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潮观鱼对话《黄雀》编剧:不会美化罪犯,创作应有底线

B站影视 内地电影 2025-03-31 08:26 1

摘要:还记得纵横中国铁路交通的四大烧鸡吗?铁路反扒题材新剧《黄雀》开头,郭京飞狼吞虎咽吃鸡的一幕,把人一下子拉回了德州扒鸡、道口烧鸡、沟帮子熏鸡和符离集烧鸡名扬天下的绿皮火车年代。

编者按:还记得纵横中国铁路交通的四大烧鸡吗?铁路反扒题材新剧《黄雀》开头,郭京飞狼吞虎咽吃鸡的一幕,把人一下子拉回了德州扒鸡、道口烧鸡、沟帮子熏鸡和符离集烧鸡名扬天下的绿皮火车年代。

与那个时代微妙共振的,不止有烧鸡,还有小偷和反扒民警。看似“天下无贼”已经十来年,扒手在中国仿佛已是远去的历史,其实反扒从未淡出历史舞台。

近日,观察者网对话《黄雀》编剧、作家王小枪,他看中时代变迁下的人性选择,认为反扒是《黄雀》的“壳”,内核是众生相。他希望该剧能给出国产刑侦剧新解法,大胆尝试了多线头、多时空、多视角穿插叙事。

对于是否担心年轻观众觉得反扒很陌生、如何把握刑侦剧中的喜剧分寸、是否“美化”罪犯、“黄雀”究竟是谁、是否有第二季等问题,王小枪一一作出回应。

【对话/观察者网 严珊珊】

科技发达了以后,人与人的交往感觉比以前少了一层东西

观察者网:王老师您好,很高兴能在《黄雀》热播期间与您交流。可以谈谈是什么契机让您决定写以反扒为题材的剧本吗?“黄雀”这个剧名有什么含义?

王小枪:我一直想写公安题材,现在刑侦剧市场上扫黑、连环命案等题材比较多,想找一个相对来说不那么拥挤的赛道,就想到了反扒。我是1979年出生的,在我更年轻的时候,小偷很多,我上学时被偷过,火车站的一些骗局我也遇到过,印象都很深。

《黄雀》是我第一次写原创公安题材故事,以往我写国安(《对手》)比较多,虽然都是猫抓老鼠,但区别挺大。国安的性质是,如果有犯罪嫌疑人,先不抓,先观察,跟着他,看看他会做什么,会跟谁接头等等。公安往往是立刻抓,只要是犯罪,不管偷抢,扫黑扫毒,要立刻抓。公安和国安的干警气质和风格也很不一样。

“黄雀”这个剧名有两层含义,一层比较直白,小偷是螳螂,失主是蝉,民警是黄雀;另一层是隐喻人生中不断变化的身份、流动的人物关系和复杂的得与失。比如,郭鹏飞(郭京飞 饰)抓小偷时是黄雀,找女友方惠时又成了螳螂;黎小莲(秦岚 饰)找弟弟时,佛爷(祖峰 饰)在后面观察,佛爷就成了黄雀。

观察者网:随着监控设施增多、移动支付普及,现实中小偷的数量相较以往大幅减少。您在创作《黄雀》时,是否担心反扒题材距离年轻观众的生活较远,观众会缺乏代入感?

王小枪:其实我完全不担心这点。现在如果让我在反扒和最贴合当下的反电诈题材之间选,我可能更愿意写反扒,关键是看能从哪个题材上找到创作的兴奋点,找到好的叙事角度和有意思的人物关系。这些要素的重要性远远大于题材和现实的距离。

对我来说,反扒的承载空间更大,在技术不够发达时,办案手段可能更有意思。国安题材也一样,当代谍战,比如说007,它更多提供一种视觉上的刺激。但就故事本身而言,同样是抓特务,当下的侦破手段或传递情报的方式可能不如上世纪有意思。科技发达了以后,人与人的交往感觉比以前少了一层东西,对于犯罪题材的创作来说也一样。

现在小偷的确少了,那我就把时间背景往前放一放,只要做好了预设,观众都能明白。归根到底,故事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包括古装题材,只要有能让大家感同身受的东西,就会有受众。

