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三奶奶插了一句:“那块荒地,老李浇了十五年的水,谁不知道他傻了。”
村口的大樟树下,人们三三两两坐着,茶杯里泡着半新不旧的菊花。
“你听说了吗,镇上来人了,好几辆车,都去了老李那片地。”
“啥事这么大阵仗?”
“听说是什么专家,还有镇长陪着。”
三奶奶插了一句:“那块荒地,老李浇了十五年的水,谁不知道他傻了。”
谁都知道青山村后山坡上有块地,不长庄稼,没人要,可老李偏偏每天去那浇水,风雨无阻。冬天地冻了,他就用铁锹刨开冰碴子,把水倒进去。
村里人起初劝他,后来笑话他,再后来习惯了,就像习惯了村口那棵歪脖子树一样。
我是老李的远房侄子,城里开了个小修理店,过年回村,有时半年才回去一趟。
那天回村,刚到村口就碰上三叔。三叔穿着蓝布裤子,一条腿比一条长,是布料缩水了还是他腿不一样长,看着怪滑稽的。
“你李叔出名了,”三叔咧着嘴,“镇上的大人物天天往他那跑。”
我放下背包,掏出烟,三叔摆手:“戒了,肺不行。”他又补充:“就抽家里偷偷种的烟丝。”
三叔的肺不行是村里公开的秘密,但他戒烟这事连我爸都不信。
村口的小卖部,还是那块褪了色的”西瓜冰棍”牌子,电线杆上贴着开锁修锁配钥匙的广告,电话号码模糊得只剩下几个数字。
“去看看你李叔吧,”三叔咳嗽了一声,“他最近…挺好。”
三叔说这话的样子让我觉得不对劲。往常说起老李,村里人都会摇头,或者叹气,或者笑着说”傻了傻了”。
老李的房子在村西头,一进院子,就看见堂屋门口贴着一张发黄的”福”字,倒不是倒贴的,就是风吹日晒,掉下来又被谁给贴回去了,只是方向不对。
“李叔,”我喊了一声,没人应。
院子很干净,这倒让我意外。记得我小时候来,这院子里常年堆着柴火,还有一只老母鸡,见人就扑腾,那鸡后来被狐狸叼走了,老李还难过了好久。
水盆里泡着一件褪了色的蓝布衫,洗得发白的地方透着阳光。
隔壁王婶的声音传过来:“找老李啊?去后山吧,他一早就去了。”
我准备走,王婶又喊住我:“带点水,山上干。”
王婶递给我一个暖壶,外壳旧得看不出原来的花纹,但盖子是新的,塑料盖,上面还印着”谢师宴”。
“这是去年小芳结婚,”王婶指着暖壶盖,“剩下的。”
我不认识小芳,但还是点点头。
后山的路比我记忆中窄,荆棘长得到处都是。天热,我走了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有几滴汗珠滚到眼睛里,又咸又涩。
转过半山腰,远远就看见一个佝偻的背影,正弯腰捧着水壶浇什么。
“李叔!”
他慢慢直起腰,回头,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是我。
“你…小辉啊。”
我看着他,比上次见面又老了。脸上的皱纹像是旱地里的裂缝,眼角全是细细的纹路,手上青筋突出,握着个塑料瓢,像握着什么宝贝。
“婶子说你来了,”他放下水瓢,用手背抹了抹额头的汗,“上山来干啥?”
我递过暖壶:“王婶让我给你送水来。”
他接过暖壶,手抖了一下,水洒了一点在地上,立刻被干渴的土地吸收了。
“坐会儿吧,”老李指着旁边的石头,“来都来了。”
我这才注意看他浇水的地方。说是块地,其实是山坡上一小片相对平整的土地,约莫有半亩大小,看着和周围没什么不同,土地干裂,长着稀稀拉拉的野草。
“李叔,你这地…种啥呢?”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那片土地,眼神里有种我看不懂的东西。
然后他慢慢蹲下身,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了一棵小草,轻轻地,像是怕弄疼它。
“看见没?”
我看不出那草有什么特别,就是普通的野草,矮矮的,叶子尖尖的。
“大师说,再有两年,就开花了。”
“啥大师?这草能开啥花?”
