶奶躺在床上，呼吸微弱。
老人最怕摔，他们不是不知道。
房间里传来大伯母撕心裂肺的哭喊，我没有理会电话那头还在喋喋不休的埋怨，直接将手机塞到大哥手里，转身冲进房间。
奶奶嘴唇微微动着：「萍萍最乖了……萍萍不是没人要的小孩，是奶奶的心肝……」
我跪在床边，泪水模糊了视线：「奶奶！」
几个堂哥在旁边低声抽泣，伯母们的哭声震耳欲聋。
我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只看得见奶奶苍白的脸。
小时候，堂哥到了上小学的年龄就回到了他们爸妈的身边，只有我，还在奶奶身边。
一年级开学那天，其他孩子都是父母送去学校，只有我是奶奶牵着手去的。
放学回来，我饭也不吃，缩成一团躺在床上哭。
奶奶急得团团转：「怎么一上学就哭成这样？要不明天不去了！」
我抽噎着说：「我要上学！」
「是他们，说我是没人要的小孩。」
那时奶奶笑了，摸着我的头，慈爱地说：「萍萍是奶奶的心肝。」
......
奶奶还是走了。
直到她的身体渐渐变冷，爸爸也没有赶回来。
伯父们忙着操办丧事，大哥悄悄把房产证塞进我手里：「明天一早就去办过户，千万别耽误！」
我紧紧攥着，这是奶奶留给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大伯母在一旁阴阳怪气：「你这样不是得罪你小叔小婶吗？咱们家何必掺和这事？」
我第一次见大哥发这么大火：「奶奶走的时候，他们人呢？
「谁也别想抢走属于萍萍的东西！」
话音刚落，爸妈怒气冲冲地闯进来：「萍萍，你的卡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向他们身后，林斌斌没来，他们有些心虚地解释：「斌斌女朋友生气了，他哄好了就过来。」
爸妈远远瞥了奶奶一眼，就要上来拉我。
大哥挡在我面前：「小叔小婶，有事等奶奶的后事办完再说。」
他们自知理亏，没再纠缠。
第二天一早，我独自开车去办了过户手续。
下午林斌斌才姗姗来迟，一个人。
我没理他，像个行尸走肉般送走了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
爸妈和林斌斌看我哭得伤心，还在旁边冷嘲热讽：「怪不得你奶奶能把老房子给她，这么会拉拢人心！」
就连吃饭都躲着我。
他们把圆圆不肯来参加丧事全都怪到我头上，说都是因为我没出钱买车。
他们就是想通过孤立我、冷落我，然后让我妥协。
可我的心已经麻木了。
经过这些事，我看得清清楚楚。
丧事一结束，大伯就去银行处理奶奶的存款。
「妈这一百万，四家人平分，每家人二十五万，都把卡号发给我。」
林斌斌在旁边玩游戏，声音开得很大。
我爸赶紧叫他：「斌斌，把你的卡号给大伯。」
所有目光都投向我，我一言不发。
收到「转账成功」的提示，林斌斌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他经过我身旁时，故意压低声音说：「没你，我靠自己也能买车！」
我简直要笑出声。管这叫靠自己？
钱分完了，伯父们开始收拾行李回城。他们把钥匙交到我手上时，我爸猛地拉住大伯：「大哥，房产证呢？」
「后天斌斌要去上面试班，明天得带他去过户。」
「过户也是过给萍萍。」
「开什么玩笑？萍萍是女儿，迟早要嫁人。妈是老糊涂了被哄骗，你们也跟着犯糊涂？」
大哥趁机掩护我从后门溜走。
「房子已经过户给萍萍了，小叔，你们死心吧。」
大哥确认我走远了才开口。
我摇下车窗，听见我妈的咆哮：「萍萍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
只有林斌斌反应过来，拔腿追来。
我看着气急败坏的他，缓缓启动了车。
6
回宿舍的路上，委屈突然毫无征兆地涌上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付出得够多，总有一天，爸妈对我也会像对林斌斌那样。
初中那次我发高烧，爸妈没空理我，只是淡淡地说：「感冒发烧靠自己的免疫力扛几天就好了，别太娇气。」
我信了。
整整两天，我顶着 38.5 度的高烧去上课。
