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瞧瞧你可有个正头娘子的样子,这狐媚子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你还不急不躁。”
嫁入侯府五年,婆母体贴,夫妻和睦,
我一直是上京中闺阁女子的羡慕对象。
直到夫君外出办差,回来时却带了一位新寡美妇。
他称这位是他的救命恩人,想要将她抬为平妻。
我还没有说些什么,我婆母却先不同意了。
他们为了这个女子将侯府闹得鸡飞狗跳,
却不知,我早已准备好离开。
1
“荒唐!我绝不同意你娶她进门!”
婆母洪钟般的声音在我耳边乍响。
就在前一秒,我夫君才道出要娶这位妇人作平妻的意愿。
不像我反应平平,我婆母动了大怒。
我那一向孝顺听话的夫君在此事上难得的违背了我婆母的话,
执拗着不肯低头,拉着那位妇人跪在地上。
气的婆母拿起龙头杖就要往他身上招呼。
我这才赶忙起身拦住。
“母亲,不可啊。”
我扶着婆母,虚虚拦着她要往下砸的手。
婆母气狠了,转头对着我骂道:
“瞧瞧你可有个正头娘子的样子,这狐媚子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你还不急不躁。”
我只得低下头受训,“母亲教训的是。”
婆母恨铁不成钢的扔下龙头杖,气的胸膛起起伏伏。
我这才出声调和:“夫君,你向来最为恭顺,怎么今天将这事闹得母亲如此不快,委实不该。依我看,不如先将这位娘子纳做侧室可好。”
在婆母强硬的态度下,宁文彦听我如此说,也有些动摇。
只是那小娘子不甚乐意,轻咬红唇,抬眸中不情愿尽显。
宁文彦向婆母恳求道:“娘,莺儿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如今丧夫,无依无靠,我若是不救她,她一介弱女子该如何是好啊!”
婆母气的双目喷火,颤抖着手指着宁文彦:“糊涂!糊涂!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糊涂蛋!”
“她死了丈夫,婆家人也都死了?不守本分老实在婆家待着伺候公婆,上赶着扒着你,不知廉耻!就算你要报恩,大可给她些银两让她傍身,何必将她带进门。”
宁文彦辩解道:“母亲,你不知道,莺儿那婆家就不是人待的地方。百般虐待她不说,还要让她给那早死的丈夫陪葬。若是继续让莺儿待在那,怕是要生生逼死莺儿啊!”
那位莺儿姑娘也是楚楚可怜的跪伏在地上,带着泣音道:“老夫人,求求您了,让我留下吧。我真的不能再回婆家了,他们真的会逼死我的。老夫人您最是心善了,求求您了!”
婆母被他们逼得怒目圆睁,脸色发青。
僵持不下之际,我那小姑子从外面款款而来。
“母亲,您就成全了哥哥吧。”
小姑子宁文雅走到我身边,目光轻蔑地扫了我一眼,将我从婆母身边挤走,悠悠道:“娘,哥哥这位夫人都没说些什么,您又何必操这个心,还跟哥哥母子离心。”
说完,她又凑到婆母耳边轻声耳语。
婆母听后,脸色稍缓,态度也不再那么强硬。
婆母狠狠剜了一眼莺儿,终是不情不愿地松了口:“罢了罢了,我管不了你们。你要让她进门,可以,但,只能是以妾室的身份进来。”
虽然这和宁文彦想要的不一样,但百般思虑下还是答应了。
他欢欢喜喜的拉着莺儿起身,莺儿跪久了体力不支,一下子倒在宁文彦身上。
宁文彦慌慌忙忙搂着莺儿告退:“娘,莺儿身体不好,儿子先带她去安置了。”
说完,也不管婆母什么脸色,抱着莺儿大步离开。
婆母见状,更是气愤不堪,大骂莺儿狐媚子。
小姑子赶紧给婆母拍着胸膛顺气,顺便也扶着婆母离开。
这热闹散了场,徒留我一人也没什么劲,我也转身回到我的小院里。
2
炎炎夏日,燥热不堪,在那里折腾半晌,我也早已感到闷热。
还好我早就让小厨房准备了冰凉的酸梅汤,刚从冰窖拿出来,还冒着丝丝寒气。
端着碗接过芳儿递过来的勺子,我忙不迭送了一勺入口。
芳儿在一旁站着,脸上很是不忿。
“夫人,侯爷也太过分了,随随便便就要抬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和您平起平坐。这些年您为这侯府劳心劳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这么对您。”
“还是老夫人明事理,没让那狐狸精得逞。”
是啊,嫁入侯府五年,我恭恭敬敬孝顺婆母,伺候丈夫,勤俭持家,没有一点不周到的地方,但就是得不到宁文彦的真心。
只因为我是婆母亲自挑选的称心如意的贤惠儿媳,用来对付勾引她儿子狐狸精。
这个狐狸精可不是莺儿,而是另一个宁文彦的白月光。
在我没嫁进来之前,宁文彦和一个小官家的女儿爱的难分难舍,声称此生非她不娶,可把婆母气得够呛。
婆母看不上那个女子,觉得她小门小户配不上侯府,还不能成为她儿子的助力,坚决不肯同意。
宁文彦求过闹过,甚至绝食以死相逼,都没能让婆母松口。
婆母劝说不动宁文彦,便从那位女子身上下手,见了那位女子一面。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竟让那位女子同意离开宁文彦。
那女子回去后便写了一封诀别信,声称此后再不相见。跟着信一起送来的还有两人相识相恋的时候互赠的所有东西。
宁文彦看了后怎么也不信他就这么被抛弃了,发了疯似的要见那女子。
那女子也是狠心,闭门不出,拒不相见。
婆母任由宁文彦闹,让他自己死心。
宁文彦也是倔强,日日守在她家门口。最后还是那女子入了宫,成了皇上的女人,宁文彦才放弃。
宁文彦还沉浸在情伤中,婆母就马不停蹄给他安排了一门婚事,想让她儿子早日收心。
这门婚事就是跟我结的。
可想而知,宁文彦对我会是什么态度了。这些年,要不是婆母的命令,他几乎不会踏进我的房门,但也不为难我,我们也一直保持相敬如宾的状态。
至于婆母,为了我好那是谈不上的。
她对我不像对宁文彦喜欢的其他女子,也只是因为我是她精挑细选的儿媳,最是合适她儿子。加上我这些年兢兢业业,一丝不苟,没有出过差错,我们才能相安无事,鲜少有婆媳矛盾。
在外人眼中侯府是家宅和睦,但个中苦楚也只有自己知晓了。
发生今日之事,我一点也不意外,更谈不上伤心。只是婆母的态度令我有些奇怪。
这些年陆陆续续我也为宁文彦抬了两房妾室,也没见婆母怎么样。
为何一到宁文彦自己选的女子带进门来,婆母就坚决反对,这对母子真是奇怪。
白月光我能理解,但这位莺儿姑娘,我属实是有些想不明白。做平妻是有些过分,但给个侧室也不是不可,婆母怎么就一副决不能让她进门的态度。
若不是宁文雅的劝说,我看婆母这架势,怕是宁文彦说破天也不能让莺儿进门。
还有就是宁文雅对婆婆说的话,也是好生奇怪。
虽说她声音很小,但我站的近,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分:…搁在眼皮子底下总比让她在外面蛊惑哥哥强…纳进门,还不是任由您处理…就算于礼不合,也没旁的人知道…
于礼不合?为什么会于礼不合?因为莺儿是寡妇?
