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埋没的迁安抗战先驱李方州系列之七柳暗花明，揭开层层历史迷雾

摘要：困惑低谷期，病床上的父亲给予我支持。“为什么全村百姓都公认的事实，他们（民政）不承认？”从1953年开始担任近30年村干部的父亲气愤地说。2010年春，父亲去世。

被埋没低估的迁安抗战先驱李方州系列之七

——柳暗花明，揭开层层历史迷雾

董连辉

2005年冬以后，因诸多原因，我虽然无法继续现场调查走访，但他始终没有放弃为四姥爷追烈，极力捕捉线索，以电话方式寻访冀东抗战老人，总是希望交织失望……

困惑低谷期，病床上的父亲给予我支持。“为什么全村百姓都公认的事实，他们（民政）不承认？”从1953年开始担任近30年村干部的父亲气愤地说。2010年春，父亲去世。

一、追烈再出发，确认李方州区委书记职务

2011年，我还完外债后生活稍微好转，重新启动现场走访。当拨打电话回访六年前的证人时，绝大多数老人都不在了。由于当年缺乏照相机，我连照片都没有给他们拍下。

2011年7月，侯振刚再次跟作者讲述李方州被捕牺牲经过

这年夏季，我拨通目击李方州被捕经过的新立庄抗战老人侯振刚儿子侯军的电话，询问老人状况。侯军妻子介绍侯振刚健康状况非常好，还能到田间干农活。我非常兴奋，一个月后请假回乡重访侯振刚老人。

2011年7月19日清晨，我从迁安市区一家摄影店雇一位摄录像师傅，请他为老人留下影像资料。我们冒着蒙蒙细雨赶到长城附近的新立庄村见到侯振刚老人。此时，侯振刚已经88岁了，但他头脑清晰，步履轻快，完全不像耄耋老人。在摄影师镜头下，侯振刚老人再次讲述自己目击李方州被捕经过。老人介绍，李方州被敌人捆绑在梯子上，任凭敌人拷打、灌凉水折磨，始终说“不知道！”

侯振刚讲述李方州被捕经过

此后，我在肖家庄又找到更多抗战老人、知情者，包括李方州当年发展的儿童团团长李平。李平还保留李方州的印章，并证实杀害李方州的反共自卫团团长秦海清号登波，对应上驻罗家屯伪治安军独立20团团长高首三坦白材料交代“秦登波最忠实鬼子”的信息。民间在众多证人称秦海清恶贯满盈，果然不虚，在杀人不眨眼的高阎王眼里如此忠实鬼子，两个汉奸也算臭味相投了。

为了留住民间抗战老人关于李方州的记忆，经济拮据的我咬牙花费近两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台DV机来取证，同时汲取以往教训，取证时尽量请抗战老人自己写证言。

2011年国庆节，作者采访肖家庄老八路李平

为与基层民政部门进行有效沟通，我通过迁安工作的同学牵线，再次来到民政局递交追烈材料。此时，那个满口雷人官腔的一把手已经退休，新任局长称被我的行为感动了，他立即打电话将主管局长叫到他办公室。岂料，主管局长还是7年前那个粱某，他见到我不耐烦斥责到：“我不是告诉你不行嘛！咋又给领导添麻烦来了！”我忍住怒火，再三委婉解释，称找到新证人。不仅主管是这位，优抚科也还是那个女科长侯某。

李平为李方州写证明材料

我心中暗暗叫苦，真是冤家路窄。他们表面收了材料，但没有下文，千辛万苦调查的证人材料再次被他们束之高阁。尽管每次通电话都令人气愤，但我一直很客气，毕竟解决历史遗留问题比较困难，追烈具体事宜需要他们去做。此后，我每挖掘出新线索，都及时反馈给民政部门，再三请求工作人员介入追烈调查。梁某与侯某从未正视李方州历史遗留问题。当我将肖家庄老八路李平证言信息提供民他时，梁某称：“你知道啥叫儿童吗？他（李平）懂个蛋，我还说印章是大清朝的呢……”

痛苦无奈中，我唯有进一步强化证据意识，为仅存的证人留下影像资料。

2011年11月，王泽为李方州写证明材料

2011年11月26日，我赴承德调查走访迁安籍抗战老革命王泽老人，晚上留宿简陋的小旅馆，不止一次被冻醒。第二天，王泽和老伴热情接待我。王泽曾担任兴隆县县委书记，他说：“1946年5月，迁安、迁西两县合并，我担任五区代理书记职务，刘幼年任六区区委书记，两个区合并时，彼此介绍情况，刘幼年说：‘我的前任书记叫李方州，他有文化，工作能力很强，六区是在他开辟基础上建立的，群众基础很好，可惜他被敌人杀害了……’”

