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创作声明:本文根据真实故事创作,同时夹杂艺术化的改编,请自行辨别其中虚实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创作声明:本文根据真实故事创作,同时夹杂艺术化的改编,请自行辨别其中虚实
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二零零四年的北京,秋风已经有了凉意。寻常百姓的日子,还是离不开柴米油盐。早市上讨价还价的吆喝声,胡同里孩子们追跑的吵闹声,汇成了这座城市不变的底色。
谁也想不到,就在街角那栋不起眼的大楼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拉开序幕。这场战争的输赢,将决定未来几十年里,每个中国人脚下土地的延伸速度,和他们看窗外风景时的心情。
01
九月的北京,暑气还没完全散去,午后蝉鸣依旧聒噪,搅得人心烦。铁道部一间普通会议室里,空气却比秋夜还要凉。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呛人的烟味混着茶水的涩味,钻进每个人的鼻孔。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中国地图,几条鲜红的粗线从北京延伸出去,像主动脉一样连接着几个最重要的城市。这几条线,就是未来中国高速铁路的骨架,也是压在谈判组组长凌志远心头的一块巨石。
凌志远四十多岁,戴一副金丝眼镜,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看上去更像个大学教授。他用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上三份厚厚的报告,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砸在人心上:“各位,情况都清楚了。我们即将面对的,不是三家公司,是三座山,或者说,是一堵墙。”
他面前坐着两个人。一个是年轻的技术工程师江涛,三十出头,眼睛里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另一个是法律专家秦敏,一位三十多岁的干练女性,目光像手术刀一样锐利。
江涛一巴掌拍在桌上的技术资料上,厚厚一沓纸发出沉闷的响声。“凌组长,这哪是来做生意的?德国人、日本人、法国人,一个个都把技术当成了传家宝,捂得严严实实,开出的价钱却能吓死人!这不是抢劫是什么?我们的目标是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不是请一帮洋祖宗回来供着!”
他的脸因为激动而涨红,像刚从地里刨出来的红薯。这些天,他带着团队分析了无数技术数据,越分析越憋屈。对方的技术确实好,可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那种“我给你是恩赐”的态度,让他这个搞技术的人从心底里感到屈辱。
秦敏扶了扶眼镜,冷静地补充道:“江工说的没错。从法律角度看,他们的合同草案更是处处陷阱。技术转让的条款模糊不清,核心专利一个字不提,违约责任却把我们捆得死死的。他们的法律顾问团非常强大,每一个标点符号都可能是个坑。”
凌志远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又点上一根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他知道,江涛的愤怒和秦敏的担忧都是对的。中国要发展自己的高速铁路,技术是绕不过去的坎。自己造,没经验,没标准,时间不等人。全盘引进,又怕核心技术被卡脖子,花大价钱买一堆过时的零件。
所以,部里才定了“技术引进”的调子,想用市场换技术。可现在看来,人家是既想要市场,又不想给技术。
几天后,国际招标会议厅里,气氛庄严又诡异。德国“环球轨道”的首席代表克劳斯·里希特,日本“新干线联盟”的首席代表武田健司,法国“高卢铁路”的首席代表皮埃尔·杜邦,都穿着笔挺的西装,坐在台下。
里希特是个典型的德国高级工程师,五十多岁,身材高大,下巴刮得铁青,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苟的傲慢。武田健司则显得内敛许多,腰板挺得笔直,嘴唇抿成一条线,像一尊沉默的雕像。法国人杜邦则满脸微笑,不时和身边的人点头致意,像个来参加宴会的绅士。
唱标开始了。
“德国环球轨道集团,总报价……”主持人的声音在安静的会场里回响。当那个天文数字被念出来时,中方席位上响起一片细微的抽气声。更关键的是,技术转让费高得离谱,而且附加条件苛刻,最核心的动力系统和控制软件,根本不在转让清单里。
凌志远坐在台下,面无表情。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报价单上,而是扫过里希特和武田健司的脸。他清楚地看到,当德国人的报价被念出时,武田健司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而里希特在坐下时,也朝武田的方向投去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接着是日本“新干线联盟”。报价同样高得惊人,甚至比德国人还多。武田健司在陈述时,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基于安全和知识产权的考虑,新干线的核心控制系统和转向架制造技术,不予转让。”
最后是法国人,杜邦先生的报价也紧紧咬着前两家,仿佛事先商量好了一样。
凌志远心里彻底明白了。这三家在来北京之前,恐怕就已经在欧洲的某个咖啡馆里达成了默契。他们形成了一个价格同盟,目的就是联手抬价,吃定中国这个巨大的市场,并且绝不松口转让核心技术。
唱标会一结束,中方团队的休息室里炸开了锅。
“凌组长,这根本不是谈判,是羞辱!”江涛把手里的文件摔在桌上,“他们就是吃定了我们没得选,吃定了我们非买不可!”