直觉告诉我不对,看来这一家子还有藏得更深的秘密啊。
3
莺儿进门后,就一直住在宁文彦的院子里,我看他们二人你侬我侬,也没给她安排院子。
反正他们不嫌挤就行。
只是我能这样大度,别人可是不乐意的。比如李姨娘和崔姨娘。
一大早,她们就跑来我的院子里了。
李姨娘捏着帕子,阴阳怪气地给我吹耳边风:“夫人,你瞧瞧这像话吗。那位莺姨娘也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您心善,免了我们日日请安,只初一十五来一次就行了。可那莺姨娘进府一个月,是一次也没来给您请安敬茶。估计她连您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崔姨娘连连点头,附和道:“就是,这一个月,她日日待在侯爷的院子里,面都不露,整日就知道勾搭侯爷,引得侯爷跟她…跟她…哎呦,我都说不出口。”
崔姨娘面色涨红,一脸羞臊。
李姨娘不拘小节,一拍大腿道:“你怕什么,做了这等没羞没躁的事的人又不是你,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继而转脸义愤填膺:“她日日勾着侯爷与她交颈缠绵,有时候还白日宣淫。这哪像刚死了丈夫的人啊,真真是比青楼里的妓子都放荡!”
我皱了皱眉,这确是是有些过分了。
看着她们二人大有继续说道一番的兴致,我出声制止:“行了,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了。侯爷此番是有失体统了,我会劝说侯爷多去看望你们的。我今日乏了,你们回去吧。”
李姨娘和崔姨娘只得悻悻离开。
她们走后,我想着要不要去找宁文彦说道说道,谁知,婆母来人唤我过去。
我估摸着也是为了此事,叹了口气,还要先应付婆母。
匆匆赶往婆母处,进了门,婆母就没好气的冷哼一声。
宁文雅正陪在婆母身边,见了我,阴阳怪气道:“嫂嫂真是好耐性,哥哥都快被狐狸精勾的不知东西了,你还坐的住。”
宁文雅一向看不惯我,我也不想与她多做争执。
婆母难得的给我摆脸子:“仪臻,侯府迎你进门,是为了让你好好照顾文彦,做好他的贤内助。现下文彦被美色冲昏头脑,你这个做妻子的应该好生规劝他走上正途,你倒好,不管不问,放纵他们如此行事。”
应对婆母的发难,我连忙道:“母亲,不是儿媳不想规劝,只是您也知道,夫君一向不喜我多过问他的事,我怕…”
婆母见我一脸为难,重重叹气:“你顾家女子出了名的持家有道,怎么到你就成了这样…早知道,当初就不能松口,迎娶你妹妹进门的…“
她后一句虽说的小声,但还是让我听见了。
我眼神暗了暗,你想娶怕是也娶不着。
当初宁文彦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不少人家都不愿意将女儿嫁给宁文彦,无奈之下,我便成了婆母能够选择的最好人选。
虽说她最初想求娶的是我那好妹妹,但我那好继母,怎么会舍得让她宝贝女儿嫁给宁文彦这个心里装着别人的“痴情人”,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答应娶我进门。
最重要的是,我生母给我留下了一大笔嫁妆,冲着这笔嫁妆,她也不亏。
婆母整理整理衣服,站起身来道:“罢了,去派人把那狐媚子叫过来,我亲自收拾。”
婆母忍了一个月,终是忍不住了。
如此甚好,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还是由您来当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4
莺儿是被婆母派去的人硬生生“请”来的。
婆母是个有经验的,特地趁着宁文彦不在家的时候去拿人。
只见两个孔武有力的粗实婆子半拖半拽地将她扯进屋子,拉扯间莺儿衣衫褶皱,发髻凌乱。
莺儿自己也知道宁文彦不在,婆母此时叫她,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她万分不情愿,在门口挣扎不已,不愿进来。
不过再挣扎也没用,她还是像个小鸡仔一样被一个婆子提溜进来。
莺儿被扔在地上,露出半截雪白的脖颈,上面星星点点的红痕,昭示着什么不言而喻。
婆母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视线变得格外凶恶。
这次我才得以看清莺儿的全貌。
皮肤细腻莹润,樱唇不点而红,小鹿似的杏眼看起人来湿漉漉的,此刻跌倒在地,腮边两缕发丝凌乱,更添的几分风情,惹人怜爱。
怨不得宁文彦喜欢她,还真是个美人。就是我仔细看着,总觉得有些眼熟,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
婆母见她这副做派,更加嫌恶起来。
莺儿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个不停,哆哆嗦嗦道:“莺儿见过母亲。”
宁文雅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还真是跟她娘学了个十成十。”
婆母听见后,警告的瞥了宁文雅一眼。
我若有所思,宁文雅和婆母认识她母亲?
