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菜地里:吃曾经熟悉的食物,似是与故人相见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3-26 22:23 2

摘要:我在乡村长大,对各种蔬菜知根知底。以前的番茄都是种在露天的,要搭人字形竹头棚。番茄的枝蔓绑靠在细竹头边上,这样不会塌地,也窜得高,日后也撑得起番茄的重量。番茄的枝枝叶叶上有一层绒毛,如同敷了一层薄薄的霜。番茄花是明黄色的,一小朵一小朵,形状像是微型的百合花。番

本文摘自《美食》第一集

王稼句主编

九州出版社2025年2月出版

在菜地里:吃曾经熟悉的食物,似是与故人相见

「READING」

文/潘敏

番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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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茄不稀奇,家里总是常备几只,丢在柳条编的小筐里,算它水果也好,算它蔬菜也好,都可以。

我在乡村长大,对各种蔬菜知根知底。以前的番茄都是种在露天的,要搭人字形竹头棚。番茄的枝蔓绑靠在细竹头边上,这样不会塌地,也窜得高,日后也撑得起番茄的重量。番茄的枝枝叶叶上有一层绒毛,如同敷了一层薄薄的霜。番茄花是明黄色的,一小朵一小朵,形状像是微型的百合花。番茄花开的时候要上药水,菜农们叫做点药水。拿一只缺了口的碗或者旧搪瓷盆(新的碗盆是舍不得的),调了药水,轻轻地将花按下去碰一碰,为的是催番茄早点结果。现在不知道还是不是这样。现在的番茄也都长在土里吧,但头顶上不一样了,有的是天空,有的是塑料布。塑料大棚早已把季节打乱。番茄不只是夏季才有的物事了,和我们小时候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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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茄真是通俗。通俗到了生吃好,熟食也好,悦人且宜人,和人类一路相亲相爱。番茄的营养都知道,我们不去说它。只说番茄的味道,有点酸,酸得开胃,酸得婉转养人。夏天,只要家里有谁身体不舒服,或者胃口不好,我的母亲会天天烧一大碗番茄汤端出来。这是有由来的,据我母亲说,我的小姨年轻时像林黛玉,动不动就生病,还常常不想吃东西。有一年夏天,一个老中医在方子上一个字也没写,只关照小姨天天吃一大碗番茄土豆汤。一个月后,小姨胃口好起来了,脸色也好看了许多。番茄是蔬菜,是水果,还是一帖药。

在我,番茄还有感情上的牵牵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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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年,父亲从北京下放,回到苏州老家种地。他拼足一股劲,把各式各样的蔬菜侍候得红红绿绿,异常出色。说起来都让人不相信,父亲种的蔬菜竟然比村里任何一个老农民好。最好的证明便是,我父亲种的蔬菜价钱卖得高,而且出手特别快。这是让我父亲十分自得的事:聪明能干的人做什么都像样。其实是因为父亲买了种番茄的书,知道怎么调药水,怎么整枝,侍候得合理而已。父亲曾经告诉我,点药水这活有技术,关键在调药水上。药量重,长出来的番茄底部会裂很多条缝。药量轻的话也不行,花要脱落,结不牢果。我父亲下放的头几年种了一分地的番茄,到了酷暑季节,一天隔一天可以采四百多斤,基本上每只在半斤以上。番茄、黄瓜、冬瓜……这些个蔬菜颜色明亮,凸现在过往岁月里一个个夏天的早晨和黄昏,一担一担挑出去卖,换几个钱,多少缓解了当时生活的艰难。

我喜欢听我母亲描绘采番茄时的一景:大清早,太阳还没有出来,天已经大热。地里放着几只塘篮,也就是竹筐,筐里放满了一只只大番茄。番茄是码齐了沿着筐一圈圈一层层地盘起来的,绿的蒂,红得亮晶晶的番茄,像硕大的玛瑙。但有一只筐装的不是番茄,也不是其他蔬果,是我。尚不会走路的我盘坐在筐里,手脚摇晃,口中咿咿呀呀,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我的母亲说,他们在干活时常常要看看我,怕我别一头跌出筐去。至今,人到中年的我为这一幕心存温暖。

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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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苏,是茄子的另一个名字。我不喜欢吃茄子,但喜欢茄子的颜色,也喜欢落苏这个名字。

落苏,默默念这个词时,有从高的坡地上往低处走的感觉,微风吹来,青草低伏,心里一片寂静。这意象从哪里来?来便来了,不问出处。

然落苏,到底是冷僻的一个名字,你到菜场要是说,我要买落苏,基本上是白说,谁知道你要买什么样的东西。那么,我们还叫它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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茄子,有紫茄和白茄。我从没有看见过白茄,只见过圆茄和长茄,都是紫得发亮的颜色。茄子茄子,我会想作茄紫茄紫。在苏州,茄是紫的,也是长的,圆茄很少看见。据说圆茄可以削了皮生吃,长茄要熟吃,炒或者蒸。蒸茄子比较好吃,蒸熟后撒上盐,淋上麻油,吃口糯。

