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春日的阳光洒在楼梯间,照亮了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我眼角的湿润。一阵风吹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仿佛这春天也变得冷清了许多。
半桶豆油的重量
"谢了,这些也别浪费。"叔叔提着我家半桶豆油和一袋咸盐,站在楼梯口说道。
七年时光,一分不出,临走连这点东西都要带走。我强撑笑容,目送他们一家三口远去的背影。
春日的阳光洒在楼梯间,照亮了飞舞的尘埃,也照亮了我眼角的湿润。一阵风吹来,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仿佛这春天也变得冷清了许多。
那是2010年的夏天,记得窗外的知了叫得震天响,小区里的大爷大妈们搬着竹椅子在树荫下扇着蒲扇乘凉。
叔叔一家拖着行李来到我家门口,说侄子小明考上了市重点高中,想在我这儿借住几年。
"芳姐,就几年的事儿,等孩子高中毕业就搬走,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叔叔诚恳地说,手里紧握着小明的录取通知书,脸上是掩不住的骄傲。
那时我刚离异不久,独自住在这套八十年代分房子得来的两居室里,偌大的房子只有我一个人,显得格外冷清。
"来就来吧,反正我一个人住着也是住着。"我心想着家里多几个人也热闹,就爽快地答应了。谁知,这一住就是七年。
最初的日子里,我们像一家人。我把主卧让给叔叔夫妻,自己搬到了次卧。
侄子小明住在客厅拉上的花布帘子后面,那里本是我的小书房,还堆着一些老唱片和八十年代攒下的连环画。
我记得叔叔第一周还买了些菜回来,婶子林美也常主动洗碗,煮一锅她们老家特色的酸菜鱼。那股香味总能勾起我对家的回忆。
"芳姐,你尝尝我做的,我们那儿都这么做。"林美总是笑呵呵地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
但随着时间推移,这些"规矩"逐渐被遗忘。开始是一周买一次菜变成了两周,后来干脆就没了。
那台老式电风扇吱呀呀地转着,见证着我们关系的微妙变化。慢慢地,家里的米面油盐全由我来买,水电费也是我一个人交。
"芳姐,这个月手头有点紧,下个月一起算行吗?"叔叔总是这样说,眼神闪烁着不好意思,却又理所当然。
叔叔老李做装修工,收入不稳定;婶子林美在附近菜市场帮人卖菜,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看着他们艰难的样子,我从未开口要过一分钱。
每天清晨,我总是最早起床,为一家人准备早餐。油条豆浆,小菜馒头,偶尔还会煎几个鸡蛋。
"芳姐手艺就是好,比外面买的还香!"叔叔常这么说,说完就大口扒饭,却从不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收拾。
那年冬天特别冷,小区里的暖气断断续续的,我们只能靠电暖气取暖。小明的棉衣穿了好几年已经小了,袖口磨得发白,肘部都露出了棉絮。
我趁着商场打折,给他买了件厚棉袄。结账时,收银员用嘎嘎响的计算器按了几下,我心疼地从针织衫里摸出攒了大半年的钱。
"阿姨,我不要新衣服,旧的还能穿。"小明倔强地说,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那件棉袄。
"穿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我轻声哄他,把棉袄递了过去。
看着镜子里穿着新棉袄的小明,他眼睛亮了一下,却又迅速低下头:"等爸爸有钱了再还您。"
"傻孩子,阿姨就当提前给你的生日礼物。穿暖了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我揉了揉他的头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小明学习很用功,但数学不太好。每次看到他抓耳挠腮的样子,我就想起自己当年教书的日子。
我找来以前教书的老同事王老师给他补课,说好每小时五十元,却对叔叔婶子说是我朋友免费帮忙的。
每个月底,我悄悄从自己工资里抽出二百块钱给王老师,看着存折上的数字一点点减少,心里却没有太多遗憾。
每次看到小明熬夜学习,我都会轻手轻脚地给他煮一碗鸡蛋面或是热牛奶。夜深人静,厨房里飘着的面香,成了那段岁月最温暖的记忆。
"阿姨,您别忙了,我不饿。"小明总是这么说,却会在我放下碗后小声道谢。
高一那年冬天,叔叔在工地上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摔下来,腿骨折了,三个月没法工作。我记得那天,医院的走廊上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小明坐在长椅上哭得像个孩子。
"别担心,有阿姨在呢。"我拍着小明的肩膀,转身去挂号缴费。
当护士报出手术费用时,我咬了咬牙,把银行卡递了过去。那是我攒了两年准备换台彩电的钱。
"芳姐,等我好了一定还你。"叔叔红着眼眶说,手紧紧握着我的,粗糙的手掌里满是建筑工地留下的老茧。
但后来,这事就像石沉大海,再没人提起过。每月的医药费、营养费全都成了我的负担,叔叔出院后,连句正式的感谢都没有,仿佛这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
小区里的李大爷看不过去,有次在楼下乘凉时悄悄对我说:"张芳啊,你这心太软了,都让人当软柿子捏了。"
我笑了笑:"血浓于水嘛,都是亲戚。"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是滋味。
高三那年,小明学习压力大,我特意请了年假在家,早晚给他做可口的饭菜。每天夜里十一点,我都会煮一碗银耳莲子羹放在他的书桌上。
"补补脑子,别累坏了。"我轻声说,生怕打扰他复习。
我们家住的老小区没有电梯,每天我提着菜爬到五楼,气喘吁吁却从不抱怨。电视机里正播着《新闻联播》,叔叔婶子坐在沙发上,见我回来也不帮忙提一下。
有时抬头看到小明专注学习的背影,在台灯下弓着腰,我会想,自己没有孩子,能这样照顾侄子,也是一种福气吧。
高考结束那天,我做了一桌好菜庆祝。红烧肉、清蒸鱼、小鸡炖蘑菇,还有小明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阿姨,等我有出息了,一定好好孝敬您。"小明笑着说,眼里满是真诚。
我心里暖暖的,觉得这些年的付出都值得。但我注意到叔叔和婶子只是低头吃饭,没有附和,也没有表示感谢。
那天晚上,我听见他们在房间里小声嘀咕:"孩子考完了,是不是该考虑搬出去了?"
