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谢青岑凝视着白墙上漆红的“梅花香自苦寒来”的标语,再一次确定她真的重生回到了二十二年前。
1977年12月。
海城子弟兵学校,高考志愿填报处。
谢青岑凝视着白墙上漆红的“梅花香自苦寒来”的标语,再一次确定她真的重生回到了二十二年前。
“青岑同学,以你平日的学业成绩报考清北大学都绰绰有余,你确定要报考警官大学吗?”
班主任王老师的一句话,惊醒了谢青岑。
她紧紧地抓住王老师的手,稚嫩的脸上添了几分坚定。
“对,我要将报考中国人民警官大学,成为像我阿爸阿妈那样的人民警察。”
王老师眸中透露出欣赏,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这根正苗红的孩子,是咱们子弟兵学校的骄傲。”
“十二月下旬录取结果就会出来,这些天你记得好好和你小叔萧团长道别,他身份特殊不能离开海城,以后你去了北京,你们就再难见面了。”
王老师口中的萧团长,是谢青岑叫了十年的小叔,萧晏清。
也是她上辈子的丈夫。
上辈子,谢青岑父母去执行秘密任务。
将她托付给了萧晏清照顾。
两人年龄只相差九岁,但她还是听爸爸的话叫他小叔。
萧晏清亲自牵着她回了家,蹲下身子摸着她的头柔声地说。
“小星星别怕,你阿爸阿妈去出长期任务了,以后小叔做你的依靠。”
萧晏清将谢青岑宠进了骨子里。
他用空子弹壳给她做了一条星星项链,还说:“项链一闪一闪亮晶晶,你就是小叔永远的小星星。”
从那一刻起,身穿军装的小叔成了谢青岑日记本里的少女秘密。
高考填报志愿那天,只因为萧晏清一句:“你报考海城大学,我们就可以永远都在一起。”
谢青岑就更改志愿填了普通的海城大学,想要留在他身边,贪恋那一点寄人篱下的温暖和救赎。
通知书发下来的那天,谢青岑借着醉意偷偷往萧晏清军裤塞了一封情书。
那晚,从没对她发过的火的萧晏清冷了脸,睨向她的眉眼凌冽无比。
“谢青岑,我们相差了九岁,根本没有可能,更何况我是你小叔,从小把你养到大,你怎么能喜欢我?”
谢青岑有些发怵,可晕乎乎的醉意让她藏在心底的情愫直涌上头。
“小叔又怎么样,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我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只要你愿意向我走一步,我——”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萧晏清就将她推出了房间。
“荒唐!今天的话我就当没有听过,你以后都不许再提!”
这之后,萧晏清为了躲避她,日日早出晚归。
却在一次醉酒后,进了谢青岑的房间,上了她的床。
不得已之下两人结了婚。
但萧晏清却始终对她不冷不热,从新婚第一夜开始就直接分房睡。
甚至隔三差五夜不归宿,活生生将她逼成了一个怨妇。
直到发现萧晏清宁愿照顾一个寡妇都不愿意回家后,谢青岑直接一根绳子,上吊结束了自己悲惨的一生。
如今重活一世,她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她要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去上警官大学。
到时候一个南一个北,她和萧晏清就再也见不到面了。
收回思绪,谢青岑握紧手中的钢笔,将三个志愿都填着中国人民警官大学的报表上交。
学校外。
天上的雪花飘落在满大街穿着蓝色工人装的人身上,随后被暖阳融化。
五十年没下过年的海城,淅淅沥沥下起了雪。
谢青岑看着路边红砖墙上的语录“改革春风吹满地,家乡旧貌换新颜”,红着眼眶笑了。
如今重活一世,她一定不能再困于不对等的爱情里。
一个人演苦情的独角戏。
从艳阳高照走到夕阳落下,谢青岑终于从学校走到了军属大院。
才进院子,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柏树墙外那道熟悉挺拔的身影。
萧晏清身穿挺拔军装,如苍松翠柏一样坚毅得让人移不开眼。
“谢青岑。”
萧晏清大步走来,拽着谢青岑的手进了他的房间。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别再给我送许愿星了。十年前我是你的小叔,往后我也只会是你的小叔。”
听着劈头盖脸的谴责,谢青岑看向折成豆腐块的军被上放着一个大肚玻璃瓶。
玻璃瓶里塞了满满当当的许愿星,是上辈子十八岁的谢青岑用一张又一张彩纸亲手折出来的。
那时候的她说,只要萧晏清回她一颗,就代表他接受了她的喜欢。
可是她这一年已经送了9999颗,萧晏清连一颗都没有回过。
思绪回笼,谢青岑抱起军被上的玻璃罐,对着萧晏清弯腰鞠了一躬。
“对不起,小叔。”
这是上辈子的谢青岑送出的第十罐许愿星,
也是重活一世的谢青岑亲手收回的爱意。
谢青岑没管萧晏清的神色如何,抱着玻璃罐大步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房间后,她毫不犹豫地把一罐许愿星全都倒入了垃圾篓。
红木书桌上还剩下半罐没有折满许愿星的玻璃罐,她也拿起来一一倒掉。
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犹豫。
在最后这十天里,她会把对萧晏清的爱意全部收回!
这一夜,谢青岑毫无睡意。
清早的号角声响起,她起床整理一番,将桌上的白花戴在麻花辫上。
随即将垃圾篓端出去,把所有许愿星倒进垃圾堆里。
看着五颜六色的许愿星染上污泥的灰尘,她静静的站了很久很久才离开。
回到房间,谢青岑一个人默默清理起了东西。
以后自己要去北京上大学,家属院里有关自己的一切东西,都不应该留下。
双开门斗柜里,满目全是萧晏清送她的礼物。
墙边放着的红双喜暖水瓶,桌上的铁皮手电筒,上海牌雪花膏……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些东西都极其难得,可萧晏清却说买就买了。
整个家属院都羡慕谢青岑,说她被萧团长当成祖宗一样供着。
上一世的谢青岑乐在其中。
可重活一世,谢青岑清楚的知道——
那个男人从前对她有多好,如今的自己就有多痛。
萧晏清让她体会到什么是被爱,也让她清楚的知道什么是一落千丈的不爱。
回拢思绪,谢青岑把所有的玩具、礼物全都收进了箱子里。
在离开小叔家前,她会把自己的所有东西全部清理掉。
能带走的都带走,带不走的烧的烧、扔的扔,不能烧不能卖的就直接送人。
处理好杂七杂八的一些东西,谢青岑在院子里晒着被子,萧晏清走了过来。
看到她头发上别着的白花,萧晏清蹙紧眉问。
“为什么这几天你头上都一直戴着白花?”
迎上他犀利的目光,谢青岑的心脏一阵抽痛。
她头戴白花,是因为她的阿爸阿妈在七天前因公殉职,尸骨无存。
那个时候,她脸色苍白的去找萧晏清,想要他陪自己为父母料理后事。
“小叔,今天晚上你能不能陪我去——”
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萧晏清打断了。
他冷若冰霜的脸上浮现一丝怒气:“不要再说这些没脸没皮的话,你不怕传出流言蜚语,也请你顾及一下你阿爸阿妈的声誉!”
