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喜欢的男生在门外抱着玫瑰僵成雕像,精心布置的告白气球还悬在走廊。
我怕他。
跨年夜,他故意从我房间走出,让所有人看见我锁骨上暧昧的红痕。
我喜欢的男生在门外抱着玫瑰僵成雕像,精心布置的告白气球还悬在走廊。
当晚,一则「抓奸」视频爆火,我成了全网口诛笔伐的粉发渣女。
保研资格取消的邮件和谩骂短信同时响起时,我将抗癌药碾碎在掌心。
我曾在遗愿清单上写下【最后的愿望:死在一个春天。】
十年纠葛化作心电图刺耳的警报。
李野攥着我冰凉的指尖:「求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学会爱人了。」
一分钟前,我挂断了系主任打来的取消我保研资格的电话。
看向李野时,他正神色淡淡的,坐在床边专注地削苹果。
自重逢以来,我似乎很少仔细观察他的样子。
如今的他眉眼锋利,皮肤白皙,穿着昂贵的名牌衣服。
早已不是那个躲在我身后皮肤黝黑、满手冻疮的孩子了。
注意到通话结束,他抬手便抽走了我手里的手机。
然后熟练地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
我没接。
僵持了几秒。
我淡淡地吐出一句:「系主任打来的电话,说学校取消了我的保研名额。」
闻言,他的手一顿,然后将装着苹果的盘子移开了。
我转头不再看他。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
等他再度试图和我搭话时,我已经躺在病床上,意识模糊。
李野噌的一下站起身,床边的椅子发出滋啦一声难听的噪声。
他一边摁铃,一边焦急地呼唤着:「医生,医生!」
自我入院以来,短短三天,李野已经收到了第四次病危通知单。
手术结束。
我从手术室出来,虚弱地躺在推床上。
坐在地上的他立刻起身,有些踉跄地跑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腕。
朦胧中,我依稀看见了他满是胡茬的脸上,焦急又心疼的神情。
好似我是他多么重要的人一般。
可我只觉得恶心。
我拼了命想挣开他那双冰凉的手。
但我没有力气。
就像,我拼了命想要保护我喜欢的人。
甚至为此,不惜揭开我和李野惨痛的过往。
可我依然,无能为力。
他叫梁圆景,是我十八岁时就喜欢的男孩。
圆景,是月亮。
梁妈妈说,也象征着圆满。
可惜他在很多事情上都不得圆满。
遇见李野,是其中之一。
遇见我,或许也算一件。
2
数月前。
保研的事情基本定下来了,导师的研究生们都在忙,就让我去给大一本科班当助班。
当时我带的班级就是梁圆景所在的班。
当我顶着一头粉色长卷发走进教室的时候,我听见了底下的一阵惊呼声。
大概是因为,两分钟前,我那位性格极其传统保守的导师严老师,正在讽刺一个染了蓝色头发的男生是显眼包。
「啊……严老师,是还没有下课吗?」
我在装傻,其实我已经在门口听了半天了,是故意进来打岔的,顺手拯救一个上课打瞌睡的小同学。
严老师看见我愣了两秒,仿佛在确认些什么,随即皱起了眉。
我猜是因为,他刚才还在讽刺那个染蓝头发的同学爱表现,结果自己的研究生也顶着一头粉毛出现,顿时觉得被打脸了。
「你头发又怎么回事?」严教授的脸色并不好看。
我无奈地笑了笑,「一个意外。」
严教授没再追问,从容转身面对全班,「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学生,也是你们这门课的助班,你们的师姐祝嬿语,非常优秀的一个女生啊。
「之前她在我这课上,是全班唯一一个考了 90 分以上的学生,你们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私下问问她。」
讲台下方响起一阵掌声。
我笑着鞠躬,站直身子时,坐在第一排的梁圆景冲我笑得灿烂。
如果忽略最后一排角落里坐着的李野,投来的饶有趣味的眼神,我的心情应该会更好些。
课后,我正在微信上一个又一个地点击通过好友验证。
