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村头那家小卖部的电视上还在播着春晚重播,三婶已经接到县城电视台的采访邀请。杨师傅补鞋的小板凳还没收,就有开宝马的年轻人拐进村里,手机支架一架,自带补光灯,蹲在三婶的花圃前开始直播。
要说咱们石桥村最近的”网红”,那非三婶莫属了。
村头那家小卖部的电视上还在播着春晚重播,三婶已经接到县城电视台的采访邀请。杨师傅补鞋的小板凳还没收,就有开宝马的年轻人拐进村里,手机支架一架,自带补光灯,蹲在三婶的花圃前开始直播。
“这是什么神仙奶奶,七十岁种出盆景大师水平!”
我听着觉得好笑。这些城里人,连”奶奶”和”婶子”都分不清。
三婶姓李,今年六十八,比我妈小两岁。在我们这一辈人心里,她永远是”三婶”,就算她现在成了别人嘴里的”花神奶奶”。
三婶学种花这事,得从她儿子结婚说起。
三婶儿子李国强在县城做装修生意,七年前娶了个广东媳妇。那媳妇长得挺标致,就是说话嗓门大,普通话一股南方腔,村里老人听不太懂,都说是”外国媳妇”。
结婚那年,三婶收拾了一屋子的旧东西,腾地方给儿媳妇。那些东西里有三叔生前用过的老式录音机,几大箱子的黑胶唱片,还有过年剩的红纸,她全都堆在了院子里,打算等晴天一把火烧掉。
“妈,这个别扔。”李国强翻出一盆枯死的文竹,当年是三叔单位发的,一直摆在堂屋窗台上。那盆文竹早就枯了,盆子里积了一层尘土,上面落了不少烟灰——三叔抽烟时习惯把烟灰弹在花盆里。
三婶点点头,把花盆搁在院子一角,堆满了杂物的院子里总算腾出小小的一块地方。
新媳妇来了半个月,嫌村里没意思,又回广东上班去了。李国强有活的时候住工地,没活的时候就回村里。三婶住村里的老宅子,逢年过节一家人才聚一聚。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两年。
有天三婶在电视里看了个种花的节目,啧啧称奇:“现在的花这么金贵?一盆能卖几百?”
电视上那些花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兰花、茶花、多肉,还有些叫不上名字的。但主持人说,有的花能卖到上千块,甚至还有拍卖的,更是天价。
这事让三婶琢磨了好几天。村东头的赵婶也爱种花,院子里摆了十几盆月季和蟹爪兰,逢人就夸自家花好。三婶跟她不对付,心想:她赵寡妇能种好的花,我怎么就种不好?
第二天赶集,三婶买了两袋花种子,回家翻出那个旧花盆,倒掉里面的土,洗干净,重新装了新土,种下种子。
种子发芽那天,她高兴得像个孩子,招呼过路的每个人:“快看,我种的花出芽了!”
村里人都笑,说三婶老糊涂了,种个花有什么好稀奇的。
种花这事,不像种菜那么简单。
种菜浇水施肥就成,种花却有讲究。什么时候浇水,浇多少,怎么修剪,三婶都不懂。她只好去县城书店,买了本《家庭养花入门》,晚上戴着老花镜一页页看。那书有些地方字太小,她就拿放大镜凑近了瞧。
村里人都说,三婶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了,看书都得戴两副眼镜。
李国强回来看到这阵势,笑着说:“妈,你这是学什么呢?”
“学种花。”三婶头也不抬。
“哪有功夫种花啊,我最近接了个大活,等装修完了,咱搬县城去住。”
三婶放下书:“搬县城干嘛?”
“住着方便,超市医院都近。再说,小丽(儿媳妇)明年可能回来,她不喜欢村里,嫌太闷。”
三婶犹豫了一下:“那…我这花怎么办?”
