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妈小心翼翼地搓着手,那双手,因为常年干农活,布满了深褐色的老茧和裂口。
我妈小心翼翼地搓着手,那双手,因为常年干农活,布满了深褐色的老茧和裂口。
她不敢看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我老公,顾言。
她的目光,带着祈求,落在我身上。
“小晚,你看……你跟顾言说说……”
我爸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只是一个劲儿地抽着烟,烟雾缭绕,模糊了他被岁月刻得沟壑纵横的脸。
我弟林冬,低着头,脸涨得通红,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旁边的未婚妻小雅,则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我们家这套装修昂贵的房子,眼神里是赤裸裸的羡慕和期待。
客厅里,价值不菲的中央空调无声地送着冷气,可我却觉得,空气稀薄得让人窒息。
我知道我妈想说什么。
但我说不出口。
最终,还是我妈鼓足了勇气,对着顾言,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顾言啊……你看,我们家冬冬,要结婚了……女方那边,非要……非要在城里有套房……”
“妈知道,这不该跟你们开口……可实在是,没办法了啊……”
我妈说着,眼圈就红了。
我爸掐灭了烟,重重地叹了口气,手在微微发抖。
我心如刀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顾言身上。
我的博士老公,那个在外人眼中英俊、多金、儒雅的男人。
他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杯子和玻璃茶几碰撞,发出一声清脆又冰冷的声响。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不起一丝波澜。
然后,他开口了。
“叔叔,阿姨。”
他的声音很好听,是那种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可此刻,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锥,扎在我心上。
“我理解你们的难处。”
“但是,我没有义务为林冬买房。”
整个客厅,瞬间死寂。
我妈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全褪光了,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爸的头埋得更低了。
我弟林冬的拳头,骤然握紧。
小雅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失望和鄙夷。
顾言还在继续说,他的语气,像是在做一场学术报告,冷静,客观,却也残忍。
“从法律上说,我对他没有抚养义务。从道德上说,他是一个成年人,应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姐姐和姐夫身上。”
“当然,作为亲人,我可以提供帮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
“我可以借给林冬三十万,无息。但这笔钱,需要打欠条,并且约定三年内还清。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借?
三十万?
我爸妈和我,一年到头,省吃俭用,连带我每年寄回去的钱,也就能攒下三四万。
我弟在县城一个月工资才四千多,小雅没工作。
三年还三十万?
这和直接拒绝,有什么区别?
不,这比直接拒绝,更伤人。
它像一个高高在上的施舍,带着怜悯,却又清晰地划清了界限。
我们,和他们,不是一家人。
我看着顾言那张英俊却冷漠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们结婚才一年啊。
一年前,我和顾言闪婚的消息传回老家,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顾言,留洋博士,家境优渥,自己开着一家不大不小的科技公司,年入七位数。
而我,林晚,一个从农村考出来的普通本科生,在一家小公司做着行政,月薪八千。
我们的相遇,像一部偶像剧。
公司团建,我在一家网红餐厅和同事聚餐,不小心把水洒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那个男人就是顾言。
他没有生气,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说没关系。
后来我才知道,那家餐厅就是他开的。
他对我展开了追求。
送花,约会,带我出入各种我从未想象过的高档场所。
他聪明,博学,风趣。跟他在一起,我感觉自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我的父母,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他们拉着我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
“小晚,你可真是咱们老林家的福星啊!”
“找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婿,以后我们跟你弟,就都有指望了!”
那时的我,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并没有听出他们话里的深意。
我以为,我嫁给了爱情。
顾言向我求婚的时候,只用了三个月。
他说:“林晚,我不想再等了,我想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到你。”
我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婚礼办得很盛大,但来的人,几乎都是顾言那边的朋友和生意伙伴。
我的家人,穿着崭新的、却依然显得格格不入的衣服,局促地坐在角落里,像一群误入天鹅湖的鸭子。
顾言很体贴,他会走过去,用我听不懂的流利外语,向他的朋友们介绍:“This is my wife's family.”
