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大厂高管女儿开盒素人孕妇”事件,让背后更多的问题暴露出水面。
最近一个让人担忧的热搜——
“开盒”。
曝光隐私、线上网暴、线下威胁……
“大厂高管女儿开盒素人孕妇”事件,让背后更多的问题暴露出水面。
30元能买到个人隐私、1千块能查祖上三代、百万级主播被开盒、被家暴的小谢遭开盒挂人……
我们为什么会进入到一个“他人即地狱”的氛围中?
今天或许可以来透视一部电影。
已经成为寓言——
恐怖分子
谁是恐怖分子?
简单说,这绝对是个禁忌故事——
一个中年男人,拿起枪报复社会,连环杀人。
如果是突发新闻。
今天的声音或许会分为两派:
“这绝对是个天生的魔鬼”;
“一定是有天大的冤屈,才把老实人逼到这一步”。
而杨德昌的这部电影,既冷酷,又激进,他说了一件我们都不敢去相信的事——
触发这一切的恶,只需要一通电话……
当时还没有社交网络。
电话的出现,已经深刻地改变了人际关系。
在今天看来,是一个女孩用电话将陌生人“开盒”了。
虽然是无差别、随机的。
但同样是习惯性一开口便造谣。
热搜中那位孕妇被开盒后,网暴者顺着她的个人信息,联系上她老公:
“喂,你知不知道你家那位……”
而电影中拨电话的少女,听到对方是个女人后,便假装是她丈夫的情人——
你老公在家吗
我找他有……有要紧的事
图什么?
电话和网络一样,在这一刻构成了一个不平等的权力场——
在暗中的匿名者,是权力的上位。
而隐私被暴露、个人生活被入侵者,是权力的下位。
就像说,一个人为什么会网暴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因为他们享受的,便是这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权力快感。
在电影中已经再明显不过。
接电话的她,是一个女作家,头脑聪明,有人生阅历,社会名望高。
却在一通陌生电话面前,被动而局促。
她呢,不过是一个屁事不懂的问题青年。
却因为是她发动的“开盒”,而占据了主动权,脸上还露出得意的坏笑。
她其实有一个文静乖巧的名字,淑安(王安 饰)。
可人偏偏跟名字反着来,既不淑女,也不安分。
开场,便是从二楼狼狈跳下。
“砰”。
腿摔伤了。
她只能一个人闷在家里,仿佛被全世界孤立。
在百无聊赖中,只有一台电话,能让她拨通外面的世界。
黑黑长长的电话线,从客厅拖到卧室,延伸到外面的世界,伸进别人的家中,变成家庭炸弹的引线。
这次,淑安要轰炸另一个家庭。
翻开黄页,随性挑选,拨不通,得,下一个;拨通了,行,开始演戏。
等等。
“黄页”,00后已经不知道这个词了吧。
就像今天的网络开盒一样。
新的通讯技术出现,我们更多的信息被搜集,起初是方便和丰富我们的生活的。
可一旦被滥用后,反过来又开始侵蚀我们的生活。
你以为电影只是在讲隐私安全的重要性?
“开盒”只是一个爆发点。
就算没有“黄页”,没有“微博”,社会也早已异化成我们看不懂的模样。
先看这个少女。
她成长的环境,布满的,都是炸弹。
周围的同伴,是小混混们,为非作歹,惹是生非。
小小年纪不学好?