说完,他便大步流星离开。
可当时的萧晏清,只要低头看一眼桌上摆着的人民日报,就能发现她父母的死讯。
【并肩而行的谢氏夫妻警察因公牺牲,全民默哀为英雄送行。】
可是他没有。
萧晏清这段时间每天都去文工团找他的心上人夏雨荷,根本没在意她已经连着戴了七天的白色头花。
收拢思绪,谢青岑深深吸了一口气,微红着眼眶。
“明天不会戴了……”今天是守孝的最后一天。
话音未尽,门忽然被人敲响,一个警卫员走了进来,乐呵呵笑道:“萧团长,夏雨荷同志找您。”
萧晏清点了点头,冷清地转眸看向谢青岑。
“我有事要出去,你在家里安分点。下次别头戴这晦气的白花,不然大院邻居还以为家里死了人。”
说完,他就匆匆走了出去。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谢青岑心头一窒,眼尾一寸寸泛红。
上辈子她守了多少年活寡,萧晏清就去文工团宠了夏雨荷多少年。
看着萧晏清为夏雨荷匆忙离去的背影,好似热恋中的大男孩。
谢青岑清楚感受到破洞的心脏,呼呼倒灌着冷风。
她抬手压了压,喃喃自语。
“小叔,再过几天,我就要离开海城去北京上大学,以后你家里再也不会有晦气的东西了……”
回到房间,谢青岑继续清理起了东西。
拉开抽屉,她看见了自己两辈子都小心翼翼藏着的物品。
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鞋垫,折成心形的信笺,还有一枚她攒了好久钱才买到的五角星徽章……
统统都是她曾经明目张胆表达爱意,却被萧晏清敬而远之的物品。
回过神,谢青岑将值钱的东西尽数放进了铁盒子内。
她打算把东西都拿去集市卖掉换成钱还给萧晏清,就当还了他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一夜无眠。
翌日清晨,军属大院鲜艳的红旗在雾里随风飘扬。
谢青岑抱着铁盒子偷偷出了门,在集市变卖了那些东西后,又小心翼翼将钱揣进布袋里。
途径红太阳照相馆,她想到去北京上大学需要寸照,便准备走去拍照。
才走到门口,她就赫然看见一辆熟悉的军用吉普车停在路边。
小叔的车怎么会在这?
谢青岑微愣,下意识地看向落地玻璃橱窗内。
一身笔挺军装的萧晏清站在红色绒布前,一旁穿着新式婚纱的夏雨荷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
两人相视的瞬间,萧晏清搂着夏雨荷的腰,吻住了她的唇。
“咔嚓——”
画面定格的这一瞬,让谢青岑心底五味杂陈。
上辈子,萧晏清娶了自己后,隔三差五就跑出去照顾夏雨荷。
谢青岑不是没有吵过闹过哭过,可只换来了萧晏清公事公办的解释。
“雨荷不仅是文工团的同志,还是我的小学同学,更是我战友的遗孀,于公于私,我都得帮衬她。”
谢青岑不懂,她只知道一颗心不可能平均的分给两个人。
更何况,萧晏清的心根本就不在她这个妻子的身上。
她说要补拍婚纱照,他却一直以公事繁忙推脱。
直至她一根绳子吊死,萧晏清都没能和她拍上一张婚纱照。
现在想来,在她死后,他估计连遗照都不会给她补拍。
不爱就是不爱,一点都伪装不出来。
这辈子,萧晏清和夏雨荷谈起了新式恋爱,还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倒也算圆了他们上辈子的遗憾。
回过神,谢青岑正要转身避开他们。
夏雨荷却在这时发现了她,惊讶道:“青岑,你怎么在这里?”
跟着转头的萧晏清看见她后,原本温柔的眼神顿时阴沉了下来。
“你在跟踪我们?”
谢青岑呼吸一滞,自从她告白后,小叔就觉得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别有所图。
“我来拍寸照,上大学要用。”她实话实说。
听到这话,萧晏清紧皱的眉头才松了几分。
夏雨荷走出来,挽着谢青岑的手往里走。
“别被你小叔吓到,我们等你拍完再一起回去。”
谢青岑拒绝的话刚要出口,在对上萧晏清的眼神后默默咽了回去。
拍完照片后,萧晏清在一旁选着婚纱照相框,夏雨荷拉着她在长木椅上坐下,笑吟吟地分享她和萧晏清之间的事。
“你小叔看着清冷,实则温柔细心,这几个月,他总是变着花样送我礼物,给我送围巾送雪花膏,还见义勇为替我赶跑流氓。”
“大家都说他喜欢我,可我却始终觉得没什么安全感,不知道他对我好是因为大家都是革命同志,还是真的喜欢……”
夏雨荷的欢喜和忧愁,让谢青岑晃了神。
前世,她和萧晏清朝夕相伴了三十多年。
结婚后两人虽然分房睡,可是每个星期萧晏清都会去她的房间行使丈夫的权利。
但一周一次,萧晏清要她要的狠。
一晚上的时间,几乎把一个星期的存粮一次性给了她。
从来没有任何怜惜。
但萧晏清对夏雨荷,却是温柔到视若珍宝。
甚至她掉了一根头发丝,他都能心疼半天。
那个时候,他每天接送夏雨荷上下班,给她买早餐,不许其他任何男人接近一步。
他人在谢青岑身边,可心却不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思及至此,谢青岑强逼自己心如止水。
她对夏雨荷说道:“小叔喜不喜欢你我不知道,但是我从没见过他对其他女人这么在意过,他对你真的很好。”
闻言,夏雨荷面颊涌上一缕绯红,羞涩一笑。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也可以放心的嫁给他了。”
谢青岑垂下眼眸,攥紧手心没接话。
从照相馆出来,夏雨荷又拉着她去隔壁的百货大楼买衣服。
她拿起一条红色的布拉吉连衣裙往谢青岑身上比:“青岑穿这种红红火火的颜色特别好看,到时候我和你小叔结婚的那天,你穿条红裙子怎么样?”
红色的布如同鲜血刺进谢青岑眼中,她瞬间想到了阿爸阿妈警服下浑身是血的模样。
“我不穿。”
抵触涌上心头,谢青岑条件反射推开了红裙。
父母头七才过,她不想碰任何喜庆的颜色。
但她明明没用力,夏雨荷手上的裙子却落到了地上,瞬间沾染上灰尘。
萧晏清看见这一幕,面色瞬间冷了下来。
“没规矩!雨荷送你见面礼,你怎么敢把礼物丢在地上?”
夏雨荷红裙捡起来拍了拍,委屈地问道:“青岑,你就这么不喜欢我帮你挑选的衣裳吗?还是……不喜欢我这个人?”
萧晏清脸上的阴霾变得更重了,直接拿起沾灰的红裙,不由分说塞到谢青岑手中。
“立刻去换这身红裙子,今天就穿!”
谢青岑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浑身冰冷。
想到自己过几天就要离开,她不愿多生是非,强忍着委屈去了帘子后换上。
看到镜中的自己一身火红,好像父母身上的血。
谢青岑的眼尾一寸一寸泛红,呢喃道。
“阿爸阿妈,对不起……”
谢青岑一出去,就听见了夏雨荷的夸奖:“真好看……”
听到这话,萧晏清的视线落在了谢青岑身上。
他眼神幽暗深邃几分后,缓缓移开了视线。
“给雨荷道歉。”
听到他冷漠的声音,谢青岑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问道。
“裙子我已经穿了,小叔还想要我怎么道歉,难道要我跪下这件事才算了结吗?”
夏雨荷连忙打着圆场:“下跪就不用了,这样太过分了。”
说完,她又看向萧晏清,娇嗔道:“不要为了我和青岑生气,她还只是个孩子。”
“都已经十九岁了还不懂事,以后上了大学没人惯着她!”
