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供养侄子八年学费,他毕业当天拉黑我,面试时看到主考官是我他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05 20:32 1

摘要:我在面试大厅的尽头抬头,他正好推门进来,白衬衫,发梢还滴着雨水,看到主考官名单那一瞬,他愣住了。

我在面试大厅的尽头抬头,他正好推门进来,白衬衫,发梢还滴着雨水,看到主考官名单那一瞬,他愣住了。

他嘴唇抖了一下,像要喊“叔”,最终咽回去,换成了僵硬的“范总”。

我握着签字笔,手心微汗,脑子里是八年的流水账,支出像列车一样从我眼前轰隆而过,最后停在他把我拉黑的那个界面,“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

开场寒暄不长,他坐下的椅子还没稳,我的同事清了下嗓子,照着流程开始问。

我的眼神透过他,看见他身后的走廊,隔着玻璃的城市,潮湿、忙碌、辽远,一切都和我们村的夏天相反,那里蝉声一响就不肯停。

我是从村里出来的人。

我们村在县城北边,河边的土路,雨一大就塌,泥黄得像刚熬开的玉米糊。

我父亲年轻时是木匠,手指粗,指甲缝里永远嵌着木屑,喝酒后喜欢唱秦腔,声音吼破喉咙,第二天还是要去工地赶活儿,他的手,经常颤。

母亲小脚,慢慢走,总提着篮子里两只蛋,碰见谁都笑,说“给娃带着,补脑”。

我是老二,上头有个大哥,叫范军,小学毕业就跟着包工头出去了,回来时烟熏火燎,满嘴脏话,后来娶了张红,生了儿子范浩。

范浩出生那年,我刚好在宁波的电子厂打螺丝。

白天十二小时,晚上自学,会计、劳动法、办公室软件,一点一点翻出去,像蚂蚁爬墙,爬得小心又固执。

熬到第三年,厂里调我去人事,帮人填表、拧字、纠纷调解,偶尔还要端茶送水,端着端着就懂得了人心的轻重。

也在那时,大哥的生意垮了。

所谓生意不过是跟着别人炒了一波钢材,贷款借了一圈,县城的麻将馆是他最熟的“公司”,夜里十二点电话响,是母亲哭着的声音,她说“他又打起来了”。

我回去的那次,父亲的手把烟摁灭了,又点,又摁,灰烬在他指间颤,母亲眼里含泪,坐在炕沿上说“你哥的娃,读书”,她声音哑,“老师说有脑子,让他读”。

马灯下,范浩正写作业,铅笔把纸戳出洞,他抬头看我,眼睛大,黑白分明。

我说读。

那晚我把银行卡放在母亲手里,说密码是这串,够不够还欠账,小叔那边我再去说。

父亲不说话,眼睛盯着门口的蜘蛛网,手还是颤,母亲把卡一夹,塞进衣襟里,眼里又冒出泪。

我回城的车上,窗外是田野,风在秧苗上跑,我没再问大哥的事。

我知道他不会收敛,知道这钱多半是个无底洞,可是那小孩坐在炕上,铅笔戳纸,手指头扎出了刺,抬头看我的时刻,让我做不了别的决定。

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复读一年,本科四年,研究生三年,这八年,一条一条账我记得清。

学费跟着通知单走,住宿费在军训前打,生活费每月五号转,寒暑假车费另外算,他说课上要买计算器,我就转;他说实验室要买白大褂,我就转;说学校组织出国交流要交意向金,我牙咬着,分两次打。

他发朋友圈我偶尔看得到,前几年测试题拍得密密麻麻,到后来是图书馆窗外的夕阳、实验室的荧光、食堂里被剥开的一只虾,他喜欢拍虾,我想起来从前给他买过一份四十块的香辣虾,他故意夹最小的那只,笑着说“叔,这只像你”。

他喊我叔,喊得甜,叫我范叔,逢年过节给我发红包,上面写“叔叔万事如意”,数额不大,可字写得整,我收着,想着“等他工作了,能自立,就行”。

大哥那边常来找,张红把邻里说法挂在嘴上,“谁家的叔不管侄子?”