那天放学，我觉得路特别长，走一步晃三下，一路都在心里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好不容易挨到楼下，却迎面撞见我爸背着林斌斌急匆匆往外跑。
我妈跟在后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斌斌发高烧，妈妈得赶紧去医院……」
我虚弱地喊了一声：「妈……」
她这才猛地想起来，我也在发烧。
就这样，我「沾光」得到了输液吃药的机会。
那时候，我爸搂着林斌斌，我躺在我妈腿上，竟恍惚觉得，这场病生得也挺值。
她摸着我的头说：「是妈妈不对，没有及时带萍萍看医生，都是妈妈的错，才害得……害得你们受罪。」
我曾被奶奶全心全意地爱过，也亲眼见过爸妈疼林斌斌的样子。
所以我总以为，只要我考第一、考上 985、变成他们的骄傲，他们总有一天也会那样爱我。
第一次发工资那天，我把工资卡交到他们手上。
他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那是他们第一次对林斌斌说：「你看你姐多出息！」
「以后要多向姐姐学习！」
从那之后，我拼命工作，每次发工资，就为了听他们一两句夸奖。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切渐渐变了味。
林斌斌高考结束后，轻而易举就得到了苹果大礼包。
可我那年，爸妈却是连夜给我找好了暑假工。
林斌斌大学毕业，爸妈怕他压力大，直接开口：「咱们不着急找工作，爸妈还是觉得，你就考家门口的单位就好。」
当初我毕业时，因为 offer 出现了小问题，导致晚一个星期才办理入职手续，我爸冷冰冰地说：「我们林家可不养闲人。」
每次我翻起这些旧账，他们总是说：「萍萍，你太不知足了，你看看隔壁邻居家的小孩，爸妈离婚，几年都拍不出一张全家福。」
「还有，你再看看楼下那家，她弟弟前几年去玩水溺水没了，她现在想有个弟弟照顾都没机会！」
对这一切，我本该早一点意识到的。
可我却总对自己说：「别计较，是他们供你读书，给你一个家，这太不容易了！」
不知不觉开到了宿舍楼下。
我看着张芳的车，再看看自己，工作那么多年，连个代步工具都没有，而林斌斌已经要全款买车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林萍萍，海外分公司这边太忙了，你要尽快离职过来，我们需要你！」
我深吸一口气，回复：「好的，我大概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处理国内的事情。」
当时因为奶奶身体不好，我确实犹豫过要不要去海外。
我心里也想给爸妈一个机会，可换来的是他们一次又一次利用我的真心。
林斌斌生日那天，我在餐厅包厢门口听见我爸说：「这顿饭，还是让萍萍请客，她身上还有奖金。」
当时公司为了激励销售，特地当着全公司人的面发了一万块现金。
没想到，他还惦记着。
我妈附和道：「就是，斌斌生日居然才送了他一个赠品耳机。」
林斌斌也怨声载道：「对，我还以为 iPad 和耳机都是给我的，结果是她自己想要 iPad 了，顺带送我耳机。」
他们的算计让我觉得无比心累。
他们不知道。
那天，我把 iPad 带到公司，请爱看短剧的同事下载了几十部爸妈爱看的剧放在里面。
可拿着 iPad 刚进门，忽然发现空调被拆到弟弟房间了。
那一刻，我是真的彻底醒了。
7
第二天，我递交了离职报告。
正站在茶水间冲咖啡，手机忽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接通后，那边传来急促的声音：「您好！是林萍萍小姐吗？我们这里是 XX 银行，有几位自称是您亲戚的人，拿了您的卡在这里大吵大闹，您方便过来一趟吗？」
电话那端隐约传来我爸妈的咆哮声。
我淡淡回复：「不好意思，我没有什么亲戚，麻烦您直接报警处理。」
其实昨天深夜，他们就已经疯狂拨打张芳的电话。
张芳挂断之后，他们又打给了我小姨。
为了不让小姨担心，张芳只好给我妈回了电话。
