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但正如老话所言，有钱人都是抠出来的。这人平素就十分吝啬，跟人打交道是锱铢必较。只要没有占到便宜，他都当自个儿吃了大亏。

唐朝贞观年间，某地有个土财主叫康有城，家里有良田百亩，骡马成群，很是富有。

但正如老话所言，有钱人都是抠出来的。这人平素就十分吝啬，跟人打交道是锱铢必较。只要没有占到便宜，他都当自个儿吃了大亏。

这年初春时节的一个傍晚，天空下着绵绵细雨。为了节省灯油，康有城吃过晚饭后便早早睡下。

他有个习惯，每晚半夜时分，定要爬起来巡视一番。按说凭他家的财力，这种事自然有家丁奴仆去做。

但是他为了缩减开支，并不愿意花钱请人看家护院，故此只能自己亲力亲为了。

当晚，子时将近，丑时未到之际，康有城披衣起床，点起灯烛走出卧室，开始例行巡夜。

当他走到前院，就隐约听到外面传来响动。

这大晚上的，会是什么人呢？

他连忙打开大门查看，就见门口有个干瘦老者正在铺竹席，看样子是想在屋檐下避雨及过夜。

这哪能成呢？

康有城当即皱起眉头，挥手就要驱赶。谁知那老者见到有人开门出来，竟然面露喜色。

连忙上前拱手行礼：“真是出门遇贵人！老朽赶路，不巧遇到雨下不停，道路泥泞难走！只因夜阑人静，本不敢叩门叨扰，不想还是惊动了老东家。不知东家可否行个方便，借老朽一席之地避避风寒？”

那时候国泰民安，天下太平，陌生路人借宿是常有的事儿。所以这老头先前见有人开门，立即喜形于色。

心想主人家就算再不济，那怕只是给间柴房让他住下。那也有瓦片遮头，墙壁挡风，总比露宿街头强不是。

殊不知遇上康有城这样的吝啬鬼，哪里会轻易与人方便？

此时他正在心下嘀咕，嘿！这老头可真不长眼，屋檐下我都不想让你呆，你倒还妄想在我家借宿。

于是十分不耐烦地摆摆手：“我家又不是开旅店的，怎好留宿客人？你赶紧走吧！别在我家门口瞎晃悠。”

没想到会被一口回绝，那老者微微一怔。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过很快恢复如常，又往前凑近一步说道：“不瞒老东家，老朽贱号贾半仙，是个算命先生！常在十里八乡走动，不知老东家可曾听说过？”

“贾半仙？”

康有城觉得耳熟，细细回想，好像是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据传此人左眼失明，但确实有些真本事。但凡替人断祸福前程，多半都会应验。

想到这里，他便举起灯烛查看。

但见这老者的左眼果然黯淡混浊，毫无光彩。可即便他就是贾半仙，但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依旧不咸不淡的说道：“听说过又如何？”

见他态度冷淡，贾半仙不以为意，笑道：“这样吧！你若让我寄宿一晚，老朽便免费给你算一卦。就当用卦金抵住宿费，不知你意下如何？”

康有城听后，便在心里权衡起来。反正下人住的房间大多空着的，既然他说算卦不用付钱，那留他住上一晚，似乎也并无不可……

经过再三盘算，康有城认为这笔买卖划得着。于是装着极不情愿的样子点点头，说：“好吧！看你都几十岁了，出门在外也不容易，就按你说的办吧！”

那口吻，那神情，就像是卖给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似的。

侧身把人让进来后，康有城就转头去闩门。却不知贾半仙站在他身后，嘴角上竟浮现出一丝阴笑。

进屋落座，康有城思索片刻。随即便拿出女儿康芙蓉的庚帖递给贾半仙：“我闺女今年就要出嫁了，你就算算她的婚姻如何吧！”

贾半仙看过生辰八字，独眼微闭，口中叽里咕噜念念有词，但含混不清，根本听不明白在说什么。

但见他掐算良久，忽然猛地睁开眼睛，沉声说道：“不好！”

康有城面色一凛，忙问：“如何不好？”

贾半仙叹息道：“那就恕老朽直言了，令爱天生就是给人做妾的命啊！”

“怎么可能？”

