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共产党人,就是为人民活着,哪怕脑袋掉了也认。”孙国治嘴里经常冒出这话,像是磨得发亮的老家伙的话头,可偏偏谁也笑不出来。这句话他念叨一辈子,别人听听,自己往心里去。他就是这么个轴人──河北涞源出来的,苦水里泡大,命里无豪气但有倔强的人。至于他咋就从一个穷家
孙国治:从泥土里走出来的那个人
“我们共产党人,就是为人民活着,哪怕脑袋掉了也认。”孙国治嘴里经常冒出这话,像是磨得发亮的老家伙的话头,可偏偏谁也笑不出来。这句话他念叨一辈子,别人听听,自己往心里去。他就是这么个轴人──河北涞源出来的,苦水里泡大,命里无豪气但有倔强的人。至于他咋就从一个穷家娃、私塾生,慢慢成了抗日英雄、湖南省长,这里面弯弯绕绕,说起来比老家山道还曲折。
说回1917年的冬天,孙家添了个男娃。家里穷,老祖宗的锅早就揭不开了,可再苦也得把孩子带大。那个年代,哪家日子都紧得跟皮带一样。街头巷尾全是败絮,一只脚踩到豆腐渣都怕脚底打滑──还哪儿能安生日子?可最闹心的,其实是“外人”来了。家门口的日本兵,架着刺刀、烤着村屋,把逃出来的兔子和孩子一块儿吓得乱窜。国治小时候背着书包往私塾跑,经常一抬头看见陌生的军靴,心口发紧,恨意攒进骨头缝里。
得亏有个能干的奶奶撑着家。老人手比树皮还糙,摸着他的额头时,带着泥土的温热。家里粮食紧张,奶奶宁愿饿着自己也要弄口热饭给小孙吃,“娃啊,有书念就念,将来出息了,别忘了苦日子咋过的。”你别说,那股子窝囊劲和咬牙劲,还真让他咬碎了黄豆也没掉书袋,村头念完了私塾,字是攒下了几个。
日子推到1935年,他二十出头,没指望能走多高,却偏偏让命给逮了回机缘。村子里推他去读简易师范。这回开了眼界。教书的先生里头,有个叫李子平的,整天神神叨叨讲点新鲜玩意儿,“救国道理”“革命思想”,头一回听说的孙国治脑袋有点懵,后来越琢磨越觉得像给口干井灌了活水。也就是那时候,他心里的那个“不服气”慢慢有了目标,不再光是恨了。那是“将来得有点盼头儿”。
这一晃就到了1937年。卢沟桥那一枪,整个北方都翻天了。学校的书快念完了,外头的大兵越来越近,每个人都像锅盖上的蚂蚁。老师们嗓子喊哑了,“国土都没了,你还写什么八股?”国治咬咬牙,放下粉笔,冲着学生说:“现在不是读书避难的年份,咱们能站着就别跪着。”后来他带着学生上了前线,自己也成了地下党,拼命把家乡小伙子组织起来,一夜之间,不会写信的人,都学会了抄抗日口号。
迎头遇到危险的事不少。记得有一回,听说日伪军要顺路捣毁几个村子,国治夜里在炕头上唤醒了十来个汉子,兵分两路埋伏。那时候,子弹没几颗,靠的是脑子和胆,打完仗,汗水和血水裹在一起,大家哆嗦着抱住缴获的枪,像抱着他乡遇故知。那场战,小村一夜没黑,老百姓烧纸拜他,说是打跑了鬼子,其实不过是拎着命博了一回。
抗日完了,该解放了。有些人这会儿想松口气,国治却跟被泼了冷水似的,知道后头路更苦更长。1949年,他跟着南下干部团走湖南,那一路泥巴路、破桥头,都是湘西的烂摊子。初来乍到,他当了一名委主任,该管剿匪、搞地改,都不是轻活。剿匪得进山,国治拎着步枪,跟土匪打了半个月,身上的褂子越洗越硬,脸上的胡子横着长。胜了也就胜了,没人给鞠躬磕头,老百姓抬头笑一笑,算是最好的奖赏。
湘西地改那年,饥荒和希望搅到一起。他踩着湿泥在农田中摸底,老乡家穷得锅台没柴,一边算着地亩、一边听大娘们抱怨牛拉不动土。土地哪有那么好分,谁家多半分一尺,背后总有哭声,但国治手心得硬心里更得细,总能让那些把命挂在土地上的人,最后吃上个实饱饭。到工厂去,他脱了干部皮,看上去就是老工人一枚,跟大家唠嗑、试机器、调设备,身上染满机油,回到机关还带着股子火药味。
日子没太平几年,十年风暴又来了。他被下放到氮肥厂,从省领导坐成工厂书记,说不上委屈,说到底是命数。可老孙哪次不是低头咬咬牙,扛过硬茬子?他天天烟不离手,和工人们混成一片,夜里一起出来擦汗,一起盯着出炉的第一袋化肥傻乐。那时他的话说:“人呐,坐在哪儿都得干点正经事。”也有人笑他“轴”,他也乐,“怕啥,再打回原形还能死了不成?”
到了晚年,湖南改革一响,农村试点、工业翻新、交通水运这些烂活,还是摊桌上,没人捡他自己伸手。最难的,是那种“干多干少一个样”的队伍。他看得明白,但每回都想办法让农民有点新动力,谁家有盼头谁就愿意拼命。家庭承包下去了,农民饭碗满了,只是那些愁苦笑脸到现在还会闹到他梦里,偶尔半夜惊醒。
他后来又做人大常委、又跑河北。可走到哪儿都忘不掉那些年夜里赶路、楼下给冰冷饭菜吹气的日子。他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是:“出身低不丢人,丢人的是没干成啥。”哪怕离休后,他也散不脱那股心事。孩子们请他去给小学捐款捐书,他总是自己去,陪着扭头看教室窗外的荒山,自言自语,“这地方,还得再变变。”
人一辈子有几个节点,爹娘、亲人、乡邻,能记的结交都数得过来。孙国治这档事,从私塾到会场,从山洼到省府,兜兜转转,可他回头想的还是祖坟地、老奶奶手里的干粮、村头地头的苦俭劲儿。1983年后,他成了人大老主任,再后又在河北指导法制建设,身边的人一拨拨换,但他自己的那股认真和搂心,总是藏不住。
到了2005年,一个春天里走的。有人说他一生都是“为人民鞠躬尽瘁”,也有人说是“苦孩子练成的好领导”。可若真问他自己,大概也就笑笑,说,“能不能让后人过点好日子,这才是事儿。”像他那把粗糙的手一样,走了一辈子,始终没舍得松开。
其实我们想想,孙国治这样的人,这一生从苦到“管事”,经历过几次生死、几回下放、多少委屈委任,可他的心里,始终笃定:只要老百姓实心笑了,苦都熬成了甜。人要是能活到这份上,应该算不亏吧?至于他的一生到底有多难、有多亮,有些东西,也许只有老天爷和那些跟过他的人最清楚──我们就这么听着,想着,送上一声人间烟火里的温柔悼念。
来源:林里悠哉拾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