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出院那天,天阴沉得厉害,像一块浸了水的旧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
我出院那天,天阴沉得厉害,像一块浸了水的旧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城市上空。
我办好了手续,一个人拎着简单的行李袋,站在住院部楼下那棵老樟树底下。
风一吹,樟树叶子哗啦啦地响,那种独有的清苦香气,混着医院里怎么也散不去的消毒水味,一起钻进我的鼻腔。
胃里那道长长的疤,还在隐隐作痛。
我丈夫陈辉的助理小周,正站在不远处,焦急地打着电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这空旷的院子里,依然像蚊子一样,嗡嗡地往我耳朵里钻。
“陈总,您在哪儿呢?林姐这边都办好了。”
“机场?您去机场了?”
“不是,陈总,今天林姐出院……您忘了吗?”
小周的腰一点点弯下去,像被电话那头无形的力量压垮了。
我靠着粗糙的树干,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挂了电话,又立刻拨过去,听筒里传来忙音。
一连几次,都是这样。
最后,他放弃了,转过身,脸上堆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朝我走过来。
“林姐……”他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替他说了:“他去机场接人了吧。”
小周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像是被人当场揭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林姐,您别误会,陈总是……”
“是去接苏晴吧。”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小周彻底愣住了,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晴,陈辉的初恋。这个名字,像一根细细的刺,在我心里扎了十年。
我以为结婚久了,这根刺早就和血肉长在了一起,不会再疼了。
可原来,它只是潜伏着,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给我最精准的一击。
小周的电话又响了,他看了一眼,是陈辉。他如蒙大赦,赶紧接起来。
这一次,他没再躲着我,或许是觉得,再怎么掩饰也无济于"事了。
“陈总……对,我跟林姐在一起……啊?还要一个小时?路上堵?”
小周的表情越来越为难,他不停地看我,眼神里满是歉意和不知所措。
“林姐身体还很虚弱,在外面等这么久不合适……我知道,我知道苏小姐刚下飞机也辛苦……要不,我先送林姐回家?”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周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他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些,我隐约听见陈辉带着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来:“你先陪着!让她多理解一下!苏晴这么多年第一次回来,我能不去吗?”
声音戛然而止。
小周尴尬地把手机揣进兜里,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空气里,只剩下风吹过樟树叶的沙沙声。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头,看着我,用一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林姐,陈总他……他也是一时没安排好。您……您多担待一下。毕竟夫妻嘛,总要相互体谅的。”
他转头劝我。
劝我体谅一个在我大病初愈,最需要他的时候,跑去机场接初恋的丈夫。
我看着小周这张年轻又真诚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拉了拉身上的薄外套,说:“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别啊,林姐!”小周急了,一步跨过来拦住我,“我送您,我必须送您回去!”
我没再坚持。
坐进车里,小周从后视镜里小心翼翼地观察我。
我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胃里的伤口,和心里的那根刺,一起疼了起来。
第一章 旧书页里的尘埃
车子没有开往我和陈辉在城东的那个家。
那个装修得像样板间的房子,窗明几净,却没什么人气儿。
我对小周说:“去南城的老街。”
小周愣了一下,透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但什么也没问,默默地调转了车头。
南城老街,是我长大的地方。
车子在窄小的巷口停下,再往里,就开不进去了。
我推开车门,一股熟悉的、混杂着市井烟火和旧时光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
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两旁的白墙灰瓦上,爬满了青苔。
我的铺子就在巷子深处,一个很小的门脸,挂着一块褪了色的木头牌子,上面是爷爷亲手刻的三个字——“补书斋”。
小周帮我把行李袋拎到门口,局促地站着,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林姐,这里……”
“我这几天住这儿。”我拿出钥匙,打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陈旧纸张和墨香的味道涌了出来,像一个温柔的拥抱。
这就是我的世界。
“那……陈总那边,我怎么说?”小-周小声问。
“实话实说。”我说着,走进了铺子。
里面很暗,我摸索着拉开电灯。
昏黄的灯光下,一排排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上,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旧书。
工作台上,还摊着我住院前没修完的那本《山海经》注本。
书页残破,泛着黄,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我走过去,用指尖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那是我最熟悉、最安心的触感。
小周把行李放在墙角,犹豫了半天,还是开口了:“林姐,陈总他心里是有你的。他就是……就是有点念旧。”
我没回头,目光落在残破的书页上。
“小周,你知道怎么补书吗?”我问。
他愣住了,显然没跟上我的思路。
“补书,最要紧的不是手艺,是心。”我轻轻说,“得沉下来,静下来。每一页纸,都有它的纹理和脾气,你得懂它,顺着它,而不是强行去改变它。”
“有些破损,补好了,天衣无缝,像新的一样。”
“但有些裂痕,是补不上的。你用再好的纸,再好的浆糊,它也只是在那里贴了一块膏药,那道裂痕,永远都在。”
我转过身,看着他,“人和人的感情,也是这个道理。”
小周的脸白了白,他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全懂。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林姐,你好好休息。我……我先回去了。”
门被轻轻带上,铺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我走到工作台后的小隔间,那里有一张硬板床,一个旧衣柜,一个小小的电磁炉。
这是我以前跟着爷爷学手艺时住的地方。
我烧了壶水,给自己泡了杯热茶,捧在手心。
胃里暖和了一些,心里的寒意却丝毫未减。
我和陈辉,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呢?