她笑,眼里却冷,手里摸牌背,“你一个人也没孩子,拿点钱出来又咋了?”

我那时还没结婚,后来的妻子是杜敏,一线城市长大的女孩,大学同学介绍认识,她看我眼睛里的胆子,愿意跟我一起从租来的五十平米起步。

我们结婚那年,我还在给范浩交学费。

杜敏水果切得整齐,放了一盘在茶几上,轻声说“你说给,就给,但我们要算账,我们要买房,你爸妈也要养老”。

我点头。

后来买房,首付一半是她娘家垫的,房本上写两个人的名字,那一笔账我从没含糊过。

岳母家里那天,她摆了饭,菜很清汤寡水,话却落得扎心,“你那外甥的事我们不管,你也别累着我们家女儿”。

我说好,整个饭席上我没低过头,心里却知道,这是我自己扛的事。

扛着,往前。

范浩高三那年,成绩上了二本线,志愿填的时候他发了条消息,说想去省城读,离县城远一些。

我回他“好”。

他又发来学校的食堂照片,说每天可以吃到牛肉,字后面带着三个哈哈。

我看了笑,有点酸。

那年冬至回村,母亲包饺子,案板上的面团软软的,她唤我“尝尝是不是咸了”,父亲的手拿筷子时还是颤,捞几粒出来,蘸酱,咬一口,皱眉说“苦”。

母亲笑“你孙去读书了,苦啥,甜着呢”。

大哥不在,他在麻将馆里,张红说“让他读读,读出来我们家也有出息了”。

她说“出息了,叔叔脸上也有光”。

我那天拿了两个红包,给父母各一个,母亲拿了看不懂数,塞到枕头底下,她眼里还是含着泪,像永远湿。

我儿子出生在范浩本科的第二年。

他叫豆豆,出生那天,我在医院门口抽了两支烟,手也抖,抖得让火星落在鞋面上,烫出一个点。

母亲带着乡下的鸡蛋来了,背着布包上列车,到了城里还不停问“这个得不要票?”

她进病房时看见豆豆哭,眼睛里立马打湿,她把鸡蛋掏出来,一只一只摆在床头柜上,说“给给给,补补补”。

那天夜里,我抱着豆豆在走廊走,灯光明亮,消毒水味道刺鼻,护士推着车来去,手机忽然响,是范浩发来的截图,奖学金名单上有他的名字。

前面四个字是“国家励志”。

他问我要不要替他感谢老师。

我回他“你自己去说”。

他发来“哈哈哈哈哈哈”,又说“叔,我给你买礼物”。

那礼物是一条领带,蓝底白点,挺适合上班的,我系上照了一张给他,他夸我帅。

就这样走着走着,八年就过了。

越临近毕业,他在朋友圈里晒的越体面,去了一次厦门,去了趟成都,发日出发咖啡,聚餐时滑溜的大盘子,桌上酒瓶子倒了一圈。

我看了,嘴角不由得冷笑,我知道那钱里有我转的,也有他的奖学金,也有他同学的AA,我不去挑,说到底,年纪轻轻,我也曾这么过。

真正让我心跳漏了半拍的是他给我发的长信息。

那晚,我刚哄豆豆睡下,杜敏在厨房洗碟,水哗啦啦的,手机叮一声弹出一屏,又一屏。

范浩说他谈了女朋友,女生家条件不错,彩礼要十八万,车首付至少要十万,房子要加名,毕业旅行还要去一次西北,路上拍婚纱照,趁年轻拍好看,说“叔,你帮我把首付款周转一下,等我工作就还”。

他最后一句话是“叔,这一把,你得帮我”。

我盯住“得”那个字,胸口发紧。

我把手机放下,去厨房帮杜敏关水,她把手甩了甩,水珠掉在地板上,她抬头看我,问“怎么了?”

我说“范浩要结婚,想让我先垫一笔”。

她“哦”了一声,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背对着我,说了一句“那你儿子补课的钱,谁垫?”