婆母重重一拍桌案,厉声道:”不懂规矩,你一个妾室,也配称我为母亲!给我掌嘴,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我诧异地看向婆母,怎么婆母这表情,像是跟莺儿有深仇大恨似的,上来就是掌嘴。
在莺儿的求饶声中,那两个粗实婆子制住她,对着她的脸左右开弓。没两巴掌,莺儿小巧雪白的脸上便浮起红肿的掌印。
我有些不忍,劝道:“母亲,她现在毕竟是夫君喜欢的人,要是真的伤狠了,怕是要伤了母子情份啊。”
婆母不轻不重的冷哼一声,“你倒是会做好人。”随后便让婆子停了手。
莺儿被打狠了,小声缀泣。
婆母摆弄着手中的龙头杖,嫌恶道:“你个小贱人,惯会使手段勾引我儿,今日便是给你的教训,你给我记着,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靠着我儿子野鸡变凤凰。”
“还有,你既是妾室,就该有妾室的样子,别真把自己当主子了,一个下贱胚子,不知天高地厚。”
“今日起,你就待在我这别走了,好好替我儿孝顺孝顺我这把老骨头!”
莺儿僵在原地,连连摇头,“不不不,老夫人,求您了,侯爷还需要我照顾呢,我不能留在您这……”
看着莺儿的可怜样,我在心里替她默哀。婆母这是要把人扣在这教训,她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不过我更加好奇,婆母和莺儿到底有什么矛盾,据我观察,婆母为了维持明事理的形象,很少当面发难人,更别提这种一见面就恨不得直接弄死对方的样子。
思索不得,火烧到了我身上。
婆母冷眼看我道:“还有你,做好妻子的本分,管好你丈夫。嫁进来五年肚子都没有动静,放在别家,早就把你休弃了。今晚我会让彦儿去你房里,你可要抓紧。”
我敛眉温顺道:“是,儿媳知道了。”
5
晚上,宁文彦果然怒气冲冲地跑进我院里朝我撒气。
“顾仪臻,是不是你向母亲告的状,我告诉你,莺儿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好看你。”
我靠在床边翻看着书卷,淡淡道:“侯爷,母亲是个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到底是我告状还是母亲看不惯,我想你心里应该有数。有本事你就去母亲那把她带出来,没本事就别在这朝我无能狂怒。”
宁文彦被我怼的说不出话,使劲瞪着我:“你不就是想让我留下吗,我告诉你,你做梦!”
说完他就忿忿甩袖离开。
我翻了个白眼,啧,谁稀罕。
我是一点也不在意他的去留,反正我也打算离开侯府了。
当初被继母嫁进侯府,我不是不能反抗。只是继母用我娘亲的骨灰威胁我,当时我势单力薄,无力与继母抗衡,只能先顺从她。
而如今,靠着母亲留下的嫁妆铺子,我手中有了不少银钱,手下的能用人也多了起来。我早就查到了我娘的骨灰放在了哪里,只要等些时日,便可以脱离侯府,获得自由。
勾起唇角,我想,婆母对莺儿的怪异态度,说不定就是我脱身的契机。
看来,我待好好挖一挖这其中的奥妙了。
6
最近府里格外不太平。
当然,这里特指婆母的院子。
自从婆母把莺儿拘在自己院里后,宁文彦就三天两头往那跑。可以说,自他成年后,这是他去看望婆母最勤的时候。
起先,宁文彦还非常直白,一天跑三趟,趟趟嘴里不离莺儿,话里话外都是求婆母放了莺儿,让莺儿回到他身边。
这样的日子不到三天,婆母就嫌他烦了,直接院门一闭,任由宁文彦怎样拍门都不应。
宁文彦心忧莺儿,焦急的不行,见软的对婆母不起作用,打算直接来硬的。
据下人所说,宁文彦衣袍一撩,竟“扑通”一声直直下跪,嘴里还放着狠话:娘,您何时愿意让莺儿回到儿子身边,儿子何时起来云云,好不硬气。
婆母被他此举也是气了个人仰马翻,直言让他跪着,看看他能为了一个女人违逆自己到何地步!
宁文彦非常倔强,就这么跪着。
趁着此等良机,李姨娘和崔姨娘也过去凑了个热闹。
夏天日头毒,李姨娘给他撑着伞,崔姨娘为他扇着扇,一整个关心心疼宁文彦的样子。为了表达自己的真诚,她们二人更是亲力亲为,不假人手。
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
她们二人一个举伞举的手发颤,一个扇风扇的手抽筋。大热天的,浑身被晒得直冒烟都没能让宁文彦对她们另眼相看。
相反,宁文彦不仅嫌她们格外聒噪,尽在他耳边说些他不爱听的,还嫌她们碍眼,让她们不要出现在自己眼前。
好嘛,这一下子点燃了李姨娘的怒火。
自己尽心尽力给他撑着伞,生怕他晒着热着,结果呢,好心当成驴肝肺,不识好歹。
李姨娘“唰”的把伞一扔,老娘不伺候了!说罢转身就走。走之前还不忘把伞带走。
李姨娘走了,崔姨娘傻了眼。捏着手里的扇子扇也不是,不扇也不是。
犹豫一会,还是强撑着讨好的陪在宁文彦旁边。她原本想着李姨娘走了,自己留下更能显得自己对宁文彦的真心,结果,没了李姨娘撑伞,太阳直愣愣的照在身上,不一会儿,崔姨娘就撑不住了。
就这么走也不好,崔姨娘眼骨碌一转,“哎呦哎呦”的“晕”了过去。她的丫鬟急急忙忙的扶着崔姨娘离场看大夫去了。
转眼间,只剩下宁文彦一个人跪在门口。
没人给他遮阳扇凉,就宁文彦的小身板,还撑不到晚上,就晕了过去。
婆母嘴上不饶人,还是心系她儿子,忙叫人给他请了大夫。
这么一遭下来,婆母也被他折腾的没了办法。只能允许宁文彦隔两日去她院里看看莺儿。每次见面,婆母还专门守在一旁,幽幽的盯着他们。
宁文彦就算是再想再念莺儿,也只能摸摸小手,搂搂小腰,更过分的也是做不出来。
芳儿汇报完,我边品茶边摇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还是婆母这块老姜辣。
说起婆母,我这几日正发愁如何挖出她身上的秘密。
只是,还不待我寻摸出个门道,就有人给我找不痛快。
7
“本小姐告诉你们,这家店可是我嫂嫂开的,只要我开口,别说是一件衣裳了,你们就别想踏进这个门!”
