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椒房殿的琉璃瓦上积着新雪,沈云初捧着青玉药杵,将晒干的忍冬花细细研磨。忽听得珠帘轻响,大宫女青黛白着脸跪在药案前:"娘娘,柳贵妃带着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椒房殿的琉璃瓦上积着新雪,沈云初捧着青玉药杵,将晒干的忍冬花细细研磨。忽听得珠帘轻响,大宫女青黛白着脸跪在药案前:"娘娘,柳贵妃带着太医来请平安脉了。"
云初指尖微顿,三日前诊出喜脉时,萧景珩眼中转瞬即逝的惊痛又浮上心头。她将药杵放回缠枝莲纹的漆盒,唇角勾起浅笑:"更衣吧,本宫这身素袍,倒显得轻慢了贵妃。"
正殿里鎏金狻猊香炉吐着龙涎香,柳明棠一袭银红蹙金百蝶裙斜倚在鸾座上,丹蔻染就的指尖轻点茶盏:"听闻皇后姐姐有孕,臣妾特意请了太医院首来请脉。毕竟..."她眼波流转,"姐姐当年可是连避子汤都敢倒进花盆的人呢。"
云初拢着月白蹙银斗篷在凤座坐定,腕间九鸾衔珠镯碰出清响:"难为妹妹记挂。只是本宫近日研究古方,倒发现些有趣的事。"她示意青黛呈上药渣,"这安胎药里掺了三分马钱子,若配上妹妹宫中的苏合香..."
话未说完,柳明棠猛地打翻茶盏。云初漫不经心抚过小腹:"妹妹可知,本宫为何要在宫中遍植忍冬?"她忽而轻笑,"三年前那碗避子汤,本宫可是日日拿来浇花呢。"
殿外忽传来鸣鞭声,明黄身影卷着风雪闯入。萧景珩玄色大氅上还沾着梅枝碎雪,目光扫过云初微隆的腹部时瞳孔骤缩。柳明棠娇呼着扑过去,却被皇帝拂袖挥开。
"皇后既身子不适,便好生休养。"萧景珩声音冷硬如铁,云初却瞧见他袖中攥紧的拳头在微微发抖。她忽然想起大婚那夜,少年天子揭开喜帕时,指尖也这般颤抖着抚过她鬓边珠翠。
柳明棠还要说话,云初突然掩唇轻咳,袖中滑落的帕子染着猩红。萧景珩箭步上前将人打横抱起,明黄缎靴碾过地上药渣。云初靠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听见压抑的低吼在耳边炸开:"你若敢有事..."
"陛下,"她指尖轻点帝王心口,笑得像只狡黠的狐,"臣妾种的解毒草,该收成了。"
是夜太医院灯火通明,皇帝寝殿却飘着药香。萧景珩握着云初冰凉的手,看她将银针没入自己腕间。"陛下可知,"云初拔出发黑的针尖,"柳家与北狄往来的密信,此刻正在慈宁宫佛龛下?"
窗外忽有惊鸟掠过,萧景珩反手扣住她纤细手腕,眼底翻涌着云初从未见过的惊涛:"三年前你明知那碗..."
"臣妾知道。"云初截住话头,将解毒汤一饮而尽,"陛下当年若不默许臣妾倒掉避子汤,今日又何必夜闯柳府别院?"她忽然凑近,药香混着女儿香萦绕帝王鼻尖,"景珩,你还要演到何时?"
更漏声碎,萧景珩突然低头咬住她耳垂,三年隐忍化作炙热呼吸:"朕的皇后这般聪慧,不如猜猜明日早朝..."话音未落,云初已封住他的唇。
五更时分,柳府三百私兵在城郊被羽林卫截杀。而椒房殿的药圃里,新栽的雪见草正破土而出。
晨光刺破云层时,慈宁宫的迦南香正燃到第三柱。太后摩挲着翡翠佛珠,忽见铜镜里映出云初雪青色的裙裾。
"哀家记得你怕苦。"鎏金鹤嘴壶倾出琥珀色药汁,"当年先帝赐的避子汤,你可是掺了半罐槐花蜜。"
云初抚过缠金丝的瓷碗,碗沿牡丹纹在药气中泛着幽光:"母后这碗安神汤,倒比三年前的方子多了味乌羽玉。"她突然抬眸,"北狄巫医可说过,这西域魔芋配上迦南香,会让人变成提线木偶?"