梁圆景拉着那个蓝色头发的男孩走到我面前。
「嬿语姐,这是我室友赵谦。」
赵谦满脸的不好意思:「师姐,多亏你了,不然刚刚严老师就要记我的名字了。」
「没事的,我只是正好那个时候进来了,能帮到你实在太好啦!」我笑着安慰他。
赵谦满眼感动,「嬿语师姐,你人真的太好了,之前梁圆景天天在宿舍说……」
赵谦话还没说完就被梁圆景一个肘击打断了。
梁圆景抢话道:「哈……哈嬿语姐,你猜他为什么要染蓝色的头发?」
看他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我扬起唇角:「为什么?」
「因为前两天他女朋友在朋友圈发了自己喜欢的爱豆的蓝发照片,并配文,『哥哥杀我!』于是,他一怒之下,也给自己整了一头蓝。结果没想到,他差点被老严杀了……」
梁圆景说得起劲,一旁的赵谦脸唰地一下通红。
「梁圆景!!!」赵谦咬牙切齿地看向他,然后一把捂住梁圆景的嘴,抢着对我说,「嬿语姐,你都不知道梁圆景他老喜欢你了,天天在宿舍夸你,你就是他的梦中……唔……情人!」
「赵谦,你!闭嘴!」
梁圆景红着脸反手去捂赵谦,两人在我面前打成一团。
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俩。
「呵,幼稚。」一声低沉的不屑传来,梁圆景和赵谦都停下了动作。
李野阴恻恻地从旁边路过,他人很高,大概有一米九。
他路过我的时候,我突然就感觉像被阴影罩住了一般。
我没有说话。
他倒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祝嬿语……师姐?」
我觉得有些莫名,轻轻地点了下头。
他扬唇一笑,「那以后请多指教喽。」
说完,他单肩背着书包,一手插着兜,另一手从书包侧兜掏出一盒烟,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和耳后的黑色胎记,我又想起了当年那个浑身是血,被警察带走时,还依旧满脸淡然的十二岁男孩。
那个男孩曾问我:「燕子,是他该死,对不对?」
心绪翻涌。
往事随着旧人一起扑面而来。
「嬿语姐,离他远一点。」身后传来的是梁圆景清冽的嗓音。
自我们相识以来,这是他第一次用这种冰冷的语气说话。
我皱眉迎上他的目光。
「他这个人,像条毒蛇,被他缠上,一定会万劫不复。」梁圆景沉声道。
看着他满脸的严肃认真,我点了点头。
不过或许,该被缠上的人,是一个都不可能逃掉的。
3
两个月后的某天。
梁圆景因为参加某竞赛抄袭的事情,在学校论坛上闹得沸沸扬扬。
而他抄袭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李野。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刚从热闹的演唱会现场出来,用了几分钟消化这个消息。
梁圆景并没有给我发消息,我也没有问他。
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件事情的真相一目了然。
所以,我直接找上了李野。
或许,我现在其实应该叫他的新名字,宋苇杭。
已是深冬,李野穿得却单薄,一件薄绒毛衣,外面是一件牛仔外套。
看质感,应该不便宜。
也对,梁圆景曾说,他现在家境很好。
他的头发微长,三七分,额前还有几缕刘海。
他高大的身躯坐在我面前时,我感受到了一股可以称得上威慑力一样的气势。
我们对视良久,谁也没有说话。
他指尖捏着的烟盒转了一圈又一圈,啪的一声落在桌上。
「祝……师姐,是吧?是你找的我,我来了你又不说话,这是什么意思?」他唇角微勾,眼底却无笑意。
「是你抄的梁圆景,对吧?」我开门见山道。
我的尾音落下,他连唇角的最后一丝笑意都消失殆尽,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你找我,就是为了他?」
我一时失语。
见我沉默,他又戴上了无辜的面具,「师姐是不是吃错了瓜呀?现在 T 大人人都知道,是梁圆景抄的我,怎么偏偏师姐却说是我抄的他?
