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工位上的仙人球又长高了一点，旁边的同事王姐正对着电脑屏幕唉声叹气。
周一早上九点，我叼着片吐司，踩着点冲进了公司大门。
工位上的仙人球又长高了一点，旁边的同事王姐正对着电脑屏幕唉声叹气。
“怎么了王姐，又被甲方的五彩斑斓黑给折磨了？”我放下包，随口问道。
王姐摇摇头，指了指茶水间的方向，压低声音：“听说了吗？今天有新总监空降，据说是总部派来的狠角色。”
我“哦”了一声，没什么感觉。
我们这不大不小的互联网公司，总监级别的人事变动，于我而言，不过是换个人在周报上签字罢了。
我叫林默，市场部一名平平无奇的策划。
我在这家公司待了快两年，最大的爱好就是准点下班，从不内卷。
用我爸的话说，就是“体验生活”。
九点半，公司大群里HR发了全员通知：【@全体成员 十点整，大会议室，新任市场总监欢迎会，请大家准时参加。】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这么快就要开会，看来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王姐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我耸耸肩，打开文档，开始写上周留下的策划案收尾工作。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下来也得等我写完这段文案再说。
十点整，大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我和王姐坐在角落，看着HR领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上台。
男人约莫三十五六岁，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戴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透着一股审视和精明。
“大家好，我叫张伟，从今天起，担任市场部的总监。”他开口，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我之前在业内顶尖的A公司和B公司都待过，带过的项目流水都是九位数起步。”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张伟似乎不太满意，他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
“我来之前，看了一下咱们部门过去半年的业绩，坦白说，我很不满意。”
会议室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产出太低，效率太慢，缺乏狼性！”他一连用了三个“太”。
“现在的市场是什么？是战场！你们这种安逸的工作态度，是在浪费公司的资源，也是在浪费自己的青春！”
我旁边的王姐，头已经快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依旧面无表情，甚至有点想笑。
这种十几年前的职场PUA话术，居然还有人在用。
张伟显然很享受这种掌控全场的感觉，他推了推眼镜，抛出了重磅炸弹。
“所以，我决定，从今天开始，市场部全体员工，实行996工作制。”
“早上九点上班，晚上九点下班，一周工作六天。”
“为了公司的发展，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我希望大家能克服一下暂时的困难，拿出奋斗的精神！”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大家的脸上，表情各异，有震惊，有愤怒，有无奈，但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反对。
王姐的儿子今年刚上小学，每天都是她接送。
刚入职半年的实习生小李，还在读夜校提升自己。
设计组的老刘，有严重的腰间盘突出，根本熬不了夜。
这些，张伟显然不在乎。
他在乎的，只有他履历上那冰冷的KPI数字。
“怎么？大家有意见？”张伟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丝挑衅。
“没有意见的话，就这么定了。今天晚上，所有人留下来加班，熟悉一下新的工作节奏。”
说完，他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下了台。
会议室里，压抑的气氛几乎让人窒息。
回到工位，部门群里立刻炸开了锅。
“不是吧？一来就搞996？劳动法不管吗？”
“加班费提了吗？不提加班费的996都是耍流氓！”
“嘘……小声点，新总监还没退群呢。”
群里瞬间安静。
大家又转战到了没有领导的私人小群里，咒骂声此起彼伏。
王姐愁眉苦脸地凑过来：“小默，这可怎么办啊？我晚上九点下班，回去孩子都睡了，家都不要了？”
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急，总有办法的。”
其实我心里想的是，这公司离倒闭不远了。
一个好的企业文化，核心是“人”。
把员工当成消耗品，只谈奉献不谈回报，这种竭泽而渔的管理方式，是我爸最痛恨的。
没错，我爸，林建国，这家公司的董事长。
我来基层“体验生活”，一方面是想看看一家公司真实的运转情况，另一方面，也是我爸的授意。
他说，坐在办公室里看报表，永远不如亲自去一线听炮火声。