但那种骨子里的疏离感,骗不了人。
婚后的生活,表面的光鲜之下,是暗流涌动的“天差地别”。
顾言的家,是极简风的装修,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一丝不苟,家里甚至请了钟点工阿姨每天来打扫。
而我习惯了东西随手放,总被阿姨以为是垃圾收走。
他喜欢喝手冲咖啡,收藏名画,周末会去玩帆船和击剑。
我喜欢喝速溶咖啡,看八点档的电视剧,周末只想躺在沙发上刷短视频。
他带我参加他的朋友聚会,那些人谈论的是股票、艺术和最新的科技进展。
我一句话也插不上,只能尴尬地笑着,假装自己听得懂。
有一次,他一个朋友的妻子,一个浑身珠光宝气的女人,笑着问我:“顾太太,你平时都用什么牌子的护肤品?”
我窘迫地报了一个平价国货的牌子。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滴水不漏地圆了回来:“哦,这个牌子啊,听说很接地气呢。”
“接地气”三个字,像一根针,轻轻地扎了我一下。
从那以后,我便很少再参加他的聚会了。
顾言也没有勉强。
他只是给了我一张没有额度的信用卡,说:“喜欢什么就买,别委屈自己。”
他以为,钱可以填平我们之间的鸿沟。
他不知道,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钱,是整整两个世界。
这两个世界,在今天,因为我弟的婚事,终于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我爸妈他们千里迢迢从老家过来,带着满心的希望。
他们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硬座火车,连卧铺都舍不得买。
我妈带来的土特产,那些土鸡蛋和自家种的蔬菜,被钟点工阿姨用一种嫌弃的眼神,塞进了厨房的角落。
而现在,他们所有的希望,都被顾言用最冷静、最理性的方式,击得粉碎。
我看着我妈花白的头发,看着我爸佝偻的背影,再看看顾言那张毫无波澜的脸。
心里的某个地方,好像塌了。
“顾言……”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那是我弟弟。”
“我知道。”他看着我,眼神里甚至带上了一丝困惑,仿佛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如此激动。
“林晚,你要理智一点。我们是一个新的家庭,我们的责任,是经营好我们自己的生活。”
“至于你的原生家庭,我们可以提供‘帮助’,但不能是‘无限度的满足’。这不健康,对他们,对我们,都不好。”
他说得头头是道,无懈可击。
可我只听到了两个字:我们。
一个是他和我组成的“我们”。
一个是我的爸爸妈妈和弟弟组成的“他们”。
他用这两个词,轻易地在我与我的血脉至亲之间,划下了一道鸿沟。
“不健康?”我气得笑出了声,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爸妈辛辛苦苦把我养大,供我读完大学,现在我弟弟结婚,他们遇到难处了,我帮一把,怎么就不健康了?”
“顾言,你知不知道,他们来的时候,连瓶水都舍不得买!你知不知道,我妈那身衣服,是她压箱底十几年,只有过年才穿的!”
“在你眼里,那只是一套房子!在他们眼里,那是我弟弟一辈子的幸福!”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压抑已久的委屈和愤怒,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够了!小晚!”
我爸突然吼了一声,猛地站了起来。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色涨红。
他走到我面前,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脸上。
“啪”的一声。
清脆响亮。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爸。
这是他第一次打我。
“我们走!”我爸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拽起还在发愣的我妈,对我弟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嫌不够丢人吗!”
林冬红着眼,看了一眼小雅。
小雅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和冰冷。
她甩开林冬的手,冷冷地说:“林冬,这个婚,我看也不用结了。你家什么情况,我今天算是看清楚了。”
说完,她拿起自己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雅!”林冬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追了出去。
我爸妈,也被我爸半拖半拽地拉到了门口。
临出门前,我妈回头看了我一眼。
她的眼神里,有心疼,有失望,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埋怨。
好像在说,你怎么这么没用,连自己的老公都说服不了。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我和顾言。
还有一地的狼藉和难堪。
我脸上的疼,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疼。
我像一座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雕塑,僵在原地。
顾言走了过来,伸出手,想碰我的脸。
我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林晚,”他皱着眉,“你父亲也是一时情急。别往心里去。”
“你觉得,我是在意那一巴掌吗?”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他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顾言,你是不是觉得,我家就是一群想占你便宜的穷亲戚?”