2011年11月，作者赴承德采访王泽

后来考证辨析组织史料查明，李方州开辟地区在1939年至1942年，跨越丰（润）滦（县）迁（安）、迁（安）遵（化）兴（隆）、迁（安）青（龙）平（泉）三个联合县，属于冀东抗战中前期。刘幼年所负责区域数十个村庄集中在肖家庄附近，当地老党员、老干部证实，李方州负责的区域比后来刘幼年负责的区域大得多，包括王泽负责的五区。当时，我没有问及李方州化名情况。凭王泽讲述，我不能明确是李方州是总区还是分区书记。

当我拿着证件来到王泽的离休单位承德市粮食局，想请该单位出具一下王泽的身份证明，等了大半天和一个中午，下午上班总算见到该局一位领导。我说明情况，这位领导断然拒绝，并质问为何迁安民政部门不来人调查。离开承德前，我打电话向老人辞行，王泽老伴问单位出具证明与否，我简单说了一下过程，老人气愤地说：“他们那是不负责任！”每逢遇到衙门作风，倔强的我没有眼泪，而是坚定信心，一定要为四姥爷讨回他应有的名分！

黄金寨村老干部白中文为李方州写证明材料

与城里遭遇闭门羹相比，乡下调查有时也蕴含危险。2011年12月上旬，我请一周假，奔波在迁安迁西长城附近村庄打捞民间记忆。在迁安黄金寨村，我采访到亲历抗战的村干部白中文，他父亲白明鹤以伪保甲长身份应付日伪军，其家实际是我八路军、地方干部的秘密联络点。白中文证实：当时重大抗战事宜，周青、刘香普都要请示李方州，这也间接证实李方州领导周青。

一天，我顶着鹅毛大雪，骑自行车重访沙河庄村侯德学老人，骑行在积雪覆盖的马路上，我连续摔了好几个跟头，每次摔倒后爬起来继续前行。更为惊险的是一天下午，我骑二八自行车走访长城脚下迁西北辛庄抗战老人曹稳，老人很健谈，跟我聊了很多抗战往事，采访结束已经是晚上了。我踏着星光骑行在蜿蜒崎岖的山路上，山路很陡，我奋力登着脚蹬艰难前行。这时，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叫声，我不顾腰酸腿痛，使劲蹬着……突然，从路边窜出一条大狼狗，狼狗“汪汪”叫着冲过来，我一惊，使出浑身力气蹬着自行车脚蹬飞奔，好不容易将狼狗甩掉。

几天调查中，风雪交加，每天骑行数十里或百余里路，而且时间有限，从这站去那站，与每位老人交流时间都不是太长。更麻烦的是，采访提问、录视频、录音、拍照、记录、取证，都是自己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尽管如此，却乐此不疲。当我登上返廊的高客时，坐在车窗前，很快困着了……

二、万里赴疆，化名石明浮出水面

2012年五一假期，我花费两个多月的工资购买机票，独自行程8000余万里远赴新疆喀什，寻访冀东老八路刘占海。

2012年五一假期，作者赴新疆采访冀东老八路刘占海

刘占海声若洪钟，给我讲述他经历的抗战往事。他称大哥刘香普告诉他李方州担任区委书记，带领他在迁安城北一带开辟地区，由于李方州捐躯后没有及时落实烈士名分，刘香普经常为李方州含冤，甚至劝刘占海离开部队回家种地。

喀什三天内，我忍受倒时差、饮食、语言交流等诸多不适应，特别是安全问题。街头上，一位从当地公安部门退下来的老人跟我讲：“如果你去年这个时候来喀什很危险……现在喀什安全是有保障的，打击恐怖袭击，政府始终重拳出击。”前辈救国救民捐躯后70年的尘封之痛痛彻心扉，我想为了给前辈“正名”，即便自己倒在追烈路上也是值得的。

刘占海在宾馆为李方州写证明材料

在与时间赛跑抢救调查过程中，我寻求媒体关注，遗憾的是，对历史遗留问题，没有哪家媒体愿意关注。2012年端午节，我回乡探望母亲，正在家里整理多年调查走访的证据时，长城脚下二表姐夫姜存金带着二表姐看母亲。他发现我在为四姥爷追讨烈士名分，主动介绍：“你知道啊，你四姥爷还有一个化名石明呢，迁安城北村庄抗日工作都归他管……”我听后震惊了，因为自己考证辨析史料结合民间证言，也曾分析李方州可能就是迁安组织史资料及周青回忆文章里的区委书记石明。但没有人明确，我不敢确定。因为根据迁安组织史石明任职记载，我知道石明是今迁安市所辖第一个总区级抗日政权首任区委书记，而且石明负责的迁青平联合县辖区接近半个迁安县，党史工作者不可能将这么重要人物遗漏。