现在看来，这“炮火声”还真是震耳欲聋。
下午，张伟开始了他的“新官上任三把火”。
他召集了各个项目组的负责人，挨个审阅项目进度。
轮到我们组时，负责人李哥拿着我做的方案进去，不到十分钟就黑着脸出来了。
“方案被毙了。”李哥把策划案往桌上一摔，满脸的憋屈。
“为什么？”我问。
“总监说，我们的方案太保守，没有爆点，不够‘互联网思维’。”
我拿过方案看了一眼。
这是一个针对新产品的推广方案，我们团队花了两周时间，做了详细的市场调研和用户画像分析，每一步都基于数据，稳扎稳打。
“他说要什么样的？”
“他说，要一夜之间引爆全网，要病毒式传播，要不花钱办大事。”李哥模仿着张伟的语气，一脸的嘲讽。
我懂了，这位总监，不仅热衷于压榨员工，还是个好大喜功的空想家。
傍晚六点，到了往常的下班时间。
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动。
大家都在默默地磨洋工，网页在购物网站和工作文档之间来回切换。
张伟背着手在办公室里来回巡视，像个监工，脸上写满了满意。
他走到我的工位旁，停了下来。
“你就是林默？”他看了一眼我的工牌。
“是的，张总监。”我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下午那个保守的方案是你做的？”他问，语气里带着轻蔑。
“是我主笔的。”我没有否认。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但不要总想着按部就班。”他开始了他的说教。
“在互联网行业，速度就是一切，创意就是生命。你那个方案，太学生气了。”
“我要求不高，明天早上，给我一个全新的方案。要能刷屏的那种，懂吗？”
“如果明天早上我没在办公桌上看到，后果自负。”
说完，他便踱步离开了，留给我一个“威严”的背影。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被批得一无是处的方案，再看看周围同事们麻木又同情的眼神，第一次动了掀桌子的念头。
但我忍住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需要一个更有力的时机，让他为自己的傲慢和愚蠢付出代价。
晚上九点，办公室里依旧灯火通明。
外卖的餐盒堆在垃圾桶旁，空气中弥漫着疲惫和咖啡因的味道。
王姐撑不住，七点多就偷偷溜回家看孩子了，走之前还千叮万嘱让我小心。
张伟九点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很好，大家的热情很高涨，继续保持。”他像检阅部队一样扫视一圈，然后满意地离开。
他一走，办公室里立刻响起一片键盘敲击声——当然，大部分是关机的声音。
人们像逃离牢笼一样冲了出去。
我没有走。
我打开一个新文档，开始构思我的“刷屏方案”。
他不是想要爆点吗？
那我就给他一个最大的爆点。
接下来的几天，市场部彻底陷入了“996”的泥潭。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生无可恋”四个大字。
工作效率不升反降，白天大家没精打采，晚上则在无效加班中耗费生命。
张伟对此视而不见。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开会，画大饼，否定所有人的工作，然后强调他的“狼性文化”。
我第二天早上交上去的新方案，他看了之后，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有点意思，但还不够”。
他甚至没看出来，我方案里埋的几个关于“反对无效加班，提倡人性化管理”的软性植入。
他只关心那些虚无缥缈的“爆点”。
部门里已经有两个人提出了离职。
张伟毫不挽留，甚至在部门会议上公开表示：“我们不养闲人，受不了压力的，随时可以走，外面有的是人想进来。”
公司的人事部门也收到了风声，HR经理找张伟谈过一次话，结果被张伟以“你不懂业务”为由怼了回去。
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
我给老爸发了条微信。
【爸，公司新来的市场总监，你了解吗？】
老爸秒回：【张伟？听猎头推荐的，履历很光鲜，说是能给公司带来新气象。怎么，他为难你了？】
我回：【那倒没有。就是他一来就搞996，部门怨声载道，已经走了两个骨干了。】
【胡闹！】老爸的语音消息里带着怒气。
【我开公司不是为了让员工给我卖命的！这个张伟，只看到了KPI，没看到人心！】
【默默，你想怎么做？】老爸问我。
【爸，你先别插手，这件事，我想自己解决。】
【好，我女儿长大了。需要爸爸做什么，随时开口。】
有了老爸的尚方宝剑，我心里更有底了。
周五下午，张伟又召开了一次部门周会。
会议的主题，还是批评。
他把这周所有人的工作都贬低了一遍，然后把矛头再次对准了我。
“林默，你那个方案，改了一周了，还是那个样子，毫无进展。”
“我严重怀疑你的工作能力和工作态度。”
他将我的方案打印稿用力摔在会议桌上，纸张散落一地。
“是不是觉得公司给你发工资太轻松了？是不是觉得每天磨洋工很舒服？”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看我，也不敢看他。
我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没有去捡地上的纸，而是直视着他的眼睛。
“张总监，我认为我的方案没有问题。”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你说什么？”张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我说，方案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你的管理方式。”