“我没有这么想。”他否认得很快,但眼神却有些闪躲。
“你就是这么想的!”我歇斯底里地喊了出来,“你用你的‘理智’和‘逻辑’,把他们的尊严踩在脚下!你甚至还假惺惺地提出要‘借钱’!你是在羞辱他们,也是在羞辱我!”
“我是在帮你!”他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带着一丝不耐烦,“林晚,你能不能清醒一点!你这种无底线的‘扶弟魔’行为,只会拖垮我们!我今天要是答应了买房,明天是不是就要帮他还房贷?后天是不是他孩子上学我也要负责?这是一个无底洞!”
“扶弟魔”?
这个词,像一把最锋利的刀,精准地捅进了我的心脏。
原来在他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这一年来的种种“天差地别”,那些我努力想要忽视和磨合的差异,在这一刻,全都化成了清晰的讽刺。
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我笑了,笑得眼泪直流。
“顾言,你说的对。”
我的声音,突然平静了下来。
这种平静,让顾言都愣住了。
“我们,确实不能被拖垮。”
我擦干眼泪,走到他面前,看着这个我曾经以为可以托付一生的男人。
“所以,我们离婚吧。”
顾言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大概以为我会哭,会闹,会继续跟他争吵。
他从没想过,我会提出离婚。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我说,离婚。”我重复了一遍,语气异常坚定。
“就因为这点事?”他皱紧了眉头,“林晚,你不要这么情绪化。”
“情绪化?”我冷笑一声,“顾言,这不是情绪化,这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理性的决定。”
“你觉得,今天这件事,只是因为一套房子吗?”
“不,这不是房子的事。这是我们从根上就不一样。”
“在你的世界里,亲情是可以计算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要用‘义务’和‘责任’来界定的。你的世界,很清晰,很理智,也很冷。”
“但在我的世界里,不是这样的。我爸妈养我不容易,我弟是我唯一的亲弟弟。我们是一家人,就该相互扶持。这不叫‘扶弟魔’,这叫‘情分’!一个你永远也理解不了的东西!”
“你觉得我爸妈、我弟是拖累,是无底洞。但在我看来,他们是我的根。我今天的一切,都源于他们。我不可能像你一样,把他们当成需要‘理智’切割掉的负担。”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钉子,钉进我们之间那道已经无法逾越的鸿沟里。
顾言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他似乎想反驳什么,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林晚……”他试图软化语气,“我们之间,有感情的。不要因为一次争吵,就否定所有。”
“感情?”我自嘲地笑了笑,“我们的感情,是建立在你对我这个‘不同世界’的人的新鲜感之上,还是建立在我对你这个‘高价值男性’的仰望之上?”
“顾言,我们都别自欺欺人了。”
“你所谓的感情,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现实的冲击。你今天可以为了你的‘原则’,冷漠地对待我的家人,明天,你就可以为了别的什么,同样冷漠地对待我。”
“因为在你的世界里,所有东西都是可以被量化,被计算,被权衡利弊的。包括我,包括我们的婚姻。”
说完这些,我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但同时,也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就像一个一直穿着不合脚的鞋子的人,终于下定决心,把它脱了下来。
脚很痛,但,自由了。
“给我一天时间。”我看着他,“明天,我们去谈离婚协议。”
“我不需要你的房子,也不需要你的钱。结婚这一年,我花的钱,我会算清楚,从我的存款里还给你。”
“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句让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冷静到可怕的话。
“我们婚后,你也购置了一些理财产品和投资。虽然用的是你的婚前财产,但在法律上,婚后产生的收益,属于夫妻共同财产。”
“我不要多,我要我应得的那一半。我要拿这笔钱,给我弟买房。”
顾言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震惊,有审视,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像是被冒犯的恼怒。
他可能没想到,那个在他眼里,来自小地方、没什么见识、甚至有点“扶弟魔”倾向的林晚,会如此清晰冷静地跟他谈论“夫妻共同财产”和“婚后收益”。
他习惯了用他的逻辑和理性去俯视我,却没想到,我也可以用他最信奉的“规则”,来为我自己争取权益。
“林晚,你变了。”他过了很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是啊。”我点了点头,“被你逼的。”
“如果不是今天这件事,我可能还会继续活在你为我构建的那个漂亮城堡里,做一个衣食无忧,却毫无尊严的金丝雀。”
“但现在,我不想了。”
“顾言,谢谢你,是你让我看清了现实。”
“也让我看清了你,看清了我自己。”
那晚,我们分房睡了。
我躺在客房的床上,一夜无眠。
我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小时候,家里穷,爸妈总是把最好吃的东西留给我和弟弟。
想起我上大学那年,我爸为了凑够学费,去工地上扛了两个月的沙袋,回来整个人都脱了一层皮。
想起我弟,从小就跟在我屁股后面,有好东西总是第一个想到我。虽然他嘴笨,不会表达,但他对我的好,是真的。
他们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我怎么能为了一个男人,就和他们划清界限?