我愣住。

她回头看我,脸不高兴,却平静,“你可以帮,但你要告诉他,你不是大水漫山,他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你也要为我们家负责”。

那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凌晨一点,我回了范浩,“先不谈彩礼、房子这些,你毕业,是要先找工作还是先结婚?”

他回得很快,“先把证领了,工作那边找着找着就有了,你不是有人脉嘛,可以帮。”

我盯着“你不是有人脉嘛”那几个字,呼吸一重一轻,像踩着虚空。

直到天亮我才回他,“我能做的是给你提供几次面试机会,你能不能进,靠你自己;钱的事,我们把账算清楚,我十几万已经给你了,我不是银行,也不是你爹妈,我是你叔,我帮过你,但不代表要为你的人生买单。”

他那边没有回复。

过了两小时,他发来十几条语音,我没点开。

再过一个小时,他发来一条文字:“你不就是想让我欠你人情吗?你一个叔,做得比爸妈还像爹,你得寸进尺,看不起我们家,我知道你门当户对了你老婆,你忘了你以前?”

他跟着一句“我就不找你了”,紧接着,我给他发的一句“别冲动,我们好好说”,弹出灰色的叹号。

他把我拉黑了。

那天我下意识想拨他电话,屏幕上出现“无法接通”,像是冷冷一刀横在喉间。

我坐在办公室里,外头烈日正中,玻璃烫手,打印机“吱啦”吐出一张张简历,我盯着每一张像盯着过去的账本。

晚上回家,父亲打电话过来,他的声音隔着电波发颤,“浩子咋了?”

母亲在旁边抢过电话,“你别跟他生气,孩子年轻嘛,年轻嘛”。

我靠在阳台栏杆上,低头看下面的人走来走去,手里提着西瓜和菜,天还热,风吹不进来。

我说“我不生,他以后找我,我还在”。

母亲“嗯”了一声,鼻音重,她眼中含泪,我能想象她挤在冰凉的缝隙里掉眼泪的样子。

这一段,我们不联系。

我把他的头像拉到一边,像避免看见一处伤口。

直到秋天,公司开校招。

我们公司今年扩编,七十个管理培训生名额,我是主考官之一,按规矩要回避直系亲属,但“侄子”不在回避名单内。

简历多得像雨,我带着团队刷,刷到“范浩”这个名字时,我手一下停了。

他的照片从小伙子变成了青年,眼睛不变,那种天真和倔强还在,简历里写了实验室课题、一个志愿者项目、一个创业比赛三等奖,技能一栏写“熟练掌握PowerBI、SPSS”,奖罚栏里有“国家励志奖学金”。

我把简历放到“待约见”里,小李扭头看我,“范总,这简历不错”。

我“嗯”了一声,什么也没加。

面试那天,雨下得突然,像泼,学生们挤在大厅外晒身份证,头发上挂着水珠,空气湿得像抹布。

轮到他进场时,他握门把手的那一下明显迟疑,瞥了一眼我,腿微微抖。

他坐下,我看见他厚实的简历夹,边角磨损,可能用了很多场。

小李按流程问,“请做自我介绍”。

他声音有些发干,他说自己家庭普通,努力向上,做过的项目,他如数家珍,讲到实验室那段,眉毛往上挑了一下,眼神亮,手指指节微白。

技术总监王工问他问题,把一个数据分析案例扔给他,他看了看,说“我可以用SPSS做”,我看着他手腕上的表,皮带旧,刻痕深。

他说,“谢谢各位老师”。

他嘴里的“老师”叫得顺,他眼神避开我时像避开一盏灯,光太盛。

轮到我发问,我的喉咙里有火,嘴里却是水。

我问他,“你简历里这个营销分析,是你独立完成的?”

他眼珠一闪,“是我团队的成果,我作为组长”。

我继续,“你简历上写的社会实践,服务对象写的是‘留守儿童’,你具体做了什么?”