“你所谓的狼性，不过是逼走优秀员工的借口。”
“你所谓的996，不过是满足你控制欲的无效加班。”
“一周时间，你让整个部门的士气降到了冰点，项目进度停滞不前，这就是你光鲜履历下的真实水平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在寂静的会议室里。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张伟。
他大概从没想过，一个看起来最温顺的员工，敢当众顶撞他。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放肆！”他指着我，手指都在颤抖。
“一个底层员工，谁给你的胆子质疑我？”
“你被解雇了！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他咆哮道。
我笑了。
“好啊。”我说。
“但在我走之前，我想先辞职。”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封早就准备好的辞职信，放在桌上。
“我不干了。”
张伟冷笑：“算你识相。”
我看着他，也笑了，笑得更开心。
“不过，我辞职，不是因为你。”
“而是因为，我觉得你没资格当我手下的总监。”
张伟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环顾四周，看着一张张既震惊又解气的脸。
然后，我把目光重新锁定在张伟身上。
“哦，忘了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林默，林是林建国的林。”
林建国三个字一出口，张伟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作为空降的总监，他不可能不知道公司董事长的名字。
“你……你是董事长的……”他的声音开始发虚。
“嗯，他是我爸。”我一脸无辜地点点头。
我拿出手机，在我爸刚发来的微信上点了一下。
【需要爸爸出场吗？】
我回了一个字：【要。】
然后，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几乎是秒接。
我开了免提。
“喂，爸。”
“默默啊，事情解决了？”电话那头传来我爸沉稳而熟悉的声音。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张伟的脸色，已经从猪肝色变成了惨白。
“还没呢。”我说，“这位张总监，刚刚把我给开除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爆发出雷霆之怒：“他敢！”
“爸，你别生气。”我轻描淡写地说，“我觉得他可能不太适合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
“何止是不适合！简直是毒瘤！这种人我是怎么让他混进来的！”
“默默，你把电话给他。”
我把手机递到抖如筛糠的张伟面前。
他战战兢兢地接过去，喊了一声：“林……林董……”
我听不清电话里我爸说了什么，但只见张伟的腰越弯越低，头上的冷汗像瀑布一样往下流。
几分钟后，他挂了电话，双手把手机还给我，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我收回手机，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憋了很久的话。
“这公司我家的，明天你不用来了。”
说完，我拿起我的辞职信，撕了个粉碎，扔进了垃圾桶。
“哦对了，刚才说辞职是开玩笑的。”
“从下周一开始，996取消，恢复正常工作时间。所有因他而走的同事，欢迎你们回来。”
“至于总监的职位……”我顿了顿，“暂时由我代理。”
会议室里，先是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王姐冲过来抱住我，又哭又笑：“小默，你真是我们的救星！”
而张伟，则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椅子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天之后，张伟再也没有在公司出现过。
听说他想去拿N+1赔偿，被我爸派去的法务以“严重损害公司利益和企业文化”为由，让他净身出户。
而我，也正式结束了“体验生活”的基层工作，走马上任市场部代理总监。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除了所有不合理的加班制度，重新梳理了绩效考核，让奖金和付出真正挂钩。
我把之前被张伟毙掉的那个稳扎稳打的方案捡了回来，带领团队一起优化执行。
一个月后，新产品上市，市场反响远超预期。
事实证明，激发员工创造力的，从来不是高压和恐惧，而是尊重和认可。
公司又恢复了往日的活力，甚至比以前更有凝聚力。
我偶尔也会在下午茶的时候，听同事们聊起那个只待了一周的“奇葩总监”，大家一笑而过，像在说一个遥远的段子。
我知道，这场闹剧，不过是我职业生涯中的一个小插曲。
但它让我更深刻地明白，一个企业的根基，永远是那些鲜活的、努力工作着的人。
而我的工作，就是守护好这个根基。
来源：花间陶醉的赏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