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村口的梧桐树叶落了又长,长了又落,七个轮回过去,刘叔的果园终于挂满了累累果实。今年的水蜜桃格外饱满,像孩子的脸蛋一样透着红润。
村口的梧桐树叶落了又长,长了又落,七个轮回过去,刘叔的果园终于挂满了累累果实。今年的水蜜桃格外饱满,像孩子的脸蛋一样透着红润。
刘叔今年五十八,腰还直着,脸上的褶子却深了,像是他那块山地上的沟壑一样交错。他蹲在果园边上修剪多余的枝条,剪刀咔嚓作响,身边放着一只已经掉了提手的旧水壶,里面装的水只有一半,早上灌的,到现在还没喝完。
“老刘,又忙活呢?”隔壁李婶拎着刚从集市买回来的塑料袋走过,里面装着几条鱼,鱼尾巴还在袋子外面摆动。
刘叔抬头”嗯”了一声,顺手擦了把脸上的汗,在衣服上留下一道泥印子。他的工装裤膝盖处已经洗得发白,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支早就不写字的圆珠笔,还有一本被汗水浸湿过好几次的小本子,记着每棵树的情况。
七年前,村里人都不理解刘叔的决定。那时候他刚从煤矿退下来,腰椎间盘突出,医生说干不了重活了。按理说,像他这样的情况,在家养养老,打打麻将,跟村里人吹吹牛就过去了。可刘叔偏不,他盯上了村西头那块荒着的山坡地。
“我要种果树。”刘叔当时在村委会门口宣布,周围几个老头笑得烟袋锅子都差点掉地上。
“你懂个屁的果树!”王大爷当时就说,“你一辈子不是下煤窑就是修车,连韭菜都没种过,还种果树?”
刘叔没理他,把自己的退休金和积蓄拿出来,一次性承包了那二十多亩荒地。村里人都说他傻,那地方连杂草都懒得长,怎么种果树?
其实谁又知道呢?刘叔的心思细得很。他高中毕业后本想上农学院,结果家里穷,只能去煤矿。但那些关于果树的书,他攒了一箱子。煤矿的宿舍里,别人墙上贴的是明星海报,他贴的是果树生长周期表。
第一年最难熬。刘叔没日没夜地在山上开荒、平地、挖水渠。那时候山上连个遮阳的地方都没有,他就搭了个铁皮棚子,夏天里面热得像蒸笼。有一次,他中暑倒在地里,是放羊的小孩发现的,叫来了村医。
“你这是何必呢?”村医给他挂完盐水,叹了口气,“你又不是没退休金。”
刘叔躺在简易床上,盯着棚顶被太阳晒得发卷的塑料布,眼睛里有光在闪。
“我想看看这些树能长多高。”
第二年,他种下了第一批树苗。那些小苗细得像筷子,微风一吹就摇晃。村里人笑话他:“这辈子是吃不上你的果子了!”
刘叔不搭话,只是每天早出晚归。他给每棵树都编了号,像对待孩子一样照顾它们。干旱的时候,他一桶一桶地从山脚挑水上来;下雨的时候,他冒着大雨去疏通排水沟,防止树根泡烂。
他的果园日记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4号树今天长出新芽”“12号树有虫害,喷了药”。有时字迹被雨水打湿,模糊成一片,他就用铅笔重新描一遍。
第三年,树苗长高了一些,但仍然瘦弱。村里传言说刘叔家底儿都赔光了,媳妇要跟他离婚。其实哪有那么夸张,只是日子确实过得紧巴巴的。他戒了烟,连平时爱喝的小酒也不沾了,省下钱来买肥料和农药。
那年冬天特别冷,一场突如其来的霜冻让他损失了三分之一的树苗。刘叔蹲在地里,看着那些冻伤的树苗,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错了。
晚上回到家,老伴儿看他一脸颓丧,难得没有抱怨,只是默默地给他盛了一碗热汤。桌上放着一个旧收音机,正播着天气预报,说明天还有霜。老伴叹了口气,从柜子里翻出几床已经洗得发白的棉被。
“明天我跟你去,把树包起来。”
第四年,活下来的树终于开始长势喜人。刘叔的腰越发弯了,但眼睛却越来越亮。那年秋天,第一批水蜜桃结了果,虽然又小又酸,但刘叔却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摘下来,用报纸包好,挨家挨户送给村里人尝。
大多数人接过去,背后却笑话:“这酸得倒牙,还不如集市上买的呢!”