《黄雀》表面上是反扒题材,实际上是众生相,并非纯粹的强情节故事。反扒是“壳”,是层“外衣”,案件是故事基础,用来铺陈情节,作品核心是那种微妙、细小的东西——贼和贼、警察和警察、警察和贼、贼和朋友同学亲人之间的关系和情感。

现在很多剧都是如此,通过案件折射时代、折射命运、折射人和时代的关系。作为编剧,我希望《黄雀》能往人物的内心迈得更深,这是创作诉求。

观察者网:《黄雀》里出现了“斗蟑螂、挤车门、扣死倒”等扒手暗语,您在创作过程中做了哪些采风和调研工作?剧中的案件和人物是否有现实原型?

王小枪:《黄雀》里的案件和人物没有原型,都是我在调研和采访的基础上原创的。三年前,我去沈阳市公安局公交(轨道)分局刑警大队采风,天天跟着一名支队长观察反扒民警的工作,他们去食堂吃饭我就跟着,抓小偷、盯可疑人物我也跟着。疫情期间,公交、地铁这些地方还是有扒手的,只不过数量没以前那么多了,小偷的盗窃目标主要是乘客的手机、钱包和项链等物品,有的人在车上动手,有的人在车站。

我们当时主要观察公交线,每天起很早,赶早高峰和晚高峰,一趟一趟跟,等高峰结束了,民警们才能去食堂吃饭,他们的饭点都是跟正常饭点错开的。如果最近哪条线路报案的人数多,他们就重点跟哪条线路,上车后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观察上。

其实抓小偷也是随机的,可以说有点碰运气,一天都逮不到小偷的情况很常见。不过反扒民警们很有经验,他们一眼能看出可疑人物,有的人上了车,眼神到处瞟,民警就会跟着,可能跟半天他也不下手。

那时候每天都做采访,听到了好多故事,了解到盗窃群体有很多种——有组织的、没组织的、固定地段作案的、流窜的、反复作案的。小偷也有很多规矩,甚至有“道义”,他们内部有鄙视链,最看不上偷病人钱的,他们觉得那是最low的。另外,他们看重“技术”,谁“技术”高,谁就受“尊重”。

民警还帮我约到了一个“金盆洗手”后做买卖的人,听他聊以前的一些事。实际上,小偷能真正做到“金盆洗手”的不多,对他们来说盗窃来钱太快了,有时候一天能弄到很多钱,比打螺丝来钱快,他们敌不过那种诱惑。

观察者网:有观众说看《黄雀》开头的火车戏以为是剧版《天下无贼》,还有人猜剧中哪个角色和电影中的雌雄双盗、“傻根”对应,您怎么看这种讨论?

王小枪:这种猜测其实有点牵强,《黄雀》的设定和《天下无贼》没有关系,我在创作的时候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

不过我现在切实感觉到,剧本写完了,片子拍完了以后,这个解读权就交给观众了。每个人看东西的角度和理解可能都不一样。我最近也看了一些评论,有一些观点跟主创想要表达的很贴,也有一些不太一样。

观察者网:我们注意到《黄雀》是多线叙事,每一集都有时间线跳跃,有观众喜欢这种叙事密度,但有观众觉得有点复杂和分散,您在创作时会不会担心支线过多拖慢节奏?

王小枪:创作者首先要想好,给什么样的观众群体提供什么样的故事。现在观剧习惯变化了,以前我们总是希望能端出一个大锅菜,做到老少咸宜、男女通吃,但现在剧集类型划分越来越精细,市场要求你找准受众,给喜欢吃辣的人提供辣的还不够,辣的类型要精细到是川菜、湘菜还是江西菜。

《黄雀》故事的复杂度和叙事密度,我倒觉得还好。众口难调,观众越来越喜欢快节奏、高密度的叙事,但有的观众可能受到短视频影响,希望你“直给”。我个人坚信,编剧在剧本创作阶段下了多少功夫,收获果实时能尝出来。没必要因为担心观众没耐心去拿锄头把果实给刨出来,就完全提供迎合微短剧风格的东西,在我看来,这不是一条好的创作道路。

当然,一味追求复杂也不行,得把握好这个分寸。只要主线比较粗、比较结实,支线多一点也没关系。

刑侦剧中要有基本的是非观,这是底线

观察者网:《黄雀》里盗贼形象都并非单纯的恶人,而是展现了复杂的人性,通过前史介绍他们“为何成为贼”。我们注意到,观众现在对刑侦剧多了一层“警惕”——“为什么要跟罪犯共情,会不会美化盗贼?”您在创作时如何把握这个度?