他顿了一下,“陪他们写作业,组织游戏,还教他们用电脑打字”。

我用笔在纸上点了一下,点出一个黑点,然后抬头,“你知道岗位不保证分配‘轻松’工作,我想听你谈谈当你遇到不公平、不被理解、甚至被误解的时候,你怎么处理。”

他呼吸乱了一下,眼睛掠过我的脸,迅速移开,“沟通,保留证据,冷静,争取合法权益”。

他最后一个词说得重。

我听着“合法”,心里突然静下来。

面试结束后,他站起来离开,他的背有点瘦,肩膀却是直的,手里攥着简历夹,指节发白。

我看着他出去,按了铃,叫他回来,“范浩,你留一下”。

小李和王工都站起来,递礼貌笑,去了隔壁场地,我留下,关上门,室内安安静静,雨噼里啪啦拍窗。

他站在桌子边,我和他隔着半块玻璃,两个人的影子漂浮在桌面。

我开口,“你把我拉黑那天,我看到了”。

他吸了一口气,没抬头。

“那会儿真的火,”他低声,“朋友说你管得多”。

我“嗯”了一声。

他抬头,眼睛里带了一点怯,“现在不说这些,可不可以,公私分明?今天我来应聘,不是来求情的,我知道你权力大,但我不求人情,我看岗位,凭能力。”

他那句“凭能力”,砸在桌上,像硬币。

我笑了笑,冷,却也是释然,“这句我爱听。”

他 “叔——”到“范总”的转换退在了喉咙里,他咽了一下唾液,“我们从前的事,我回去再跟你说,我现在只想知道,规范怎么走?”

我看他,忽然觉得这孩子至少在这一刻,是直的。

我说,“规矩第一条,避免利益冲突,你是我侄子,虽然不是直系,但我会申请回避,你走其他面试官的流程;规矩第二条,诚信,简历里所有信息要真实、可被验证;规矩第三条,若录用,有三个月试用期,按绩效来。”

他点头,“那我就当我们今天没见面”。

他转身想走,我叫住他,“等等,你的简历里,有一段创业比赛,我看评委名单里有你的导师,评语一栏跟另一个队的一模一样。”

他的背影僵住,一动不动。

我把两张打印出来的评语放在桌上给他看,字句一字不差,除了队名。

我抬头看他,“你解释一下”。

他脸“腾”地红了,南墙一样红,嘴唇翕合几下,“导师那边是模板,他说大家都差不多,就……”

“就复制。”

我还没提高嗓音,房间里的空气就紧起来了。

他急了,“叔,不,范总,我没有想弄虚作假,我真的参与了,那个评语模板是老师给的,我们也只是照着改了一句话,最终成绩是我们实打实做出来的。”

我放下纸,“我知道这件事在你眼里不重,但在我的工作里,它很重。”

他急促点头,“我改,我把简历删掉,不写那个。”

我看着他,慢慢说,“删掉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承认,承担,再进步,才是。”

他的肩膀垮了一下,又撑起来。

他嘴里“嗯”了一声,然后伸手到包里摸了一会儿,拿出一枚硬币,指尖摩挲,“我 ……”

他没把后半句说完。

我吸了一口气,“回避是公事,我们的私事呢?你欠我的人情,不是债,是关系,你不懂,你把我拉黑的时候,是把你自己跟这个家的线剪断,这条线断了,你以为自由,其实是漂着,容易被风摧。”

他抬头,鼻尖发红,“我那天吵架,一时冲动,后面想想,一直想给你发消息,又拉不下脸”。

我往椅背靠,手指间的笔转了一圈,“你不是欠我钱,你欠我一个解释,一个边界,一句真话。”

他“嗯”,聊到这句时,他的喉结滚了一下,视线往下压,“我毕业那天,她说让我别跟你走太近,说你家里控我,我听进去那股劲,现在看,很蠢。”

他把“她”说得很轻,像怕碰碎。

我没问“她”是谁,我问,“你现在想怎么办?”