我刚从马车上下来,就听见这句令我额角直跳的嚣张无比的话。
我一个踉跄,差点没摔了。
我这小姑子还真是善于用词,灵活变通。有事叫嫂嫂,没事那女人。
现在跟客人在我的锦绣坊为了一件衣裳吵起来,还在这打着我的名头大言不惭,可真是会给我找麻烦。
我在府里收到消息,赶紧赶了过来。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这跟我小姑子对峙的,不正是我那好妹妹吗!
还不等我进去,宁文雅就瞅见了我,双手抱臂,眉眼上挑,嚣张道:“瞧,我嫂嫂来了。”
这眼神也是,时灵时不灵。
我那好妹妹顾仪妙顺着宁文雅的目光看去,也瞧见了我,“呀,这不是姐姐吗。“
这场面,就很令人尴尬。
我挂上一抹微笑,边进店边说道:“这是怎么了,为了件衣服怎么还能争起来了。”
顾仪妙闻此,不屑笑道:“这可就要问问姐姐你的小姑子了。”
宁文雅眼底一片忿忿,指着顾仪妙说:“嫂嫂,我在你这店里看中了一件衣裳,她非要跟我抢,你就说,给谁吧。”
顾仪妙不着痕迹的白了宁文雅一眼,缓缓开口:“宁小姐还真是嘴皮子利索,红口白牙就能将黑白颠倒,堪比丹青大师。”
“不过,还请宁小姐搞搞清楚,这件衣服是我先送了料子来,付了定金,为我量体裁衣而制,怎么宁小姐一来,这就成你的了。”
顾仪妙上下扫了眼宁文雅,嗤笑一声道:“就算这衣裳给了你,怕也是不合身吧。”
几年不见,我这妹妹的战斗力真是不减当年,甚至还颇有长进,一下子说道宁文雅痛处去了。
顾仪妙身材玲珑有致,凸翘得当。反观宁文雅,体型消瘦,稍显寡淡。受婆母影响,宁文雅一直对自己身材不满意,每天都要喝木瓜汤补身。这衣服给宁文雅,她还真是穿不上。
宁文雅被人抓住了痛脚,咬着后槽牙,红着眼问我:“我不管,顾仪臻,你就说你帮不帮我吧。”
听她如此称呼,我沉下了脸。
嫁进侯府五年,我自认尽心尽力,做到了一个儿媳应尽的本分。对于宁文雅,我也敢称没有半分对不起她。平日里有着什么精妙玩意儿,我也都尽量紧着她和婆母送去。
不仅如此,自从知道了这家成衣坊是我开的后,宁文雅来这里买衣裳都是打着我的名头,想要什么就取什么,直接让人送到侯府,之后都是由我给她补缺。
可惜,真心错付。五年的照料,都没能让我得到她们的尊重。
既如此,那我也不必给她们留情面。
我冷着脸,正声道:“宁文雅,这衣裳我不能给你。就算我是这店铺的老板,也不能随意处置客人已经买了的衣服。你若想要衣服,大可自己出钱另做一件,不要在这无理取闹。”
宁文雅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似是从未见过我这样,毕竟我在侯府总是一副百依百顺没脾气的模样。
反应过来被我落了面子,宁文雅气的脸色涨红,跳脚道:“顾仪臻,回府你给我等着。”
说罢,气冲冲离开。
等着便等着吧,左右这贤妻良母我也装不下去了。
我示意掌柜,把衣裳给顾仪妙装好。顾仪妙的丫鬟接过衣裳后,顾仪妙也准备离开。
走之前,她在我身边停了下,意味不明哼笑一声道:“姐姐,看来你在侯府过的也不怎么样吗。”
对此,我回以微笑,轻声道“这可就不劳妹妹操心了,妹妹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听说,三皇子最近可是跟骠骑大将军的女儿外出骑猎了呢。”
顾仪妙得意表情未变,只是眼底逐渐冰冷:“这就不劳姐姐费心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笑容渐隐。
当年继母算计我,让我嫁进一个空有名头的侯府,就是舍不得顾仪妙。顾家是名门望族,我父亲也是当朝宰相,而三皇子,则是皇位继承人的最大可能。
父亲和继母苦心筹谋,终是让顾仪妙成为三皇子未过门的妻子。然而,三皇子喜欢像骠骑将军的女儿那样爽朗潇洒的女子,对顾仪妙不是很欢喜。因此,他迟迟拖着不肯跟顾仪妙成婚。
眼看顾仪妙年岁渐长,他们也开始着急了起来。顾仪妙今日这件衣裳,提前两个月就早早定下,用的是京城难得一见的上好料子,还是最近时兴的纹样,都是由我坊中手艺最为精巧的绣娘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漂亮极了。
我估摸着,这也是为了要在马上到来的三皇子生辰宴上大展风头。
万般思绪流转,或许,这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8
回到侯府,婆母就命人传唤我过去。
无奈之下,我只好直奔婆母处去。
我到时,宁文雅正抽抽啼啼地抹眼泪。
婆母呢,面上带着愠色,见我来了,一个茶盏便直冲我摔来,“顾氏,你真是反了天了,帮着外人欺负自己小姑子。”
我侧身堪堪躲过,茶盏摔碎在地,留下一声脆响。
婆母见我还敢躲,厉声呵斥:“顾氏,你是想造反吗!”