萧晏清冷声说完,拉住夏雨荷的手,大步往门口迈去。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谢青岑喃喃自语。
“对啊,我已经十九岁了,以后我的人生自己做主。”
“小叔,你不喜欢的拖油瓶,很快就要离开了。”
谢青岑正准备起身默默跟着他们一起走,却眼睁睁看着刚刚说要和她一起回去的人,上了吉普车就扬长而去了。
一时间,她僵在了原地。
“萧团长和夏雨荷同志真是般配啊,感情也好得让人羡慕。”
“小姑娘以后找对象,记得也找你小叔这样的军人,让他来保护你。”
听到供销社的同志笑呵呵夸着远去的两人,谢青岑心微微一颤,随即摇了摇头。
上辈子她的对象就是萧晏清。
那个男人报效祖国,重信重义,无论是钱袋还是性命都愿意给别人。
唯独做他妻子的谢青岑,没感受到半点温情。
这一世,她的对象是谁都可以,绝对不会再是萧晏清。
往后去了北京,她要活成一道光,成为自己的太阳,自己保护自己。
深夜,寒风刺骨。
谢青岑裹紧大衣疾步走在斑驳石路上,才走了一会,一道惊雷骤然响起。
轰隆——
瓢泼大雨,像是要将街道上的所有建筑都冲垮。
凌冽寒风夹杂着冷雨让谢青岑瑟瑟发抖,更让她浑身上下都湿漉漉一片。
等好不容易淋雨跑回了大院,她却看见了萧晏清站在门口,语气怒气冲冲。
“下雨了你不会打伞?!”
谢青岑愣了片刻,擦去脸上的水渍。
一开口,嗓音里就夹杂了几分沙哑。
“对不起,小叔,下次我会注意的。”
说完,她就挪着步子走进了卧室。
没有伞的孩子,只能卖力奔跑。
但以后,她会给自己撑伞。
谢青岑回屋后,萧晏清也跟着走了进来。
“为什么我送你的那些东西,全部都不见了?”
听到男人犀利的问话,谢青岑说出早已想好的措辞。
“我快开学了,就提前把所有东西收拾打包好,到时候寄去学校。”
萧晏清又打量了一番房间内的一切,没再多问,只是拧着眉嘱咐道。
“你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这一次,谢青岑没再回头追寻他的背影。
她洗了热水澡,擦干头发,躺在床上却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的她好像回到了九岁的时候,父母要去做任务,留她一个人在海城。
她一个小孩在街头迷了路,瓢泼大雨砸在她身上,却没一个人为她撑伞。
一身军装的萧晏清路过,淡漠的扫了她一眼,就毫不怜惜的走了。
“轰隆——”
雷声阵阵,大雨滂沱。
委屈,痛苦的情绪淤堵在心头,让谢青岑抽噎着睁开眼,发现自己在睡梦中泪流满面。
如果当年,萧晏清没有为她撑伞,没有牵着她走进军属大院。
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深的羁绊。
他也不会在她心底,生根发芽这么多年……
不过她现在回头,也为时不晚。
重活一世,她绝不会让自己重蹈覆辙。
第二天清晨。
谢青岑刚从房间出去,就看到萧晏清站在槐树下。
一身整洁挺括的军装,没有一丝皱褶,处处展现着军人严谨的风采。
“小叔。”她低声打了招呼。
萧晏清淡淡的点点头,随即递给了她一封大红喜帖。
“这是我和雨荷的婚贴,改天我带你去警局问问,能不能让你阿爸阿妈回海城参加婚宴,做任务这么多年了,你和他们也该好好聚一聚。”
他的话,让谢青岑整个人僵在原地,喉间也涌上一阵涩痛。
她也想和父母团聚,可他们一家人早就阴阳两隔了。
根本不可能见到。
“我阿爸阿妈在执行特殊任务,小叔的婚宴,他们……回不来了。”
谢青岑死死的攥着手,没有说出真相。
从她独自去处理父母后事的那天起,她就打消了告诉萧晏清真相的念头。
她一个人的丧事,就不毁他迎娶心上人的喜事了。
萧晏清不知道她心里所想,微微颔首:“他们不回来也没关系,你代表父母出席也可以。”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谢青岑在心底无声开口——
“小叔,谢家无人能赴你的婚宴。”
再过几天,她就要去北京上大学,永远都不会回海城了。
这天之后,萧晏清每天早出晚归。
军属院的人都以为他是部队事忙,可谢青岑清楚,他是在筹备和夏雨荷的婚事。
谢青岑没在意,而是默默做着自己去上大学的准备。
她每天清早号角声响起时就起床,去绕着整个跑道负重跑步,锻炼体能为未来做准备。
然后一个人在房间默默看《老警旧事》,等待警官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腊月二十四,过小年。
这天一早,谢青岑去了镇上照相馆取走了洗好的照片。
随后买了一瓶白酒,提着祭品去了烈士陵园,祭奠父母。
绵延起伏的山地,密密麻麻耸立着大大小小上千座坟丘,像极了老人佝偻的腰背。
她的阿爸阿妈因公牺牲,被其他警察带回海城落叶归根的时候,仅剩一幅残血警服。
看着面前紧挨在一起的两座新坟,谢青岑点燃了一把纸钱,然后拿着白酒在墓碑前缓缓倾洒。
“阿爸,阿妈,每逢佳节倍思亲,女儿来看你们了……”
“还有六天,我就要去北京上警官大学,以后我可能不能回来看你们,但你们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我还要重启你们警号,活成你们的样子,做一名优秀的人民警察,也做你们最骄傲的女儿。”
谢青岑平静地说着,眼前跳跃的火花却逐渐模糊。
她在坟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又陪了他们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烈士陵园。
下午,谢青岑去子弟兵学校,准备拿回以前的一些学习资料。
“青岑!”
才到二楼走廊,她就被班主任王老师喊进了主任办公室。
一进去,谢青岑就看见了目光沉沉的萧晏清,以及站在他身边面色不虞的夏雨荷。
不等谢青岑开口,曾经对她极尽关怀的王老师就将两张文稿重重的甩在桌上,眼神饱含失望。
“青岑同学,夏雨荷同志说你的高考作文抄袭了她曾写过稿子,现在证据摆在眼前,所以,你的高考成绩作废。”
谢青岑如遭雷击怔在原地,上辈子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怎么会这样?
她竭力稳住理智,连忙拿起桌上的两份文稿对比。
两份文稿内容一模一样,可字迹却南辕北辙。
她心底清楚,自己没有抄袭!
见谢青岑面色苍白,夏雨荷抿唇委屈道。
“虽然我今年没参考高考,但这份作文是我曾经辛苦押题做的练习,是我的劳动成果。青岑,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押题——
备考前,谢青岑也押了考题,整整325道。
这篇作文,也是她曾押中的题目。
谢青岑松开攥紧的手心,抬眸冷静的看向王老师。
“我可以找到我之前押题的原稿,您比对纸张字迹,还有遣词造句。”
她甚至可以把每一句话的灵感来源解释得事无巨细。
但等谢青岑去到自己教室,却发现抽屉空空如也,所有的复习资料都没了!
谢青岑瞳孔骤缩,找遍了整个教室的所有课桌抽屉,却始终没有找到!
一路跟过来找寻真相的萧晏清见此一幕,冷声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剽窃别人的成果是犯法的,谢青岑,你对得起你阿妈阿爸吗?”