我们是大学同学。
那时候的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眼睛亮得像星星,会为了给我买一张绝版唱片,在旧货市场淘一下午。
他知道我喜欢这些老东西,喜欢安静。
他说,林岚,你就适合待在这样的地方,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我当时笑着捶他,说,仙女也要吃饭的。
毕业后,我接手了爷爷的补书斋,守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他则一头扎进了商海,凭着一股闯劲和聪明,很快就做得风生水起。
他开始忙了,应酬越来越多,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我们的话题,也从诗词歌赋、风花雪月,变成了他公司这个季度的财报,和那个难缠的客户。
我听不懂,也不感兴趣。
他就渐渐不和我说了。
他给我买名牌包,买昂贵的首饰,带我去高级餐厅。
可我最想要的,不过是像从前一样,两个人窝在旧书堆里,他给我读一首诗。
我们的世界,像两条相交后又渐行渐远的直线。
我守着我的旧书页,他追着他的新世界。
苏晴的出现,不过是让那条已经存在的裂痕,彻底崩开了而已。
她是他的白月光,是他在最青涩的年纪里,一场无疾而终的梦。
我一直都知道。
陈辉的书房里,至今还锁着一个抽屉,里面放着他和苏晴当年所有的信件和照片。
我从没想过去打开它。
我以为,只要我不看,不问,那个抽屉就不存在,那段过去也就不存在。
我真是太天真了。
手机在行李袋里震动起来,我拿出来一看,是陈辉。
我按了静音,把它扔在床上。
它不知疲倦地响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终于安静了。
没过多久,一条微信弹了出来。
“岚岚,你怎么跑老街去了?小周说你身体不舒服,我忙完就过去看你。苏晴刚回来,很多事要安顿,你别多想。”
我看着那句“你别多想”,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冲到后院的水槽边,吐了个天昏地暗。
直到吐出来的都是酸水,那种恶心想吐的感觉才稍稍平复。
我撑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夜色不知不觉已经浓了,巷子里传来邻居家炒菜的香味,还有小孩的嬉笑打闹声。
这才是人间的烟火气。
我直起身,用冷水洗了把脸。
镜子里,是一张苍白、瘦削的脸。
可那双眼睛,却异常地清亮。
我对自己说,林岚,够了。
第二章 听不见的回音
我在补书斋住了下来。
白天,我把铺子的门板卸下一半,阳光和风就能溜进来。
我坐在工作台前,一点点地修复那本《山海经》。
这是一项极其考验耐心和细致的活儿。
选纸,要找到颜色、厚薄、纹理都和原书页相近的旧纸。
裁纸,要顺着纸的纤维,不能有丝毫毛边。
上浆,要用自己熬的浆糊,薄薄地涂一层,既要粘得牢固,又不能溢出来损伤书页。
这个过程,能让我的心彻底沉静下来。
仿佛世界只剩下我和这本残破的古籍,我们在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邻居张大妈端着一碗刚出锅的排骨汤走进来。
“岚岚,怎么瘦成这样了?今天炖了汤,你赶紧趁热喝了补补。”
张大妈是看着我长大的,待我像亲闺女一样。
“谢谢张妈。”我放下手里的工具,接过那只冒着热气的粗瓷碗。
“跟陈辉吵架了?”张大妈在我对面坐下,压低了声音问。
我喝汤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
张大妈叹了口气:“男人啊,有钱了就容易犯糊涂。可你也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该管还得管。”
我笑了笑:“张妈,这汤真好喝。”
我不想把那些糟心事说给长辈听,让她跟着担心。
张大妈见我不想多说,也就没再追问,只是絮絮叨叨地讲着街坊邻里的趣事。
谁家的孙子考上了大学,谁家的闺女要出嫁了。
这些琐碎而温暖的人情味,像温水一样,慢慢浸润着我冰冷的心。
陈辉是在第三天傍晚的时候来的。
他开着那辆黑色的辉腾,在巷子口就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这辆车和这条老街,显得格格不入。
他走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给修复好的书页压平。
他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带着一股高级香水和烟草混合的味道。
他皱着眉头打量着这个狭小又陈旧的铺子,眼神里带着一丝嫌弃。
“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又潮又暗,对你身体恢复不好。”他的语气里带着责备。
我头也没抬,专心致志地调整着压书板的力度。
“我住惯了。”