几个年轻的工程师也义愤填膺,屋子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的情绪。所有人都看着凌志远,等着他拿主意。
凌志远却异常平静。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来来往往的汽车,像一条条沉默的河流。过了很久,他才转过身,扶了扶眼镜,对满屋子焦躁的下属们轻声说了一句:
“都别急,江工。唱戏的才刚刚登台,锣鼓还没敲响呢。真正的棋局,现在才刚刚开始。”
02
夜深了,整栋大楼都陷入了沉寂,只有凌志远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他没有回家,一个人对着一块大白板,上面用黑色的记号笔画了三个方块,分别标注着“德”、“日”、“法”。三个方块被一个大圈圈在了一起,旁边写着两个字:联盟。
他已经这样站了两个多小时,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脚下的烟灰缸又满了。他在等江涛和秦敏。
门被轻轻推开,江涛和秦敏走了进来,脸上都带着疲惫。
“凌组-长,这么晚叫我们来……”江涛开口问道。
凌志远没有回头,他用记号笔在那个大圈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叉。然后,他指着白板,缓缓开口:“中国有句古话,叫‘二桃杀三士’。说的是春秋时期,齐国相国晏子,用两颗桃子,就让三个居功自傲的勇士自相残杀,最后都死了。”
江涛和秦敏对视一眼,不明白凌组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现在是火烧眉毛的时候,怎么讲起古人的故事了?
凌志远转过身,目光在两人脸上一扫:“你们说,是桃子有毒吗?不是。是那三个勇士都想得到桃子,但桃子只有两颗,分不匀,谁也不服谁,最后只能拔剑相向。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造出两颗桃子来。”
他拿起红色的记号笔,在“德”、“日”、“法”三个方块下面,画了两个红色的圈,代表桃子。
“我们的‘桃子’,就是这个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未来几十年最大的高铁市场准入权。”凌志远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一股力量,“他们现在抱成一团,是因为他们觉得,我们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全盘接受他们的条件。我们要做的,就是打破他们的幻想。”
他走到办公桌前,从一沓文件中抽出两份,递给秦敏。“秦敏,你马上以招标委员会的名义,草拟一份公告,明天一早就发给三家公司。”
秦敏接过文件,快速浏览起来,眼神越来越亮。
凌志远继续布置:“公告的核心内容有两点。第一,宣布本轮招标无效。理由是,所有投标方的报价,都严重超出项目预算,并且未能满足招标文件中的技术转让要求。”
江涛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废得好!就该这样!”
“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凌志远的食指在桌上点了点,“发布新的招标补充说明。明确告诉他们,为了促进技术来源的多样化和市场竞争,本次招标,将不再寻求唯一的合作伙伴。我们将从全球范围内,选择‘两家’技术最先进、合作最有诚意的公司,作为我们的技术合作伙伴,分别参与不同线路的建设。”
“两家?”秦敏瞬间明白了凌志远的意思,心头一震。
“对,两家。”凌志远看着白板上的三个方块和两个红圈,眼神深邃,“但中标有一个绝对的前提:必须与中方指定的企业成立合资公司,并且,必须向合资公司提交一份毫无保留的、可执行的、分阶段的完整技术转让路线图。谁的诚意最足,谁的技术转让最彻底,谁就能拿到这两张入场券中的一张。”
江涛也回过味来了,他激动地一拍大腿:“我明白了!凌组长,您这招太高了!本来是他们三家吃定我们一家,现在变成了他们三家,要争我们手里的两个‘桃子’!他们那个所谓的联盟,一下子就从内部瓦解了!”