康有城闻言十分不悦，当即出言反驳：“芙蓉已经和槐树村的黄秀才定下婚约，有三媒六证，且婚期不日将至，嫁过去就是正妻，怎会天生就是做妾的命？你这老头儿，不是信口雌黄是什么？”

贾半仙毫不惊慌，反而一脸严肃，压低声音说道：“真话向来都难听，须知我从来不打诳语！既然你非要逼着老朽泄露天机！那我也只得勉为其难给你指点迷津了！敢问东家，假如黄秀才早逝，到那时候，令爱成为寡妇再嫁，不给人当小妾，她还能当什么？”

“不会吧？黄秀才身体不错，看起来不想短命之相啊！”

“世事无常，若是没有十成把握，老朽岂敢轻易断言？”

次日，雨过天晴。

贾半仙虽然一早就告辞而去，但康有城却依旧闷闷不乐。

当天次饭晚上吃过饭，他便如实将贾半仙的断言告知女儿，想听听她是怎么想的。

康芙蓉听后悲从中来，呜呜嘤嘤哭过不停：“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嫁过去就做寡妇，这还让人怎么活呀？呜呜呜……”

“我说闺女啊！光哭抵个什么用？爹爹问你，眼下可有什么打算啊？”

“我能有什么打算啊？但凭爹爹做主就是了！”

其实吧！在和女儿说这件事之前，老谋深算的康有城心里就已经有了一个想法。

如今见她表态，于是顺手推舟说道：“既然无论如何都是给人当妾，与其到时候守寡再嫁，自贬身价，倒不如现在就寻户富贵人家给人做妾室。起码这样你还能谋得个荣华富贵，衣食无忧！总好过以后成为寡妇，任凭人家挑挑拣拣的强！”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他可以从中得点实惠。不过这话，他是肯定不会说出来的。

已经认命的康芙蓉听后倒是没有意见，只是心里有顾虑：“话虽如此，可女儿毕竟和黄秀才有婚约在，他们家岂能容我另嫁他人？”

康有城胸有成竹：“这个你大可放心，爹爹自有安排。”

计较已定，康有城随后便派人给黄家带话，声称女儿突染恶疾，且病情严重，因此要将婚期延后。

黄家不疑有诈，还送来不少礼品慰问看望。但康有城找借口，没让来人见到装病的康芙蓉。

又过得一段时间，康有城再次给黄家带话，说女儿病入膏肓，郎中束手无策，已经不治身亡。

因为是少年早夭，按当地风俗，不能操办后事，只得草草掩埋。又因她和黄秀才并未正式完婚，有诸多不便，因此下葬时不曾通知。如今女儿已入土为安，还请黄秀才早做打算，另择佳偶。

谁能想到生死大事里还能有猫腻？故此，对于康芙蓉的突然离世，黄家并未起疑。听闻噩耗，只是礼节性的说上几句节哀顺变。

在这之后，黄秀才的老娘卧床不起。孝顺的他听信巫医之言，匆忙和别的姑娘定下婚约，火速将其迎娶过门，只为给病重的老娘冲喜！

再说康有城，糊弄完黄家后，他便悄悄带着女儿来到首县。这地方繁华富庶，多的是他们只能仰望的大富之家。

在旅店住下不久，康有城便找来牙婆商议，要她替给女儿寻户有钱人家。

看到康芙蓉姿色出众，牙婆当即打包票，让父女俩安心等信，她找的人家，定能让他们满意。

过的几天，牙婆果然来回话。

说是有个富户陈老爷正准备纳妾，只要姑娘入得了他的眼，要多少聘金都不在话下。



康有城大喜过望，立即让牙婆带女儿去给那个陈老爷瞧瞧。

事情很顺利，康芙蓉天生丽质，陈老爷见了心动不已。

牙婆便从中撮合，一番讨价还价后，陈老爷得到康芙蓉这个美妾，康有城得到千两白银的身价，而牙婆则得到不菲的佣金，两头都有得赚。

总之，他们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只是不知任人摆布的康芙蓉，接下来的命运将会是怎样？

独自回到家里，康有城忍不住沾沾自喜。心说亏得那晚自己死活不愿收留贾半仙，不然他就不会提出免费算命。

若是不算命，自己又岂能提前知道女儿的命运？如果真把她稀里糊涂的嫁给了黄秀才，自己又去哪儿赚这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呢？