这句话像是一记耳光狠狠扇在谢青岑脸上。
她面上血色瞬间褪去,伸手去拽萧晏清军装衣角的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小叔,你知道我对学习一向认真严谨,我没剽窃。”
话落,外面走进两名警卫员。
“萧团长,是你举报谢青岑剽窃他人劳动成果吗?”
在谢青岑错愕的目光中,萧晏清转眸冷睨着她,随即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
“是。”
下一秒,“啪嗒”一声。
警卫员拿出手铐,直接铐住谢青岑的手腕!
手铐冰冷的触感从肌肤直达心脏,谢青岑呼吸微颤。
“我没有做过……”
可警卫员却一脸严肃的钳制住了她的手臂:“不管有没有,跟我们走一趟,调查清楚了再说!”
说完,两人近乎强硬的带走了她。
警卫室,临时关押所。
谢青岑坐在冰冷的铁凳上,心底的寒意从脚底爬遍全身。
如果剽窃罪名坐实,那她不仅没办法考上警官大学,还会毁了阿爸阿妈的一世英名。
她的这辈子,也算完了。
谢青岑忍不住想,是不是就算重生一次,命运也不允许她自己做出选择?
她会被迫留在海城,最后嫁给萧晏清,成为一个怨妇?
萧晏清是有多讨厌她,才会为了护夏雨荷,而无情地举报她?
明明,这些日子自己已经在没再打扰他了啊……
泪水无声地从脸颊淌落,谢青岑的心底一阵荒芜和凄凉。
“嘭——”
窗外烟花炮竹声响起,隐约传来小朋友的呼喊声。
谢青岑仰起头,透过铁窗看到了绚丽的烟火。
从前过小年,萧晏清会陪她一起过。
还会给她一沓厚实的压岁钱,一本正经的祝她岁岁平安。
可今年小年,他却亲手将自己送进了关押所。
回过神,谢青岑绞着手指,闭上了湿润的眼。
第二天,她被警卫员带到了昏暗的审讯室。
警卫员的盘问都过去了九轮,谢青岑始终只有一个回答——她没抄袭。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只有承认错误,才能回头是岸!”
警卫员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对审讯结果很不满意。
僵持不下之际,门被人推开。
身穿军装的萧晏清逆着光,冷着脸站在门口。
他对警卫员颔首示意,随即看向谢青岑。
“走吧,这件事雨荷已经跟上级说明情况,你可以出来了。”
外头阳光刺眼极了,谢青岑恍惚的跟着他从审讯室出去。
等上了军绿色的吉普车,萧晏清才说明缘由。
“上次雨荷来我们家拿文件,不小心拿走了你的文稿,她记错了以为是自己的文章,所以你的高考成绩依旧生效,这次误会就此翻篇。”
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解释,谢青岑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情绪,呼吸间止不住颤抖。
“我在审讯室被关押了一天一夜,小叔为了维护夏雨荷,竟然说这件事只是误会?”
萧晏清皱起了眉头:“你长大了,该懂得什么是以大局为重。”
说完,他便启动车辆,往前行驶。
路途微微颠簸,扬起阵阵尘土。
谢青岑红着眼偏头依靠在车窗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男人所言的大局为重,便是处处以夏雨荷为中心和重点。
而自己,不过是为大局牺牲的工具人罢了。
思及至此,酸痛像是从骨头缝里往内渗透,将她的心啃食成渣。
她盼着时间快点流逝,早点离开海城,离开萧晏清。
幸好,只有五天了……
回到军属大院时,房间里面一片空荡冷清。
谢青岑回房休息,躺在冰冷的床上,从心底到四肢百骸都透着寒意。
睡了整整一天,傍晚时分她才醒来。
冷清的房间,让她的心像浮漂一样没有家的归属感。
谢青岑摸出枕头底下的橡皮弹弓,起床站到窗户边,瞄准了庭院槐树上的雪团。
“嘭!”
一团团雪从树枝啪嗒落下,很快融化,唯有一颗颗湿漉的石头积满院子。
谢青岑攥紧弹弓,眼神坚定:“阿爸,阿妈,你们看见了吗?我的弹弓百发百中,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神枪手,来日重启你们的警号!”
练了整整一百颗石头,谢青岑才放下弹弓,躺回床上昏昏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蓦然响起一道细微脚步声。
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觉察到黑暗中有一道沾染着酒气的熟悉气息到了床边。
“小叔?”
谢青岑骤然清醒,正要起床。
萧晏清却携着酒意俯身而下,将她压在了床榻和身躯之间。
谢青岑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惊讶到嘴唇微微张开。
萧晏清乘虚而入,炙热而猛烈地掠夺她每一寸呼吸,大手毫不留情地蹂躏着她身上的肌肤。
谢青岑浑身一颤,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
这一世的他们,不是夫妻,不能这样!
“小叔,不要……”
谢青岑想起上辈子萧晏清的凶猛,连忙推搡。
“乖,让我碰碰……”
萧晏清钳住她的双手用力往前一挺,单薄的铁艺床,咯吱咯吱的响了起来。
摇曳之际,耳畔响起一道饱含深情的低喃。
“雨荷……”
顷刻间,谢青岑如遭雷击。
她推开了蓄势待发的男人:“萧晏清,你看清楚,我是谢青岑!”
说完,她颤抖着连滚带爬下了床,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房间。
这一夜,谢青岑躲在家属楼的杂物间,再也没了睡意。
明明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她却觉得浑身像是被车碾过一样,没有一处不疼的。
她忍不住想起前世萧晏清在床上折腾人的本事,无论是前半段还是后半段都让她疼得要死。
顿时,谢青岑心底的后怕一阵盖过一阵。
还好,刚才自己挣脱了,没让那个男人得逞!
第二天。
早上的号角声响了又停,谢青岑才踌躇的回到了家。
她正要回房间,却刚好看到萧晏清从里面出来。
他军绿色大衣微敞,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阳光倾洒在他的脸上,更显出他五官的深邃。
只一眼,谢青岑就移开了视线。
萧晏清看着她青紫痕迹交错的脖颈,眼底倏地划过一丝暗色。
“昨晚你去了哪里?和哪个男人鬼混去了?”
谢青岑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意识到他这是喝断片了,忘了昨晚的事。
她下意识将衣领往上扯。
“我没有……”
话还有半截在喉咙里,萧晏清却往前走了两步,朝她厉声斥责。
“谢青岑,女孩子要矜持。我将你留在大院照顾,是为了让你阿爸阿妈安心,不是让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去乱搞男女关系,成为我们的污点。”
谢青岑的脸色在他一句句的斥责中愈发苍白。
她忍着心中揪痛,直视着他一字一句道:“小叔教训得是,我以后都不会见他了。”
以后,她都会远离一个叫‘萧晏清’的男人。
再也不见他。
气氛僵持间,大院的门忽然被人推开。
一身蓝色碎花裙的夏雨荷端着一个搪瓷盆走进来,扫了一眼谢青岑,朝萧晏清笑道。
“晏清,我做了你最爱吃的饺子,快来尝尝。”
她一来,萧晏清神色瞬间温和,大步朝她走去。
“你的手是用来弹苏联巴扬手风琴的,怎么能做这种事?”