我转眼看去,宁文雅正以袖掩面,眼神得意嚣张。
我掀起眼皮,抬眸正视婆母:“母亲,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于情,宁文雅是我小姑子不错,可顾仪妙也是我妹妹;于礼,这事也是宁文雅无理取闹在先,那就不要怪我不帮着她。”
顿了顿,我扫视一眼婆母,接着道:“我倒是今日才知晓,原来,在婆母眼中,我竟也是这个家的人,而不是可以随意使唤地仆人。”
婆母被我气的说不出来话,但到底是混迹后宅多年,发觉出了我的不对劲。
婆母忍下怒火,缓和了语气:“仪臻,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既嫁进侯府,便是侯府的人,何来“仆人”一说,不像话。“
在没有找到能和婆母抗衡的把柄之前,我还不能和婆母撕破脸。不过,我也实在是不想装样子了。
我垂眸轻笑:“有没有的,您心里清楚。今日便这样吧,我回去了。“
不顾婆母难看的脸色,我转身离开。
踏出门槛,我顿时身子一轻。
长舒一口气,原来做回自己竟是如此轻松的一件事。
做人女儿,我小心翼翼地看父亲和继母脸色;做人妻子,我同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些年,我谨小慎微的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努力不让自己的境遇变得更差。
现在,那些我做出的努力,终是成为了我现在可以自由任性的资本。
可能,我的人生也没有那么差吧。
至少当下,我做了自己命运的主人。
9
自那日后,我的日子难得平静了几天。
直到,莺儿被大夫查出怀有身孕。
婆母院子闹哄哄的,我赶到时,婆母难得对自己儿子动了手。
婆母的龙头杖一下一下的打在宁文彦的身上,宁文彦护着莺儿,被打的一愣一愣的。
宁文雅在旁边裹乱。她一会儿劝婆母不要对宁文彦动手,一会儿又劝宁文彦不要护着莺儿,时不时还骂上莺儿两句。
伴随着莺儿的缀泣和下人的不知所措,整个场面乱作一团。
婆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严防死守,还是让宁文彦和莺儿有机可乘,在她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怀上了孩子。
婆母得知这个消息,直接撅了过去。
等她醒来,便直接捉来莺儿,找大夫要了一副落胎药,强行要给莺儿灌下去。
宁文彦自是不愿,与婆母有了争执,这才成了现在的场面。
我姗姗而来,戏已经唱到高潮,该是我出手的时候了。
我拦住婆母再次举起的手,说道:“母亲,先别急着动手,儿媳有话跟您说。”
婆母怒火未消,瞪我道:“有什么话等会再说,没看到我现在要教训这个败坏我侯府门楣的祸害吗。”
我凑到婆母耳边轻语:“母亲,我要说的,可也与这有关哦。您这么着急要打掉这个孩子,难道,是因为莺儿和宁文彦是兄妹吗?”
我嘴角擒笑,看着婆母因为我的话瞳孔装满惊疑。
婆母很快回过神来,咬牙道:“你在说什么胡话,莫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我笑了笑,“母亲,这是不是胡话,您不是心里不是门清儿。”
婆母闭了闭眼,放下高举着的手,狠狠道:“你跟我过来。”
我扫了眼宁文彦怀里的莺儿,撞见了她眼中的焦急不安。
勾了勾唇,我扭头跟上。
进了里间,婆母屏退下人,关紧了房门。
婆母坐着,眼神狠厉:“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悠悠坐下,随意道:“这就不用母亲您操心了,现在,您不该是更关心我会不会说出去吗。”
婆母阴恻恻地盯着我,“说出去?顾仪臻,你也是侯府的人,与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话传出去,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我回道:“嗯,是的。不过,若是我不怕呢。”
“毕竟,我在侯府五年,整日受你的磋磨,我早就不想忍了。大不了,说出去之后,我一抹脖子,一了百了。”
婆母轻蔑一笑,“顾仪臻,你大可这么做。照你说的,等你死后,我再随便给你安个罪名,说你生不出孩子,嫉妒文彦对莺儿的宠爱,不仅害莺儿小产,还散播谣言,污蔑我儿,最后畏罪自尽,多好啊。”
我笑着摇摇头,扬声道:“母亲,那你就太小看我了。我可不像你那个傻儿子,对你毫无办法。”
“倘若,我还知道,莺儿身上流着罪臣的血呢?母亲,您说,若是这件事传出去,侯府会怎么样呢?”
“到时候,可就不是母亲您一张嘴可以说清的了。”
婆母显然没想到我知道这么多,肉眼可见的产生了一丝慌乱。
她威胁道:“顾仪臻,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告诉你,你要是将此事闹大,你自己也要跟着侯府一起遭罪。到时候,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摆弄着手上的镯子,我漫不经心的安慰起婆母:“母亲,您说的没错,侯府出事,我这个儿媳肯定逃不掉。”
“我这个人,还是很惜命的。所以,我思来想去,这不还是来跟您商量商量吗。”
婆母冷哼,“商量,我倒要看看你想商量什么!”
我道:“很简单,你能满足我的愿望,我就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还能帮您出手处理了您的心腹大患,怎么样。”
婆母犹疑地盯着我,“你想要什么?”
我神色微动,一字一句道:“我要跟宁文彦和离。”
10
婆母原以为我想要的不过是宁文彦的关爱,听到我这样说,着实大吃一惊。
她拄着龙头杖往地下一砸,“不行”二字脱口而出。
我早猜到她会是这反应。
她是冲着我的名声,顾家的声望和我丰厚的嫁妆才娶的我进门。
宁家虽说是侯府,但早已是个名不副实的虚名,外表繁华,内里空虚。
我的嫁妆能给侯府支撑;我爹的权势声望,能让侯府子弟在官场有所倚仗;至于我,未出嫁前,我也是京中人人称赞的大家闺秀。
这些都可以让她在京中的上层圈子中抬起头,多受人敬重些。
我想和离,宁文彦肯定是双手双脚赞成。但实际上,决定权还是在婆母这里。婆母不同意,宁文彦拧不过她。
至于莺儿,其实婆母狠狠心,大可自己出手解决她。但是婆母人老了,心也没当初的狠了。
她见识到了宁文彦对莺儿的爱,不敢再像当初对宁文彦的白月光一样,她怕直接了结莺儿,宁文彦就彻底跟她离了心。
所以她拘着莺儿,不让他们二人见面,想着用时间来让他们的感情变淡,再悄无声息的让莺儿消失。
谁曾想,出现了莺儿怀有身孕这个变数。
这样一来,她的计划被打乱,我便有了可乘之机。
我注视婆母,拿出自己的筹码:“母亲,我帮您处理莺儿,即可不让宁文彦怨恨你,也能解决您的心腹大患。”
“不仅如此,我的嫁妆,还可以留在侯府一半。到时候,您是让宁文彦再娶新妇也好,还是用这笔钱给他在官场铺路也好,都任由您选择。而且,宁文雅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您不还待为她考虑考虑吗。”
“现在您和我也说开了,我的态度您也知道。强留下我,您只会落个人财两空的结果。到时候,我就是鱼死网破,也要拖着侯府给我陪葬。”
“该怎么做,母亲您知道。”
婆母态度没有刚开始的决绝,她动摇了。
婆母道:“我怎么知道你走后会不会将此事张扬出去,到时候,你走了,侯府可就完了。”
我笑道:“这您放心,处理掉莺儿,那便是实打实的死无对证。我就算想说,空口无凭,谁又会信我呢。”
半晌,婆母终于下定决心,“好,我答应你。不过,你的嫁妆我要全部留下。不然,你休想拿到和离书!”