他“我工作先找,婚先不结,彩礼、房车先放下,我跟她说清楚,如果不行,就算了,我自己先立起来,再谈其它。”

他这几句,像从牙齿缝里抠出来的。

我心里的火,灭了半拉。

“好,”我说,“我代表不了你父母,我也不是你爹,但我可以把我这边的账和话说清楚。”

我拿出一个文件袋,里面是我过去八年的转账记录、发票复印件、笔记本上列的支付条,我每年过了年就记一次,代号写的是“XH”。

他看见那一本本,眼睛睁大,手伸过去,手掌心微汗。

我说,“你不用还钱,但请你记着,这是为你读书出的,不是给你做面子的;你成年了,你要对你的自尊负责。”

他的眼圈红了,吸气吸得有点响,他伸手把记录拿过去,翻开,看到那条“201X年7月,实验室白大褂,125”,他的嘴角动了一下。

我继续说,“法律上我对你没有义务,伦理上有情分,合同上没有借条,这是我自愿付的,我自己认,我不找你要钱,但我也不接受你舌头上的‘你得帮我’,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咱们清清楚楚,往后做亲戚,不做怨家。”

他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掉下来。

我把那个文件袋推给他,“拿回去,留着,看不看随你。”

他手不动了,像粘在桌面,最后,他把手缩回去,“我不要,我心里记着就行。”

我把袋子又收回,要说话,外面突然一阵嘈杂,有人拍门。

门被推开,一股湿热的空气涌进来,大哥站在门口,头发贴在脑门上,脸上有酒气,身后是张红,她伞没收,雨沿着伞骨往下滴。

“大忙人呵,”张红笑,笑得很阴,“你躲在公司里做主考官,不知道你侄子要饭要到你这儿来了?”

她声音刺耳,“你给不给,今天就说个明白,我们家浩子你养了这么多年,把人养熟了,再喊人自生自灭,哪有你这么当人的?”

我站起,椅子在地板摩擦出一声轻响。

大哥眼珠子红,“小亮,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侄子进不去吧,你一句话就能安排的事,留他一个位置,天塌了吗?”

我看向范浩,他的脸白,有一种要逃的冲动,他往后退半步,又停住,背触到墙,抬头对我,“范总,对不起,我……我没叫他们来。”

张红“哼”了一声,“你没叫?是你把他逼到这一步,活人都被你逼死了。”

她的每一个字像石子甩进水里,溅起的水花砸在我的鬓角。

我不看她,我看大哥,“这是公司,第一条,外人不能进面试场地;第二条,我作为主考要回避,你儿子通过不过,和我无关;第三条,我跟你们家的账和话,回家说,不在这儿说。”

大哥眯眼,“你厉害了,现在拿条条框框压我们。”

他上前一步,指着我的胸口,“我就问你一句,你帮还是不帮?”

我的胸口热了一下,又冷下来。

我直视他,“我帮了八年,够了。”

他愣一下,脸涨红,抬手要拍桌子被范浩拦住,“爸!”

那一声“爸”,带着刮骨的锐气,划过房间。

范浩转头看张红,“妈,你们先回去,我自己面试。”

张红的眼睛瞪圆,“你翅膀硬了?”

她的声音拔高,“我们辛辛苦苦拉扯你大,你叔一出钱你就认他?他有什么了不起?”

她开始数我的不是,“就会拿钱压人,就会在村里摆谱,年三十回来拿红包砸脸上,好看!”

我笑了,一声冷笑从喉咙滑出来,“你们懒,不愿意学习和努力,只想躺着赚钱!”

我的声音不大,却扎人,“你大白天的麻将馆当办公室,晚上小酒桌当会议室,欠债不还要反过来骂借你钱的人抠,谁给你脸?”

屋里空气一瞬间凝固,雨声像屏障拉起来。

大哥呼吸粗,“你说谁懒?”

我看他,“我说对号入座的人都懒。”

他抬手,拳头攥紧,被范浩拉住,“爸,你别这样。”

范浩背对着我,挡在我前面,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在我们之间站成一堵墙,他的肩颤了一下,声音平,“回去,求你们了。”

张红看他一眼,眼睛里怒气和疑惑混成一团,她的手搓着伞柄,“浩子,你别忘了谁生你的!”