从前家里有一间花厢,花厢里有一排地厢,地厢里要育茄子秧、黄瓜秧、番茄秧等蔬菜秧。花厢其实就是玻璃暖房,地厢是在地上划地为格,再在格上罩上玻璃移窗。花厢在冬天很温暖,人走进去骨头也焐得热。不过花厢里太闷,且有说不清的腐气,或许是白兰树、茉莉树的叶子落到盆里烂了,或许是地厢里的泥土深处的气息,空气不清。我宁可到花厢外晒太阳。花厢的地厢里,肯定更加热。热了,秧苗在冬天就窜出来了。地厢里一排排绿色的小秧苗,看着令人欢喜。对,也有不绿的秧,那就是茄子的秧,它是紫的,紫梗紫叶,紫模紫样,很漂亮。等我稍大,父亲敲掉了地厢,花厢翻成了住屋,不育秧,住人了。想想,其实人也是一棵秧,长大了,结果了,老掉了,一轮一轮,岁月就这么过去了。

清明断雪,谷雨断霜。在江南谷雨之后的半个来月中,要把茄子秧从地厢里取出来,栽到地里去了。那天在友人家的院子里,看她栽种的各种蔬菜,我说,你的茄子种得紧了点。我记得我父亲说过,种茄子一脚半。就是秧与秧之间要差开一脚半的距离,大约25公分左右。一脚半之外,茄子生长如沐春风。信不信由你,我父亲可是种菜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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茄子紫黑,茄子花紫红,娇嫩的颜色,是茄子的少年心事。茄子可以生两季,仿佛人,怀过一胎再怀一胎。不过,这要看种的人,种不好,茄子在夏天生过一季后,会老得再也生不出了。采完夏天的茄子,种菜的好手,比如我的父亲,会给茄子施肥,整枝,让茄子在歇息之后再生长。

半个月,也许是二十天后,秋茄长出来了。秋茄时常比夏茄结得更多,天凉好个秋,这心情是真正的好,是欢喜在心的一声叹息。摘了吃,吃不完卖,还可以酱,可以晒干。说到酱茄子,我自然想到我的祖母,我吃了许多年她的酱茄子,现在再也吃不到了。我曾经买过,但买来的酱茄子的鲜味是浮在外面的,是激烈的,也是虚张声势的,不能让我喜欢。从前院中酱缸里的酱茄子,它的美味,早已随着祖母的仙逝而消失了。

蚕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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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秋天的时候,看朋友在地里点种蚕豆时,便起了吃的心。春天,挑荠菜,见蚕豆花开着,紫黑的花一朵一朵躲在叶子底下,我想起小时候唱的一句童谣:蚕豆花开黑良心。蚕豆花的心处是黑色的。

蚕豆一上市,我总是买三斤,剥出来正好一碗。蚕豆按种皮颜色不同可分为青皮蚕豆、白皮蚕豆和红皮蚕豆,苏州的是青皮蚕豆,我们平时说的日本蚕豆,它的学名叫陵西一寸,老熟后的豆种皮呈浅红色。白色的没见过,据说四川那一带的蚕豆皮是白颜色的。外地的蚕豆比苏州本地的上市早,蚕豆荚大,皮厚,新鲜的话入口也沙中带糯,但烧好后不像本地的颜色碧绿,也不清甜,总是有点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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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蚕豆上市稍晚。立夏后,知道本地的蚕豆少量上市了,便去了农贸市场淘。农贸市场有两个出口,我从东口进,兜了一圈也不见本地蚕豆,便挑了新鲜一点的外地蚕豆称了三斤。从西口出的时候,见一老妇在路边守着一只蛇皮袋,露出几结蚕豆。一看,便知道那是本地蚕豆,个小巧。我蹲下摸摸,又看看蚕豆,不新鲜,估计是前一天采的,打消了再买的念头。

蚕豆一市不过十几天,错过便是一年。本地蚕豆上市一周后,休息天我赶到太湖边一个叫蒲庄的地方,在朋友的院子里采蚕豆,然后马上剥了烧。起油锅,来回翻炒,喷一点点水,加盐加糖,再撒一把切细的小葱。老苏州人烧蚕豆一贯要记着重油、重糖、多葱、煸透这四诀的。转眼之间,一碗碧绿生青的蚕豆上桌。天下好吃物,无非是料好又新鲜,至于烹调得好,那是锦上添花的最后一笔。一粒一粒翡翠一般的蚕豆落入口,鲜、甜、糯,吃得心满意足。袁枚在《随园食单》中说:“新蚕豆之嫩者,以腌芥菜炒之甚妙”。袁枚是浙江人,他是他的吃法,苏州人似乎不以为然,吃新蚕豆喜欢清炒,清水出芙蓉。我是苏州人,不例外。

但吃了几十年蚕豆的人到底心中有数,今年的蚕豆不如往年。大概雨水不多,蚕豆长得不滋润,刚上市便老了。采蚕豆的时候我已经知道,长足的蚕豆荚摸上去几乎没有一丝海绵一样的感觉,太硬,蚕豆的皮肯定会老。手感太软的蚕豆荚又太小,尚未成年。不嫩,是今年蚕豆的败笔。仿佛一个人,一出生便是中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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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老蚕豆也有老蚕豆的好,一个朋友想念小时候吃的蚕豆焖糯米饭,他说,那种香甜是灰暗童年留下的最美好的记忆之一。那个朋友自小在浙江余姚长大,现在香港工作。每年的春天,蚕豆,余姚人是叫做倭豆的,便是他的相思豆了。

蚕豆糯米饭,我记得蚕豆老一点也无妨,今年的蚕豆倒是合适。我对他说,抽空回趟老家吧,吃曾经熟悉的食物,似是与故人相见。

来源:哈尔滨探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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