王小枪:我们在创作中肯定会有基本的是非观,善恶观,这是底线。我不可能去美化犯罪分子或者美化其所作所为,违法犯罪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最后肯定要判刑,从法律上、从道德上都要接受惩罚。像《黄雀》里的“佛爷”,他最后一定会受到惩罚或者说报应。我们弘扬真善美,反对犯罪,这是底线,如果这个底线动摇了,才会出现所谓美化的情况。

只不过具体到人物描摹,创作时要注重差异性,如果10个小偷写得千篇一律、脸谱化,观众也不会看。《黄雀》里的贼很多,有的就是纯坏,比如四眼,他是彻头彻尾的坏,是恶的代表;小春又是不一样的贼,他性格敏感细腻,对兄弟很仗义。

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尤其在这种群戏里,不同人物身上承载不同的东西,得让他们立体起来,有的人是善恶共存,有的人是更偏向善或更偏向恶。所以在描写这些人物时,我会介绍他/她的成长经历,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贼?每个人有不同的原因,有的是让人唏嘘、让人心生怜悯的,有的人是让人愤怒、认为必须绳之以法的。

大春(路宏 饰)和小春(郭丞 饰)

观察者网:剧中盗窃团伙被划分为不同派系,每个派系都有其生存法则,有观众认为这些细节隐喻了社会底层权力结构的复杂性,您怎么看这种观点?

王小枪:其实我写剧本时候没想过“底层权力结构”这个词,但是我们生活的社会里确实有很多圈子很复杂。我以前看连阔如先生写的《江湖丛谈》,旧社会江湖行当分得更细,各有各的规矩,盗窃团伙也是不同的,形形色色。

比如姜大卫老师在《黄雀》里演的“广叔”,他在贼的江湖里是个“讲究人”,有道义、讲规矩、比较老派,他希望自己的规矩能够传承下去,但发现和时代脱节了,肉眼可见地要断档。

这一点上,《黄雀》选角团队很厉害,演员选得非常精准,除了“郭鹏飞”我是照着郭京飞写的,其他选角我没有提供建议。最后他们选出来的人真挺像我写剧本时想象的人物。

姜大卫在《黄雀》中饰演广叔

观察者网:《黄雀》在紧张刺激的情节中融入了喜剧色彩,大鹏和队友的插科打诨很有趣,您出于怎样的考量在刑侦剧中加入喜剧元素?如何让角色的喜剧特质不破坏其在刑侦故事中的可信度,不让观众“出戏”?

王小枪:我认为越是这种悬疑或刑侦题材,越需要喜剧元素来调和一下,如果一味强调悬疑和案件,故事就有些单薄。

刑侦题材的喜剧元素就像白米饭上点缀的海苔,起一个恰到好处的调味作用,关键是拿捏好分寸感,如果说碗里就一点点白米饭,半碗都是海苔,那也不好吃了。

现在《黄雀》呈现的效果我觉得很好,不少是演员们“现挂”的。比如执行任务时为了制造声响判断谁是贼,李唐拿一个矿泉水瓶子往地下一扔,打到了郭京飞,这是剧本里没有的。还有郭鹏飞喜欢眨眼睛、白头发、衣服好长时间不洗这些点,都是郭京飞加的,他吃透了这个人物,用一个小小的眨眼睛的动作,把人物的内心或者是潜意识里的焦虑给外化出来。

这就是演员的功夫,他们给剧本加分,给人物加分,给情节加分。而且本来郭京飞的喜剧天赋就非常强,他总能在一些情节和人物的缝隙之间找到喜剧的点。

观察者网:不少观众发现《黄雀》的转场镜头比较特别,交叉剪辑的方式增强了悬疑感,但也有网友认为“故弄玄虚”,您怎么看这种观点?