他走过来,想从我手里拿走工具:“别弄了,跟我回家。”
我手一偏,躲开了。
“有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工作了。”我的声音很冷淡。
陈辉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在我对面坐下,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又想起我刚出院,烦躁地把烟掐了。
“岚岚,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他放缓了语气,“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可是苏晴她……她一个人在国外那么多年,刚回来,无亲无故,我总不能不管她吧?”
我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陈辉,你觉得,问题只是出在那一天吗?”
他愣住了。
“我们结婚十年了。”我说,“这十年,你陪我吃过几次早饭?你上次陪我看一场电影是什么时候?你知道我最喜欢看的书是哪本,最喜欢听的曲子是哪首吗?”
“你甚至不知道,我对你身上那款香水的味道过敏。”
陈辉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心虚。
“我……我这不是忙吗?公司那么多事,我都是为了这个家啊!”他为自己辩解。
“为了这个家?”我重复了一遍,觉得无比讽刺,“陈辉,你想要的家,和我想要的家,从来就不是一回事。”
“你想要的,是一个能让你在外面拼杀后回来歇脚的港湾,一个能彰显你成功身份的门面。这个门面里的女主人,要温顺,要懂事,要体谅你的所有‘身不由己’。”
“而我想要的,只是一个能一起吃三餐、聊四季的伴侣。一个能在我生病时,递上一杯热水,而不是让我‘多担待一下’的人。”
我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们之间那层早已腐朽的伪装。
陈辉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林岚,你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吗?”他有些恼羞成怒。
“我只是在说实话。”
“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站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烦躁地踱步。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在这里跟我耗着,算怎么回事?”
我重新低下头,拿起工具:“我想怎么样,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我的平静,彻底激怒了他。
他猛地一伸手,把我工作台上那些分门别类放好的工具全都扫到了地上。
镊子、骨刀、小锤子……叮叮当当地摔了一地。
我的心,也跟着那些工具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些工具,很多都是爷爷传下来的,用了几十年,比我的年纪都大。
我蹲下身,一个一个地捡起来,用衣角仔细地擦拭干净。
我没有哭,也没有骂他。
我只是觉得,我和这个男人之间,最后一点情分,也随着这些工具落地的声音,彻底摔碎了。
他看着我默不作声的样子,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做得有多过分。
他的气焰消了下去,声音里带着一丝懊悔:“岚岚,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急了。”
我没理他,把最后一把小刷子捡起来,放回原位。
然后,我站起身,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陈辉,我们离婚吧。”
第三章 一碗清粥的温度
“离婚?”
陈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先是愣了一秒,随即嗤笑出声。
“林岚,你别闹了,跟我回家。”
他伸手想来拉我,被我侧身避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我是认真的。”我看着他的眼睛,重复道,“我们离婚。”
他终于意识到我不是在开玩笑,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为什么?就因为苏晴?”他质问道,“我跟她什么都没有!我们只是老朋友!你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
“小题大做?”我反问他,“在你眼里,我的感受,我们的婚姻,都只是‘小题大做’?”