"再等等吧,看孩子考得怎么样,大学不还得花钱吗?芳姐那么好说话,再住几年也没关系。"
听到这话,我心里一阵酸楚。原来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一个可以提供免费住宿和经济支持的"好说话"的亲戚。
后来,小明考上了省城的重点大学。我又借了一万块钱给叔叔,作为小明的学费和生活费。那是我准备去旅游的钱,就这样交给了叔叔。
"芳姐,你真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叔叔拍着胸脯说,眼里却没有多少真诚。
每次放假回来,小明都变得更懂事,会主动帮我做家务,有时还会带一些小礼物回来。但叔叔婶子似乎把我的帮助当成了理所当然,从不提及经济上的事。
"芳姐,你这么大岁数也该找个伴儿了。"林美有次这么说,语气里带着些许怜悯。
"一个人挺好的,自由自在。"我笑着回答,心里却想,如果找个伴,还能让你们这么理所当然地住下去吗?
每次我看到存折上不断减少的数字,心里都有说不出的苦涩,却始终没好意思开口。我的工资不高,但过日子精打细算,本来是够用的。
一年春节,亲戚们聚在一起吃饭。叔叔喝了点酒,满脸通红地说:"这些年多亏了芳姐照顾,我们一家吃住都不用愁,省了不少钱呢!"
大家都笑着夸我心好,能让亲戚住这么多年。我勉强笑着,心里却像是被针扎了一样疼。
那年我听邻居老李大爷无意中说:"你这么帮他们,他们有把你当亲人吗?别傻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我笑着摇摇头:"都是亲戚,帮一把是应该的。"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想起父亲生前常说:"亲情贵在互相扶持,但也要懂得尊重和感恩。"父亲那张老照片还放在我床头,每次看到都会想起他教导我的话。我忽然明白了这句话的深意。
妹妹张丽每次来看我,都会唠叨:"姐,你太老实了,叫他们出点房租怎么了?咱又不是开善堂的。"
我只是笑笑:"说不出口啊,都住了这么久了。"心里却默默地数着日子,盼着他们什么时候能搬走。
小明大学毕业那年,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没过多久,叔叔突然宣布要搬家。
"芳姐,小明工作稳定了,我们也该回老家了。这些年多亏你照顾啊!"叔叔收拾行李时说,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
我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七年了,他们从未主动分担过家里的任何开销,连搬走的日子也选在了月初刚发工资那天,巧妙地避开了承担当月任何费用的可能。
那天早上,我煮了一锅饺子当作送别。猪肉白菜馅的,叔叔最爱吃的。
"芳姐,你这饺子还是这么香,老家都吃不到这味道了。"叔叔边吃边说,筷子夹得飞快。
吃完饭,叔叔婶子收拾东西,把冰箱里的半桶豆油和一袋咸盐也一并打包。我站在一旁,心里酸涩难言。
想着这些年来,家里的油盐酱醋都是我一个人买,水电煤气费都是我一个人交,现在他们却连这半桶油都不肯留下。
"芳姐,这些年多亏了你照顾,有机会你到老家来玩啊。"叔叔背着包,站在门口说。
婶子林美则催促着:"快点吧,赶紧的,别误了车。"眼睛看都不看我一眼。
"路上小心,到家给我打个电话。"我强忍泪水,挤出一丝微笑。
看着叔叔提着那半桶豆油下楼的背影,我突然想起了那句老话:"人走茶凉",原来亲情有时候也会这样。
门关上后,家里一下子安静得可怕。我怔怔地站在原地,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却又莫名松了一口气。
我看着他们住过的房间,曾经的嘈杂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厨房的调料架空了一大半,连平时做菜用的那把老勺子都不见了。
我坐在沙发上,忽然放声大哭。不是为那半桶豆油,也不是为这七年的开销,而是为那份被轻视的情感和付出。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想起了那些年里的点点滴滴:小明第一次考了年级第一,我买了一只烤鸡庆祝;叔叔生日时,我特意请假做了一桌菜;婶子感冒,我连夜去药店买药......