我怎么能容忍,我的丈夫,用那样高高在上的姿态,去羞辱他们?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
我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只有一个小小的行李箱。
来的时候,我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箱子。
走的时候,也一样。
我把自己这一年来用顾言的卡消费的账单,打印了出来,一共是二十七万。
我的存款,有三十五万。那是我工作好几年,加上他偶尔给我的零花,省吃俭P用攒下来的。
我从里面取了二十七万,用一张银行卡装着,和那份账单一起,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做完这一切,我坐在沙发上,等顾言起床。
他走下楼的时候,看到我的行李箱,和茶几上的银行卡,眼神黯了黯。
“想好了?”他问。
“想好了。”
“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我摇了摇头。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
“好,我尊重你的决定。”
他坐在我对面,恢复了他一贯的冷静和理智。
“关于财产分割,你说得对,婚后收益,你确实有权分一半。”
“我会让我的律师核算清楚,不会让你吃亏。”
“另外,你放在茶几上的钱,我不会要。那些,算是我赠予你的,你不需要还。”
“不,”我看着他,态度坚决,“一码归一码。我们之间,还是算清楚一点比较好。就像你说的,这样才‘健康’。”
我刻意加重了“健康”两个字。
顾言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uc觉的苦涩。
“至于房子……”他顿了顿,“你弟弟的房子,我可以全款买下来,送给你。就当是……我对你家人的补偿。”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做出这样的让步。
如果是在昨天,听到这句话,我可能会感激涕零。
但现在,我只觉得讽刺。
“不必了。”我淡淡地拒绝了。
“为什么?”他追问,“这不就是你最想要的吗?”
“是,我想要。但我会用我自己的钱去买。”我看着他,“顾言,我昨天跟你要钱,是因为我觉得我们是一家人,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家人有难,我们一起帮忙,是理所应当。”
“但现在,我们不是一家人了。所以,我不能要你的钱。”
“我要的,不是一套房子,是尊严。”
“是我的家人,被你尊重的尊严。是我自己,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而不是你的附属品,被你平视的尊尊严。”
“这些,你给不了我。”
我的话,让他彻底沉默了。
我们约好了第二天去民政局。
那天晚上,我没有再住在那个冷冰冰的豪宅里。
我拖着行李箱,在附近找了一家快捷酒店住下。
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了她压抑的哭声。
“小晚……对不起……是爸妈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爸打了你,他后悔得一晚上没睡着……他也是……也是气急了……”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刷刷地往下掉。
“妈,不怪你们。”
“是我自己没处理好。”
我把我决定和顾言离婚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我爸抢过电话,声音嘶哑地问:“想好了?真的要离?”