这个计划,瞬间将“敌我矛盾”转化为了“敌方内部矛盾”。三家分两颗桃子,必然有一家要出局。谁都不想成为那个被抛弃的倒霉蛋。之前牢不可破的攻守同盟,在这两颗桃子的诱惑下,立刻就会出现裂痕。
秦敏的职业本能让她想得更深:“凌组长,这一招确实高明。但也很险。万一他们不吃我们这一套,继续抱团抵制,那我们怎么办?我们就真的没法收场了。”
凌志远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和自信:“他们会的。商人逐利,这是天性。现在这个联盟,是因为利益一致才形成的。只要我们把利益重新切分,让他们看到,打破联盟能获得比维持联盟更大的利益,这个联盟自然就会土崩瓦解。他们不是铁板一块,尤其是那个法国人,杜邦。”
03
新规则的公告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原本平静的外国专家公寓。
德国人里希特看到公告后,公开对媒体表示“遗憾”,认为中方“不尊重既定的商业规则”。但他一回到房间,就把一份报纸狠狠地摔在地上。他立刻召集团队开会,重新评估法国和日本这两个“盟友”的可靠性。他那张严谨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安。
日本人武田健司的反应最为激烈。他向招标委员会提交了正式的抗议信,认为这种中途改变规则的做法是“不可接受的”。在他的观念里,规则就是规则,不容更改。他甚至觉得这是一种侮辱。
而法国人皮埃尔·杜邦,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下午。他反复看着那份公告,特别是“选择两家合作伙伴”那句话。他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商人的精明。他不像德国人那样执着于技术的尊严,也不像日本人那样死守着所谓的规则。他只关心一件事:如何为他的公司,在高卢铁路,争取到最大的商业利益。
凌志远的判断是准确的,三方联盟的裂痕,已经悄然出现。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让这道裂痕,变成无法弥补的鸿沟。
他的团队开始了行动,一场精心策划的“背对背”秘密会谈,分别展开。
第一个目标,就是最有可能成为突破口的法国人杜邦。
凌志远亲自出马,没有选择在正式的会议室,而是约杜邦在一家雅致的茶馆见面。这里没有谈判桌上的剑拔弩张,只有古色古香的屏风和悠扬的古筝。
凌志远绝口不提招标的事,他从法国的卢浮宫聊到达芬奇的画,从波尔多的红酒聊到普罗旺斯的薰衣草。他盛赞法国文化的浪漫与务实,并巧妙地提及了中法两国长久以来的良好合作历史。
杜邦是个聪明人,他微笑着聆听,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
茶过三巡,凌志远才仿佛不经意地感叹道:“杜邦先生,你知道我最欣赏法国人什么吗?是那种总能抓住真正机会的智慧。不像某些国家,过于刻板,过于执着于一些虚无的骄傲,最终可能会错失整个时代。”
他端起茶杯,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轻声说:“历史会记住,谁是第一个打破僵局的朋友。对于这样的朋友,我们总会拿出百分之百的诚意。”
杜邦的心猛地一跳。他听懂了凌志远的暗示。“第一个打破僵局者”,将获得中方“最大的诚意”。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与此同时,江涛和秦敏则去见了德国人里希特。
这次会谈的气氛就严肃多了。江涛从纯技术的角度,表达了对德国制造工艺的“无限崇敬”,称赞他们的动力系统是“艺术品”。但他话锋一转,又满脸“惋惜”地说:“只是,这么优秀的技术,如果因为价格问题,最终让位于一些‘次一等’的技术,那将是整个世界铁路史的遗憾。”
“次一等的技术?”里希特皱起了眉头,他最听不得别人说德国技术不好。
秦敏则从法律和商业的角度,不紧不慢地补充:“里希特先生,我们注意到,已经有竞争对手,正在草拟一份非常有诚意的合作方案。从法律完备性和商业前景来看,这份草案很有可能会被我们的委员会优先考虑。时间不等人,希望贵方能尽快拿出与贵国技术实力相匹配的诚意。”