说完,他温柔地牵着夏雨荷往厨房走去。
望着两人般配的背影,谢青岑心头似是压了一块巨石。
她默默收回了视线,转身骑上二八大杠的自行车去了子弟兵学校。
高考志愿处。
班主任王老师将鲜红的录取通知书交到谢青岑手中,语气欣慰。
“上次的事情让你受委屈了,还好只是一场乌龙,警官大学的通知书如期而至!”
“由于学校的特殊性,只有三天准备时间,你就得出发去北京。谢青岑同学,你准备好了没?”
谢青岑看着手中红彤彤的大本子,轻轻拂过上面的‘警官大学’几个字,激动得指尖微微颤抖。
“王老师,我时刻准备着,随时都可以向梦想出发!”
谢青岑和王老师道别,小心翼翼地用布帛包裹住通知书,然后回了军属大院。
还有三天,她就能彻底和过去告别了。
真好。
这两天,谢青岑都刻意避开着萧晏清,一个人独来独往。
早起出门锻炼身体,回家研究警察书籍,为成为一名预备警察做准备。
晚上,谢青岑夜跑锻炼回来。
刚进大院,就碰见了要出门的萧晏清。
他皱眉看着谢青岑,总觉得她和平时不太一样。
有了一种若即若离的距离感。
鬼使神差,他下意识开口:“明天是除夕,上午我带你去逛集市。”
听到他的安排,谢青岑不由得想起上一世。
十八岁以前,每年除夕萧晏清都会带她去城里赶集。
那时候,萧晏清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她身后买买买,手上还拿着她最爱吃的冰糖葫芦串。
后来,两人结婚了。
每年除夕的赶集买年货,却只有谢青岑一个人。
她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羡慕的看着别的夫妻手挽手有说有笑。
但羡慕之余,她只能一个人拎一大堆年货回去,守着清冷简陋的家过除夕。
回过神,谢青岑看着萧晏清,轻轻点了点头:“好。”
这个除夕逛几集市,就当是弥补她上辈子的遗憾。
也算给她两辈子都无疾而终的恋情,画上一个彻底的句号。
第二天。
镇上大街小巷已经贴上了红窗花,处处喜气洋洋。
感受到新年的气息,谢青岑满心多了对未来的期待,脸上的愁云也淡了不少。
她跟在萧晏清身后,安静地从城东一路往南走。
经过公园的时候,一座斑驳的旋转木马正在缓缓转悠。
“正月里来是新春,家家户户挂红灯……”
听到悠扬的音乐,谢青岑恍惚想起九岁那年。
萧晏清带着她逛集市,她因为逛街太累哭闹不肯走,萧晏清就温柔的哄着她。
“小叔带小星星坐旋转木马好不好?”
从前的她破涕为笑。
在一圈圈旋转木马中,她一次又一次回头寻找萧晏清的身影,满世界都只有小叔。
可现在,谢青岑却移开了视线,继续往前走。
萧晏清却留意到了她视线一直盯着游乐场方向,问道:“你想玩旋转木马?”
听到他的问询,谢青岑毫不犹豫地摇头。
“我长大了,不玩了。”
旋转木马年年岁岁都一样,但人心,早变了。
听到谢青岑的回答,萧晏清神色有些怅然若失。
接下来一路,他一看到糖葫芦摊子、爆米花摊子……
都会询问谢青岑要不要。
可一一都被她拒绝了。
直至途径百货大楼,在橱柜里看到了一条火红火红的围巾。
毛茸茸的一眼就吸引了谢青岑的视线。
红围巾上印着大朵大朵的迎春花,像极了谢青岑想要的未来。
一路繁花似锦,多好的寓意。
谢青岑正要拿钱买下,萧晏清却在一旁低声提醒。
“海城天气暖和,没有需要围巾的天气,你买了也用不上。”
谢青岑顿了一瞬,还是掏钱将红围巾买了下来。
“现在用不上,但我以后用得上。”
现如今的北京城白雪皑皑,早已银装素裹。
她系着这条如火焰一般的围巾去警官大学报道,最合适不过。
萧晏清见谢青岑将围巾小心翼翼揣在怀中,神色微凝。
正要说话之际,一个身穿军绿色的通讯兵匆匆跑了过来。
“萧团长,夏雨荷同志在文工团的表演就要开始了,这是她特意给您留的家属票,让我接您赶紧过去呢!”
萧晏清脸色微变,伸手接过了演出票。
谢青岑看到他的举动,下意识拉住他军装的衣角。
“小叔,这条街还没逛完,可以先陪我走完这一程吗?”
萧晏清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她的手:“明天再陪你逛,雨荷的演出我不能错过。”
说完,他将一沓钱和购物票塞到谢青岑的手里。
“想买什么就自己买,就当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说完,他就跟着士兵匆匆离去。
谢青岑站在原地没动,冬夜的风吹在身上,寒冷刺骨。
街边人来人往,最后徒留她一人。
“小叔,我们已经没有明天了。”
她低声喃喃着,裹紧了红围巾,让冰冷的心渐渐回温。
明天,大年初一,是她去北京的日子。
萧晏清是海城军区团长,驻扎之际他就立誓永不离城。
今天,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并肩而行。
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谢青岑看向集市的尽头,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她深吸一口气,没再继续前行,而是转身回了军属大院。
她一个人在厨房剁了肉馅,包起了饺子。
不一会,十九个饺子就热气腾腾的出了锅。
“嘭嘭”
外面热闹的烟花声和炮仗声此起彼伏。
谢青岑关上门,隔绝了所有的声音,埋头默默吃饺子。
十九个饺子,是她的十九年岁月。
一口健康,两口美满,三口幸福……
过去每一年,过年的饺子都是家人和小叔包给她吃的。
她在他们的保护伞下长大,可是当他们把伞移开的时候,她就会冷到彻骨,伶仃孤苦又无助。
现在,她亲手包了饺子;
新年,她要做自己的保护伞,走自己的路。
吃完饺子,谢青岑抬头看了一眼墙上座钟,发现时间临近零点,但萧晏清还没回家。
她默默收拾好碗筷,就回了房间。
新年的钟声敲响,烟花爆竹响彻整个海城。
谢青岑坐在镜子前,拽住长长的麻花辫,拿起剪刀。
“咔嚓——”
一刀剪断过往,干净利落。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谢青岑感觉淤堵在心里的那些泥渐渐化成了水,消散而逝。
她长舒一口气,将整齐的黑发挽至耳后。
新年到了,真好。
时间一点点逝去,直到天边亮起鱼肚皮。
谢青岑拿出一张白纸,用钢笔在纸上落字。
【小叔,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希望你和夏雨荷携手到头,幸福永久。】
【我走了,我要去上自己心仪的大学,走自己想走的人生。】
【以后,我的人生都不会再有小叔了。】
【萧晏清,后会无期。】
她一笔一划认真写完,风干墨渍后折叠整齐放进信封。
随即,摆在了书桌上,用这些年一直珍藏在枕头下的子弹头星星吊坠压住。
确定房间里和自己有关的一切都被清除之后,谢青岑将通知书小心翼翼放进挎包,再提着皮箱毅然决然地推开了门。
“萧晏清,以后再也不见了。”
走出军属大院,起床的号角声从喇叭里传出。
谢青岑最后一次回头,立定站稳朝飘扬的红旗敬了一个警礼。
在初升的朝阳中,她独自登上了前往北京的火车。
不追旧人,不忆往事。
一路向北,不再回头。
深冬,寒风刺骨。
萧晏清踩着军靴疾步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咔哒——
门开,屋子里面黑漆一片,属于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往年的春节,谢青岑都会在这个点把屋里的白炽灯全部打开,然后贴满沾着金粉的红窗花。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铜金粉。
萧晏清捏了捏口袋里用报纸包住的红薯,目光落在了谢青岑的房门上。
踟蹰一会,他还是放弃了敲门的念头。
别送了,万一又激起了她不该有的心思怎么办?