李国强看了眼窗台上那几盆刚发芽的小花,不以为然:“带去呗,不过县城那房子小,阳台也不大,能放几盆就放几盆吧。”
搬去县城那阵子,正赶上暴雨,整整下了一星期。三婶带去的花苗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好几盆都活不成了。
县城的房子是套两室一厅,阳台不大,摆了洗衣机和晾衣架,只剩下边角能放花盆。三婶把花盆摆在窗台和阳台的角落,儿媳妇回来看了直皱眉。
“妈,这花占地方。”儿媳妇一边收拾衣服一边说,“而且招虫子,你看这叶子上都是小飞虫。”
三婶不吱声,默默把花搬到了自己房间的窗台上。她的房间朝北,光线不好,花养着养着就蔫了。
村里老宅成了危房,不能住人了。三婶想回村里收拾收拾,李国强说什么也不让她回去,说是怕房子塌了伤到人。
“那院子里空着多可惜,我想回去种点花。”三婶说。
李国强摇头:“种什么花啊,地方都荒着,再说咱家那院子,再过两年拆迁,弄不好还能分套电梯房呢。”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三婶的花没人搭理,最后全都枯萎了。
日子不好过的还有儿媳妇。她在广东呆惯了,回到这小县城觉得闷得慌,成天跟李国强吵架。吵得最凶那次,她摔门而去,直接飞回了广东。
李国强又气又急,追了过去,剩三婶一个人在县城的小房子里。
房子里静悄悄的,三婶喜欢这种安静。慢慢地,她又开始琢磨种花的事。
这次她没买花种,而是在小区里挖了几株野花回来种。那些不起眼的小花在她手里竟然开得挺好,窗台上多了几抹淡淡的紫色和粉色。
李国强回来的时候,看到妈妈把北屋的窗台、茶几甚至电视柜上都摆满了花盆,有些无奈:“妈,你这是把家变成花园了?”
三婶笑笑:“闲着也是闲着。”
儿媳妇没回来,只在电话里说等过年再说。李国强也不多提这事,忙着接活干活。三婶一个人在家,除了看电视就是摆弄她的花。
小区里有个退休的园艺师,姓丁,人称丁师傅。他看三婶爱种花,就手把手教她怎么给花换盆、修剪、嫁接。丁师傅还送给三婶一些珍贵的花种和花苗,说是看她这么用心,不忍心藏私。
三婶学得认真,居然把那些不起眼的野花和一般的花卉养出了名贵花的气质。她学会了扦插、压条,把一盆花变成好几盆;又学会了修剪造型,把普通的灌木修剪成小巧的盆景。
她养的一盆迷你桂花树,不到一尺高,却枝繁叶茂,秋天开花时香气扑鼻;还有一盆微型竹林,七八根小竹子错落有致,远看像个小小的竹林仙境。最厉害的是一盆石榴树,只有巴掌大,却能结出黄豆大小的石榴果,剖开里面还有籽儿,红艳艳的特别可爱。
过年那阵子,儿媳妇回来了,带着一肚子的怨气。她嫌三婶的花占地方,嫌花盆里的土会弄脏地板,更嫌浇花时洒出来的水把墙面弄湿。
李国强夹在中间难做人,又不敢得罪媳妇,只好跟妈妈说:“妈,你这花…能不能少养点?”
三婶不说话,过完年,她悄悄回了村里。
老宅子还在,虽然有些破败,但住人没问题。院子里杂草丛生,三婶花了一周时间才整理出一片干净地方。她把县城带回来的花盆摆在院子里,又沿着墙根挖了几个花坑,种上了月季和茉莉。
丁师傅知道后,特意来看她,还带来了几株名贵的花。他给三婶出主意,说可以在院子里搭个简易花棚,冬天好保暖。
李国强知道妈妈回村了,气得不行,开车来接她。
“妈,你这是干啥?说好了住县城的。这老房子漏风漏雨的,你一个人住多不安全。”
三婶摇头:“我习惯了,住惯了。”
“那你等会儿跟我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再来。”
“不用了,我东西都带来了。”三婶指指墙角堆着的包袱,“你回去吧,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李国强又气又急,但拗不过老人家,只好走了。临走前看了眼院子里那些花,默默地摇了摇头。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三婶的花越种越多,院子里摆不下了,就沿着村道边种,把村道两边都种成了花路。
春天,各色花开得热闹;夏天,院子里绿意盎然;秋天,菊花和桂花飘香;冬天,她就把不耐寒的花搬进屋里,堂屋窗台上摆满了各色盆栽。
村里人起初笑话她:“老李家三婶子怎么种这么多花?哪有功夫照顾啊。”后来看她种的花越来越好看,路过的人都会停下来看两眼,小声赞叹几句。
一年下来,三婶种的花远近闻名,连隔壁村的人都特意来看。有人想买她的花,她总是摇头:“不卖,卖了我看啥?”