「即便梁圆景的爸爸梁教授是你的资助人,你也不能颠倒黑白,偏帮他儿子吧。」
「梁圆景他不是这种人。」我抬眸看他,声音坚定。
「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了?」他的眸色深沉如墨,似乎涌动着山雨欲来的情绪。
「自高二梁圆景和你分到同一班开始,你对他做的这种事还少吗?」我无奈地看着他。
高二那年分班,梁圆景作为逆袭黑马,被分入学校的清北班。
本该是好事,但从那之后,梁圆景经常能感受到来自他的新同桌宋苇杭莫名的恶意。
比如,他不翼而飞的卷子、湿透的校服、消失的竞赛报名表,以及在巷子里被一群混混围攻时,宋苇杭在远处讥讽的眼神。
作案手法简单粗暴,可偏偏每次查到最后,总有人出来为他顶包。
到最后梁圆景也不得不承认,宋苇杭是个很可怕的人。
他的那种可怕,来自暗处下手的阴沉和狠辣,以及不会留下任何把柄的冷静和狡猾。
梁爸爸曾说:「与君子相交,无谓乎高下,与小人相交,莫论孰是非。」
因此,梁家父母一致认为和这样的人纠缠只会带来无止境的麻烦,不如自退一步,海阔天空。
他们很快给梁圆景办理了转学,梁圆景才勉强拥有了一个平静的高三。
但好巧不巧,宋苇杭也考上了 T 大,甚至又和梁圆景一个专业一个班。
这为梁圆景刚刚开始的大学生活埋下了未知的隐患。
而这隐患也很快显出了祸端。
「祝嬿语,这些都是他告诉你的?」
得到我的默认后,他自嘲一笑,随后眼神中闪动着隐隐的挑衅,「是我又怎么样,不是我又怎么样?是他活该,他凭什么抢走属于我的年级第一?
「怎么样啊,祝师姐,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宋苇杭承认得如此干脆,倒是令我有些意外。
但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更让我顿时生出一种很强的无力感。
「所以哪怕他转了学,到了大学,你还要继续报复他?宋苇杭,山外有山,这世界上比你优秀、比你强的人多了,难道你每一个都要报复?」
我深吸一口气,抬眸却看见对面的男人眼神锋利,似乎要看穿我眼底的情绪一般。
「祝嬿语,你喜欢他?」
他的声音比梁圆景更加低沉,这几个字一字一顿地从他嘴里吐出。
不像是问句,更像是结论。
我的沉默,亦是答案。
「梁圆景……」他念出这三个字时,竟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又想做什么?」我紧皱眉头看向他。
他却突然笑了,「你就这么害怕我欺负他?」
看着我紧张的表情,他的笑意凝固在了嘴角。
他的声音一点一点浸满了寒意。
「身败名裂似乎太轻易了,不如我让他家破人亡,怎么样?」
他修长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桌面,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虽然我不想相信,但作为宋氏集团的长子,如今的他真的有这样的能力。
「李野,你不可以这样做!」我眸色一紧,终于还是叫出了这个名字。
他一顿,随即脸色好像突然好了起来,眼神竟还流露出些许期待,「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啊?我还以为你心里除了一个梁圆景,别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连我们一起同甘共苦的那几年,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4
事实上,如果可以,我这辈子都不想再想起十四岁之前的日子。