2012年7月，海军副师职离休干部秦宝林证实李方州牺牲前担任区委书记

我抱着谨慎态度问：“你咋知道？”我跟你二表姐结婚前后，你大舅经常跟我聊李家家史，特别是李方州抗战往事，称以石明这个名字到长城沿线各村秘密开展抗日工作。我亲眼看到你大舅保存一个小铁盒，里面有李方州抗战日记，有四句诗，记载他化名石明的原因，诗句内容我记不起来。小铁盒还有一张地下组织名单，以及文革期间周青给写的证明材料。你大舅走后这个铁盒后由你大表兄保存……1983年秋，我两次带着你大舅到太平寨西沟找周青给你四姥爷落实烈士名分，他都拒绝了。战争年代，周青乱埋人，你四姥爷处理过他……”二表姐夫还告诉我，与四姥爷关系最好感情最深的八路军干部是欧阳波平，他经常来李家找李方州商讨抗战事宜。

二表姐夫的讲述揭开诸多历史迷雾。回廊坊后，我给新疆喀什冀东老八路刘占海打电话，核实李方州化名情况，也得到老人证实。国庆假期，我回乡来到大表嫂家，询找小铁盒下落。表嫂称，自己不识字，表兄去世后，她将表兄存放的东西都当废品卖掉了，包括那个铁盒里的东西……我心痛得直跺脚。

2012年6月23日，我在肖家庄采访到李建富，他介绍：“我三爷李连春抗日战争期间就是李方州领导下的党员，建国前担任肖家庄村支书多年。夏天晚上，他常给我们讲李方州的事。他说，李井香弟弟李方州如果活下来，最小也是个唐山地专级干部，在本地区，李方州是第一位地下党，担任区委书记，县城以北方圆百余里200多个村庄都归他管。1942年夏季，李方州被本村一个汉奸告密，西陈庄大汉奸秦海清带领罗屯伪治安军将李方州在本村西南路口杀害。李方州牺牲后，他的烈士荣誉一直没有落实，而且李井香还被划为富农，当时李家穷得叮当响，根本够不上富农成分。李方州中共地下党领导人的身份是全村公认的事实，李家作为抗战堡垒户，为抗战做出巨大贡献，也是全村公认的事实。”

李建富1983年至1985年在河北承德隆化某部服役，从部队退伍后，任四届村干部，其中担任村主任7年。李建富的证言，结合迁安组织史石明管辖范围，我进一步确定李方州就是石明。

2012年7月13日，我第二次赴秦皇岛拜访迁安籍海军副师职离休干部秦宝林老人。老人介绍说：“我二哥秦宝生1942年秘密加入地下党组织，在罗屯以卖肉为名义，实际是中共地下情报人员。二哥副处级离休，居住辽宁锦州凌海市。2005年国庆节你取完证件回去后，我专程到凌海跟他询问李方州的事。当时我问二哥见过李方州没有，他说‘当然见过啦，他是区委书记，是我的直接领导，多次给我派任务，我到罗屯据点秘密做情报工作就是李方州派我去的……’2008年3月，老哥摔了一跤去世了，那年他97岁……”

综合诸多证人证词，结合迁安组织史资料记载，李方州即是石明。

三、档案铁证浮出水面，进一步揭开历史迷雾

苦心人，天不负。2013年元旦之际，我终于在迁安市档案馆发现李方州我政府地方干部身份与被日伪杀害的记载，顿时，我兴奋之情难以言表，乐观以为民政部门会很快落实李方州前辈的烈士名分。

此时，求助多家媒体也陆续有了回应，中新网、《燕赵都市报》均在清明节期间报道了李方州追烈事宜。2013年4月12日，我陪燕赵都市报记者老庞赴迁安调查走访。街头众多肖家庄老党员、老干部主动介绍情况，特别是退伍军人党振才说自己看到大队取的证件介绍李方州是区委书记。

中共长城人民公社党委会1959年对任凤楼历史问题的结论涉及李方州地下党身份及被害事实(现存迁安市档案馆)

1969年，应上级组织部门要求，肖家庄大队处理本村反共会成员任凤楼的专案组，主要调查1942年夏任凤楼向驻罗家屯反共自卫团团长秦海清告密李方州行踪，使得驻罗家屯日伪军准确抓捕李方州一事。党振才是专案组成员，他负责管理专案组走方各地取来的诸多证件，其中一份证件上明确记载李方州区委书记的身份及管辖范围。我发现，党振才介绍李方州管辖范围与迁安组织史资料记载石明负责范辖区围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