我装作迟疑的样子,考虑了好半天,才用一脸不舍的表情同意。
婆母很满意,“你将莺儿处理掉后,拿你的嫁妆来,我给你和离书。”
“好!”我立刻同意。
11
出了房门,我强行带走了莺儿。
宁文彦拦着,我便直接让人打晕了他。
当着婆母的面,我让芳儿给挣扎不断的莺儿灌下了毒酒。
不到片刻,莺儿就口吐鲜血,浑身抽搐而亡。
婆母身边的婆子去探了探莺儿的鼻息,确认了之后,朝婆母点点头。
莺儿死了,婆母大为舒心。
谁知,她一转脸,便让人堵住了房门。
婆母狰笑道:“顾仪臻,你还是失算了。今天,你害死莺儿,畏罪自尽,你的嫁妆不全都是侯府的了。我又何必给你跟你做什么交易。”
我叹了口气,“您还真是贪心啊。不过,您也想的太简单了。您以为杀了我就可以拿到我的嫁妆,顺便把这个秘密埋葬了吗?”
“那就要让您失望了,我的嫁妆,我早就全部换成了银钱,分散在几个地方了。没有我出面,你永远取不出来。而且,只要我三日没露面,这些钱就会通通回到顾家,到时候,您可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婆母像是要吃了我似的,怒目圆睁。
她咬牙切齿道:“好,好,算你狠!”
我耸耸肩,“对付您,不留一手怎么行呢。三日后,您带着和离书,我带着嫁妆,到城南槐花巷来找我。到时咱们便两清了。”
我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只差往外搬离。
婆母再无可奈何,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离开。
12
槐花巷,槐花香。
现在进入早秋,天气渐寒,槐花已经隐去。
不过,久居这条巷子的老人说,来年槐花盛开,槐花香就会氤氲徘徊在整个巷子,惹人心醉。
到时候,雪白的槐花充盈在巷间,让人简直分不清是槐花还是雪花。
我在槐花巷置办的宅子不大,没有侯府的富丽堂皇,也不像顾宅的清冷素雅。但于我而言,这才算做家。
放置的桌椅,床榻;墙上挂着的每一幅字画;摆放在四处的花鸟盆栽,无一不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每一处都让我舒心安逸。
现下,我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晃晃悠悠的晒着太阳。
院门被轻轻推开,芳儿带着个老大夫进来。
老大夫提着药箱,眯了眯眼,盯着我瞅了瞅道:“老夫观这位夫人的面相,不像是有疾的样子。”
闻此,我轻咳两声,“嗯,您看错了,有疾的在屋里呢。”
芳儿领着一脸疑惑的老大夫进了屋,半晌,才摇着头离开。
芳儿送走老大夫,嘟囔着走到我身边,“姑娘,大夫说里头那位情况不太好。她被那虎狼之药伤了身,这次滑胎,怕是很难再有身孕。而且,现下她正体虚无比,就算是将将养好,也难免落下病根。”
我点点头,意料之中。路是她自己选的,后果也该她自己承担。
芳儿瞧着我事不关己的样子,难见的发起了小脾气:“姑娘,你干嘛要帮她呀,在侯府也没见她对您有多敬重。”
我笑了笑,“是呀,你家姑娘我可没这么好心。不过,帮她,就相当我帮我自己了。”
现在想来,若是没有她,我怕是还不能那么轻易取得与婆母谈判的条件。
婆母为了宁文雅把我叫去院子那天,莺儿听到消息,便专程守着我。
等到我从屋内出来,莺儿便故意跪倒在我面前。
在看着她的婆子把她拽走之前,我出声制止了。
我正想找机会见见她,就借口莺儿冲撞了我,摆出主母的派头,扬言要好好收拾莺儿,便将她拉去了一间屋子,派芳儿守在门口。
一进屋,莺儿便直朝我下跪,求我救她出去。
我挑眉问道:“从母亲手中救你?我可没那么好心。”
这还是她出现在我面前以来,我头一次跟她对话。
我原以为她像她的外表一样,是个依附于男子才能存存活的菟丝花,谁曾想,她竟是这府中难得一见的聪明人。
她跪着,双手死死揪着我的衣袖,眼中却像个被逼到绝境仍不肯认输的狼崽子一样,“夫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只要你救我出去,我定能让您如愿以偿!”
我轻笑,扯回自己的袖子,“我想要的?呵,你倒是说说我想要什么。姑且算你知道,但现在你自己都自身难保,我又为何要信你。”
莺儿倔强的盯着我,“您想离开侯府,老夫人是您最大的阻碍,我有办法,让老夫人松口。”
我面色不变,眼神却逐渐沉了下来,“你说的是真的?”