「芳芳，萍萍在哪里？你们公司宿舍地址是多少？」我妈的声音又急又气。
张芳早就看不惯他们这一套，语气也硬了起来：「大姨、姨丈，我怎么可能知道表姐在哪里？她是我领导，我哪敢得罪她？」
我爸抢过电话吼起来：「你告诉林萍萍，要是再联系不上她，我就让她丢工作！」
张芳试图劝他们清醒点：「姨丈，斌斌不是马上要面试了吗？你们这样闹，不怕影响斌斌吗？」
没想到我爸更炸了：「说到这个我才来气，斌斌要报面试班，需要六万块，结果你萍萍姐把我们的钱都转走了。」
「是她要毁了她弟弟的前程！」
张芳忍不住为我辩解：「不对呀姨丈，斌斌昨天不是刚发朋友圈，全款提车了吗？怎么现在连六万块钱都要找萍萍姐？」
我爸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嚷道：「哎呀张芳，你别管闲事！跟你萍萍姐说，她再不来银行，我们直接上你们公司！」
没等张芳再回应，电话就被狠狠挂断。
林斌斌的新车，我看到了。
刚刚好二十五万。
奶奶分给他们的那笔钱，就这么一口气用完了。
过了一会儿，张芳把她的手机递给我，屏幕上是妈妈让张芳转发给我的信息：「萍萍，我是妈妈，是最疼爱你的妈妈。这几天你生妈妈的气，妈妈真的很伤心。」
「装空调的事，妈已经跟你道过歉了，你就真不怕妈气坏身子吗？你搬出去这几天，妈妈觉得你都瘦了。」
「斌斌再不交钱报班就来不及了，你也不愿意自己成为那个罪魁祸首吧？」
「我和你爸在银行等你，我们一家人好好谈谈，之后你想搬出去住，你想离开妈妈，妈绝不拦着你。」
我看完这一条又一条的短信，居然笑出了声。
这样的小作文，我收过太多次了。
每次我都以为她是真心的，可结果呢？
她永远带着自己的目的，这次不过是想让我恢复工资卡，甚至还想让我交出奶奶留给我的老房子。
这就是我妈，嘴上说着「最疼我」，却一次次利用我。
我不会再上当了。
当初交出工资卡，他们说只是帮我存着，有大事情才会动用。
当时我也没有在意，连网银都没有开通。
直到前几天我办挂失，顺手开通了网银。
幸好，里面还剩五十万。
比我想象的要多。
之前的流水我看了，大多都是往林斌斌卡里转，就这两年来，才几乎没动过。我看了其中一条流水，两万元，xx 房地产。
看来他们是打算用我的卡，给林斌斌买房。
之前他们提过，斌斌没法贷款，就用我的名义买，买完依然让我还贷，这样房子也还是我的，只是让斌斌借住两年。
因为借住这件事我直接否决了，也没有当一回事。
看来这五十万就是他们留着给林斌斌买房用的。
张芳又递来一条新消息：「给萍萍：你工资卡里的钱都是爸妈省吃俭用存下来的，你不能全都拿走啊，那是我们的命根子！」
我看着这行字，感叹怎么会有这么丧心病狂的父母，理直气壮把我辛苦赚的钱说成是他们的。
我不愿张芳再为难，拿过她的手机，干脆利落地把我爸妈拖进了黑名单。
然后，我用自己的手机给他们发了一条信息：「再骚扰我，就算林斌斌考上了，我也会举报他生活不检点，我有证据。」
果然，世界清净了。
8
半个多月后，奶奶的老房子终于顺利过户到了我的名下，我拍了房产证的照片发给我大哥，他回复了两个痛哭的表情。
我知道，他和我一样，是想奶奶了。
他很快打来电话，起初只是几句寻常的寒暄，然后语气迟疑了些：
「对了，有件事……小叔最近向我们几家都借了钱，说是给斌斌报面试班用的。」
我完全不知情，原以为他们早就放弃了。
「谢谢大哥，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一股强烈的不祥感迅速笼罩下来。
那天是我工作交接的最后一天，一忙起来，我又暂时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刚坐下来想吃午饭，张芳就火急火燎地敲开我办公室的门，脸色发白：
「表姐，不好了……大姨和姨丈在公司楼下。」
她喘了口气：「斌斌也来了，我刚才下去探了口风，听说斌斌面试违规，被当场驱逐出考场，还要禁考……」
我看着满脸担忧的张芳，轻声安慰：「别担心，我来处理。」