只有村口开小卖部的张嫂吃完后,认真地对他说:“刘大哥,你这桃子虽然小了点,但是没有药味儿,比超市卖的好。”
刘叔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容里的褶子像树皮一样粗糙又温暖。他掏出那本皱巴巴的笔记本,郑重其事地记下了张嫂的话。
第五年,刘叔学会了嫁接技术。他从县城的农技站请来了专家,自己出钱办了个小型培训班,村里有兴趣的人都可以来听。来的人不多,大部分是出于好奇,但刘叔却认真得像个学生,把专家的每句话都记在本子上。
那年他的果园开始有了些名气,临镇的收购商来看过几次,说等明年的果子成熟了愿意全收了。刘叔婉拒了:“我不想卖给批发商,我想自己卖。”
收购商不屑地走了,村里人又开始说刘叔不识抬举。但他自己心里有盘算:普通水果卖不上价,他要做精品果。
他的果园里不仅有水蜜桃,还有油桃、梨、李子,甚至尝试种了几棵进口的樱桃树。每种果树都有不同的生长规律,他在笔记本上记满了心得,装满了一本又一本。
第六年,刘叔的果子真的不一样了。个头饱满,颜色鲜亮,咬一口汁水四溢。他在县城的农贸市场租了个小摊位,自己骑着三轮车,每天天不亮就去卖果子。
起初没人注意他。那时候,县城超市里的进口水果琳琅满目,谁会在意一个农民的水果?但渐渐地,尝过的人会专门来找他买。刘叔总是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衫,手上的茧子粗糙得像树皮,但称水果的时候却分毫不差。
“刘大爷,你这果子怎么这么甜?”有顾客问。
刘叔腼腆地笑笑:“可能是山里的水好吧,我也没用啥化肥。”
其实哪是那么简单。他用的是最原始也最费工夫的方法:腐叶做肥料,人工除虫,定时疏果保证每个果子都能吸收足够的营养。这些事情,村里人看在眼里,都摇头:“累死累活不如打工挣钱多。”
但有个细节他们不知道。每天晚上,果园里总亮着一盏灯。刘叔坐在简易板凳上,一边听着蛐蛐叫,一边给果树”说话”。他跟它们聊天气,聊村里的gossip,聊他年轻时的梦想,仿佛那些树真能听懂似的。
村里有个读大学的娃回来,看到这一幕,笑着告诉他:“刘叔,有科学研究说,跟植物说话真的有用,二氧化碳能促进光合作用。”
刘叔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只是腼腆地笑笑:“我就是觉得,万物有灵,尊重它们,它们才会结出好果子。”
时光悄然流转,来到了第七个年头。这一年,刘叔的果园迎来了转机。
县里来了个年轻人,开了家民宿,就在离刘叔果园不远的地方。这年轻人很有眼光,发现了刘叔果园的潜力,主动来找他合作。
“刘叔,你这果园不光果子好,环境也好啊!现在城里人最爱这种原生态的地方,咱们可以搞采摘,我那边民宿的客人可以直接来你这边体验。”
刘叔揪着老花镜听完,冷不丁问了句:“啥是民宿啊?”
年轻人笑了,耐心解释:“就是给城里人提供乡村住宿体验的地方。”
刘叔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其实他不在乎挣多少钱,他只是想让更多人看看他的果园,尝尝他的果子。
很快,年轻人的民宿在网上打出了名气,主打”纯天然有机果园采摘体验”。城里的游客周末扶老携幼地来,在刘叔的果园里摘果子,拍照片。孩子们在树下追逐嬉戏,大人们坐在刘叔搭的简易凉棚下,喝着他老伴泡的茶,听他讲果树的故事。
“这棵梨树啊,第一年差点被冻死,我用棉被把它裹起来,整整三天三夜……”
游客们听得入神,纷纷掏出手机拍视频。有个做自媒体的年轻人采访了刘叔,视频发到网上,突然爆火了。标题就叫《七年坚守:从荒山到花果山的蜕变》。
视频里,刘叔站在果园中央,满脸皱纹里盛满阳光。他讲述自己的故事时没有抱怨,没有炫耀,只是平静地陈述那些艰难岁月。最打动人的,是他说起第一批果树开花时的情景:“那天早上,我来到果园,远远地就看见一树白花,像是下了雪。我蹲在地上,眼泪就下来了。”
点赞评论如潮水般涌来,一夜之间,刘叔的果园成了网红打卡地。
当初嘲笑他的村民,现在都跑来帮忙。周末果园人多的时候,刘叔忙不过来,村民们自发地来维持秩序,帮着卖水果。甚至连当年最看不起他的王大爷,也主动来当”讲解员”,给游客介绍各种果树的特点,虽然他其实并不太懂,有时候还得偷偷问刘叔。
“老刘,这树咋还分公母呢?”
刘叔忍着笑:“那是授粉树,不是公母树。”
年轻人的民宿因为刘叔的果园带来的人气,也越开越大。他主动提出要给刘叔分成,刘叔却摆摆手:“不用,你帮我把果园打理好就行,我老了,有些事做不动了。”
年轻人感动得不行,坚持要带刘叔去县城做了个全面体检,还给他配了老花镜和助听器。刘叔不好意思地戴上新眼镜,发现世界一下子清晰了许多。他惊讶地发现,原来他的果树上,嫩叶的颜色这么鲜亮。
今年,村委会给刘叔挂了个”生态农业示范户”的牌子。挂牌那天,全村人都来了,连县里的领导也来了。刘叔穿着他唯一一件像样的衬衫,站在果园门口,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县领导讲完话,问他有什么想说的。刘叔摘下帽子,挠了挠所剩无几的头发,结结巴巴地说:“我没啥文化,不会讲大道理。我就想说,人这辈子,总得有点自己的坚持。不管别人信不信,自己得信。”
掌声响起来,经久不息。刘叔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几颗已经不那么整齐的牙齿。
晚饭后,刘叔拒绝了村长要送他回去的好意,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西下,果园里的影子拉得很长。他走到那棵最早栽种、如今已经长得最高最壮的桃树前,轻轻抚摸着粗糙的树皮。
“老伙计,咱们都熬出头了。”他轻声说。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回应他。刘叔笑了,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快要写满的日记本,翻到最后一页,郑重其事地写下:
“今天,果园正式成为旅游景点了。”
他合上本子,抬头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远处,村里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来,温暖而安宁。他知道,老伴儿一定在家门口张望,等着他回去吃晚饭。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果园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新的游客会来,新的故事会开始。而他,刘叔,那个被人说不务正业的老头,将继续在他的果园里,守护着那些树,那些果,和那些未完成的梦想。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刘叔常这么对来果园的年轻人说。他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这句话其实是句名言。他只是凭着自己的亲身经历,悟出了这个朴素的道理。
而现在,每当有人问起他当初为什么要种果树时,刘叔总是笑着说:“因为我想看看,荒地能变成什么样子。”
其实,他看到的不只是果树的成长,还有人心的改变,以及时间给予每一份坚持的馈赠。
来源:白开水聊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