佛珠猛地绷断,翡翠珠子滚落满地。太后鬓边九尾凤钗剧烈颤动:"你以为景珩真能护住你?他连生母怎么死的都..."
"是窒息而亡。"萧景珩的声音裹着冰碴从殿外传来,玄色龙纹箭袖扫落供案上的檀香炉,"母后当年用鸳鸯枕捂死她时,儿臣就在描红纱帐后看着。"
云初指尖银针倏地没入太后腕间,淡青血管顿时浮起黑线。"陛下错了。"她将药碗泼在佛龛上,黄铜密匣在腐蚀声中显露,"先淑妃中的是牵机引,毒发时会把亲子当作仇敌。"
萧景珩瞳孔骤缩,三岁那夜母亲掐住他脖子的画面割开记忆。云初握住他颤抖的手,药香混着血腥气在鼻尖萦绕:"柳家用此毒操控先帝嫔妃,淑妃娘娘宁死不肯伤害陛下,才..."
话未说完,太后突然暴起,金护甲直刺云初咽喉。萧景珩错身挡在妻子面前,匕首青丝缠住凤钗的瞬间,云初扬手洒出雪见草粉。
"母后可知这三年,您每日进的雪山参汤里掺了什么?"云初捡起滚落的翡翠佛珠,"当年您用避子汤浇灌的忍冬花,如今都开在太医院药典里。"
腊月廿七,柳氏九族问斩那日,云初在梅林遇袭。淬毒的袖箭擦过耳际时,她正弯腰捡萧景珩掉落的青丝荷包。
"娘娘小心!"青黛飞身扑来,肩头瞬间漫开靛蓝毒斑。云初扯断腰间药囊,却见暗处走出个戴青铜面具的黑衣人。
"忍冬仙子果然名不虚传。"沙哑笑声震落枝头积雪,"可惜漠北巫族要的不仅是皇后性命。"他指尖银铃轻晃,云初腹中突然绞痛如绞。
千钧一发之际,梅枝簌簌作响。萧景珩踏着血色残阳跃下,错金匕首贯穿黑衣人咽喉的刹那,云初呕出大口黑血。
"你服了同命蛊?"帝王目眦欲裂地抓住她冰凉的手。云初却笑着将染血荷包按在他心口:"陛下可闻出雪见草混着龙涎香...像不像我们大婚时的合卺酒?"
上元夜宴,云初着胭脂红凤穿牡丹朝服登上丹墀。百官惊见帝王亲手执起描金灯,为皇后照亮手中虎符。
"漠北王庭送来降书那日,恰是皇儿抓周礼。"云初将虎符放进萧景珩掌心,腹中胎儿突然轻轻一动。她望着阶下新栽的忍冬苗,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
那时她砸碎避子汤瓷碗,用碎瓷片抵住脖颈对少年天子说:"陛下要的是傀儡还是战友?"烛火摇曳中,萧景珩颤抖着解开衣襟,心口狰狞刀疤赫然在目:"这是十二岁为母妃试毒留下的,皇后可要验验真假?"
此刻漫天烟火照亮宫阙,萧景珩突然当众俯身贴在她腹间。温热呼吸透过锦缎传来时,云初听见混在爆竹声里的低语:"等忍冬花开遍三十六宫,朕带你去昆仑山找解毒圣草..."
产房内蒸腾着艾草苦香,云初攥紧垂落的红绸,指节泛出青白。窗外春雷碾过琉璃瓦,混着青黛带着哭腔的喊叫:"娘娘,参片!"
"再取三根空心银针。"云初咬破舌尖维持清醒,腹中绞痛竟与当年中蛊时如出一辙。她突然抓住医女手腕:"孩子身上可有青斑?"
话音未落,殿门轰然洞开。萧景珩挟着雨气闯入,龙袍下摆还在滴血。他身后,羽林卫正与数十名黑袍人缠斗,青铜面具在闪电中泛着幽光。
"雪见草根本解不了同命蛊。"为首的巫族长老举起骷髅杖,"除非用真龙心头血..."
萧景珩突然反手将匕首刺入心口,鲜血溅上云初苍白的唇。她目眦欲裂地嘶喊:"你疯了吗!淑妃手札里明明说..."