这些回忆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中闪过,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收拾小明的房间时,我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张小纸条:"谢谢阿姨七年的照顾,等我有钱了一定报答您。小明敬上。"纸条有些皱,像是犹豫很久才放下的。
我哭了,却也笑了,原来我在乎的并非物质,而是一声发自内心的感谢。这小小的纸条,比那半桶被带走的豆油重要得多。
打开窗户,春风带着槐花的香气吹进来。我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开始打扫房间。
"张芳,他们走了?"楼下的李大爷仰头问道,手里还拿着他那把老旧的蒲扇。
"嗯,走了。"我应了一声。
"走了好啊,你这些年也够不容易的。"李大爷语重心长地说。
一个多月后,我收到一个包裹,是从省城寄来的。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桶上好的豆油和一封信。
"敬爱的张阿姨:这些年您像母亲一样照顾我,我永远感激。爸妈可能有些地方做得不周到,请您多包涵。这桶油和以后每个月我都会寄给您一些生活费,虽然不多,但是我的一点心意..."
信纸上,小明工整的字迹透着诚恳。我摸着那桶崭新的豆油,想起那天叔叔带走的半桶旧油。
人生就像这豆油,看似都是油,分量却大不相同。。
那天下午,我给小明回了一条短信:"阿姨收到油了,很香。你有心就好,钱就不用寄了,自己留着用。以后有空常联系。"
放下手机,我打开窗户,春风拂面。厨房里,我用新油炒了盘青菜,香气弥漫整个屋子。
旧收音机里播放着《渴望》的主题曲,那是我最爱听的老歌。我哼着歌,心情竟比往日轻松许多。
晚上,我翻开父亲的旧相册,看到一张全家福。那是八十年代初的合影,大家穿着蓝色的确良衬衫,笑得灿烂。
父亲微笑着看向镜头,眼神温暖而坚定。我忽然想起他常说的另一句话:"人心都是肉长的,但也要学会分辨真情与利用,在付出中保持自己的尊严。"
那天晚上,我睡得异常安稳,仿佛卸下了长久以来的心理负担。
七年的时光教会我很多。亲情需要经营,付出需要边界,善良不等于任人索取。
那半桶豆油的重量,不在于它的价值,而在于它让我明白了如何更明智地爱人,也爱自己。
一周后,我把小区住户群里发的广场舞招募信息截了图,鼓起勇气报了名。
第二天,我报名了社区的舞蹈班,认识了许多新朋友。李大爷的老伴也在跳舞,她拉着我的手说:"芳姐,跳舞能解愁啊!"
每当跳起欢快的广场舞,看着夕阳西下,我心里就有说不出的轻松与释然。
"张芳,你这气色好多了!"小区里的老邻居王奶奶笑着说,"那家子人走了,你反倒像年轻了几岁。"
我笑着点点头,心里明白,是因为放下了,所以轻松了。
妹妹张丽来看我,惊讶地说:"姐,你这屋子收拾得真好,比他们住着的时候敞亮多了。"
我笑着说:"一个人住也挺好的,自由。"说完,我们都笑了。
月底,我收到小明的电话,说他要结婚了,希望我能去参加婚礼。
"阿姨,您就是我的亲人,这么重要的日子,您一定要来。"电话那头,是他真诚的声音。
我答应了。。
"好孩子,阿姨一定去。"我柔声说道。
放下电话,我看向窗外。院子里的老槐树又开花了,香气扑鼻而来。
七年前,他们来的那天,这槐树也是这样开着花。七年后,我依然站在这窗前,但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生活就像这季节更替,有得有失。那半桶豆油带走的是我的善良和软弱,留下的却是一颗更加明智和坚强的心。
我看着窗外的落日,微笑着整理好心情。生活继续,我依然愿意帮助他人,但学会了在付出的同时,不忘呵护自己的心。
那半桶豆油的故事,成了我生命中的一课。它的重量,远比我想象的要沉,也比我想象的要有价值。
夜幕降临,我关上窗户,打开那盏陪伴我多年的老台灯。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会继续前行,带着这些年收获的智慧,过好属于自己的生活。
来源:那一刻旧时光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