但即使我如何努力忘却,我也依旧无法摆脱它们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
我一辈子都要戴上这副镣铐,与之共舞。
而眼前这人,便是从那段腐朽的岁月中走来。
我也曾怀念过他,但我更期盼着和他永不相见。
那个叫李野的男孩,曾是我幼时唯一的同伴。
我们拥有相似的出身,同样的成长经历,几乎长成了一样的人。
十八年前,为了养活他酗酒家暴的父亲,他的妈妈不得已选择跟随村里面的介绍人一起,去了遥远的南方,以出卖子宫为生,却又在怀胎七月时灰头土脸地跑了回来。
对于这件事,谁也不知道真相,有人说,是那对金主父母突然怀上了自己的孩子,也有人说她是遇到了骗子。
但总之,因为月份太大了,她最后还是不得不生下他,生下这个和他们一家都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孩子。
这在整个村子,是尽人皆知的秘密。
奶奶却说,这个孩子和我有缘。
我被后妈丢在雪地里那天,因为李野的降生,村里来来往往看热闹的人很多。
有人发现了我,救下了我,将我送回了家。
后来也正像奶奶说的那样,从小便生性孤僻的李野唯独和我成了朋友。
又或许,整个村子,只有我和他是最底层的人,是连自己的生身父母都说不清是谁的人。
那些岁月里,我们俩,几乎可以称得上相依为命。
起初我和李野会冒着挨打的风险,藏在别家的小院外伺机偷走别人菜园里的菜,然后偷偷煮了吃掉。
后来我学会了用刀,偶尔会带着他一起去后山,抓鸟或者兔子一类的烤了吃,有一次还差点点燃了山火,把我俩吓坏了,回去又挨了顿打。
村里的冬天总是很冷,我们俩会在夜里悄悄地把铺盖合在一起,相拥取暖。
两个幼小的孩子,拖着冰冷的身体相互依偎着,漏风的窗户呼呼作响,铺盖之下却像是怎么也捂不热似的。
但就这么挨着,竟也挨过了一个又一个冬天。
有一天,我和李野躺在麦地里晒太阳。
他对我说:「我想要有个属于自己的名字,不想要被人叫什么狗子,我才不是狗。
「燕子,要不你给我重新起个名字吧。」
就在那一瞬间,看着他脸上倔强不服输的神情,我突然想起了在弟弟课本上偷看到的那句诗。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很衬他。
「那叫李野怎么样?」
他叼着一小段麦秸,腾的一下坐了起来,「李野……这个名字好!我就叫李野了。
「燕子,你真会起名字,你这么聪明,如果你能上学,肯定比你那蠢弟弟强。」
然后他又期待地看向我:「对了,你之前说你的名字特别复杂,你能教我写吗?」
「其实我也不会写我的名字,大概是燕子的燕,下雨的雨吧。」
「祝燕雨吗?真好听,不过我还是习惯叫你燕子。」
「嗯,那你还是继续叫我燕子吧。」
……
后来的某一天晚上,后妈蒸了馍,我趁她不注意偷了两个,然后兴高采烈地跑去找李野。
却在窗边看见,他的父亲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下,他母亲晕倒在一边。
而他的手里紧紧地抓着一把带血的刀。
我的脑海中一下子跳出了几天前,李野怒气冲冲地跑来找我时,对我说的话。
「我爸为什么不去死啊,他这样的人凭什么活着,一天到晚搂着个酒瓶子,靠女人养活,家里三个孩子,他管过吗?我哥出去打工跑的不见踪影,我姐也早早地被他卖了换彩礼,我就更不用说了,我在他眼里只是个野种。
「为了他,我妈这些年在外面生了多少个孩子,前些年,她身体都败了,回来抱着他的大腿求他,不要再让她出去了,可那个王八蛋做了什么,把她打了一顿,第二天还亲手押着我妈送到了介绍人家里,送上了车。
「昨天,我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又打人了,迟早有一天他会把我妈害死的!