"母妃试了四十九种剧毒才炼成抗毒血。"萧景珩笑着将血喂进她口中,"那年你说要战友,我便想着...咳咳...总得备些聘礼..."
云初腹中突然金光大盛,巫族长老的骷髅杖应声而裂。婴儿啼哭响彻殿宇时,暴雨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嚎——新栽的忍冬花竟生出利刺,将黑袍人尽数绞杀。
五年后,昆仑山巅的月光洗亮药庐窗棂。云初将《神农遗方》投入火炉,看火光舔舐过"以血饲药"的字句。
"娘亲!"扎着双髻的小丫头举着冰莲花撞进门,"爹爹又和雪豹打架了!"
山道上传来萧景珩的闷哼,玄色大氅裹着只龇牙咧嘴的幼豹。他耳垂新添道血痕,却献宝似的捧出朱红果实:"漠北进贡的赤炎果,说是能让你手脚暖和些..."
云初忽然捻起三根银针。萧景珩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见妻子将针尖没入自己腕间。"明日开始,陛下该学针灸了。"她挑眉的模样与当年凤座上的少女重合,"毕竟..."
山风送来清脆童声,小太子正握着木剑指挥暗卫堆雪人:"这里要埋机关!母后说好看的雪堆都会咬人..."
萧景珩忽然握住云初的手,掌心刀疤贴着她的银针:"当年你问我选傀儡还是战友..."
"我改主意了。"云初笑着将赤炎果塞进他嘴里,"当个扎针的活靶子更好。"
雪雾漫过峰峦时,药炉上的陶罐咕嘟作响。混着血香的药气氤氲开来,融化了昆仑山千年不化的冰霜。
昆仑山的夏夜飘着冰霰,云初正教小女儿辨识星图,忽见天枢星迸出血色光晕。檐角铜铃无风自动,她反手射出三根缠着药线的银针,将偷摸进院的少年太子钉在门框上。
"萧明决!"云初拎起儿子后颈,"说过多少次,淬了鹤顶红的暗器不许喂给雪豹。"
八岁的小太子晃着机关雪人,冰蓝眼珠滴溜乱转:"可是阿娘,上次您拿赤练蛇试药,爹爹说这叫...唔!"
话未说完,雪豹幼崽突然炸毛低吼。萧景珩破窗而入的瞬间,十二枚淬毒蒺藜擦着云初鬓角掠过,深深嵌入药柜上的《东海志异》。
"带着孩子进密室。"萧景珩旋身斩落第二波暗器,错金匕首在月光下划出寒弧。云初却纹丝不动,指尖银针沾了朱砂,正缓缓描摹蒺藜上的怪异纹路。
"不是漠北巫族。"她突然轻笑,"东海鲛绡纹配岭南蛇毒,这位刺客倒是风雅。"
仿佛回应她的话语,院中古松轰然倒塌。二十四个戴珍珠面纱的黑衣人踏着松针现身,为首者手持珊瑚笛,吹出的音调让雪豹痛苦翻滚。
"娘亲看!"小女儿忽然指着天际。只见北斗七星竟渗出幽蓝液体,在夜幕上汇成箭头指向东方。云初瞳孔骤缩——这正是《神农遗方》焚烧时闪现的暗纹。
萧景珩挥剑斩断音波,却见妻子突然扯开衣襟。她心口浮现的鲛鳞纹在月光下流转,与刺客们额间印记交相辉映。
"原来如此。"云初将儿女推向丈夫,拔下发间银簪划破掌心,"你们主子没告诉过你,鲛人血可破傀儡术么?"
血珠飞溅的刹那,刺客们突然发出凄厉惨叫。珍珠面纱下的脸孔迅速溃烂,露出森森白骨。小太子趁机掷出机关雪人,七十二根银针精准刺入珊瑚笛孔。
"留活口!"萧景珩的喝止晚了一步。最后倒下的刺客盯着云初心口,嘶声大笑:"那位大人...终于找到...钥匙..."
三个月后,潮生阁的琉璃窗映着东海波涛。云初摩挲新得的鲛人泪佩,看萧景珩与三个孩子在海滩追逐。小女儿腕间银铃响动时,浪花里突然浮出成串气泡。
"娘亲!爹爹被大贝壳吃掉啦!"