“陈辉,你到现在还不明白。问题从来就不是苏晴,而是你。”
“是你,在我躺在病床上,最需要你的时候,选择了你的‘老朋友’。”
“是你,在我们十年的婚姻里,把我越推越远,把这个家变成了一个只有空壳子的旅馆。”
“是你,亲手打碎了我对我们之间最后的一点念想。”
我指着地上那些还没来得及收拾的碎纸屑,“就像这些,碎了,就再也拼不回去了。”
陈辉被我一连串的话说得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那些被他忽略的日常,那些被他用“忙”和“为了这个家”当做借口搪塞过去的瞬间,此刻都化作了锋利的碎片,刺向他自己。
“我……我没想过会这样。”他喃喃自语,声音里透着一丝茫然。
“你当然没想过。”我冷笑一声,“因为你从来只想着你自己。你的事业,你的面子,你那点可怜的怀旧情结。”
铺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巷子里传来卖麦芽糖的吆喝声,悠长而婉转,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过了很久,陈辉才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
“岚岚,再给我一次机会。”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恳求,“我改,我以后都改,好不好?”
“我把所有时间都给你,我再也不见苏晴了。我们……我们回到从前。”
回到从前?
我看着他疲惫而陌生的脸,心里一片悲凉。
我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一个苏晴。
隔着的是截然不同的人生追求,是早已被岁月磨损殆尽的温情,是再也无法同频共振的两颗心。
“陈辉,太晚了。”我轻轻地说。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东西都能修补的。也不是所有‘对不起’,都能换来一句‘没关系’。”
我从工作台的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字了。”
“财产方面,城东的房子,车子,你公司的股份,我什么都不要。那些本来就是你挣来的。”
“我只要这个铺子。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也是我的根。”
陈辉死死地盯着那份协议书,像是盯着什么洪水猛兽。
他的手在发抖,嘴唇也在哆嗦。
“你……你早就准备好了?”
“在你去机场接苏晴的那天,我就想清楚了。”
那一刻,我终于在他眼中看到了真正的恐慌。
不是因为失去一个妻子,而是因为失去了一种他早已习惯的秩序。
他习惯了家里永远有那么一盏灯为他亮着,有一个人无条件地包容他、等待他。
他把这一切当做理所当然。
直到现在,当他即将失去这一切的时候,他才感到了害怕。
“我不签!”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通红,“林岚,我不同意离婚!”
“这由不得你。”我淡淡地说,“如果你不签,我们就法庭上见。我想,你陈总应该不希望把家事闹得人尽皆知吧?”
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他的软肋。
他最在乎的,就是他的面子和声誉。
他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在原地喘着粗气,最终,所有的力气都泄了下去。
他拿起笔,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在“男方”后面,他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力透纸背。
签完字,他把笔重重地摔在桌上,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又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
“林岚,你会后悔的。”他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辉腾引擎的轰鸣声在巷子里响起,又很快远去,直到消失不见。
我站在原地,看着桌上那份签好字的协议,忽然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慢慢地坐下来,趴在冰冷的工作台上。
没有眼泪。
只是觉得很累,很累。
像一本被翻阅了无数遍的旧书,终于到了最后一页。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我以为是陈辉回来了,没动。
“林令姐?”是小周的声音。
我抬起头,哑着嗓子说:“门没锁。”
小周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他看到桌上的离婚协议书,眼神一黯,但什么也没说。
他把保温桶放在桌上,打开盖子,一股清淡的米粥香味飘了出来。
“我……我猜你晚上没吃饭。”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妈熬的粥,让我给你送点过来。”
粥是白粥,上面撒了点翠绿的葱花。
简单,干净。
我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鼻子一酸,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在我最狼狈,最脆弱的时候。
不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我、要照顾我一辈子的丈夫,而是一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年轻人,给我送来了一碗热粥。
“林姐,你别哭啊……”小周顿时手足无措,“是不是我……我说错什么话了?”
