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不是普通访客,也不是来寻亲的游子,而是背负着历史沉疴而来的特务之女。
1991年的北京,一个女子带着迷惘从台湾来到这里。
她不是普通访客,也不是来寻亲的游子,而是背负着历史沉疴而来的特务之女。
她踏上大陆,只为一个问题:“我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的父亲徐远举,曾是军统赫赫有名的“刽子手”,却也在新中国的功德林监狱里,过完了他最后的悔恨余生。
十八年过去,他女儿又是为了怎样的答案而来?
1949年重庆街巷里传闻四起,有人说“共军来了”,有人说“白公馆要清人了”,可没人知道究竟有多严重。
只有军统系统里的高层人物,比如徐远举,才最清楚那一夜的真实意图。
那是11月27日,距离重庆解放只剩下短短几天。
国民党政权摇摇欲坠,兵工厂、广播电台频频传出“紧急转移”的口号,实则是一场精心部署的灭迹行动。
此时的徐远举,正躲在中美合作所的松林坡密室内,冷静地一页页核对一份份名单,那里记录的,不是物资,也不是武器,而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
“所有人,一个不留。”这是毛人凤的死命令。
他本可以走,也曾几次打听逃往台湾的渠道,但名单上始终没有他。
他明白,这意味着自己被彻底放弃了。
于是,徐远举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决定。
在白公馆、渣滓洞、新世界三所监狱里,共关押着300多名中共地下党人和民主人士。
他的命令极其简单,甚至残忍到冷酷,不准用枪,全部勒死。
于是,在那个阴冷的冬夜,一百多条生命,被绳索慢慢勒断,血肉模糊的身体被焚尸灭迹。
重庆的夜空,被火光映得通红,那不是庆典,是一场溃逃前的最后癫狂。
12月9日,解放军已经抵近城市。
徐远举急匆匆离开白公馆,带着几件随身物品踏上西行列车,目的地是昆明。
他相信,老上司毛人凤还会给他留一条活路。
可他没料到,云南王卢汉早已投诚。
他刚下火车不久,就被卢汉部下当场逮捕。
铁门“哐当”一声落下时,他彻底明白,这局棋,走到底了。
之后,他与同为军统要员的沈醉、周养浩一同被移交中央,关押进重庆白公馆,后又在1956年被转押至北京功德林战犯管理所。
功德林,一个听起来甚至有些佛气的名字,但对于徐远举而言,却如同另一个战场。
他起初并不相信这里会让他“重新做人”,毕竟他曾在“中央特警训练班”受训多年,自己手下训练出来的“刑讯专家”,不知让多少人招供、崩溃、求生不得。
他知道人性的极限,也知道该怎么去击溃一个人的心理防线。
因此,面对管理人员的“温言劝导”,他从不买账。
他时刻保持警觉,在初期的学习会上,他拒绝发言,也从不主动表达悔意。
连日常生活中,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他便会紧张得无法入眠。
他相信,枪决的命令随时可能下达,也许就在下一顿饭后,也许就在一张他不曾注意的纸上。
夜晚是最难熬的时刻,那些被他“处理掉”的人,如今已经化作了一双双无形的眼睛,盯着他的每一个梦。
但功德林与他预想中的“高压监狱”截然不同,共产党也与国民党不同。
这里没有皮鞭,没有审讯室,没有冷酷的墙角,也没有黑布蒙眼的夜晚。
这里用的是另一种方式,思想转化。
管理人员和犯人同吃同住,设立学习小组、批评检讨会、文体活动甚至出墙报,整个环境更像是一所“学校”。
功德林不打人,但打心,他们是问你,你是否还愿意做个人。
功德林想要“杀死”的,或许并不是他这具肉体,而是那个冷血无情、以杀人为绩效的“军统特务”。
铁窗下的挣扎刚入功德林时,徐远举把“悔过”二字看得比毒药还苦。
他坚信,只要把“人设”撑住,就永远不会被真正征服。
他对自己的过去从不避讳,但也绝不主动承认有错。
尤其是提到杨虎城之死、渣滓洞与白公馆的屠杀事件时,他反应极为冷漠,仿佛那是“任务”,是命令下的执行,毫无私人情绪。
但这一切的“强硬”很快在时间与现实面前逐渐剥落。
起初,他每次学习会上都板着脸坐在最后一排,翻着眼珠听他人检讨。
有几次,他甚至当场质疑发言者的真实性,反唇相讥。
这样一来,他迅速在战犯群体中成了“异类”。
没人愿意与他结组讨论,也没人愿意与他搭伴劳动。
他的火爆脾气也屡屡上演。
有一次,一名年轻战犯在学习会上引用了《资本论》中的一句话批判军统残酷压榨百姓,徐远举听完后立刻发作,拍案而起,“你懂什么?你连皮都没剥到!”
语气狂躁、脸色铁青。
会议一度陷入尴尬,直到一句话低低响起,那是文强。
“你是真的不悔,还是怕承认?”