老李不答,只是用那皲裂的手指,一点一点地浇着水,每一棵草都照顾到。
我注意到他指甲里全是黑泥,但修剪得很整齐,不长不短。
远处传来汽车的声音,在山里显得格外突兀。
“来了,”老李说,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
镇长姓赵,四十出头,穿着白衬衫,西装裤。西装搭在肩上,右手还拎着个公文包。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戴眼镜,穿白大褂,像医生;另一个穿着休闲装,戴着顶草帽,脖子上挂着相机。
“老李,今天感觉怎么样?”镇长很熟络地问。
老李点点头:“还行,就是腰疼。”
“叫你去镇医院检查,你又不去。”镇长有点埋怨的口气。
我站在一旁,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这是…?”镇长看向我。
“我侄子,”老李说,“城里的。”
镇长点点头,对我笑了笑,然后转向那片地。
“张教授,您看看这边的植株。”
戴眼镜的”医生”走过去,蹲下身,拿出个小放大镜仔细看那些草。
“生长良好,”张教授说,“根系发育正常,叶片厚度也达标了。”
戴草帽的人拿着相机开始拍照,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山里显得格外清脆。
镇长走过来,压低声音对我说:“你李叔这十几年,干了件了不起的事。”
我一头雾水。
“你知道这是什么植物吗?”
我摇摇头。
“冬凤兰,国家一级保护植物,全国野生群落只有三处,你李叔这是第四处。”
我惊讶地看向那片我眼中的”杂草”。
“专家们估计,再有一两年就能开花,”镇长继续说,“到时候这里可能会成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可是…李叔他怎么会…”
镇长笑了:“这才是最神奇的部分。”
镇长说,三年前,省里植物研究所的专家偶然路过青山村,发现了老李这片地上的冬凤兰幼苗。
这种兰花生长极其缓慢,需要特定的土壤、水分和光照条件,野外几乎绝迹。而老李这片地,不知为何,成了它的避风港。
更令专家们震惊的是,老李每天的浇水方式恰好是冬凤兰生长所需的最佳模式:不多不少,有规律,甚至水温都保持在一个范围内。
“我们问老李是怎么知道的,”镇长说,“他只说是梦里有人教的。”
我回头看老李,他正和张教授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神情,那么专注,那么…年轻。
“起初专家们担心告诉他真相会影响植物生长,”镇长继续说,“但去年夏天那场大旱,正是老李坚持浇水,才保住了这片幼苗。”
“所以,现在村里人都知道了?”
镇长点点头:“知道是稀有植物,但具体价值,只有少数人清楚。”
我看着老李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李叔是怎么开始浇水的?为什么是十五年前?”
镇长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低了下来:“那年…你婶子走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十五年前,李婶得了一种怪病,吃不下饭,整个人瘦得只剩皮包骨,最后走得很痛苦。
“老李说,你婶子临走前,让他照顾她的花。但你婶子根本没种过花,大家都当他疯了。”
回村的路上,老李走得很慢,我放慢脚步跟着他。
“李叔,你…早就知道那是珍稀植物吧?”
老李摇摇头,又点点头,让人摸不着头脑。
半山腰有棵歪脖子松树,老李在树下停下来,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半个馒头。他掰成小块,撒在地上。
不一会儿,树丛里窜出两只野兔,小心翼翼地靠近,抢食馒头。
“这两只,”老李指着兔子,“都五年了。”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婶走那年,”老李突然说,“我天天做同一个梦。”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皱纹纵横的脸上,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了年轻时的李叔。
“梦里有个人,穿得花花绿绿的,说你婶变成了一株花,在后山等我。”
他继续往前走,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头一年,我以为是胡话。后来梦越来越清楚,那人告诉我怎么浇水,什么时候浇,用多少……”
我看着他的背影,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我也不信这些,”老李叹了口气,“但我没别的事可做。你婶走了,儿子在外地,一年也回不来一次。”
村子已经近在眼前,炊烟袅袅升起。
“后来有一天,我在地里看见第一株小芽冒出来,那感觉……”他摸了摸胸口,“就像你婶又回来了。”
那个晚上,老李请我和镇长他们在村里唯一的小饭馆吃饭。
饭馆的招牌上少了两个字,只剩下”农家”二字,菜单是用塑料膜包着的纸,边角都卷起来了,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
老板娘认识老李,端上来一壶自家酿的米酒,说是招待。
“李大爷发财了,可别忘了我这小店啊。”老板娘打趣道。
老李摆摆手,脸有些红,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酒意。
张教授滔滔不绝地讲着冬凤兰的价值,说它不仅是观赏植物,还有药用价值,能治一些疑难杂症。
“老李,您这十五年的坚持,可能挽救了一个物种。”
老李低着头,不说话,只管往自己碗里夹菜,却一口也不动。
“明天,”镇长放下酒杯,“县电视台的记者要来采访,李叔你准备一下。”
老李一惊:“啥采访不采访的,我不会说话。”
“没事,就说说你是怎么照顾那些植物的。”
“我…我就是浇浇水。”
“那也是功劳啊,”镇长说,“县里准备给你颁个奖,‘生态保护先进个人’。”
“不用不用,”老李连连摆手,“我什么也没做。”
我注意到老李的手在抖,筷子都拿不稳了。
饭后,镇长他们回县城去了,说明天一早再来。我和老李走在回家的路上,月光洒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
“李叔,”我犹豫了一下,“你不高兴?”