但她很大方,谁要是真心喜欢,她就剪一枝下来,教人怎么扦插,让人自己回去种。
丁师傅常来帮忙,他说三婶有养花的天赋,很多花在别人手里养不活,到她这儿却枝繁叶茂。特别是那些不起眼的野花,在她手里竟能开出六七种颜色来。
转眼三年过去。
李国强的婚姻走到了尽头,和儿媳妇办了离婚。他回村里看望妈妈,却发现老宅子变了样:院墙刷成了白色,墙上爬满了紫藤和蔷薇;院子里的杂草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簇簇色彩艳丽的花;就连原先破旧的门窗都换成了新的,门框上还挂着几个小小的风铃,风吹过叮叮当当响。
房顶上,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时不时扑棱着翅膀飞到院子里的小水池边喝水。
李国强站在村口,一时不敢认这是自家老宅。
推开院门,就看见三婶正蹲在一片花丛中,戴着草帽,穿着围裙,细心地给花修剪枝叶。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脸上的皱纹舒展开,笑着说:“回来啦?饿不饿?锅里有饭。”
李国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妈,这是新手机,我教你用。”
三婶摆摆手:“我用啥手机,又不打电话。”
“这不是打电话的,是智能手机,能看视频,能上网。”
三婶将信将疑地接过手机,在儿子的指导下学会了基本操作。
屏幕上,丁师傅正在介绍一种花的养殖方法。
“丁师傅还挺火的,”李国强说,“他是花卉专家嘛,很多人找他学种花。”
三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李国强回县城后,三婶试着用手机拍了几张自己种的花,发在朋友圈里。本来只是想给儿子看看,没想到丁师傅看到后连连称赞,还建议她拍个视频发到短视频平台上。
“你种的花真不错,应该让更多人看到。”丁师傅说。
三婶哪会拍视频,只好请村里的年轻人帮忙。杨师傅的小孙子刚上初中,玩手机特别溜,一口答应帮三婶拍。
小孩子拍的视频简单直接:三婶蹲在花丛中浇水、修剪,镜头摇摇晃晃地扫过满院子的花,最后定格在三婶笑眯眯的脸上。
三婶问:“这能行吗?”
小孙子信心满满:“肯定行!我帮您配个背景音乐,再加几个特效。”
那视频发出去,一开始没什么人看。三婶也不在意,每天该干嘛干嘛,种花、浇水、晒太阳。
直到有一天,她的手机突然响个不停,叮叮当当的提示音吵得她头疼。一看,全是评论和点赞通知。
丁师傅打来电话,兴奋地说:“李大姐,你火了!你那个视频被推荐到首页了,已经有几十万人看了!”
三婶一头雾水:“啥意思?”
“就是很多人喜欢你的视频,想跟你学种花!”
就这样,三婶稀里糊涂地成了”网红”。
她的视频点击量突破百万,评论区里全是赞美和提问。有人问她用什么肥料,有人问她怎么让花开得这么好,还有人问她能不能卖花。
最搞笑的是有人问:“请问这位花艺大师在哪里学的园艺?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吗?”
三婶看着这些评论,哭笑不得。她只上过小学三年级,连县城都很少去,哪来的国外留学?
