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喂,1978年12月15日零点三十分,景参谋吗?中央军委办公厅,请立即到省委报道,任务重大!”半夜的电话把资阳县武装部政委景希珍从梦中拽醒,他下意识答了声“是”,心却猛地一沉。
“喂,1978年12月15日零点三十分,景参谋吗?中央军委办公厅,请立即到省委报道,任务重大!”半夜的电话把资阳县武装部政委景希珍从梦中拽醒,他下意识答了声“是”,心却猛地一沉。
十分钟后,他骑上那辆早已掉漆的旧自行车,穿过冬夜的细雨。省委大院的会议室灯火通明,桌上覆盖党旗的木盒格外刺眼——彭德怀元帅骨灰竟然就在成都,这条消息让他险些站立不稳。十二年前分手时,首长还叮嘱他“安心干好地方武装工作”,转眼竟成阴阳两隔。
綦魁英比他先到,两人默默行礼。骨灰盒是六块粗木板钉成,油漆早已龟裂。綦魁英试图用袖子抹去灰尘,反倒蹭下一层漆渣。省委老书记只说一句:“时间紧,三分钟默哀。”屋里立刻只剩压抑的抽泣声。
赶不上专机,他们抱着木盒改乘民航,成都到北京的航程显得格外漫长。飞机舱灯暗着,骨灰盒在两人臂弯里轻轻颠簸。綦魁英低声自语:“首长,咱们回家了。”景希珍喉咙发紧,答不上话,只把怀里木盒抱得更牢。
飞机的轰鸣成为引子,一段段往事接连涌现。1950年深秋,景希珍奉调志愿军司令部,第一次见到彭德怀。那天炮声远处轰鸣,司令部临时作战室光线昏暗,首长抬头问:“小景,几岁?哪个部队?”一句简单的关怀,让初当警卫的新兵瞬间放下紧张。
朝鲜前线的日子艰苦得难以言说。首长常常连吃带睡全忘,一连两天不动筷子;战役筹划完毕,他会冲外屋喊一句:“小景,我饿了!”那是警卫最开心的时刻,赶紧把热好的罐头饭送进来。有一次空袭警报响成一片,彭德怀仍坐在弹药箱上专注画图,景希珍和通讯员硬是把他拖进防空洞。炮火停歇后,他们发现弹痕已布满首长方才坐着的地面。
停战协定签字当晚,首长带着他去最前沿安葬地,无言鞠躬良久。回国后,首长对名利毫无兴趣——记者再三请求,他只答“战士的事比我多”。衣柜里满是补丁衬衣,大电炉总在半夜被他调向勤务员屋里。他曾指着厚帘子说:“普通百姓做件棉衣都够,你换什么新?”
1959年秋,首长搬进吴家花园。清晨第一声锯响,景希珍发现61岁的彭德怀正锯掉花树,“种果树,结了送大伙儿。”随后的日子,首长带头下池塘挖淤泥,肩挑手提垒出一片菜畦;附近村民来挑水,他忙着递桶打井,炊事员烧热水,他又端碗分给老乡。
1965年,彭德怀赴任大三线副总指挥,一台老吉普翻山越岭考察工地。矿井深处、隧道高台,总能看到首长瘦削却硬朗的背影。高烧四十度仍坚持记录施工情况,医生拦不住,他笑说:“农人到我这岁数,还在地里犁田呢。”景希珍暗自叹服,却也隐隐担忧。
1966年冬天,组织决定调整彭德怀的工作。綦魁英连夜收拾行李,景希珍扶首长上车,那一次道别再无后话。三年“大三线大变样”的诺言未及兑现,众人各奔前程。景希珍被分到内江、资阳,十几年间从助理员干到政委,却始终拒绝升调省城,他说自己“离首长近些,踏实”。
1978年12月24日,人民大会堂黑纱低垂。邓小平宣读悼词时,景希珍感觉每个字都压在胸口。灵车驶向八宝山,他注意到两只骨灰盒并排陈列,一只朱德,一只彭德怀。不由想起首长曾开玩笑:“将来我跟老总作伴。”话音犹在耳,却已成永诀。
1979年,他重回北京。总参检察院、总部干休处,职务渐高,心境却淡。只要有空,就口述旧事,催促编辑赶紧出书。2009年喉癌查出,他仍坚持审稿,挥笔在剧本扉页批注:“细节必须真实,别把首长美化得失真,他就是一个普通人。”
2010年7月7日,301医院病房传来最后指令:“把军装给我穿好,我还要去陪彭老总站岗。”八十岁的景希珍闭上双眼,胸前六枚军功章微微晃动。老兵一生没留下存款,留下的只有两箱手稿和那句朴素叮嘱——忠诚是军人最后的行李。
有人统计,他与彭德怀共事5860天。数字冰冷,却足以说明一件事:忠诚与朴素并不矛盾,真正的英雄常常只求把活干好,把人照看好。景希珍如此,彭德怀亦如此。
来源:我是学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