萧晏清一直都知道,谢青岑喜欢他是因为他从前对她太好了。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他东西买都买了,总不能浪费。
他不喜欢吃甜的。
想了想,萧晏清把红薯放到了餐桌上,才转身摸黑开了灯。
下一秒,他神色蓦然一顿。
抬眼望去,客厅里似是被人洗劫一空,原本该摆在绿色收音机上的粉色日历、沙发上铺着的碎花白纱……
这些谢青岑买的东西,统统都不见了。
一股不安像是雨后春笋直涌上萧晏清心头,他忍不住走到谢青岑门外,敲门:“谢青岑。”
“笃笃——”他猛然叩了两下。
无人回应。
萧晏清眼底倏然划过一丝暗色,抿唇喃喃道:“你在搞什么名堂?”
不安感到达顶峰,他直接推开了房门,顿时怔住,里面空空荡荡像是没人住过一样。
萧晏清的心忽然狂跳起来,谢青岑人呢?
他瞬间想起谢青岑昨日的挽留,难道她是因为生气所以离家出走了?
不对,不对,她的不对劲似乎从许多天前就开始了。
究竟是在哪一日?
男人大步走向摆放着一封信笺以及一条吊坠的书桌,不断地对自己说,要冷静,要分析。
无论谢青岑是自己跑了,还是被人拐走了,当务之急都是要冷静下来。
他拿起信,一字一句念:【小叔,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希望你和夏雨荷携手到头,幸福永久。】
【萧晏清,后会无期。】
他的喉咙忽然堵得厉害,紧紧抓着信封,生怕自己因为愤怒将信撕个粉碎。
萧晏清猛然想起那天谢青岑脖颈上刺眼暧昧的吻痕。
顷刻间,他眼里酝酿风暴,薄凉无比的唇扯出了一抹冷笑。
“好,很好,跟野男人私奔去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贱人,能把他家娇生惯养的谢青岑拐走?
萧晏清大步走向门口,下楼后开着吉普车直奔警局而去。
一夜的时间过去,他并没有在警局找到任何线索。
他阴沉着脸,用指尖轻敲着桌面。
众人沉默扣着手:“确实找不到,要不,萧团长,您回家等……或许她在外面受了苦头就回来了呢?”
最后一个字被萧晏清逼仄的眼神硬生生逼得下降了无数音调。
强压着胸腔里不停翻滚的不安烦躁,萧晏清回到了军属大院。
才上楼,就撞上了拿着小手绢擦窗户的张婶。
张婶年纪不过四十五,却已经头发花白。
她老伴得了心梗很久前就走了,一个女儿出国嫁了人,两个儿子都在外出任务。
谢青岑从前最喜欢往她家跑,张婶也不恼,只是慈祥的给她递削了皮的甘蔗,堵住小孩天真的嘴后,就开始絮絮叨叨的讲往事。
而谢青岑,就懵懵懂懂地听着。
听完后,她会说:“张婶,我就不在你家吃晚饭了,小叔在家等着我。”
“萧团长,吃饭了吗?要来我家吃点不。”
一句话骤然拉回萧晏清思绪,他盯着张婶手中的手绢,眯起了狭长的眸子。
“不了。”
张婶顺着他的视线,笑道:“这个手绢还是青岑给的,十天前那孩子父母头七一过,她就送了我老多东西,我差点还以为你们要搬家了。”
萧晏清一怔,无意识攥紧了手心,嗓音干涩:“青岑的父母头七?什么意思?”
“嗡——”
萧晏清脑海顿时一片空白,他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
谢青岑父母死了?
就在十天前?
为什么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才知道。
见他一脸不知情的模样,张婶一脸诧异:“青岑没有告诉你吗?那她之前都是一个人处理她阿爸阿妈丧事的吗?”
萧晏清强忍心窒,冷声道:“没有,她现在人也不见了,如果张婶知道她在哪,记得告诉我。”
张婶愣了愣,转身进屋把一个生锈铁盒拿出,递给他。
萧晏清接过铁盒,上了楼梯,进屋打开了盒子,发现里面的都是谢青岑的东西。
珍珠项链,手绢,才开封的雪花膏……
萧晏清笑了,真的笑了,浑身都散发着莫名的戾气。
她人和那个贱人私奔了,却把这些护肤品都留了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了尼姑庵,不打算做姑娘了。
怎么?他送的东西,她不打算用吗?那个贱人会给她买新的吗?
只是笑着笑着,萧晏清心口的淤堵却愈发严重。
他看着箱子里的东西,这些年和谢青岑的种种过往掠过脑海,攥着铁盒的手骨节用力到发白。
他自己都不明白,谢青岑离开了他,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从得知她心意的那一刻起,他就震惊无比,萧晏清是人,他不想成为异类,也不想谢青岑成为异类。
以他的身份,他娶了夏雨荷,一定能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也能断了谢青岑念头。
至于幸福,他从来没考虑过。
他们这一代人,基本上都是按部就班的过日子。到了年龄就该落实工作,考虑结婚。
这根本就不是爱不爱的问题,萧晏清长到这么大,也从不需要别人的爱,更不会真心去爱一个人。
他忽视心底那抹强烈的异样,将铁盒放回房间收好。
谢青岑走了后,他就将夏雨荷接回了家,让她住在客房。
可他并没有给自己太多时间谈情说爱,每天和夏雨荷说话的字数不超过二十个字。
他将自己所有精力投入工作中,让自己没时间去想谢青岑。
日以继夜的工作,最先吃不消的那一群新兵蛋子。
众人整日鬼哭狼嚎,每日不是在讨论萧团长究竟怎么了,就是在祈求萧团长早日恢复正常。
其次吃不消的是萧晏清的身体。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
毕竟他以身作则,不要命的训练,每天一千个卷腹,再加五十次战术匍匐前进训练……
军区士兵们看得瞠目结舌,小声蛐蛐:“这是不要命了吧……”
出差回来的傅营长险些没有认出萧晏清,人走到了老远的银树下才倒回来行了个军礼:“团长好!”
萧晏清冷着脸,不由分说给人加刑:“你,今晚加练三十公里。”
他周身的气压迷之低沉,傅营长张了张嘴,最后担忧地看着他:“萧团长,您这状态看起来不太好。”
萧晏清眉眼桀骜又张狂,浑身依旧散发着冷冽的气质。
此刻听到下属的关怀,他只是正了正对方的军帽:“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要不您趁早和夏雨荷同志把婚结了吧,也好用喜事缓和一下心情!”傅营长提议道。
萧晏清没作声,眉头却皱成了一团。
别人无意间的提议,为什么他会感到抗拒?