我摇摇头,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
“没有,谢谢你,小周。”
我端起碗,一勺一勺地把粥喝了下去。
清淡的米粥,滑过喉咙,落进冰冷的胃里,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那是一种被人在乎的,踏实的温度。
第四章 两种时间的指针
和小周那次见面后,我过了几天真正清净的日子。
陈辉没有再来打扰我,也没有打电话。
我们就这样,默契地从彼此的生活里退场,像两滴水落进大海,无声无息。
我把那份离婚协议书收好,开始着手清理这个铺子,以及我的生活。
我把属于陈辉的东西,打包成一个箱子,叫了同城快递寄到他的公司。
里面有他偶尔留在这里的几件换洗衣物,一把剃须刀,还有一本他曾经很喜欢、后来却再也没翻开过的经济学著作。
寄出去的那一刻,我感觉心里某个沉重的角落,一下子变轻了。
小周偶尔会来看看我。
他不再是陈辉那个小心翼翼的助理,更像一个懂事体贴的邻家弟弟。
他会帮我搬沉重的书,会给我带些新鲜的水果,或者只是在我工作的时候,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看我修补那些旧书。
有一次,他看着我用一根细如牛毛的针,将一页断成两截的古籍书页缝合起来,忍不住感叹:
“林姐,你这手艺真是绝了。感觉时间在您手里,都变慢了。”
我笑了笑:“不是时间变慢了,是心静下来了。”
“修书的人,心里不能有杂念。你的手要稳,心也要稳。就像钟表匠,他的世界里,只有指针嘀嗒的声音。”
“那陈总呢?他的时间是不是走得太快了?”小周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失言,有些懊恼地闭上了嘴。
我没有介意,只是淡淡地说:“我们俩,就像两只指针速度不一样的钟。一开始还能对上,走着走着,就再也对不上了。”
小周沉默了。
他大概是想起了陈辉那永远也接不完的电话,和排得满满的日程表。
那个世界的指针,确实转得飞快,快到让人看不清身边的人和风景。
一个星期后的下午,铺子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那天阳光很好,我把一张修复好的清代版画拿到门口的阳光下晾晒。
一辆出租车在巷口停下,一个穿着米色风衣、气质温婉的女人走了下来。
她提着一个精致的果篮,有些犹豫地在“补书斋”的牌子下站定。
是苏晴。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我也能认出她。
她和陈辉抽屉里那些老照片上的样子,变化不大,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岁月的沉淀。
她看到我,似乎也愣了一下,然后朝我礼貌地点了点头,走了过来。
“请问,是林岚女士吗?”她的声音很轻柔,普通话里带着一点南方口音。
“我是。”我直起身,平静地看着她。
“你好,我叫苏晴。”她做着自我介绍,仿佛我们是第一次知道彼此的名字。
“我知道。”
我的直接,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我听阿辉说,你身体不舒服,特地来看看你。”
她把那个“辉”字咬得很轻,却像一根针,轻轻扎了我一下。
“有心了。”我没有请她进去的意思,就站在门口,“不过我已经出院很久了,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我的冷淡,让她有些尴尬。
她把果篮往前递了递:“无论如何,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我没有接。
“苏小姐,我想我们之间,没什么需要用‘心意’来表达的关系。”
“我知道你可能对我有些误会。”苏晴急忙解释,“我和阿辉真的只是老朋友。我这次回来,是处理一些家里的事,过段时间就走了。”
“你走或者不走,都和我没关系。”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和陈辉,已经离婚了。”
苏晴的眼睛猛地睁大了,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离婚?怎么会?因为我吗?”