“老康啊老康！你真是精打细算，算无遗策……太会过日子了！” 他是越想越得意，忍不住自个儿夸起自个儿来了！

然而，让康有城猝不及防的是，他还没有高兴多久，康芙蓉便哭哭啼啼的，被官府派人给送回来了。

原来，那个陈老爷虽然家产万贯，但是个十足的妻管严。当初把康芙蓉收为妾室后，根本不敢往家里带。

好在他家府第甚多，金屋藏娇倒也不难，于是便把康芙蓉偷偷安置在一处别院。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这事就被他正妻知道了。

那女人无比妒悍，当即带人冲到别院，把不知所措的康芙蓉狠狠地暴打一顿，之后更是要将她扫地出门。

康芙蓉无奈，只得望着站在旁边战战兢兢的陈老爷，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岂料他把两手一摊，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随后便转头看向了别处。

就这样，康芙蓉被无情的赶了出来。

因为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她只能流落大街，才过得一天便饿晕在路旁。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她被巡街的差役救起并带回衙门。了解完事情经过后，官府也不知该如何处安置她。

心知陈家肯定是不能回去了，康芙蓉便一再苦苦哀求，希望衙门派人送她返回原籍。要说她的运气也算不错，正巧有人要前往公干，于是顺路把她给捎带上了。

非止一日，终于回到家乡。

差役和官府交接完公事后，便说出康芙蓉的事。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这事当中的猫腻，只知她远嫁他乡，被正妻所不容，故此才灰溜溜的回娘家来了。

为体现他爱民如子，当地知县当即派出两名差役，让他们牵着毛驴，亲自护送康芙蓉回家。

看到女儿竟和官府的人在一起，康有城被吓得脸都白了，以为女儿诈死悔婚的事东窗事发了。

好在这两名差役似乎并不知情，把康芙蓉交给他后，便赶着回去复命了，连茶水都没喝一口。

然而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之前带着女儿去外地，那是偷偷摸摸，瞒过了所有人。如今女儿却是被官府派人大张旗鼓送回来的，弄得是人尽皆知。

这事很快传到槐树村黄秀才的耳朵里，他自然非常震惊。心说一个已死的人，怎会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呢？

他可不傻，略一思索便明白，这当中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自己很能被人给当猴耍了！

想到这里，黄秀才气愤不已。于是一纸诉状，将康有城父女告到县衙。

知县自然不相信世上有人能够死而复生，当即命人将康有城带来问话。

公堂之上，康有城心知事情已经败露，无谓徒劳狡辩，很识时务的供认了“诈死悔婚”的实情。是打是罚，听凭知县处置。

见他认罪态度尚可，知县缓和语气，问他：“你们这样做，总有个缘由吧？莫非是你两父女嫌贫爱富，认为黄秀才的家境高攀不上你们家？”

康有城连连摇头：“不是！我们两家可谓门当户对，非常般配。”

知县皱眉，又问：“那就是嫌弃黄秀才长相不济了？”

康有城又连忙否认：“大人你也看到了，黄秀才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和我家芙蓉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知县听后勃然大怒，厉声断喝道：“既然这门亲事如此圆满，你父女俩岂不是自己犯贱？放着明媒正娶的正妻不当，偏偏要跑去给人当小妾？”

康有城满脸苦涩：“大人呐！也不是我们父女犯贱，实在是因为我女儿天生就是给人做妾的命啊！”

知县听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追问道：“还有这种事，你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康有城只得将贾半仙借宿那晚上的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在场的人听了，无不捂嘴偷笑。

唯有黄秀才怒不可遏，暴跳如雷。当即大声叫嚷：“我与那个贾半仙素不相识，他为何要咒我？想我身康体健，强壮如牛，在他那张破嘴里，怎么就成短命之人了？”

“秀才少安毋躁。”知县摆摆手，示意黄秀才暂且忍耐。随后发下一支火签，吩咐差役立即去捉拿贾半仙来问话。

也是事有凑巧，活该贾半仙倒霉。他今儿个没在乡间游走，正在街上摆摊给人算命呢！被寻他的差役逮了个正着，不多时便带到公堂。

瞟了一眼跪在堂下的贾半仙，知县不无讽刺的问他：“素闻你贾半仙能断人祸福前程，本官也想让你给自个儿算算，今日是否有牢狱之灾啊？”