范浩回头看她,眼神里有一种让我陌生的坚定,“我记得,但你们也记着,谁把我逼着去找人借脸。”

他那句“借脸”,说得哑。

大哥张了张嘴,最终放下手,转身推着张红出了门,临走时还不忘丢下一句,“你别后悔”。

门一关,雨声更清。

我靠回椅背,叹了一口气,看向范浩,他脸色苍白,额头汗把头发粘成了几缕。

我说,“你看,法律之外还有制度,人情之外还有边界。”

他“嗯”,像是刚被雨狠狠拍过一顿,从土地里抬出脸来。

我拿起电话,给行政打,叫人把走廊的门口看住,避免再有“家属”乱入,又给小李发消息,“这场我回避,后面的流程你盯。”

等这一切,我才对范浩说,“我们先把公事办完,你出去休息,等通知,私事回家说。”

他呼出一口气,轻得像一片薄纸落下,他点点头,开门出去,背影瘦,但直。

一场面试结束,我待在会议室里,手还扶着桌角,抬头看窗外,雨势小了,玻璃上凝着几滴水,像泪挂在脸上,迟迟没有掉。

下午的流程照常进行,别的候选人进进出出,我的手机在桌上亮了一次又一次。

母亲发来语音,背景里电视吵,她说,“浩子来了你就让他喝点水,有没有伞?别把孩子冷着了”。

她最后一句是,“你别跟他争,你喜欢吼,就跟你爹一样”。

我听着笑,往外走,路过走廊,看到范浩坐在角落里,双手扣着,指尖发白,脚边放着一把折断了的伞。

我站在他的对面,隔了三米,没叫他。

他抬头看我,眼神往上掠,咽了一口口水。

我点点头,往另一间会议室走。

当晚初评会开始,各个面试官按评分说意见,王工说,“他基础不错,但实操不足,嘴皮子有点快,我给85”。

小李说,“他有些自尊心过强,我看到了,他对你的回避处理得也还算得体,职业素养基本可以,我给87”。

财务那边的刘姐端着杯水,慢慢说,“有点孩子气,但挺真诚,我给86”。

轮到我,我把笔搁桌上,说,“我回避,他的分你们定。”

会议室里一阵静,大家看我,没人接话。

最后,综合评价出来了,范浩的两轮平均分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不高不低,卡在面试名额线的边缘。

我们公司的规则是,边缘的,主考官可以拿出一名进行二次复核,复核可以由两名不同面试官再面一次,确保公平。

我把规则在脑内过了一遍,像掰算盘珠子。

我打开手机,给范浩发了条消息,问他“明天九点,复核,来不来?”

他回“来”。

那晚回到家,杜敏把菜端上桌,红烧肉的色泽在灯下泛光,豆豆绕在我腿边转,喊“爸爸抱”。

我把他抱起来,闻到他身上的奶香,心里一块硬的地方软了。

饭桌上我把今天发生的事原封不动讲给杜敏听,她没有惊讶,只是在张红和大哥闯到单位那段,叹了一口气。

她夹了一块肉给我,“人情这么难,所以才要制度”。

她抬头看我,“你准备怎么做?”

我说,“回避,复核,结果就结果,不给他开绿灯,也不给他关门,剩下的,让他自己走。”

她点头,停了一下,又说,“他叫你叔,是一颗纽扣,扣上了衣服才不散,你别一气之下扯断。”

我笑,“有时候扯断了,才知道该从新扣哪一颗。”

杜敏放下筷子,伸手握了握我的手,手心温热。

夜里我给母亲打电话,母亲又哭,又笑,她说,“浩子变化了,今天我打他电话,他说,妈,我错了。”

她停了一下,边吸鼻涕边说,“你别气他,你爸刚才还抽烟,我把他打了。”

我在电话这头笑出声,“你打没打到,他手那么快。”

母亲也笑,笑里还有泪,像潮湿的路。

第二天的复核在另一栋楼。

我提前十分钟到,会议室里空,窗外阳光温柔,昨天下的雨像没发生过,城市彻底洗了一遍的样子。

九点整,门响了两下,范浩推门进来,扣得整整齐齐,我看见他手里没有简历,只带了一支笔。

小李和王工也到场。

二次面试不问家庭,不问情分,直接放案例,随时打断,随时追问。

他表现比昨天稳,几次被问到空白的地方,他正面承认“不知道”,然后尝试用逻辑补,眼神里不再游离。

我注意到,问到“冲突解决”的时候,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移开,说了两个字,“道歉”。

王工点头,“态度正就好”。

小李问他,“前天你家里人闹场,你怎么看?”