莺儿四指朝天,对天发誓自己所言非虚。
外面响起婆子的催促,我沉声:“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等我找个时间,咱们详谈。”
走出房门之前,我扭头瞥了她一样,“待会该怎么做,你知道吧。”
莺儿点点头,狠狠在自己脸上扇了两耳光。
那声响,听的我暗自心惊,下手真狠。
13
隔了几日,趁着夜晚婆母熟睡,我安排在婆母院中的人将她带出来见我。
细问之下,我终于搞清了事情的真相。
原来,婆母以为,莺儿是老侯爷与他的相好所生的孩子。
老侯爷当年有一个青梅,两人一起长大,相恋,眼看着就要成亲了,青梅家却被皇权斗争牵扯,全家问罪下狱。
后来,青梅家男子被问斩,女子被流放。老侯爷顾念着情意,将青梅偷偷保下养在外面。
宁文彦跟老侯爷挺像的,都是个情种。但这种情况下,老侯爷再喜欢青梅也无法与她成婚,甚至连个妾室的身份都不能给她。
老侯爷的爹娘看不下去,便给老侯爷张罗着娶了婆母。
婚后,老侯爷不喜婆母,时常往青梅处跑。青梅自然成了婆母的眼中钉肉中刺。
婆母手段高明,不明着针对青梅,以免惹老侯爷厌弃。暗地里,却是处处磋磨青梅。
可惜,有老侯爷的保护,婆母对青梅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老侯爷瞒得很好,青梅与莺儿的存在没有让人知晓。
婆母嫁进侯府,便与侯府成为一体。就算知道青梅的身份,也不能昭之于众。宁文彦被瞒在鼓里,宁文雅也是一次无意中听见婆母与老侯爷的争吵才知晓。
青梅因在狱中受刑,身体虚弱憔悴,早早的去了,只留下莺儿一人。
婆母熬到老侯爷过世,终是有了收拾莺儿的机会。
她本想直接弄死莺儿,后来转念一想,莺儿的娘抢走了自己的夫君的爱,让自己守活寡似的过了这么多年,不能就这么轻易让莺儿死了。
她把莺儿嫁给一户贫农的儿子,那人先前娶了三次妻子,最后都被他给折磨死了。
莺儿嫁去那户人家,自然也是受了不少折磨。
后来,那人一次醉酒落水,淹死在水里。他爹娘受不了,认为莺儿是丧门星,克死了自己儿子,便要莺儿给他陪葬。
莺儿不想死,用尽手段逃了出来,正好撞见受伤的宁文彦。她顺手救了宁文彦一把,被宁文彦记在心里。
宁文彦要带莺儿回侯府,莺儿自是愿意。对于莺儿来说,宁文彦便是她当时能够逃离的最好选择。
兜兜转转,婆母终是以另一种方式见到莺儿。
这下子,我终于是明白了婆母见到莺儿那天怎会是那样一副表情了。
我都能想到婆母肯定对当初的决定懊悔不已,怎么就没能直接杀了莺儿,以免牵扯出这么多麻烦。
我问莺儿,“你和宁文彦真的是兄妹吗?”
莺儿摇摇头,“我不是老侯爷的孩子。”顿了顿,莺儿难以启齿道:“老侯爷当年从牢里救出母亲时,母亲就有了身孕…”
“老侯爷爱屋及乌,不想母亲难过,便认下我做女儿。老夫人也以为我是老侯爷的孩子。”
“现在,我怀上了宁文彦的孩子,老夫人肯定不会放过我。所以,我想用这个秘密跟你做笔交易。”
“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老夫人,或许她还会放过你。”我问道。
莺儿嗤笑一声,“告诉她,她就会放过我吗。就算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她暂时不会动我,等孩子一出生,她也容不下我。”
莺儿说着,神色哀伤,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我们之间的纠葛这么深,她会好好对我的孩子吗。”
“与其这样,还不如用这个孩子恶心恶心她,就当报了她对我母亲使的那些手段的仇了。”
“那你为何找上我?”
“因为我不想就这么死了!”
“我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知道你跟我一样。你也不甘心自己的命运被人把握,整日只能窝囊的呆在宅院里做一个只能恪守妇道,相夫教子的女人。”
“那次你为我说话,我就更坚定了这个想法。所以,我想搏一搏!成了,我们便都可以自由;失败,左右都是一死。”
看着莺儿决然的面孔,我笑道:“你赌赢了。”
14
我故意婆母知道莺儿有孕,打乱婆母的计划,逼迫婆母出手。
我再出面跟婆母谈判,成功后,用我早就准备好的假死药给莺儿灌下。
在婆母把莺儿的“尸体”丢到乱葬岗后,我再让人悄悄将莺儿捡回来,及时救下莺儿。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要面对宁文彦这个麻烦。
宁文彦醒来后,听到莺儿死了的消息,崩溃万分。
若不是婆母拦着,只怕他早就冲到我这儿要我给莺儿陪命。
他甚至想报官,告我草菅人命,但婆母怎会让他成功。要是让官府介入,查出些什么,那可不好轻易解决。
听说宁文彦闹了两天,第三天便没了动静。只将自己关在屋里,任谁去喊也不让进。
婆母还惦记着我的钱,让他给我写和离书。宁文彦却说,他要当着我的面写。
到了交易的日子,宁文彦出现在我面前。
芳儿开门的时候,愣是被吓了一跳。
宁文彦现在胡子拉碴,面容憔悴,衣衫皱皱巴巴,那还有当初小侯爷的风度翩翩。
开了门,宁文彦直直冲进来,哑声道:“顾仪臻,你不是想要和离书吗,你出来,我亲自写给你。”
我可不敢出去。
宁文彦嘴上说的好听,恐怕心里早就恨不得将我一刀捅死。指不定那藏在袖子里的手中就握着把匕首,等我一出去便会血溅当场。
我朝窗外努努嘴,对莺儿道:“怎么办,看来宁文彦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了。”
莺儿惨白着脸,还很虚弱,“我去吧,我去劝他。”
我诧异,挑挑眉:“你确定?小心前功尽弃。”
莺儿看向仍在叫喊的宁文彦,神色复杂:“我了解他,我有办法让他死心的。”
说完,莺儿便颤巍着挪步出去。
莺儿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我看见宁文彦不敢置信的目光。
芳儿进了屋,还贴心的帮他们关上院门。
他们如何谈,我并不感兴趣,只要莺儿能解决掉宁文彦这个麻烦就行。
宁文彦待了一天,一大早他就来,直到日落西山,他们才聊完。
期间,我还贴心的给他们腾了间屋子,送了些吃食。
月上柳梢时,我正吃着芳儿做的饭,莺儿才进来朝我点头。
宁文彦跟在他身后,一副黯然伤神的样子。
我用帕子擦擦嘴,“谈好了?可以写和离书了吧。”