一唱一和,软硬兼施。里希特虽然嘴上还在强调“环球轨道”的技术独一无二,但心里已经开始打鼓。他最担心的,就是法国人或者日本人偷偷抢跑。
最难对付的,是日本人武田健司。
凌志远再次亲自出马。面对这位如岩石般顽固的对手,他知道谈技术、谈价格都没有用。
在武田健司的房间里,凌志远开门见山,但他不谈列车,只谈市场。
“武田先生,我们都承认,新干线是世界上最优秀、最安全的高速铁路系统之一。这一点,我们非常敬佩。”凌志远语气诚恳。
武田健司微微颔首,但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但是,”凌志远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一个失去了未来最大市场的技术,它的未来在哪里?当您的德国和法国对手,未来十年在中国铺设数万公里的铁轨,不断根据中国的复杂环境进行技术迭代和升级时,您引以为傲的技术,可能还停留在今天的水平。再过二十年,它或许只能在博物馆里,供人参观和凭吊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进了武田健司的心里。他可以不在乎钱,也可以为了技术的尊严拒绝转让。但他不能不在乎新干线的未来。凌志远描绘的那个画面——对手在中国大地上飞驰,而自己的技术却成了“展品”——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他沉默了。凌志远知道,他已经把第二颗“桃子”的诱惑,和被市场抛弃的恐惧,深深地种在了这个日本人的心里。
04
最先动摇的,是法国人杜邦。
经过几天的激烈思想斗争,以及与巴黎总部无数次的越洋电话沟通后,杜邦终于下定了决心。在一个深夜,他绕开所有人的视线,秘密向凌志远的团队提交了一份全新的合作方案。
这份方案,像一颗重磅炸弹。价格,比第一轮报价大幅下降了近三分之一。更重要的是,在技术转让方面,法国人做出了巨大让步,承诺转让百分之七十的技术,并同意成立合资公司。虽然最核心的控制源代码部分依然有所保留,但这无疑是撕开了那堵铁壁的第一道裂口。
凌志远拿到这份方案时,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知道,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已经倒下。
他没有声张,只是让团队“不经意”间,向德国代表团的一位中层技术人员,透露了一个含糊的消息:“听说有家欧洲公司,提交了一份极具竞争力的方案,委员会非常重视。”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里希特的耳朵里。他几乎立刻就猜到了是法国人干的。一种被盟友背叛的愤怒,瞬间冲昏了他的头脑。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在战场上冲锋的将军,却被身后的友军捅了一刀。
“皮埃尔·杜邦!这个言而无信的法国商人!”里希特在他的房间里咆哮着,声音大得走廊里都能听见。
德国人的团队连夜召开紧急会议。会议室里烟雾弥漫,气氛压抑。他们终于意识到,再坚持那个可笑的价格联盟,第一个被踢出局的,很可能就是他们自己。骄傲的德国人,绝不能接受在技术竞争中输给法国人。
两周后,里希特带着一身寒气,主动找到了凌志远。他递上了一份“复仇式”的方案。
这份方案,让凌志远的团队都吃了一惊。德国人的报价,比降价后的法国人还要低。技术转让清单,比法国人更长、更具体。甚至,他们承诺转让法国人保留的几个关键技术模块。里希特的目的很明确,他要用技术的绝对优势和价格的碾压,把那个“背信弃义”的法国人,彻底挤出局。
棋盘上的厮杀,已经进入了白热化。德国人和法国人,像两只红了眼的公鸡,为了争夺“桃子”,开始疯狂地相互攻击,竞相压价,不断加码技术转让的承诺。
这一下,被逼到悬崖边的,轮到了日本人。
德法两家的方案,一份比一份有诚意,这让一直沉默的武田健司陷入了绝境。他承受着来自各方的巨大压力。中方每天都在催促他拿出新的方案,而东京总部的态度却依旧强硬如铁,严厉禁止任何核心技术的转让。
武田健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地给东京打电话。他的语调从最初的恳求,变成了激烈的争吵。他对着电话那头的上司,几乎是在嘶吼:“如果我们再不行动,新干线将彻底失去中国!彻底!”