云初疾奔至浅滩,却见萧景珩湿漉漉地从蚌壳中钻出,掌中捧着枚流光溢彩的珍珠。更诡异的是,珍珠内部竟嵌着半片青铜钥匙——与昆仑刺客临死前嘶吼的"钥匙"纹路完全吻合。
是夜暴雨倾盆,潮生阁地下室传来机括转动声。云初握着珍珠钥匙插入青铜匣,却见匣内鲛绡上写满血字:
"神农氏第一百三十代孙启:见此信者,当知东海墟乃炼药禁地。吾等以鲛人血炼长生药,遭天罚灭族,唯留此钥可毁墟中丹炉..."
惊雷劈亮海面时,阁楼突然剧烈摇晃。云初转身撞进萧景珩怀里,听他咬牙道:"三十艘黑帆船正在逼近,船头挂着...你的画像。"
海浪裹着腥气拍上窗棂,云初望着镜中与自己九分相似的鲛人画像,忽然将珍珠钥匙按进小儿子的长命锁。
"明日带孩子们回昆仑。"她抽出萧景珩腰间匕首,"该让东海世家知道,当年被他们献祭的鲛人圣女——"
刀光划破掌心,坠落的血珠竟在青砖上绽出冰莲花。
"回来了。"
东海墟深处,青铜丹炉吞吐着血红雾气。云初赤足踏过刻满咒文的玉阶,鲛绡裙摆扫过之处,千年珊瑚尽成齑粉。
"姐姐终于来了。"高台上的黑袍人转身,珍珠面纱下露出与云初相同的面容,"当年父亲把你抛进祭炉时,可曾想过我们姐妹会这样重逢?"
萧景珩的箭矢穿透黑袍人肩胛,却被无形屏障弹开。云初按住丈夫颤抖的手,凝视对方心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鲛鳞纹:"云霓,你用禁术维系肉身千年,可还记得神农氏祖训?"
"记得又如何?"云霓挥袖掀起惊涛,丹炉中伸出无数骷髅手臂,"我就要炼成真正的长生...你做什么!"
云初突然将匕首刺入自己心口,金红血液喷溅在丹炉蟠螭纹上。整个东海墟开始崩塌,小儿子腕间长命锁应声开裂,半枚珍珠钥匙化作流光没入炉底。
"你竟敢用鲛人圣女的血脉献祭!"云霓尖叫着扑来,却被萧景珩用铁链贯穿琵琶骨。帝王眼角渗出血泪,手中玄铁链正是当年大婚时栓过合卺酒的喜绸所化。
"不是献祭。"云初将最后三根银针刺入头顶要穴,"是净化。"她转身对小女儿轻笑,"阿月,娘教过你七星连穴的手法吧?"
七岁的小公主哭着抛出药囊,雪见草混着赤炎果在炉中炸开万丈金光。云初趁势拽住云霓跃入火海,鲛人血脉在烈焰中交织成璀璨星河。
"活下去。"她将鲛珠塞进萧景珩掌心,最后的笑容映亮东海,"记得带孩子们去摘昆仑...雪..."
十年后,昆仑药庐的忍冬花开得正好。萧景珩捻着银针给雪豹针灸,忽听身后传来熟悉的药香。
"下针深了三分。"素手覆上他手背,九鸾衔珠镯碰出清响。廊下捣药的小太子打翻玉杵,机关雪人哗啦啦吐出满院银针。
云初鬓边还沾着东海的水汽,掌心新愈的伤痕泛着淡淡银蓝:"鲛珠重塑肉身需十年光阴,陛下这白头...唔..."
未尽的话语消失在纠缠的呼吸里。萧景珩颤抖着抚过她发间新生出的珍珠簪,那是小儿子用二十年寿数换来的逆天改命。
山门外忽然传来清越铃音,换了容貌的云霓牵着三个鲛人孩童,将《神农遗方》真本投入熔炉。火光中,她朝山巅药庐深深一拜,转身没入晨雾。
"娘亲快看!"小女儿突然惊呼。只见当年东海墟的方向,数万朵冰莲花托着朝阳冉冉升起,花瓣上金纹恰似凤穿牡丹。
萧景珩为云初披上胭脂红斗篷,药圃里新熟的雪见草随风轻晃。两人交叠的掌心里,鲛珠与青丝缠作同心结,映着三十六宫永不凋零的忍冬花。
来源:花溪月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