王小枪:《黄雀》里的转场肯定是导演精心设计的,一看就是下了功夫了。因为剧本还是文学性更强一些,对场景提供的细节没有那么丰富,具体落实到影像上,都需要导演和摄影去设计。在我看来,很多设计很出彩,体现了导演的良苦用心。

观察者网:您曾开玩笑说“窝囊废”赛道现在比较拥挤了,郭京飞近三个月已经在三部剧里演“窝囊废”警察了,在《黄雀》里,您做了哪些差异化处理,避免让观众产生审美疲劳?

王小枪:首先我写《黄雀》时,真不知道他要演那么多警察,大家也不知道三部剧的排播这么近。创作有时候就是这样,我只能尽可能把人物写好,不知道别人在写什么。

在“窝囊废”赛道上,郭鹏飞这个人物可能命运更沉重一些。比如他找媳妇这条线,表面上他是一个反扒警察,但实际上他也是个失主,把媳妇给丢了,把爱情给丢了,把生活中的一个目标给丢了。

《黄雀》里很多人表面上是小偷,但实际上也是失主,有的人把勇气弄丢了,有的人把善良弄丢了,有的人把亲情弄丢了。生活中很多人也是,谁没有丢失了某种东西的遗憾?

观众的支持让续集有了可能

观察者网:您多次为编剧在行业中的话语权发声,在《黄雀》的演职员表中,您作为编剧,名字排在导演之前,这在影视行业中并不常见,这种署名顺序是片方主动提出的吗?

王小枪:其实我不知道这个署名顺序是怎么决定的、谁决定的,我们的合同里没有写这点,但是我看到后很感动,很感激。我也跟片方表达了我的感激,这个必须表达,对于咱们写作者而言,获得尊重还是挺感动的,

我觉得一个剧集海报的署名顺序,折射出了背后的制作团队对于编剧重要性的认可程度。现在有非常多热门剧集官宣时,别说署名顺序,海报上连个编剧的名字都没有。这种情况到今天为止依然比比皆是,不知道这个剧本是凭空出来的还是怎么回事,反正就没有编剧名字。

但正午阳光、柠萌影视、新丽传媒所有的剧都会将编剧放在第一位,《对手》和《黄雀》的制作团队也是这样。只要是尊重编剧成果的制作公司,相对来说都是最专业的,这反映了专业认知。

《黄雀》定档微博官宣主创名单顺序

观察者网:可以透露下《黄雀》会有第二季吗,剧本到什么阶段了?

王小枪:第一季多线头、多时空、多视角交叠穿叉的结构是比较大胆的尝试,播出前我们也不确定市场反应,也想通过第一季观察一下观众对这种强情节、高密度、多线索叙事的反应和态度。后来我们欣喜地发现,大家还是很认可第一季的,我们也对观众的审美充满了信心。

接下来我忙完手头的工作,就会开始策划和构思第二季剧本。其实我在写第一季之前,脑子里对后面的故事已经有了大概轮廓,所以和第一季相比,第二季的创作不是0到1,而是1到2,难度要稍微小一些。什么时候和观众见面还不确定,但我们会尽快,谢谢大家的支持。

观察者网:很多平台降本增效的同时,会对类型化作品提出更高要求,您作为成熟编剧,会感受到市场压力吗?

王小枪:我个人压力不是很大,但肯定会感受到市场对剧本创作阶段越来越高的要求。一方面平台要降本增效,另一方面观众的观剧习惯在改变,还有短视频的冲击等等,都对编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光是类型片。比如说,大家会感受到剧集变短的趋势,平台现在一般建议不要太长。

我觉得当下行业有一个情况挺好——那些混子、“行活”难混了,50分、60分的剧本开机很难了,采购环节就被毙了。我觉得这个挺好,倒逼大家更认真,更精益求精,求上得中嘛。

而且现在一个剧集能走到开机不容易,我写过一个古装题材的故事,因为各种原因,版权卖了以后到现在快10年了还没开机。《黄雀》之后,我还有一部医疗题材电视剧《生命缘》可能在明年或者后年播出,是北京电视台自制剧。

来源:观察者网视频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