电话那头,是冰冷的拒绝。公司董事会认为,新干线几十年的安全声誉和技术积累,是日本的国宝,绝不能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市场而拱手让人。
武田健司挂掉电话,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窗外,北京的夜景繁华璀璨,但他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冷。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赢不了这场战争了。
05
最终投标的截止日期,一天天临近。
凌志远的办公桌上,已经摆着德国和法国两家公司厚厚的、经过数轮修改的最终方案。条件都非常优厚,几乎满足了中方提出的所有要求。价格降到了一个合理的范围,技术转让的清单也诚意十足。
所有人都觉得,大局已定。最终的结果,将在这两家之间产生。
日本方面,则如死水一般沉寂。他们没有提交任何新方案,也没有再和中方进行任何接触。招标委员会内部,已经开始默认日本“新干线联盟”自动放弃了。江涛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顽固不化的下场,就是被时代淘汰。”
截止日的下午,办公室里的人都有些放松下来,只等五点半下班,这场持续了几个月的鏖战,就算告一段落了。
下午五点整,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一名信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递上一个厚厚的、用火漆密封的信封。
“日本代表团送来的,指名要凌组长亲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信封上。这并非正式的投标文件,信封的材质和样式都非常私人化。
办公室里只剩下凌志远、江涛和秦敏三个人。凌志远挥手让其他人先下班,然后关上了门。他用裁纸刀,小心翼翼地划开火漆。
他从信封里抽出的,不是大家预想中的报价单,也不是技术方案。而是一份打印得异常精美的技术分析报告,附带着十几张普通人根本看不懂的复杂数据图表和模型曲线。
报告的封面上,用日文和中文写着一行标题。
《关于“环球轨道”动力系统在超长距离高强度运行工况下的共振风险分析报告》
江涛是技术狂人,他一把就将报告从凌志远手里拿了过来。他的目光像扫描仪一样,飞快地扫过上面的数据和公式。
办公室里安静得可怕,只听得到纸张翻动的声音。
江涛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发生着变化。从最初的疑惑,到凝重,再到震惊,最后,他的脸变得一片煞白,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拿着报告的手,开始微微颤抖。他抬起头,看着凌志远,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这……这怎么可能……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个理论模型的?这个模型……我们实验室也才刚刚推导出雏形啊……”
秦敏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凑过去看了一眼报告上的结论部分,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江涛的声音带着一丝恐惧和后怕:“凌组长……如果这份报告是真的,那德国人引以为傲的那套动力系统,在我们规划的京沪线上,以三百公里的时速连续跑上几个小时后,可能会因为持续的微小共振累积,在某个临界点……出现结构疲劳,导致……导致致命的故障!”
凌志远看着江涛惨白的脸,又低头看了看那份报告。报告的最后一页,没有署名,只有一个用毛笔写的、风骨峭峻的“武田”。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投向了桌上那台静默的、可以直接拨通里希特房间的红色电话机。他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和深邃。
他震惊了。
武田健司,这个顽固的日本人,在最后时刻,没有选择降价,没有选择妥协。他选择递过来一把最锋利、最致命的刀。刀刃,精准地对准了德国对手的心脏。而刀柄,却稳稳地递给了自己。
这一招,比任何降价和商业让步,都更狠,也更毒。
06
那份来自武田的密函,像一个烫手的山芋,让凌志远的办公室陷入了死寂。
“我们应该立刻拿着这份报告去找德国人!”江涛的情绪最激动,他挥舞着手里的报告,“这是我们的王牌!有了它,我们可以让德国人把价格降到地板上,把所有技术都乖乖交出来!”
“不行!”秦敏立刻反驳,她的声音冷静又坚决,“凌组长,这份报告的来源根本说不清楚,属于非正常渠道获取的商业机密。如果我们直接用它去质询里希特,德国人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我们窃取商业机密,甚至联合法国人退出谈判。到时候,会引发巨大的国际商业纠纷,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这个责任,我们谁也担不起。”
江涛还想争辩,凌志远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那一夜,凌志远没有回家。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了整整一夜,那份报告就静静地躺在他的桌上,像一个沉睡的魔鬼。他抽光了整整两包烟,烟灰缸里的烟头堆成了小山。
他知道,秦敏说的是对的。用对手的阴谋去获胜,即使赢了,自己也会变得不干净。中国高铁的起点,不能建立在这样的“胜利”之上。
可江涛的担忧也是对的。如果报告是真的,那引进的将不是先进技术,而是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这是对国家和人民的不负责任。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办公室时,凌志远熬得通红的眼睛里,终于恢复了清明。他做出了决定。
他把江涛和秦敏叫到办公室,语气平静但坚定:“这份报告,我们不能直接用。我们要做棋手,不是刺客。”
他看着有些不甘心的江涛,继续说道:“但是,我们也不能无视它。我们可以用它来‘问路’。”
当天下午,凌志远就安排了一场针对德国方案的“最终技术澄清会”。
里希特带着他的总工程师,信心满满地走进了会议室。在他看来,这只是签约前的一次例行公事。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晚上庆祝胜利的香槟。
会议开始,气氛很平和。凌志远没有拿出那份报告,他甚至连提都没提。他只是微笑着对江涛说:“江工,你对德国方案的技术细节还有什么疑问,可以请教一下里希特先生和他们的总工程师。”
江涛点了点头,他已经完全理解了凌志远的意图。
他站起来,没有提任何关于“共振风险”的字眼。他问出了一连串,在外人听来,似乎毫不相干,甚至有些吹毛求疵的极端工况问题。
“请问,如果列车在零下二十摄氏度的环境下,以每小时三百公里的速度,连续不间断运行一千公里,其中有百分之三十的路段是高架桥梁,这种工况下,你们转向架关键部位的应力数据和金属疲劳曲线是怎样的?”