他停一秒,说,“谢谢提醒,我有责任不让他们影响公司秩序,我回去已经跟他们说了,我会自己面对”。

他的这句,像新长出来的骨头,有点生,带刺,却是真。

面完,小李和王工出了门,留我收尾。

我看着他,“你别对号入座,后面还有别的人,不是只有你。”

他“嗯”了一声,轻。

我刚要说下一句,手机“嗡”地震了一下,我看屏幕,是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县城。

我以为是村里谁打错了,一划开,是张红的声音,带哭腔。

“你爸,摔了。”

我的指尖发凉,胸口紧缩,手机差点滑下去。

她说,“在院子里抽烟,跌倒了,头磕到石头上,送到县医院了,医生说要做CT,你快点回来,钱我们拿不出。”

我站起来,椅子向后滑,发出尖利的摩擦声。

范浩警觉地看我,眼睛里惊恐一点点聚起来,“爸?”

我抬手示意他别说话,对着电话压着声问,“情况稳定吗?”

张红那边乱,“医生说先观不得动,我们给他垫了输液,他手一直抖,你妈吓坏了。”

她吸鼻涕的声音里,有一种我从前极少听见的慌。

我挂了电话,背上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我看范浩,“回县城。”

他点头,手里攥紧,低头去收包,“我跟你一起。”

我点头,又给杜敏发信息,“爸摔了,县医院,我先回去。”

她回得很快,“注意安全,我带豆豆去你妈那边收拾东西”。

我和范浩从公司出来,太阳已经上来,街上的水气蒸腾,像一道慢蒸的菜。

我们打车去高铁站,路上挤,司机老头放着收音机,播的是昨晚的相声。

车窗外的行人汗湿了背,范浩沉默地坐在我旁边,看着窗外打了个电话,“妈,不去医院闹,等我们到了再说,听到了吗?”

他的声音很冷静,很硬。

我垂眼,看见他手背上的青筋,一条一条,像从心里爬出来。

到了车站,安检队伍很长,孩子哭,老人在边上捶腿,广播催着人不要停在通道中间。

排到我们时,安检员看了我一下,说“手提电脑拿出来”,我手忙脚乱,范浩接过我的包,动作熟练。

上车后,他抢在我前面把行李架上的箱子放稳,坐下,给我递了一瓶水。

我接过,拧开,喝了一口,心里的火像被浇了一下,噗嗤出烟,但没有灭。

到县城医院时,下午两点,热,门口蚊子绕成圈。

父亲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眼睛睁一条缝,嘴里嘟哝,手还是颤。

母亲坐在他的床边,眼睛里发红,眼圈肿,见到我,她站起来,扑过来,一把拉住我,眼里又是泪,“你爸,他吃酒不小心,摔了,医生说先观察。”

她眼里对我抱有一种一直以来的依赖,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

我伸手按住父亲的手,试图稳住那抖,抚上去才发现,骨节像干果一样硬,皮肤冷。

范浩站在一边,眼睛红,握拳,指甲扣进掌心。

张红站在门口,脸上乱,嘴唇干白,她看我,眼神里有一分退怯。

我没看她,我招呼她,“去缴费窗口排队,CT的钱我先垫。”

她“哦”了一声,拿起卡往外跑,裙摆被电风扇吹起来又落下。

医生拿着片子来,說“颅内没有明显出血,观察几天,注意饮食和起身,老人的脑有萎缩,手抖应该是长期了,不是这次的原因。”

我心里松一口气,又紧一口。

父亲下面转入病房,我守到夜里,母亲趴在床沿睡着了,鼻子里轻轻吸气的声音像虫鸣。

范浩找了个塑料凳坐在门口,低着头,一动不动,像被雨淋湿的狗,孤零零。

我走过去,他抬头看我,眼睛很黑,里面有一点光。

我们坐在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医院的走廊永远有味道,一种药、一种汗、一种时间的味道混在一起。