可她也没法学好啊。
听听警察对她的称呼,“外国妞”“小杂种”,对她的自然人身份存在浓浓的鄙夷。
像淑安一样的孩子,本来是历史伤痕的受害者——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军逗留台湾,与当地女性相识、生子,后来大量母亲与孩子被遗弃。
被挤到社会的边缘,成为过街老鼠。
或许最初,淑安不想当混混,但只有混混们,接纳了她。
母亲呢?早出晚归,忙活生计,也是一枚易燃易爆炸的炸弹。
看到受伤的淑安,她抄起书,劈头盖脸一顿打。
再看看周围的大人。
向她展露的,更是人性的腌臜。
搭讪、撩骚、约炮、泄欲……
她呢,则抓住这腌臜,化作炸弹的燃料。
是的,在这样的环境中。
淑安能学到的,只有当一枚炸弹。
孩子们能学到的,也大多是周围大人的模样。
就像片中有一段闲笔,“学说话”。
一个少年郎,跟着大人说话。
大人说一句,他模仿着重复一句,不管是好话、赖话,还是脏话。
歪站着,深吸一口烟,像是大人的样子。
在这样的耳濡目染、代代相传下。
生命的延续,不过是一种恶的循环利用。
从大人的身体,流到孩童的身体。
从这个人,流向那个人。
02“叮铃铃——”
一个家庭主妇忙跑出来接电话。
周郁芬(缪骞人 饰),倒是人如其名,像一朵文静的香兰。
她正在为写不出满意的文章发愁,愁得翻箱倒柜。
电话里淑安的话,给她的愁绪再添上千斤重担。
自己的丈夫,好像在外面偷腥了。
这通电话过后。
周郁芬向丈夫李立中(李立群 饰)提出分居。
莫非,那个电话并非空穴来风。
但你要说一通电话就撕裂了一段关系,那又太牵强了。
裂痕早就布满了这个家庭。
周郁芬,家庭主妇,在家写作,成天困在创作瓶颈中。
似乎,憋屈得不能再憋屈。
李立中,在医院工作,职场有升迁的机会,家里有贤妻主持家务。
似乎,随时随地都可以潇洒。
实际上,俩人的处境,十分倒错。
李立中,安分老实到夹着尾巴做人;周郁芬,浪漫的天性令她忍不住与初恋越轨。
哈哈,搞婚外情的人,其实是周郁芬。
匿名电话的捣乱,不过是一个障眼法,一个微不足道的契机。
夫妻之间,早已同床异梦。
“异”的,有感情。
出轨的周郁芬,自然对李立中没有了爱。
可守己的李立中,对妻子的爱,也停留在浅层。
他并不关心妻子的灵魂,从来不知道妻子在写什么。
甚至,他对自己的灵魂,也做不到关心。
他关心的,是一种世俗秩序,结婚、生子、面子、不能出乱子。
所以面对上司的敲打,他第一反应是掩饰,找一个体面的借口,“她要静心写作嘛!”
可这是他天然的心灵闭塞吗?
当世俗标准成为考核一个人的唯一标准。
老实人能做的,也只有把眼泪往肚里咽,脸上挂出讨好的笑,几乎不可察地叹气。
由此,你能看到俩人之间更深层的“异”——
生活的观念、处事的准则、为人的性格,一个像北极,一个像赤道,水火不容的。
当李立中屈从于世俗秩序,安于日复一日的生活的时候。
周郁芬的灵魂,在痛苦地尖叫。
她一直在寻找“新的开始”,却发现终究落入凡俗。
李立中的表现,像是贴心的好丈夫,不断温声重复,“你跟我讲嘛。”
可是啊。
人与人之间最痛苦的隔阂,不是无声沉默,而是无效沟通。
能讲的,都讲了,还是白讲。
在他们的角度看来,自己都憋屈得很,悲哀得很。
人与人之间的悲哀,并不相通。
李立中无法理解周郁芬的冒险,周郁芬无法理解李立中的庸常。
能怎么办呢?
分开,还是凑活?