“想好了,爸。”
“……好。”我爸只说了一个字,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离了就回来,家里有你一口饭吃。”
挂了电话,我抱着膝盖,在床上哭了很久很久。
为我短暂的婚姻,也为我终于找回的自己。
第二天,我和顾言,平静地办完了离婚手续。
走出民政局的那一刻,阳光有些刺眼。
我们像两个刚刚谈完一笔生意的伙伴,客气,疏离。
“以后有什么打算?”他问我。
“先回趟老家,然后……再找工作,重新开始。”我说。
“如果需要帮忙,可以随时找我。”
“谢谢,不用了。”
我们站在路边,相对无言。
一辆出租车驶来,我招了招手。
“我走了。”我说。
“保重。”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开动,我从后视镜里,看到顾言还站在原地,身影越来越小。
我没有回头。
三天后,顾言的律师联系了我。
他把婚后收益的核算表发给了我,一共是一百二十万。
属于我的那一半,是六十万。
加上我自己的存款,扣掉我还给顾言的二十七万,我手里还剩下六十八万。
律师说,顾言先生交代了,如果钱不够,他可以再补。
我拒绝了。
六十八万,在我们那个小县城,付个首付,已经绰绰有余了。
我把钱,打到了我弟的卡上。
他给我打电话,声音哽咽:“姐……我不要……这是你的离婚钱……我不能要……”
“拿着。”我的语气不容置喙,“这不是我的离婚钱,这是我们老林家的尊严钱。”
“用它挺起腰杆,去把小雅追回来。告诉她,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但我们有骨气。我们不占别人便宜,但也绝不容许别人看不起。”
后来,我弟真的用这笔钱,在县城付了首付。
小雅的父母,见他真的买了房,态度也缓和了下来。
小雅自己,也哭着来找我弟道了歉。
他们最终,还是结婚了。
婚礼那天,我回去了。
我看着我弟和新娘子,站在台上,笑得那么开心。
看着我爸妈,在台下,偷偷抹着眼泪。
我觉得,我做的一切,都值了。
我辞掉了大城市的工作,回到了我们县城。
我用剩下的一点钱,盘下了一个小门面,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
日子过得不富裕,但很平静,很踏实。
偶尔,我也会想起顾言。
想起我们那段像烟花一样,绚烂又短暂的我们。
我不恨他。
我们只是,不合适。
就像一双昂贵的、漂亮的水晶鞋,它再好,如果不合脚,终究也走不远。
有一天,我的花店里,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是顾言。
他瘦了一些,也憔悴了一些,但依旧英俊。
他站在一堆姹紫嫣红的鲜花中间,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他说。
我递给他一杯水,淡淡地笑了笑:“好久不见。”
“你……过得好吗?”他问。
“挺好的。”我说,“你呢?”
“不好。”他摇了摇头,嘴角带着一丝苦笑,“林晚,和你离婚后,我才发现,那座房子,冷得像个冰窖。”
“我试着去理解你说的‘情分’,试着去亲近我的家人,但我做不到。”
“他们和我,谈论的永远是公司,是利益。没有人会像你一样,在下雨天提醒我带伞,在我胃痛的时候给我煮一碗热粥。”
“我才明白,我失去的,是什么。”
他看着我,眼睛里,带着一丝恳求。
“林晚,我们……还能重新开始吗?”
我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阳光正好,岁月安稳。
我的花店,虽然小,但充满了生机和暖意。
这里,是我的世界。
一个不需要仰望谁,不需要伪装自己,可以自由呼吸的世界。
我回头,对他笑了。
那是我和他认识以来,笑得最灿烂,也最释然的一次。
“顾言,谢谢你来看我。”
“但是,回不去了。”
他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
我知道他很难过。
但是,我已经不想再穿上那双不合脚的水晶鞋了。
哪怕,它真的很漂亮。
我的人生,在经历了那场盛大而狼狈的婚姻之后,才刚刚开始。
我不再是谁的妻子,谁的儿媳。
我只是林晚。
是那个从农村走出来,靠自己双手打拼,懂得爱家人,也懂得爱自己的,林晚。
顾言最终还是走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买了一束我店里最贵的向日葵。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我拿起水壶,开始给我的花浇水。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那些娇艳的花瓣上,也洒在我的身上。
暖暖的。
我知道,属于我的那片天空,或许不大,但晴空万里,阳光普照。
而那场关于房子,关于尊严,关于两个世界碰撞的战争,早已尘埃落定。
我没有输。
因为我赢回了,我自己。
来源:温泉边读书的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