他摇摇头:“就是觉得…怪。”
“哪里怪?”
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星空:“我浇了十五年水,没人在意。现在说那是什么珍贵的花,突然就都来了。”
他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如果不是珍稀植物,只是普通的野草,我这十五年,是不是就白费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第二天一早,我被鸡叫声吵醒。
村里的公鸡不守时,有时天刚蒙蒙亮就叫,有时日上三竿才想起自己的工作。
我去老李家,发现院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有村里的,也有陌生面孔,还有扛着摄像机的。
“李叔呢?”我问王婶。
“天没亮就上山了,”王婶说,“说是去浇水。”
我跟着镇长和记者上山,半路碰到县领导的车,堵在窄路上,大家只好步行。
等我们到山上时,已经快中午了。远远看去,老李的地那边围了不少人,有说有笑。
“那就是国家一级保护植物?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听说开花能值不少钱呢。”
“老李运气真好,随便浇水浇出个宝来。”
“……”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让我心里不舒服。
人群中,老李独自蹲在地边,手里捧着塑料瓢,一下一下地舀水浇在每一株植物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婴儿的脸。
镇长挤过人群,走到老李身边说了几句,老李点点头,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跟着镇长往人少的地方走。
我跟过去,听见镇长说:“县里准备把这片地方圈起来保护,可能还会修个观景台,搞生态旅游。”
老李皱起眉头:“圈起来?那我怎么进来浇水?”
“会有专业人员的,”镇长说,“您教他们方法就行。”
老李沉默了,目光扫过那片刚刚浇过水的土地,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
“我不想要奖,”老李突然说,“我就想每天来浇水。”
镇长拍拍他的肩膀:“这事不急,慢慢商量。先配合记者拍几张照片,等下县领导还要和您握手呢。”
老李看起来很不自在,但还是点了点头。
记者让他站在那片地旁边,摆出浇水的姿势。闪光灯一闪一闪的,老李眯着眼,手还是抖。
“笑一笑,老爷子!”记者喊道。
老李勉强扯了扯嘴角。
我站在一旁,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这片地真的建成了保护区,老李还能天天来吗?
九
那天的采访持续了好几个小时。
县领导发表了讲话,说要把青山村建设成生态示范村,大力发展乡村旅游。
张教授又详细介绍了冬凤兰的珍贵之处,说这个发现对植物学研究有重大意义。
轮到老李说话时,他只说了一句:“我就是浇浇水。”
记者还想问更多,但老李只是重复这一句。
活动结束后,我看到老李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眼神空洞。
“李叔,累了吧?”我在他身边坐下。
他摇摇头,不说话。
太阳快下山了,村口的大树投下长长的影子。
“小辉,”老李忽然开口,“你说,那些花…真的是你婶子变的吗?”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如果是她,现在这么多人来看,她会喜欢吗?”老李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她生前最怕生人,连镇上赶集都不愿去。”
我看着他布满老茧的手,那是十五年如一日浇水的痕迹。
“李叔,不管那花是不是婶子变的,你这十五年的坚持,婶子在天上一定看得到。”
老李点点头,眼里闪烁着什么。
夜深了,院子里只剩下我和老李。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枚已经氧化发黑的铜戒指。
“你婶子的,”老李说,“当年结婚时我给她的,便宜货,戴了没多久就变色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戒指放回布包,又塞进怀里。
“她走那天,把戒指摘下来给我,说’老李,我走了,你也别太死心眼,再找个伴吧’。”
老李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跟她说,‘你等着,我去找最好的医生’。她说,‘别折腾了,我等着你,来世再做夫妻’。”
我默默地听着,不忍心打断。
“那天晚上下了大雨,我在她坟前站了一宿。第二天开始,我就做那个梦,梦见有人说她变成花了……”
夜风吹过,院子里的老梧桐发出沙沙的响声。
我原计划住两天就回城,但因为这事,一连住了一周。
县里来了更多专家,连省里也派人来考察了。有人说要在村里修路,建游客中心,还要开发农家乐。
村里人都很兴奋,连三奶奶都说要把她家的老屋收拾出来,准备接待游客。
只有老李,每天天不亮就上山,天黑才回来,还是那样,一瓢一瓢地浇水。
专家们给他配了一套专业工具,还教他怎么检测土壤湿度,但老李还是用他那个旧水瓢,说用习惯了。
临走那天,我去和老李道别。
他正在院子里洗那件蓝布衫,洗得很仔细,一遍又一遍。
“李叔,我明天就回城了。”
他点点头:“路上小心。”
我犹豫了一下:“李叔,以后地被圈起来了,你……”
他打断我:“没事,镇长说了,给我一把钥匙,我还是可以每天去。”
“那就好。”
老李搓洗的手停了下来,看着那件已经洗得发白的衣服:“你婶子在世时,最爱干净,每天都要换衣服。”
我不忍心告诉他,按照保护区的规划,以后人员进出可能会受限制。
他把衣服拧干,抖开挂在院子里的竹竿上,阳光照射下,那衣服白得刺眼。
“小辉,”他忽然问我,“你说,那些花真开了,会是什么样?”