“不。”我摇了摇头,“不是因为你。就算没有你,我们也会走到这一步。你只不过是让这一天,提前到来了而已。”
我的坦诚,似乎让她更加无措。
她站在那里,风吹起她的衣角,让她看起来有些单薄。
“对不起……”她低声说,“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知道……我那天不会让他去接我的。”
“这不是你的错。”我说,“你不需要道歉。”
“你只是做了一个选择,陈辉也做了一个选择,而我,也做了我的选择。”
“我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暖洋洋的。
那一刻,我心里那根扎了十年的刺,好像忽然被拔了出来。
不疼了。
我对这个女人,没有恨,也没有怨。
她只是陈辉过去岁月里的一个符号,一个他用来对抗中年危机和现实平庸的虚幻梦想。
而我,不想再活在他的梦里了。
苏晴沉默了很久,最终,她把果篮轻轻地放在了门口的石阶上。
“打扰了。”她对我鞠了一躬,然后转身,慢慢地走回了巷口。
她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或许她也终于明白,那个她记忆中的少年,早已被岁月改造成了另一个模样。
他们之间,也像两只走散了的钟,永远对不上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然后低头,继续整理我的那幅版画。
阳光下,画中山水清晰,岁月静好。
这,才是属于我的时间。
第五章 清理与告别
苏晴来过之后,我的生活彻底恢复了平静。
就像一场高烧退去,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头脑却异常清醒。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补书斋。
我将铺子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把那些积攒多年的灰尘和蛛网,连同心里的阴霾,一并扫了出去。
我又从旧货市场淘来几张老旧的榆木书架,仔细打磨上蜡后,替换掉原来那些摇摇欲坠的铁架子。
铺子焕然一新,虽然依旧古朴,却多了一份整洁和雅致。
我的手艺,也在街坊邻里间传开了。
越来越多的人,拿着家里珍藏的、被岁月侵蚀的旧书、老相册、甚至泛黄的家书来找我修复。
每一件物品背后,都藏着一个家庭几代人的记忆和情感。
我小心翼翼地对待它们,就像在守护一段段珍贵的时光。
这份工作,让我找到了久违的价值感。
这种价值感,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富足和安宁。
一天下午,我正在修复一本民国时期的儿童画报,小周又来了。
他这次来,不是给我送东西,而是来跟我告别的。
“林姐,我辞职了。”他坐在我对面,表情有些复杂,但眼神却很轻松。
“哦?”我有些意外,但随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找到新工作了?”
他摇了摇头:“还没。想先休息一段时间,好好想想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是陈总……他最近状态很不好。”
“自从和你……分开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天天喝酒,开会也心不在焉,还跟几个重要的客户发了脾气。”
“苏小姐也劝过他几次,但他好像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
我手里的动作没有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些消息,已经无法在我心里激起任何波澜。
“前天,公司一个跟了他很多年的老部下,因为一点小事,被他当着所有人的面骂得狗血淋头,第二天就递了辞职信。”
小周叹了口气:“我看着公司里那种气氛,觉得很压抑。也觉得……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觉得,人不能光为了赚钱活着。有些东西,比钱重要。”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
我抬起头,对他笑了笑:“你想得很对。”
“林姐,我其实一直很佩服你。”小周认真地说,“你能一直坚持做自己喜欢的事,守着这份手艺,守着这份清净。这比挣多少钱都了不起。”
“这没什么了不起的。”我说,“我只是比较笨,学不会别的东西罢了。”
我们都笑了。
临走前,小周把一个信封推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我问。
“陈总让我转交给你的。”他说,“是城东那套房子的房产证,他已经把名字改成你的了。还有一张卡,他说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打开信封,里面果然是房产证和一张银行卡。
我把信封推了回去。
“小周,麻烦你把这些还给他。”
“林姐……”
“我们离婚协议上写得很清楚,我什么都不要。”我看着他,语气平静但坚定,“我林岚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还没落魄到需要靠别人的施舍过日子。”
“我靠我自己的手艺,能养活我自己。这样得来的每一分钱,我都花得心安理得。”
“这不是施舍!”小周急了,“陈总他是真心想补偿你……”
“补偿?”我打断他,“小周,你告诉他,我们之间,没有什么需要补偿的。婚姻不是生意,不能用钱来结算盈亏。”
“他给我最好的补偿,就是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
小周看着我坚决的样子,知道再劝也没用,只好收起了信封。
“林姐,我明白了。”他站起身,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你多保重。”
“你也是。”
送走小周,我回到工作台前,继续我的工作。
画报上,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正在草地上快乐地追逐蝴蝶。
她的笑容,纯真而灿烂。
我用修复笔,小心翼翼地为她裙子上褪色的地方补上颜色。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也像那个小女孩一样,从一片阴霾的草地,跑向了阳光明媚的地方。
傍晚的时候,陈辉来了。
他没有开车,是走过来的。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西装皱巴巴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
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只是远远地看着我。
“为什么不要?”他哑着嗓子问,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我没有回答。
“房子,钱,都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他几乎是在哀求,“岚岚,我们……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
我放下手中的工具,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隔着一道门槛,我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和他内心深处的绝望。
“陈辉,”我平静地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你怀念的‘从前’,到底是什么?”