人与人的死结,也正在于此——
往前一步,决心出走,是伤害对方;
往后一步,假装无事,是委屈自己。
当我们共同生活,也意味着彼此冲突、彼此伤害,互为对方的“恐怖分子”。
夫妻如此,亲子如此,最亲密的关系,充斥着最冷漠的疏离。
离开小家庭,走到外面——
这个世界也如此。
03看《恐怖分子》的感受,就像是早上冲进办公室掐点打卡一样,令人紧绷得冒出一身冷汗。
开篇,便漫延着紧张的气氛。
整个城市,昏昏沉沉,但恐怖分子,早已醒来。
街道上,趴着一名男性死者;住宅区,传出女性挣扎的惨叫声;时不时,枪声像是在耳边闪过。
马路上,警车的警铃大作,呜鸣声响个不停。
杨德昌没有明确地去交代,谁在作恶,谁在受害。
他特意用一种模糊性,来提示现代都市的可怖——
处处都有猛兽出没,人人都是恐怖分子。
生活在同一社会天空下的人们,看似壁垒分明,实际千丝万缕。
一个窗景,便暗示出这种关联性。
周郁芬往窗外凝视。
窗外,是普通人家的房屋。
随着她将窗户推开,窗面上反射的,是都市的缩影。
商场的广告牌、疾行的出租车、办公的摩天高楼,以及吊在高楼外墙的清洁工。
家庭与职场,中产与劳工,消费与生产,心灵感伤与体力劳动。
社会上看似打不着关系的人事物,彼此之间真的没有关系吗?
杨德昌用一个镜头,说出他的回答。
而在主线情节与人物设计上,杨德昌更是在处处“恐吓”:
现代社会,危机四伏,无人幸免。
无论你是富贵人家,抑或是中产阶层,还是草根底层,在同一个社会中,无可避免地产生勾连、发生碰撞。
为此,他设计了三条符号化的人物线,将社会的各个侧面一网打尽。
底层,搞恶作剧的淑安;中产,闹离婚的周郁芬与李立中;上层,一个搞摄影的富二代。
然后用电话,连起上、中、下层的命运。
淑安的一通电话,掀开中产阶级的婚姻假面。
富二代的一通电话,本意是帮李立中挽救婚姻的危机,却进一步将他的人生推向深渊。
这也是杨德昌的冷峻之处。
他要用手术刀剖开的,不是某个人、某个阶层。
而是整个社会的人心浮动与精神紧张,到处飘着的,都是恐惧与不信任。
人与人之间,充满尔虞我诈,只盯着利益竞争。
就像李立中的升迁机会。
原组长,猝死了。
大家的反应,不是关心,不是吊唁,而是,“小组长的位置空了,谁能升上去?”
李立中,是老实人,唯唯诺诺。
但看到终于有升职机会,他心痒了,当了一回告密者,想铲除竞争者。
他还要装作无事发生,藏起自己的小心思。
在竞争者面前呢,他继续扮演“好兄弟”,听对方大发牢骚。
同时呢,也要提防着自己出错,自己被人告密。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人与人关系,就像是玻璃片对撞,尖锐、敏感、易碎。
这时候,只需要一个玩笑,一个恶作剧,就能点着内心的躁动。
今日来看,《恐怖分子》,就如当下大众精神状态的生动注脚。
尤其是在网络空间。
每一个人都能最大程度地暴露自我的精神状态,在虚拟空间发疯、咆哮、上蹿下跳。
有一个网络热词,“松弛感”。
当人人都在追求松弛感,所反映的,正是紧绷。
我们对于身边的人,对于公共空间,充满了巨大的不信任感。
或者更直白地说——
恐惧。
就像被“开盒”。
物理伤害,是没有的。
但一旦信息公布在更多人面前,一个人与一群人发生连接时,似乎就注定了结局——被践踏,被损害。
他们是敌人吗?
他们有什么私仇吗?
不是。
但不妨碍,一句不中听的评论,就要报复;因为看到别人过得更好,网友“开盒”谩骂。
愈发常见的网络暴力,暴露的,是愈发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与社会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只把“靶子”,瞄准某个人、某个阶层、某个公司,只能如玩一场必败的“打地鼠”游戏。
不如,先抬起头,睁开眼。
正视现实的问题,正视人心的丑陋。
提醒自己,不要成为那名“恐怖分子”。
来源:创意民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