宁文彦像个失了魂魄的木偶,木然的在芳儿递过去的纸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签完,我心里的石头终是落了地。
我小心翼翼的收好这份来之不易的和离书,释怀一笑。
“芳儿,去把那些银票拿来。”我示意。
芳儿正要动作,就听宁文彦失神道:“不用了。我还不至于要你的嫁妆钱。”
“这几年,我也是对不住你…对不起…”
“我自知无颜要求你为我做什么,但还是希望你可以代我照顾好莺儿。”
“谢谢你…保重…”
最后,他深深看了一眼莺儿,颓唐离开。
这倒出乎了我的意料,不过,虽说这笔嫁妆钱只是我娘留给我的财产里的九牛一毛,但钱吗,谁会嫌多呢。
让芳儿拿去放好,我看向一直不语的莺儿。
“怎么,舍不得了。”
莺儿忙摇头,却又失魂落魄道:“他是这些年唯一对我这么好的人了。离开他,我会失去这份好,多多少少有些失落罢了。”
莺儿看向窗外高悬的明月,惘然的向我吐露心语:“我娘因为那段经历,见到我总是会很矛盾。”
“她厌弃我,觉得我是她的耻辱,在我小的时候总想掐死我。可她的温柔善良又总在最后关头救下我。之后,她便会加倍对我好。如此反反复复,我就想,她还不如直接掐死我。”
“我很感激老侯爷,他保下了我和我娘的命。虽然他不介意我,但我能感觉到那也只是他把对我娘的爱中分离出来的一点萤火般的温情。所以我不会真的叫他父亲。”
“在我娘和老侯爷死前,我从没想过自己未来的路。茫然无措中,我被嫁到那户人家。”
“也是在那里,我才找到我心中的真正的前路。”
“他一喝酒就会打我,把我打的遍体鳞伤。一次又一次,终于,在他差点把我打死的时候,我推了他,把他推到河里淹死了。”
“那天是我帮着他背柴,他背柴也不忘喝酒,醉醺醺的。我走的慢了,他就抽起棍子往我身上砸,我不想死,就使劲反抗。”
“他掉到河里,他叫着求我救他。我没有理会,只是眼睁睁看着他拼命挣扎,拼命挣扎…”
“可惜,那是晚上,还是在山里。没有人听得见,他就这么淹死了。”
说着,莺儿有些忐忑的看着我,“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了,我杀了他…”
我摇摇头,不做评价。我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就遇到了宁文彦。”莺儿嘲讽一笑,像是在嘲笑自己,也像是在嘲笑宁文彦。
“他身上中箭,倒在地上。我忙着逃命,本想不管他。可我转念一想,或许他能帮我呢。”
“我见过他,在街上,我知道他是老侯爷的儿子。所以,借着我娘教给我的一点医术,我找来了草药,帮他拔箭止血。”
“我跟他说,我丈夫死了,婆家要我给他陪葬,我还把身上的伤给他看,他居然就信了。他要带我走,犹豫之下,我答应了。”
“我婆家不会放过我,他们会报官,到时候,我怎么也逃不掉。我只能跟他走。最开始那几天,我怕他会拆穿我,总是不安。可过了好久,我婆家,官府也没来找过我。我猜,是他帮我解决的。”
“可我见他对我的态度一如往常,便不想问出口,就这么含糊下去也好。”
“我曾暂时被那些温柔迷了眼,想着这样的日子也行。但后来,我发现这不对。靠着宁文彦,我永远只能任人摆布,毫无反抗之力。所以,我才找上你。”
我静静地听着莺儿的话,不知该作何感想。
是叹命运弄人,还是叹世事无常。
或许,以前的我,也有过跟莺儿一样的时候吧。
15
我娘是江南首富之女,在我爹最落魄的时候义无反顾的嫁给他,跟着他孤身一人来到京城。
后来我爹发达了,有了权势,地位和名声,渐渐的,对我娘也不那么爱了。
我娘看出来了,他们的情分正在日益稀薄。但我娘也不知该如何抓住这逐渐划过的情分。
好在,我娘过世前,我爹并未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至少,我娘这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她享受过爱情的美好,临终时,也只是有些许遗憾。
她是一位好母亲,在身体衰弱的时候便为我准备后路。
她把自己名下的所有产业全留给了我,教我如何打理,为了防止我的东西被人惦记,便将这些实在的东西多处转移,安排可靠的人料理。
她又从中取出一些,放到顾府,作为我名义上的嫁妆。
后来,继母进府,她不愿我母亲的骨灰与我爹同葬,便让人取出放置。
那是我还很茫然,只能哭闹来阻止她,却也没有成功。
说来可笑,母亲留给我的东西如此雄厚,那是我却不知如何使用,真是一点也没有遗传到她的聪明。
不过好在,我现在终于可以利用这些东西,取回母亲的遗骨。
翌日,顾仪妙就敲响了我的院门。
她让仆人将我娘的骨灰交给我,我珍重接过。
等我放好母亲的遗骨,回到院中,开口道:“多谢。”
顾仪妙没有过多反应,而急着问:“你说的打通西域商路的渠道,何时给我。”
“放心,答应你的我肯定会做到。”我交给她一份花名册和一块玉佩。
“这是我先前开辟西域商路时的手下,他们掌管着我这条路线上的所有信息和资源,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拿着这块玉佩,以后你就是这条线上的主人。”
“至于,你是要交给三皇子也好,还是捏在自己手里也好,都随你。”
“我相信,这会让三皇子见识到你的价值。”我道。
顾仪妙表面矜持,着急的动作却出卖了她内心的喜悦,常年不变的端庄表情也露出了些许雀跃。
“这还用你说,我自有分寸。”
顾仪妙整理好仪态,难得的正眼瞧我:“没想到,你竟也不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希望,咱们还能有下次合作。”
我勾唇轻笑,“好。”
我知道顾仪妙的野心,她有着和她娘一样的高门贵女的矜骄和傲气,但她在父亲的教养下又多了份寻常女子没有的野心。
嫁给三皇子,只是她的第一步棋。至于之后怎么走,我相信她不会让我失望。
毕竟,我们可是有血缘关系的合作伙伴,相互扶持,才能走的更远。
上京的事务处理的差不多,我也该启程了。
我把那份宁文彦没要的嫁妆钱给了莺儿,让她日后傍身。
带着母亲的骨灰,我登上了前往江南的马车。
母亲,您总说江南如何如何好,女儿也想去看看。
您也好久没有回家了吧,女儿这就带您回去。
冬天的京城太冷了,还是等来年槐花开时再回来吧。
———————完—————————
来源:宫墙往事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