德国总工程师愣了一下,但还是凭借扎实的知识,给出了一个大致的回答。
江涛紧接着又问:“如果考虑中国电网特有的频率波动范围,将其作为一个变量,叠加在你们的动力系统上,请问能量回收模块的稳定性和滤波效果,能否保证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靠性?”
“再请问,如果列车长期在风沙环境下运行,微小尘埃进入车轴的概率,对润滑系统的影响模型是怎样的?”
一个又一个问题,像一把把精准的手术刀,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指向了武田那份秘密报告中提到的、可能诱发共振的各种边界条件。
德国总工程师起初还能对答如流,但随着江涛的问题越来越深入,越来越刁钻,他的额头上开始冒汗,回答也变得支支吾吾,充满了“理论上”、“通常情况下”这类不确定的词语。
里希特不是技术专家,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数据。但他能看懂人。他看着自己身边,那位一向以严谨和博学著称的总工程师,此刻却脸色发白,眼神躲闪。
他再抬头,看向对面。江涛目光灼灼,咄咄逼人。而凌志远,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端着一杯茶,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那一瞬间,里希特什么都明白了。
对方知道了!他们知道了自己技术中最深层、最隐秘的那个秘密!
他不知道中国人是怎么知道的,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们知道了。他看着凌志远那平静如水的眼神,第一次,这位骄傲的德国人,从心底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
07
技术澄清会不欢而散。
里希特知道,他所有的底牌,都已经被看穿了。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谈判的筹码。如果那个技术缺陷被公之于众,对“环球轨道”集团的声誉将是毁灭性的打击。为了避免这个最坏的结果,也为了拿下这个无论如何不能失去的订单,德国人选择了彻底投降。
第二天,里希特再次找到凌志远。这一次,他脸上所有的傲慢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谦卑的恭敬。他不仅全盘接受了之前中方提出的所有苛刻条件,还在最终价格上,又主动做出了巨大的让步。并且,他郑重承诺,将派遣德国最顶级的专家团队,常驻中国,协助中方解决“所有潜在的技术适应性问题”。
最终的结果很快公布。铁道部选择了技术转让最彻底、价格也最具优势的德国“环球轨道”集团,以及第一个打破僵局、展现出合作姿态的法国“高卢铁路”公司,作为中国高铁项目的首批技术合作伙伴。
签约仪式隆重而热烈,闪光灯不停地闪烁,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
凌志远没有在庆祝酒会上待太久,他提前离场,一个人回到空无一人的办公室,站在窗前,看着脚下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
秦敏端着一杯水走了进来,站在他身后,轻声问:“我们赢了,组长,你不高兴吗?”
凌志远摇了摇头,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怅然:“秦敏,你知道吗?这场谈判,我们每个人都用尽了心力,甚至不惜利用了对手的弱点和恐惧。我们拿到了想要的一切,但回头看,没有真正的赢家。”
他顿了顿,继续说:“武田输了市场,里希特输了尊严,而我们……我们赢得了背负一个国家工业崛起的沉重责任。这条路,比谈判桌上的胜利,要艰难得多。”
几天后,武田健司和他的团队,静悄悄地离开了北京。没有媒体报道,没有欢送仪式。他在与里希特的暗战中赢了一招,却输掉了整个战争。据说,他回到日本后,因“重大战略失误”,被调离了核心岗位,从此在业界销声匿迹。
几个月后,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中国铁道科学研究院的巨大厂房里,灯火通明。
江涛和一群同样年轻的工程师,正围着刚刚从德国和法国运抵的、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核心部件。他们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图纸和数据。
江涛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极度的专注和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他手里拿着一把精密的卡尺,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对着一个复杂的转向架部件,开始进行第一个数据的测量和记录。
这场惊心动魄的商业战争,已经尘埃落定。但对江涛和他的同伴们来说,另一场更宏大、更艰苦、也更漫长的“技术战争”,才刚刚打响。
厂房里很静,只有卡尺与金属部件接触时发出的轻微声响,清脆而坚定。
来源:清风唏嘘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