一见到我，我爸立刻冲上来拽住我的手腕，眼睛瞪得通红：「林萍萍，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我心情不错，脸上甚至带了点笑意：「都吃过饭没？我在隔壁酒店订了间包厢，一起过去边吃边聊吧。」
见我态度放软，我妈悄悄拉了下我爸的袖口。林斌斌也一脸不情愿地站起身：「我是看妈的面子才去的。待会儿要是不给我个解决方案，我立马走人。」
我妈像哄孩子似的附和他：「你姐这态度，肯定是知道错了！」
一路上我都没说话。
我点了一桌我爸妈平时最爱吃的菜，我爸冷哼一声，表情仿佛在说算你识相。
我妈忙前忙后地给每个人涮碗筷、倒茶，语气殷勤：「这就对了，一家人坐在一起，把话都说开就没事了。」
林斌斌却护住自己的碗筷，不让我妈碰：「别忙这些没用的，赶紧谈正事，不然这顿饭我不吃。」
我爸一听，把刚抿了一口的龙井茶重重地砸在桌上：「斌斌说得对！」
下一刻，他们三个人齐刷刷盯向我。
我摊了摊手：「要谈什么？」
我妈用手肘碰我，凑近我耳边压低了声音：「你就说，你的卡照旧上交。奶奶那老房子过户给斌斌……他们就不生气了。」
我笑了，声音平静：「为什么呀？妈妈，工资卡里本来就是我的钱，老房子也是奶奶指明留给我的，我凭什么还要交出来？」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自顾自拿起筷子，开始享受眼前的大餐。
我爸瞬间暴怒：「你要是这个态度，以后就别叫我爸！斌斌也没你这个姐姐！」
「要不是你逼的，斌斌会为了六万块钱的事分心，在考场上失误违规吗？」
「是你！是你毁了斌斌的前途！」
我继续吃我的菜，林斌斌厌恶地瞪我：「吃吃吃，就知道吃！不知道的以为你吃完这顿就没下顿了呢！」
他说的对，吃完这顿，我就直奔机场，我给自己定了一个高级旅行套餐，打算在新工作开始前，好好犒劳自己一番。
我妈又开始她的怀柔政策：「萍萍，你不可能这么狠心的……」
眼看吃得差不多了，我笑着对爸妈说：「爸，妈，我跟你们开玩笑呢！一切都好商量，你们先慢慢吃，我先出去上个洗手间, 顺便把单买了。」
一听到我要买单，他们明显松了一口气。
以往每次我爸发脾气, 我都是拿钱哄他们。
他们以为, 这次也没什么不同。
只是这一次，我不仅没有买单，我还悄悄地溜走了。
9
我早就和张芳计划好了一切。
我让她先回宿舍, 把我的行李放到车上，约好时间, 准时到酒店门口来接我。
我换掉了旧手机和号码, 也给张芳买了一部新的, 算是感谢她这段时间对我的帮助。
到了机场, 我把房产证和一份委托书一并寄给了大哥。
万一爸妈再闹出什么事，至少他还能替我拦着。
只是这些，绝不能再让他们知道。
飞往国外的航班起飞那一刻，我才真正觉得我终于自由了。
两年后，我在国外结了婚, 遇到了真心疼我的老公和公婆。
把好消息告诉大哥时，他才缓缓告诉我后来发生的事。
那顿午饭，他们三个人身上居然凑不够钱买单, 吃霸王餐闹到了警察局。
后来还是大伯去捞的人。
一出来，他们就发疯似的到处找我。
直到闹到我公司，才知道我早就辞了职, 他们去报警，警察找到大哥解释了一番, 这才知道我出国了。
不可能再管他们了。
三个人, 彻底慌了。
以前，他们全靠我的工资养着林斌斌。
现在我走了，林斌斌从他们那儿拿不到钱，他的女朋友圆圆又放话「没房子不嫁」。
于是他哄着爸妈卖掉了家里的房子。
拿到钱买了新房，他却转头把爸妈赶了出去，让他们自己租房住。
从此三个人互相埋怨，纠缠不清。
爸妈手上的存款很快花光, 无处可去，只能搬回奶奶留给我的那套老房子。
而林斌斌因为一直没工作，房贷又要还不上了, 又打起了老房子的主意。
一进门，无论爸妈怎么解释这房子, 他们签字了也卖不了, 更何况卖了之后, 他们住哪？
林斌斌就是不听：「反正当初是你们说的，给姐的, 就是给我的！」
我爸气得敲破了他的头，他反手将我爸推倒在地，还不解气，抄起旁边的木棍往我爸身上打，我妈哭着喊着, 拦也拦不住。
最后我爸被打成了重伤，我妈报了警, 林斌斌被抓了进去。
大哥最后说：
「小叔和小婶……真的老了很多。」
「他俩总喃喃自语，要是当初，没拆萍萍那台空调就好了……」
完
来源：星星藏于梦里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