再无心训练,他提早回了家。
入夜,窗花纸蒙上一层薄冰。
萧晏清才进门,就听见左边紧闭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夏雨荷的声音。
“你们放心,晏清没疑心我是故意想搞砸谢青岑高考的——”
“他还为了给我出气直接把谢青岑送进了警局,足以见得我在他心中的份量。”
“好啦,我只是给谢青岑一点颜色看看,我讨厌她看晏清那种不单纯的眼神,后来知道她报考的是北京警官大学,我不是还特意让晏清把她放出来了嘛……”
“不过让一个小丫头坐个牢而已……”
凉夜的森寒渐渐聚拢在萧晏清身上,他没再细听夏雨荷后面说的话。
他只知道,这个女人用最残酷的方法,将他对她的愧意一点一点地磨灭掉。
真相残酷的剖析在他耳边,萧晏清也想起了当初谢青岑泛红的双眼。
失望,麻木,破碎,还有恨……
萧晏清骤然推开门,眸光冷戾至极点:“你现在是在说,你是故意想搞砸青岑的高考?”
看清来人是他,夏雨荷故作镇定挂掉固定电话,朝他走过去。
她细细的观察着他的表情,云淡风轻道:“晏清,你在说什么?我没说这些话呀,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才出现了幻听……”
萧晏清黑沉的目光令她如芒在背,像是早就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夏雨荷微不可查打了一个寒颤。
只见萧晏清漫不经心拿起桌面上两人拍的婚纱照,随后冷淡开口:“真是让我觉得恶心。”
说完,他猛然将相框砸在地上。
嘭——
巨大的响声让夏雨荷吓了一跳,整日浑身都在颤抖,眼泪滚落,她甚至连一句辩驳都说不出来。
“我,我……”
萧晏清侧目怒视她,口吻染上凉薄:“你?你不说我都忘了,夏雨荷,警局会是你的归宿。”
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没过一会,几名制服警卫员就推门而入,直接干脆利落的将夏雨荷押走。
她脸色煞白,眼泪大颗小颗落下,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不过是做错了一件小事,萧晏清,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我是你的未婚妻啊!”
“就算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只要告诉我一句,为什么要用这种方法逼我离开?”
在她看来,柔弱的眼泪是她最好的武器。
可她的楚楚可怜没有换来萧晏清任何怜惜,他只冷冷的吐出一句话。
“为什么?这句话,该是我问你。”
几名警卫员面面相觑,最后看向脸色苍白的夏雨荷。
院内的邻居听到了动静,都纷纷贴墙看热闹。
还有很多人议论纷纷,认出了这是文工团的夏雨荷。
“怎么是她啊?萧团长不是要和她结婚了吗?这大半夜怎么让警卫员抓她?”
“上次他还把侄女送进了警局,这次他要把新娘子送进警局?”
夏雨荷颤声道:“萧晏清……没有为什么,我只是,不想让她考上大学……”
她以为谢青岑会留在海城上大学。
所以才想毁了她的高考。
听到这话,有磕着瓜子的军嫂不解问道:“为什么你不想她留在海城上大学,如果她考不上大学,她照样也是留在海城的。”
“就是,萧团长肯定会养她的。”
夏雨荷摇头,哭得愈发喘不上气,心中那些难堪的心思现在被人揭穿,更是让她无地自容。
她该说什么?
她原本就想着,如果谢青岑考不上海城大学,她就让她去外地打工挣钱,让她没办法接近萧晏清……
说完她全部心底话,她就看见众人的神色各异,像是对她鄙夷至极。
更让她无法接受的,是浑身散发戾气的萧晏清。
他根本没有看她一眼!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谢青岑的房门口,朝身后的警卫员冷声吩咐:“把她带去警局吧,这是她欠青岑的。”
“我是你的未婚妻,你不能这么对我!”
夏雨荷眼里的不甘和怨恨拼命往外涌,她竭力挣扎,彻底没了平日“贤妻良母”的姿态。
“萧晏清!你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我的!别忘了,他是为了救你才死掉的!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为什么要卑躬屈膝讨好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为什么要苦心积虑的想办法弄走谢青岑!”
原本无动于衷的萧晏清神色骤僵,浑身血液在一瞬间凝结。
往事接憧而至,当年,他和夏雨荷的前夫被称为海城军区双鹰军王,说好要一起为国效力。
可是,在一次重要行动中,夏雨荷前夫为了掩护他将情报送回,炸了整艘船,葬身火海。
回过神,萧晏清僵硬的转身,看着瘫软跪在地上的夏雨荷。
现在的她头发散乱,双目含泪,伏在地上又哭又笑。
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她以为自己要获得幸福的时候,上天就要给她开一次这么大的玩笑。
她是动了歪念头不错,可她也并不是真的想伤害谢青岑!
她给谢青岑送裙子,送吃送喝,也从来没有见她领过情!
夏雨荷“哈”的笑了,怨恨的泪水一滴接一滴落在地上破碎的婚纱照相框上。
“你们男人一个个都大义凌然,到头来抛弃女人还不是说抛弃就抛弃……”
说完,她颤抖着手扫去玻璃渣,捡起地上的婚纱照,视若珍宝地捧进怀里。
其实她想要的不多,只要一个全心全意喜欢她的人而已。
从前,他在的时候是这样。
以后,他不在的时候也是这样。
围观群众站外门口,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她又可恨又可怜。
他们家里的长辈、亲属许多都为国牺牲过。
他们也在心底埋怨过,长辈们不要命的往外冲,却将他们丢在狭小破旧的家不管不问。
不免有人劝道:“萧团长,要不就算了吧,夏雨荷同志也怪可怜的……”
萧晏清冷着脸起身走到夏雨荷身前,众人瞬间屏住呼吸。
可想象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来袭,萧团长只是朝夏雨荷同志伸出手:“婚纱照给我。”
夏雨荷低着头没动作,萧晏清懒得和她多说,伸手一把夺过那张婚纱照——
照片上,夏雨荷穿着婚纱照与他温柔对视。
萧晏清还记得第一次在小学看见夏雨荷那一会,她也是喜欢这么眉眼弯弯的笑,像一只白猫。
不过她的目光都是望向他身边的人。
现在回想,她还是小时候更耀眼一点。
萧晏清最后看了一眼婚纱照,随后轻轻一用力,“刺啦”一声,那张承载着三个人恩怨爱恨纠葛的婚纱照顿时被撕成了两半。
他将属于夏雨荷那半边递了过去,眉眼桀骜不羁:“他希望你自由,现在,我还给你。”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在一瞬间远去,夏雨荷张了张嘴,眼泪簌簌往下落。
一场闹剧最后以夏雨荷从文工团辞去工作收尾,众人只听说到她拎了一只小包就坐上了去上海的绿皮火车。
“嘟——”
烟雾缭绕中,隐隐可见火光。
萧晏清连忙将锅盖上,才免于一场灾难。
烧菜做饭看似很简单,可萧晏清却不会,他制作出的东西难吃到别人吃下去都得当场去世。
暖黄色的灯倾洒在他身上,却遮不住他眼底的落寞。
他转身看着敞开房门里面的空荡,喊了一声:“谢青岑。”
停顿了好久,他涩声问:“你怎么还不回来?没人给我做饭了。”
屋子里没有一丝人气。
萧晏清的心里像是空缺了一块,似是属于他的珍宝被生生挖走。
他将乌漆嘛黑的一团菜倒入水泥垃圾桶,随即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
透明的液体顺着杯壁攀爬,映照着他的眼眸,荡漾着其中散不开的烦闷以及苦涩。
他对他和谢青岑的爱恨自有一套说辞。
都怪他从前对谢青岑太好了,才以至于今日,叔叔不像叔叔,侄女不像侄女。
以后,等他找到谢青岑,他一定恪守己分!
以后,等他找到那个贱男人,他一定要做那个恶人,棒打鸳鸯!