丁师傅帮她回复评论,还教她怎么拍更好的视频。渐渐地,三婶学会了自己操作手机,会拍视频、剪辑、加字幕,甚至还学会了开直播。
她的粉丝越来越多,不仅仅是喜欢花的人,还有很多年轻人,说喜欢看她种花时的专注和笑容,感觉特别治愈。
县城电视台来采访她,记者问:“您为什么喜欢种花?”
三婶想了想,说:“闲着也是闲着。”
“您有什么种花的秘诀吗?”
“没啥秘诀,就是用心。植物有灵性,你对它好,它自然对你好。”
采访播出后,更多的人找到石桥村,只为看看三婶和她的花。村里人这才知道,原来李家三婶已经是小有名气的”花神奶奶”了。
李国强回村看妈妈,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院子门口排着长队,都是来看花的人;院子里支着个小摊,卖三婶亲手扦插的花苗和自制的花肥;堂屋里架着摄像机,三婶正坐在花丛中,对着镜头讲解如何给花换盆。
“妈,这…”李国强目瞪口呆。
三婶笑眯眯地朝他招手:“回来啦?先等会儿,我这直播还有十分钟结束。”
直播结束后,三婶才有空跟儿子说话。她指着院子里川流不息的游客,自豪地说:“看,都是来看我种的花的。”
李国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妈,你这是…赚钱了?”
三婶点点头:“那些花苗啊,肥料啊,多少能卖点。直播打赏也有一些。前两天还有家花卉公司找我,说要签约,让我代言他们的花肥。”
“那…钱呢?”
三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都在这儿呢。快七万了。”
李国强愣住了。当年他劝妈妈别种花,说没用;后来儿媳妇嫌花占地方,他也没帮妈妈说话;再后来妈妈回村种花,他还觉得是闲得发慌…
“对了,”三婶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进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旧花盆,“你还记得这个吗?”
李国强定睛一看,是当年三叔用过的那个花盆,里面种着一株茁壮的文竹,绿油油的,长势喜人。
“这不是…爸的那盆花吗?”
“是啊,早就活了。你爸生前最喜欢这盆文竹,说文竹代表着坚韧和长寿。我把它救活了,现在它好好的。”
李国强眼圈一下子红了。
如今的石桥村,因为三婶的花出了名,村里人都以此为傲。村委会还专门规划了一条”花巷”,从村口一直延伸到三婶家门口,沿途种满了各色花卉。
三婶成了村里的”宝贝”,村里人见了她都笑呵呵地打招呼:“李大姐,今天又要直播啊?”
“是啊,今天教大家嫁接月季呢。”三婶笑着回答。
闲暇时,她最喜欢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着满院子的花,听着风吹过风铃的清脆声响,嘴角噙着微笑。
这些花,承载着她的过去,也点亮了她的现在。
三婶常说:“人啊,到了晚年,要找点自己喜欢的事做。种花也好,养鱼也罢,总要有点寄托。”
那株文竹,她一直放在堂屋最显眼的位置。每次直播,她都会说:“这是我家最珍贵的一盆花,它教会了我坚持和耐心。”
粉丝们不知道这盆花背后的故事,只觉得这位”花神奶奶”特别有生活智慧。
去年冬天,李国强正式搬回了村里,在老宅旁边盖了新房子。三婶还是住在老宅,但院子里的花棚扩建了,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和蔷薇,远远看去,像一座被花朵包裹的童话小屋。
村口的大喇叭响起来,播报着今天的天气:“石桥村气象站提醒:今天多云转晴,适合户外活动…”
三婶已经起床,熟练地打开手机,检查今天的直播预告。昨天有粉丝留言,想学习如何制作花肥,她准备今天教大家。
窗外,朝阳初升,光线透过窗户,洒在满屋子的花草上,也洒在三婶布满皱纹却神采奕奕的脸上。
风吹过,风铃叮当作响,院子里的花儿轻轻摇曳,像是在向新的一天问好。
三婶深吸一口气,脸上绽放出满足的笑容。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来源:番茄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