他愣住了。
“你怀念的,可能并不是我这个人。而是那个无论你多晚回家,都会为你留一盏灯的家;是那个无论你做了什么,都会无条件包容你的妻子;是你习惯了的一切。”
“你失去的,不是爱情,而是一种习惯。你现在感到的,不是心痛,而是失控。”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锥子,刺破了他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
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靠在门框上,眼神涣散。
“不是的……不是的……”他喃喃地重复着,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回去吧,陈辉。”我说,“天黑了,路不好走。”
这是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我退回铺子里,拉上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门,在我身后缓缓合上。
隔绝了门外的那个男人,也隔绝了我的整个过去。
这是一场彻底的清理,也是一场郑重的告别。
第六章 自己的屋檐
关上门,我的世界彻底安静了。
我没有去听门外的动静,也不知道陈辉站了多久才离开。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的生活,像一条流出峡谷的溪流,终于进入了平缓开阔的河道。
春天的时候,我在铺子后院的小天井里,种下了一架葡萄。
又在墙角种了些丝瓜和番茄。
我每天给它们浇水、施肥,看着它们抽出新芽,爬上墙头,开出淡黄色的小花。
这种看着生命成长的喜悦,踏实而具体。
补书斋的生意,在我的用心经营下,越来越好。
甚至有一些外地的藏家,也慕名而来,把珍贵的古籍交给我修复。
我不再只是一个守着祖业的匠人,我的手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认可。
我用自己攒下的钱,把铺子二楼那个闲置多年的小阁楼重新装修了一下。
铺上了温润的木地板,开了一扇天窗。
白天,阳光可以从天窗洒下来,照亮整个房间。
晚上,躺在床上,可以看见天上的星星和月亮。
我把这里当成了我的卧室和书房。
我终于有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一片属于我自己的屋檐。
这片屋檐不大,也不华丽,但它能为我遮风挡雨,能让我在里面安心地做自己。
这比任何豪宅都让我感到踏实。
夏天的时候,葡萄架上结出了一串串青涩的果实。
一天傍晚,我正在院子里给菜浇水,张大妈乐呵呵地走了进来。
“岚岚,快看谁来了!”
我回头一看,张大妈身后,站着一个有些腼腆的年轻人。
是小周。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剪了个利落的短发,看起来比以前在陈辉身边时,精神多了。
“林姐。”他笑着跟我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我有些惊喜。
“我回老家待了一段时间,刚回来。”他说,“听说你这儿大变样了,过来看看。”
我引着他参观我的“新家”。
他看着干净整洁的铺子,生机勃勃的后院,还有那个明亮舒适的小阁楼,眼睛里满是赞叹。
“林姐,你这里真好。”他由衷地说,“像个世外桃源。”
“哪有那么夸张。”我笑着给他倒了杯自己泡的酸梅汤,“就是个过日子的地儿。”
我们在后院的石桌旁坐下,聊着彼此的近况。
我才知道,小周辞职后,回老家跟着他父亲学起了木工。
他父亲是个老木匠,手艺很好,只是现在愿意学这门手艺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
“我以前总觉得,我爸那活儿又累又赚不到钱,没出息。”小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在外面兜了一圈才发现,能静下心来,用自己的手做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才是最踏实的。”
“我爸看我真心想学,高兴坏了。他说,手艺这东西,传下去,才不会死。”
我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我们都是那种,愿意守着一门老手艺,在快节奏的时代里,慢慢行走的人。
“对了,林姐,”小周忽然想起什么,“你猜我今天来的时候,在巷子口碰到谁了?”
我心里一动,但没说话。
“碰到陈总了。”小周说,“他好像瘦了很多,也老了。就站在巷子口那棵大樟树下,一直往你这边看。我跟他打招呼,他才回过神来,冲我点了点头,就走了。”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
但那点微澜,很快就平复了。
“他把公司卖了。”小周又说。
这个消息,倒是让我有些意外。
“卖了?为什么?”