“应该很美。”
他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我就知道,你婶子变的花,一定好看。”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对老李来说,那片地,那些植物,从来就不是什么国家珍稀保护植物,而是他心中的寄托,是他和李婶之间的秘密约定。
无论外界怎么变,这一点不会改变。
我回城后的半年,经常听到关于青山村的消息。
乡村旅游开发计划正式启动,村里修了柏油路,建了游客接待中心,老李那片地也被正式划为省级自然保护区,四周围上了栅栏,还有专人看守。
保护区工作人员会定期发一些照片到网上,冬凤兰的生长情况越来越好,专家预测最快今年夏天就能开花。
我打电话给老李,话筒那端是王婶的声音:“老李啊,现在是保护区的看护员呢,天天住在山上那个新盖的工作站,很少回村了。”
我松了口气,至少他还能天天照顾那些植物。
又过了两个月,一个周末,我突然接到镇长的电话,说老李生病了,住在县医院。
我连夜赶回去,到医院时已经是深夜。老李躺在病床上,看起来比我上次见他又瘦了一圈。
“没大事,”老李看到我,勉强笑了笑,“就是有点累。”
医生告诉我,老李是严重的肺炎,可能是长期在潮湿环境中工作导致的。而且他年纪大了,恢复得慢。
“李叔,你得好好休息,”我握着他的手,那手比我记忆中更粗糙,更冰冷,“别总想着上山。”
他摇摇头:“已经两天没去浇水了,不知道它们怎么样了。”
“保护区不是有工作人员吗?”
“他们不会浇,”老李固执地说,“水温不对,一冷一热的,花会不舒服。”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老李心里,那些植物不是冰冷的生物,而是有感情的生命。
第二天,老李的情况好转,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我陪他在病房里聊天,他问我城里的生活,我问他村里的变化。
“现在村里热闹了,”老李说,“天天有外地人来看花,虽然还没开。”
我点点头:“等花开了,会更热闹。”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有时候想,如果那些花不是什么珍稀植物,只是普通的野草,我是不是还能天天去浇水?没人管,也没人来看。”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其实,”他继续说,“我宁愿它们是普通野草。”
老李出院后,坚持要回山上的工作站住。医生嘱咐他要休息,不能受凉,但他还是每天准时去给那片冬凤兰浇水。
保护区的工作人员拗不过他,只好让他住在工作站里的一个小房间,还专门给他准备了保暖设备。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镇长发来的照片:第一朵冬凤兰花苞出现了。
照片上,老李站在花苞旁边,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笑容,那么灿烂,那么…平静。
那年夏天,我再次回到青山村,这次是因为一个特殊的邀请:冬凤兰即将盛开,县里要举办一个仪式,老李是主角。
村子变了很多,新修的马路,新盖的房子,还有游客中心,上面挂着”冬凤兰之乡”的牌子。村口的大樟树下,摆着几张桌子,卖各种土特产和纪念品。
老李还住在山上的工作站,我上山去找他。路已经拓宽了,还铺了石子,走起来不像以前那么费劲。
工作站是个两层小楼,有专门的实验室和观测设备。老李的房间在一楼,靠近那片被围起来的植物区。
他不在房间,我找到保护区的工作人员。
“老李啊,一大早就去给花浇水了,这些天花要开了,他比我们还紧张。”
我隔着栅栏看到老李,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水瓢给一株植物浇水,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谁的梦。
阳光洒在他身上,那一刻,他不像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而像个孩子,专注地玩着自己的游戏。
“李叔!”我喊了一声。
他抬头,看见我,笑了,朝我招招手。
我走过去,隔着栅栏看那些植物。确实不一样了,不再是当初那些矮矮的野草,而是一簇簇碧绿的叶子中间,藏着几个小小的花苞,淡紫色的,像是害羞的少女,还不愿完全绽放自己的美丽。
“快开了,”老李的眼睛亮亮的,“张教授说,最多三天。”
我看着那些花苞,突然有些明白老李这十五年的坚持。
来源:一颗柠檬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