这句话如同锥子,一下扎进徐远举内心深处最敏感的角落。
是的,他怕承认,怕承认曾把小萝卜头活活勒死的命令来自自己,怕承认当年在松林坡策划的群体枪决,不只是“受命”,也是“亲自挑选名单”。
自此以后,文强开始主动靠近他。
有一次,文强看到徐远举深夜独坐未眠,便拿着两本书走过去,一本是《红岩》,一本是《资本论》。
徐远举没有接,直到三天后,他悄悄去图书角翻起了那本厚重的《资本论》。
从那天起,他变了。
他不是一下子转弯,而是从一句句注释开始,从页脚的小字批注里,慢慢打开自己压抑多年的“认知闸门”。
这份觉醒最终促成了他亲笔写下《我的罪行实录》。
这本原计划只有数页的交代材料,最后写成了厚厚的一摞。
劳动场上,他也慢慢改变。
功德林常让战犯参与体力劳动,诸如垒猪圈、修渠、搬砖。
徐远举和原天津警备司令陈长捷配合垒墙,两人都是急性子,经常因磕磕碰碰被沈醉嘲笑。
这不是特赦带来的救赎,而是铁窗内一点一滴拼回来的他曾经稀有的“人性”。
死亡之夜功德林的每一个清晨,都开始于号角声和升旗仪式。
对于徐远举来说,日复一日的劳动和学习并不难熬,真正煎熬的,是那一张永远没能印上自己名字的“特赦名单”。
自1959年第一批特赦战犯开始公布,整个功德林的气氛都悄然起了变化。
徐远举起初并不抱希望,毕竟他自己最清楚,血债累累、案底深重。
但看着沈醉、庞镜塘、范汉杰等人一个个被宣告获释时,他的眼神里,压不住的落寞和刺骨的羡慕。
他也不知不觉中有了希望。
但第二批没有他,第三批还是没有,几次名单下来,全部落空。
或许他自己也知道,他之所以迟迟未被特赦,不是因为表现不够积极,而是因为过去实在太沉重。
那个血染红岩的“11·27”标签,刻在他头顶上,无论他写多少检讨、翻多少砖,都抵不过那一晚167条人命。
那些他永远都还不起。
1973年1月19日,是北京的寒冬。
那天一早,学习组安排了缝衣任务,但他有一部分不合格,他觉得对方故意找茬,俩人就起了争执。
怒火未消的他,回去后提着水桶去洗了凉水澡,而那晚,室外气温接近零下十度。
他像是刻意用冰水压制心里的火,谁也没想到,这一盆冷水,成了他人生最后的导火索。
深夜,一声沉重的抽搐声惊醒了同监房间的战犯,大家看到徐远举倒在床边,嘴唇发紫,四肢冰凉,手指抽搐,冷汗浸透了被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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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立即叫来了值班医生,初步判断为高血压并发症。
但哪怕尽力抢救,还是没有办法。
徐远举的死,不是刑罚,不是枪决,而是一次由愤怒、倔强与冰水共同缔造的结局。
曾经的刽子手也葬送了自己。
1991年,首都机场的入境通道,一位中年女子缓步走出。
她叫徐继红,是徐远举的女儿,从台湾专程而来。
但她不是为寻亲,更不为旧情,她只为一个问题,“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徐远举被捕时,她还年轻,此后的岁月,她和母亲靠微薄的生活补助维生,在台湾的军统遗孀圈中挣扎度日。
直到1989年,她听说了一项新政策,凡在大陆被关押期间“非判刑执行”的国民党遗属,如能出具相关证明,可以申请台湾官方抚恤金。
于是,1991年初,她买好了机票,带着一封介绍信和一颗忐忑的心,飞往北京。
几日后,徐继红经人介绍联系到了姚伦,当时的相关负责人。
见到徐继红时,姚伦已经年迈。
面对徐继红的问题,他将她带入一间办公室,取出一个纸质档案袋,里面夹着徐远举1973年病逝时的完整记录:
病发时间、初步诊断、送医流程、复兴医院出具的死亡报告,甚至还有当年公安部调查组的情况通报副本。
她看着,像是听一则久远的故事,而不是父亲的离世。
她等的,不是安慰,不是解释,而是“落地”的一纸结论。
姚伦理解她的来意,于是拿出打印纸,按公安内部格式撰写了一份证明,确认徐远举死于脑溢血,死前为关押状态,病因自然死亡,非处决或判刑结果。
拿到文件的那一刻,徐继红站起身,鞠了一躬:“谢谢您。”
姚伦没再说话,只是目送她离开。
徐继红提着公文袋,从大楼门口走出来,接着回到旅馆,收拾好行李,坐火车南下广州,再从广州转机返回台北。
据说,当年她凭着这份来自大陆的证明,顺利领到了台湾官方发放的抚恤金。
一粒尘埃,也在历史的褶皱中缓缓落下。
来源:与时档案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