“不太清楚。听说是前段时间投资失败,亏了一大笔钱,资金链断了。后来苏小姐也回国外了,他大概是心灰意冷了吧。”小周叹了口气,“人这一辈子,起起落落的,真是说不准。”
我沉默了。
我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丝毫同情。
那已经是另一个人的故事了,与我无关。
晚饭,我留小周一起吃。
我用自己种的番茄和丝瓜,炒了两个小菜,又煮了一锅白米饭。
饭菜很简单,但我们吃得津津有味。
晚风吹过葡萄架,叶子沙沙作响。
邻居家的灯光,透过墙头,在地上洒下温暖的光晕。
这一刻的安宁和满足,是我从未有过的。
我终于明白,一个人的高贵,不在于拥有多少财富和地位,而在于拥有安放自己灵魂的能力。
能守住内心的平静,能靠自己的双手创造生活,能在平凡的日子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份光和热。
这,就足够了。
第七章 时间的良方
日子像巷口那条被磨得光滑的青石板路,在日复一日的行走中,安静地向前延伸。
秋天,葡萄熟了。
紫红色的果实,沉甸甸地挂在架子上,像一串串玛瑙。
我摘了满满一篮,给街坊邻里都送了一些。
张大妈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拉着我的手说:“岚岚啊,看你现在这样,我就放心了。女人啊,还是得有自己的根,自己的营生,才活得有底气。”
我笑着点头。
是啊,底气。
这底气,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一针一线,一砖一瓦,亲手建立起来的。
我的补书斋,名气越来越大。
市里的图书馆,也开始把一些需要精修的珍贵古籍送到我这里来。
我忙碌而充实。
有时候,修复一本破损严重的大部头,需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我就沉浸其中,忘了时间,也忘了自己。
那种专注带来的喜悦,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我开始带徒弟了。
是小周。
他学木工之余,对修书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有空就跑到我这里来,帮我打下手,学一些基础的活儿。
他手很巧,心也静,是个学手艺的好苗子。
我把我从爷爷那里学来的一切,毫无保留地教给他。
就像小周说的,手艺这东西,传下去,才不会死。
看着他从一开始的笨拙,到后来的熟练,我仿佛看到了这门古老技艺的延续。
这让我感到一种深沉的慰藉。
一个冬日的午后,阳光懒洋洋的。
我正在教小周如何用天然石料研磨颜料,用来给古画补色。
铺子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站在门口。
是陈辉。
他比上次小周见到时,更显苍老。
头发白了大半,穿着一件半旧的夹克,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锐气,只剩下洗尽铅华的平静。
他手里提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一本厚厚的书。
看到我,他局促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讨好和卑微。
“我……我路过。”他解释道,声音有些干涩。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小周站起身,有些警惕地挡在我身前。
“陈先生,你有什么事吗?”
陈辉的目光越过小周,落在我身上。
“这本书……是我妈留下来的,一本菜谱,有些年头了,纸都脆了。我想……想请你帮忙修一修。”
他把书从纸袋里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台上。
那是一本手抄的菜谱,用最普通的练习本写成,封面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字迹,书页泛黄,边缘破损严重。
我走上前,轻轻翻开一页。
上面是娟秀的字迹,详细地记录着每一道菜的做法。
字里行间,我能感受到一个母亲对家庭深沉的爱。
“你等一下。”我说。
我转身走进里屋,拿出一个特制的无酸纸盒。
我把菜谱放进盒子里,对他说:“这本书损毁得比较严重,修复需要很长时间。你留下地址和电话,修好了我通知你。”
他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名片上没有了“XX公司总经理”的头衔,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
“多少钱?”他问。
“修好了再说吧。”我淡淡地说。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谢谢。”
他转身离开,背影有些佝偻。
小周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说:“林姐,你还真要帮他修啊?”
“他现在是客人。”我说,“开门做生意,没有把客人往外推的道理。”
我拿起那本菜谱,重新翻开。
在最后一页,我看到一行小字:
“给吾儿陈辉。愿你一生,有热汤可喝,有良人相伴。”
我的指尖,在那行字上轻轻抚过。
心里,忽然一片释然。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它磨平了爱,也磨平了恨。
剩下的,是对生活最本真的理解和包容。
我抬起头,窗外的阳光正好。
我知道,属于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来源:溪边的石头挑选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