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晨光刚漫过东岭大厦的玻璃幕墙那会儿，金台区的巷子里就飘起了葱花饼的香气。农贸市场入口那块被踩得锃亮的青石板上，王建国正用红绸子擦他那杆传了三代的老秤。黄铜秤星被磨得发亮，像他烟袋锅里没熄的火星子，秤杆尾端还刻着个极小的 "诚" 字，是他爹临终前用锥子凿的。

散文《生活都是甜的》

樊后来

晨光刚漫过东岭大厦的玻璃幕墙那会儿，金台区的巷子里就飘起了葱花饼的香气。农贸市场入口那块被踩得锃亮的青石板上，王建国正用红绸子擦他那杆传了三代的老秤。黄铜秤星被磨得发亮，像他烟袋锅里没熄的火星子，秤杆尾端还刻着个极小的 "诚" 字，是他爹临终前用锥子凿的。

"新摘的茄子，带着露水汽呢！" 他把秤盘往石板上一顿，茄子蒂上的水珠滚下来，在地上洇出小小的湿痕。李婶挎着竹篮笑，竹篮把手缠着磨得发白的布条："你这秤杆子比你家老三的腰板还直，那年我忘带钱，欠你的五块三，你记在烟盒背面，到秋里才跟我提。" 远处宝石机械的厂区里，隐约传来三短一长的汽笛声 —— 那是周师傅他们班组的暗号，意思是 12000 米钻机调试妥了，这台能钻透地壳的大家伙，今早要发往新疆油田。

周师傅蹲在车间门口抽旱烟，烟丝是老家寄来的 "旱八亩"。他手指摩挲着工装口袋里的老照片，照片边角卷得像荷叶边，五个徒弟围着他，其中穿蓝工装的小徒弟，现在已经能独立操作数控设备了。"机器响，国运昌"，师父这句话他记了半辈子，去年徒弟们在他退休时，把这话刻在了不锈钢工具箱上。车间后墙的公告栏里，钻井平台的图纸旁边，贴着他带徒比武得的红奖状，边角都卷了毛边，却被透明胶带仔细粘过三层。

穿过两条街就是擀面皮产业园，陈大姐正蹲在流水线头捡碎皮子。她的布鞋沾着面粉，像落了层霜。"每斤面粉都要对得起良心"，这话用红漆写在车间墙上，日晒雨淋褪了色，她就每年麦收后重描一遍，说新麦下来了，字也得换身新衣裳。蒸汽从蒸笼缝里钻出来，混着油泼辣子的香气漫到街上，隔壁麻花铺的老张总说："你这味儿啊，能勾着三岁娃迈过门槛。" 去年她带的徒弟小吴，在西安开的店挂上了 "宝鸡擀面皮" 的招牌，寄来的照片就贴在休息室的玻璃窗上，旁边用图钉按着张汇款单，是小吴给老家寄钱的存根。

社区调解室的茶香飘到巷口时，老李正用搪瓷缸子给争执的张叔和小李续水。缸子上 "劳动模范" 四个字掉了俩，只剩 "劳动" 二字还清晰。"你看那金陵河的水，遇着石头就绕个弯，才能一路流得远。" 他指着窗外，河面上有白鹭掠过去，翅膀沾着水光。最后张叔要给空调装接水盘，小李说他来帮忙，俩人临走时约着周末去钓鱼，老李看着他们背影笑，茶缸底的老茶根沉得稳稳的，像他心里的秤。

法治广场上，赵阿姨正给孩子们教快板。她的假牙有点漏风，念到 "遇事说理不冲动" 时总喷点唾沫星子，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却把词儿记得牢。穿碎花裙的小姑娘举着快板追过来："赵奶奶，我爸说要把您编的词儿，刻在小区的石头上。" 电子屏上 "雪亮工程" 的监控画面在转，穿校服的小男孩突然指着说："那是我家楼下的王奶奶，她总给流浪猫放吃的！"

西府里的竹影晃到窗台上时，张姨正捏着妞妞的小手剪纸。妞妞的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天画脸谱的颜料，像藏了几颗彩色的星星。"鱼尾巴得带点风才活泛"，张姨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上，红纸屑落下来，像撒了把碎金，其中一片落在妞妞的小辫上，她都没察觉。隔壁李继友大师的脸谱馆里，几个年轻人正用矿物颜料调色，马勺上的秦琼瞪着眼，跟墙上老照片里长乐塬工厂的宣传画一个神情。"当年师傅们白天打铁，晚上就着煤油灯画脸谱，说要把精气神融到兵器里去。" 李大师摸着照片上 "机器不停，抗战必胜" 的标语，那纸脆得像秋叶，却被他用宣纸托裱了五次。

养老院的紫藤花落在石桌上，小赵给张奶奶揉膝盖。老人的裤脚别着根别针，是她自己缝的，怕裤腿往上缩。"那时我们组创了全省最高产纪录，奖状能糊满一整面墙。" 老人的手枯瘦，却把小赵的手攥得紧，"你给我揉腿的力道，跟我那苦命闺女小时候给我捶背一个样。" 小赵把橘子瓣递到她嘴边，老人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像晒透了的棉絮。

不远处的职教中心工地上，塔吊正把钢架吊得老高，夕阳照在钢架上，像给钢筋镀了层金。社保大厅里，小周帮王大哥翻社保记录，键盘敲得哒哒响："您在合力叉车那五年工龄都算上，退休每月能领两千三百五十七块。" 王大哥的烟袋锅在地上磕了磕，火星子溅起来又灭了："我家小子也想进宝石机械，说要跟周师傅学手艺，将来给我换个电动轮椅，能去北坡公园看桃花。"

日头斜斜照在金陵河上时，老王正捞水面的落叶。他的草帽檐破了个洞，用红绳扎着，像戴了朵奇怪的花。"你看那对白鹭，去年就在芦苇丛里搭了窝。" 他指着远处，翅尖划得水面亮闪闪的，"前儿我还见着蛋壳呢，比鹌鹑蛋大不了多少。" 北坡公园的步道上，遛弯的老人们说："听说优良天数比去年多了二十四天？" 穿运动服的姑娘接话："我妈说这空气，治好了她多年的老咳嗽。" 山顶的油松晃着新叶，远处蟠龙塬的梯田像叠起来的绿绸子，风吹过，绿绸子就轻轻摆。

孩子们追着萤火虫跑过草坪，笑声惊起夜鹭，翅尖划过高耸的东岭大厦，在暮色里拖出淡淡的弧线。路灯亮起来，把宣传牌上的字照得暖暖的。其实也不用细看那些字 —— 王建国秤杆上的刻痕，周师傅工具箱上的箴言，陈大姐蒸笼里的麦香，早把那些道理揉进了日子里，就像老面发馒头，慢慢发起来，透着麦香，扎实得很，咬一口，满是生活的甜。

作者简介：

樊后来，笔名：后来，男，1982年生，江西修水人，作家编剧，一直从事剧本创作。

来源：文学艺术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