那贾半仙跟个人精似的，看到康有城也在公堂上，就已经猜到大概是怎么回事了。

当即可怜巴巴的说道：“回大老爷话！小的左眼残疾，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故此才耍耍嘴皮子，只为混口饭吃而已！倒是惹大老爷见笑了！”

知县一拍惊堂木，厉声斥责：“以此谋生本无可厚非，但作奸犯科就大错特错了！本官问你，有何凭据，你就敢断言康家姑娘天生是做妾的命？又如何敢断言她的未婚夫就是短命之人？今日你要说不出个门门道道来，休怪律法无情！”

见所料不假，贾半仙倒是非常识趣，抬手就抽了自己十几个大嘴巴，然后磕头如捣蒜：

“大人呐！算命之说本就荒唐无稽。那天晚上，小的只是痛恨这位康大爷为人太过小气，故此心中愤恨，才会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原本就是想恶心一下他，再无别的意思！小的现在已经知错，以后绝对不敢再小肚鸡肠，挟私报复了！还请大老爷宽恕啊！”

知县听后怒道：“愿意让你借宿是情分，不愿意让你借宿是本分。你倒好，就因这点小事便怀恨在心，只顾逞口舌之快！却不知康姑娘被你害得远嫁他乡，不但失身与人，还险些成为他乡之鬼。”

“之后更是连累两地官府派人护送她回家，如今又有黄秀才状告康氏父女，劳烦本老爷费心劳力审理此案……你看看，就因为你一句话，给官府，给康、黄两家惹来多少麻烦？来人呐！把这个信口雌黄的神棍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贾半仙被打得哇哇大叫，直听得康有城脊背发凉，他正心神不宁，却听知县对他说道：

“此事追根溯源，到底是因你而起。正所谓：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你但凡厚道一点，这事都不可能发生；你但凡明智一点，也不会被一个神棍糊弄；你但凡是个诚实信义的人，也不会哄着女儿做出诈死悔婚的荒唐事来！本官问你，如今你是愿意认打呢？还是愿意认罚啊？”

一听终于轮到自己了，康有城颤抖着问道：“大老爷啊！敢问认打是怎样？认罚又是怎样啊？”

知县意味深长的笑道：“你若认打嘛！那就让人拖下去打上五十大板，难免要皮开肉绽，惨不忍睹了。至于认罚嘛！本官前日见城郊的大鱼桥年久失修，却有许多孩童上学堂须得经过此桥。若是你肯认罚，那就拿出一笔银子把大鱼桥返修加固。虽说要花些银子，但修桥补路可是大功德，何况本官还会免了你的板子。如何抉择，你自行斟酌！”

看着打完板子，拖上来已经半死不活的贾半仙，康有城心里虽然十分肉疼，但还是一咬牙，说：“能为本县孩童做点事情，小人自然十分乐意！”

“那你是愿意认罚了！很好，本官也不会多要你一分一毫，待明日工匠到现场勘察后，估算出所需银两，到时本官自会派人到你家中去取。等到桥返修完毕，若是还有剩余，本官也会还你。当然，若是不够，你也得补上！你意下如何？”

康有城现在还能说什么？只得点头不迭，哭丧着脸说：“但凭大老爷做主就是了，小的并无异议！”

知县点点头，继续说道：“关于你们两家的婚事，既然你一心想让女儿给人做小妾，那本官就成全你，本月十八就是黄道吉日，你回去准备准备，到时候好生打发女儿出门，按照约定，把她嫁到黄家去！”

康有城虽然极不情愿，但官府的判决他又岂敢违抗？待到大鱼桥翻修一新，卖女儿得来到千两白银花光了不说，他还倒贴了几十两，可谓是偷鸡不成还蚀把米。

而更可气的是，女儿终究还是嫁给了黄秀才。只是让贾半仙一语成谶，如今正妻是当不成了，到底只能给人做小妾。康芙蓉出嫁那天是万人空巷，满城的人都来看笑话。

一个斤斤计较的小气鬼，遇到一个心胸狭窄的神棍，弄出这桩啼笑皆非的闹剧。在很久之后，这事都被当地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

康有城是懊悔不及，而贾半仙的名声也臭了，再也无法在当地立足，只得背井离乡，外出谋生去了！

唉！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来源：凡尘小修士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