萧晏清一杯接一杯的喝,很快,酒瓶摆满了桌面。
他趔趄的走进房间躺上床,睁着眼睛看着床顶,视线逐渐蒙上一层水雾。
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拧着眉起身,发现他躺到了谢青岑的床上!
纷杂的记忆迅速回笼——
冬夜,风啪啪打在窗户上。
那天晚上也是这么黑,萧晏清俯身压在一个女人身上,强势的吻着她。
“小叔……”
他似乎把酒意也过渡给了她,两人面色皆潮红无比,低低喘息。
他扣着她的后颈,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揉进她温热的乌发,微红眼尾藏着不可告人的欲念。
“叫我名字。”
女人脖颈后仰,哭泣着喊:“小叔……”
不,他不是她的小叔。
她是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他的侄女。
“你是……雨荷……”
原谅他,这是他觉得最合适的人。
饱含情欲的嗓音沙哑无比,却让萧晏清身下的女人浑身一僵。
玻璃窗外的风声骤停。
刺眼的天光破开云层,洒进室内。
萧晏清僵怔的看着谢青岑,那双曾经盛满璀璨星辰的眼眸里,是无边的绝望。
“青岑……”
呼吸一滞,他伸手想去触碰她的脸,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化为云烟流散。
梦境骤碎。
“青岑——!”
萧晏清猛然坐起身,额头泛起冷汗,却发现刚刚不过是一场梦。
而他,现在还在谢青岑的房间。
反应过来那天谢青岑脖颈上的吻痕是他造成的之后,萧晏清立即赶去了司令部,想向司令申请调换区域,去北京把谢青岑带回来。
才一进去,就看见夜校的王主任坐在司令对面。
听到他的来意,王主任神色震惊,不可置信:“您之前一直不知道青岑要去北京上大学吗?”
萧晏清攥紧了手心,眼底一片猩红。
他确实不知道,所有人都看出了谢青岑的不对劲,唯独他不知道。
司令睨了睨一边的日历,轻敲桌面:“调换区域,不可以,这是规矩。”
他顿了顿,补充道:“如果你有特殊原因非走不可,要等到明年,现在海城军区暂时没有人能接替你的位置。”
明年?!
到时候她还会原谅他吗?
萧晏清整个人的气焰瞬间像是被泼了冷水一眼,颓然无比的站在原地:“能早一点吗?”
司令无情的摇头。
王主任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他是那个冷面阎王萧团长。
他咳了两声,温声劝道:“孩子去北京读警官大学,那是好事,不仅为国效力,也为您这个小叔争光呀!”
自从昨晚想起那件事后,再听到小叔两个字,萧晏清只觉刺耳无比。
而且,他也不觉得谢青岑去上警官大学是一件好事!
她从没离开过海城,去了北京如何生活?
萧晏清努力深吸一口气,没理会王主任,朝司令敬了一个军礼后就落寞的离开了。
回到家,萧晏清反手,“嘭”的一声关上门,坐在床沿边,拿出英雄钢笔,写了一封信寄给北京警官大学的谢青岑——
【青岑,我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了……】
信笺坐上了白色面包车,晃晃荡荡经历了整整一周才到达北京。
再由摩托车投递到了北京警官大学女生宿舍的传达室。
“谢青岑同志,你的信!”
大学舍友杜娟朝正在楼下跑步的女人大吼,吸引了无数人的侧目。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灿阳之下,一袭修身笔挺蓝校服的谢青岑短发利落,笑容明媚。
不过才开学一个月,她就给自己的肌肤晒成了小麦色。
听到有自己的信,谢青岑两步并三步奔回了宿舍,兴奋道:“是我前天投的简历回信了吗?”
杜娟摇摇头,撑着下巴,眼神戏谑看着她:“不是哦。”
“估计是情书哦,还是你们海城军区部队寄过来的。”
谢青岑以为自己幻听:“什么?海城军区?”
海城军区就一个她小叔在那里!
他寄信过来做什么?
邀请她去参加他和夏雨荷的婚礼吗?
没有丝毫犹豫,谢青岑伸手就把信封上了邮票扣下来,随后把信丢进了垃圾桶里面。
“你连信的内容都不看就丢吗?”杜娟瞪大了眼睛。
谢青岑耐心解释:“那是一个渣男寄给我的,我不想看。”
这一句话瞬间把杜娟的思绪扯远,困惑问:“渣男是什么?”
谢青岑一愣。
差点忘了,她重活了一世。
1978年还没出现“渣男”这一词汇。
“就是流氓的意思。”她抿唇,思索一瞬,还认可的点了点头。
杜娟听得半知半解,神色感慨:“青岑,我觉得你懂得好多啊!不愧是我们班的班长!”
“等以后学校给你分配好了警局,我也要跟着你!一直跟着你!”
听到这话,谢青岑哭笑不得。
但是她昨天才寄了简历给附近的警局,就等着他们回信,告知她能否去他们那实习。
忐忑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下午的时候她就收到了通过的回信。
警局认为她是英雄后代,还给她分配了局里的公房,如果她实习太晚就不回学校,而是在这里住下。
那是一间很小很小的屋子,却给了谢青岑久违的温暖,像极了她曾经阿爸阿妈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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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拿着钥匙去了筒子楼,开门开始勤勤恳恳的打扫卫生。
虽然说房间有点小,有的破,还有旧,但谢青岑最不怕吃苦了,并不挑剔。
和她一起打扫卫生的杜娟也很能干,只是难免羡慕。
羡慕之余又有点自豪,不愧是她班长!
两人买了一床红绸被子、暖水瓶、把宿舍的碗筷脸盆拿过来后,简单的家就算布置好了。
“什么沙发,写字台,组合柜,以后再买吧。”谢青岑拍了拍手,笑道。
接下来的日子,谢青岑就开启了像陀螺一样的生活。
去教学楼上课。
去图书馆读书。
去食堂吃馒头。
回宿舍睡一觉,然后换上一身便衣,踩着二八大杆出学校实习。
一年后,她跟着警局的师傅抓捕一名小偷,闯进了一家卡拉OK。
灯火酒绿,喧天乐声。
谢青岑挤进人群,警惕的逡巡四周,一眼就发现了那个鬼鬼祟祟的小偷。
“啪嗒——”
手中准备拿来抓人的手铐不小心掉落,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偷回头看了她一样,不屑的笑了笑,无声张唇:“拜拜。”
谢青岑情急之下,抓起身边卡座帅哥面前的东西就往前砸。
小偷没能躲开,嚎叫着捂着头倒地。
听到动静的师傅和警局其他人赶来,眼疾手快按住小偷,给他铐上手铐。
师傅问谢青岑:“有没有事?青岑你这孩子,以后不要老事事冲在前头。”
她笑着摇头:“没事。”
在一片和谐的嘘寒问暖中,一道陌生的男声响起:“我有事,找这位谢警官。”
谢青岑微微一怔,发现出声的是刚刚那名帅哥。
她低头,看见地上躺着碎裂成两块的录磁带,里头黑色的磁带散落在地面上,似是被人踩了几脚,还沾满了灰。
那名帅哥白衣黑裤,架着一副银丝狂眼镜,浑身都散发着清冷矜贵的气质。
优异的骨相,甚至能让他在后世的娱乐圈混得如鱼得水。
此时,这一位陌生帅哥正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破坏了珍贵录磁带的女人丝毫不怯场,捡起地上的双卡录磁带就直接问:“你是歌手?”
来源:轩宝贝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