我点燃一支烟,他摆摆手,“别在这里抽,护士要骂”。

我笑,“你还知道怕护士”。

我们都不说话,过了很久,他开口,“叔,对不起”。

他眼角泛着湿,我看着他,没问“对不起什么”,他也就继续说,“对不起把你拉黑,给你甩脸子,对不起……让你在单位被我爸妈骂,我……”

他绕了一圈,最后停在“我”上。

我捏了捏烟蒂,把烟按灭,扔进垃圾桶,“这三点里,对不起我可以收两点,第三点你不用道歉,那不是你给我的。”

他愣了一下。

我看着天花板上的白灯,“人家想骂你就让他去跟规则打,骂不动,吼不开,怪不了你。”

他“嗯”,鼻子抽了一下,“你说的规则我懂了,不是一天的事。”

我点头,“不是一天的事”。

那晚,我们在走廊坐到十二点,夜色在窗外慢慢结霜一样降下来。

第二天一早,我给公司发了邮件,申请延迟一天复核材料,理由写的是“家属突发情况。”

小李回我,“好的范总,注意身体。”

我问范浩,“你要不要回去参加复核?”

他低头,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我,“我要,我不想让你回去之后再替我找补。”

我直直看着他,“我不会替你。”

他点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说,“我知道”。

第三天,道路干干净净,太阳的光像铅笔画过来。

我在县医院到高铁站的车上,手机一直震,是王工的电话,“范总,今天复核被告知要延期了,我们这边排满了,领导问你怎么安排。”

我“嗯”了一声,心头微一点,“我回了邮件,说明情况,能否协调周五下午给一小时?”

王工“我尽力,你也知道校招压着,后面还有一堆”。

我盯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村庄,耳边突然响起父亲年轻时的秦腔,吼破喉咙,热烈得要命。

到了公司,我把包扔椅背,开会,处理积压,像刀切肉一样,一块一块。

下午,王工发来消息,“周五下午两点,复核,安排好了”。

我回一个“辛苦”。

周五那天,范浩准时到门口,穿了同样白衬衫,领口干干净净,他牵着张红走,张红在门口停住,“我不进,我在外头等”。

她低头看地板,声音低,像突然换了个人。

我点头,让她在外面坐着。

复核里,问题更难,压力更大,范浩比前几天越发稳,他在一道逻辑题上卡住了,停了五秒,嘴角动了一下,最后说,“不装懂,跳过,下一个”。

我看到小李的眼神亮了一下。

结束时,我看他一眼,他把目光放得很远,远到像看过去也看未来。

他出门的时候回头给我一个眼神,我没读懂,里面有没有“叔”,也有没有“范总”。

张红从椅子上站起来,刚要问结果又止住,像突然学会忍。

她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说,“你回来吃饭”。

他没答,扭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问。

我说,“等电话”。

下午五点,评审小组的意见出来了,范浩的复核分不低,卡在另一条线,线的名字叫“待定”。

所谓“待定”,是要主考官签字,说明理由,是给还是不给,为什么。

这是制度给我的一个权,像一把刀,柄在我手。

我把那一页纸放在桌上,办公室里灯亮,窗外渐暗,城市拧下光,拉上夜。

我的电话在桌上震了一下,是母亲,四个字,“你爸醒了”。

我“嗯”了一声,心里发生了一点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响,像一个旧罐子里放了一枚新硬币。

我看着那一栏“待定”,眼前浮起父亲颤抖的手、母亲眼中的泪、范浩走进面试那一瞬的愣,还有他在医院走廊里说“对不起”的声调。

笔捏在手里,我把它放在签字线上,尖端轻轻触到纸纤维,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

我正在落笔,门外的玻璃上出现一个影子,影子抬手敲了下门,轻轻,像怕惊动什么。

我抬头,他站在门外,眼圈通红,嘴唇抖了一下,开口,那个卡了很久的称呼从他喉咙里挤出来。

来源:清新远山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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