「他怎么不去死呐!」
最后的那句话连同李野手中拿刀的画面,深深地刻进了我的脑海中。
李野被警察带走的当天,他的妈妈也跳河自杀了。
这件事情,震惊全村。
从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李野。
甚至整个村子的人,都没有人再见过他。
我也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5
六年匆匆而逝。
十八岁的李野,为我讲述了后来的故事。
他在警局听到了他母亲的噩耗后,就决定彻底离开那个承载了他十几年不幸的村庄。
他一路颠簸,靠捡破烂走到了市里,然后被一所孤儿院收留。
后来便遇到了现在的父母。
这户人家家境很好,对他也很不错,他也确实度过了两年幸福的生活。
直到两年后,原本不孕的养母突然身怀有孕,一家人大喜过望。
唯独他,又成了这个家里的边缘人。
他恨命运为何如此不公,总要夺走属于他的幸福。
所以他要不停地努力,他要成绩优异,要比他的弟弟更加优秀。
要让所有人都注意到他。
他也做到了,自从初中以来,他年年都是年级第一,更是以市状元的成绩考入高中。
但是,到了高二,一个叫梁圆景的男生横空出世,夺走了他的第一。
对他本就不满的爷爷看着他的成绩单,连连叹气,「哎,小杭,今年是怎么回事?我们宋家的孩子,样样都要比别人家的强才行!」
……
从故事中抽离,眼前的人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陌生了。
「李野,你能不能放过梁圆景?」我试探着,说出了这句极有可能会惹怒他的话。
他却笑了,两手插兜靠在椅背上,「放过他?凭什么?」
「就凭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他不该被这样对待。」
「不该?」李野的眸光中写满了讽刺,「你不觉得可笑吗?命运把我们这样的人玩弄在掌心的时候,我们又向谁去问凭什么,又有谁为我们说一句不该?
「祝嬿语,你是和我一样生在污泥里的人,你就应该和我站在一起,而不是接受了他们几丝好处之后,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我该不该做什么事!」
看着他义正词严的样子,我有些无奈,还有些失望。
「李野,我们之间隔了六年的时光,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至少,六年前的你,哪怕是杀了人,也是凭着心底的一腔正义,也是为了你的妈妈,而不是像今天这样随意宣泄自己的恶意、嫉妒和不满。」
「杀了人,呵……」他的眸光紧盯,眼神中涌动着我看不懂的情绪,竟也像是失望。
我们就这样同样失望地看着彼此。
而他眼中的失望转瞬间凝结成了愤怒。
「你错了,祝嬿语,我从来都没有变过。我恨他不错,但我更恨我那所谓的妈妈,我生来就是她谋利的工具,她失败了,而遭受苦难的人是我,凭什么?
「我现在的养父母也是一样,自己生不出孩子,就领养一个,自己能生了,又怕我夺他儿子的财产,那我是什么?玩具吗?有用了想玩了,就拿过来,没用了就丢到一边?
「所以,我腻了烦了,我讨厌所有摆弄我命运的人,我的命运只有我自己说了才算。梁圆景,他挡了我的路,我自然会清除他,我看他不顺眼,我就要搞他,我就要让他身败名裂,怎么了?」
看着他那双黑不见底的眸子,我强行压下心中的怨气,软了软嗓音,恳求道。
「如果我用曾经的一点情分求你,你能不能放过他?」
然而,此话一出,他眼中汹涌的怒气扑面而来。
「祝嬿语,你就这么喜欢他?」
一字一顿连成一句,却又好似分崩离析,再听甚至有种浓重的绝望。
绝望?他又哪里来的绝望呢?
我张唇又闭,最后还是吐出一句真心话。
「我只是拥有趋光的天性,比起熄灭光,我更希望他永远明亮。」
「呵,光?他也配?」他的眼底满是讥讽。
看着我坚定的眼神,他闭了闭眼,像是输给了我般,只得直起身来看我,「那你希望我怎么放过他?」
「澄清抄袭事件的真相,向他道歉。」
闻言,他嘴角紧绷,犀利的眸光射向我,「那就是让我承认抄袭了?
「如果我不呢?你要如何?」
「鱼死网破。」我冷冷启唇,吐出四个字。
他一愣,随即了然。
「你要把我『杀人』的事宣扬出去?」他语调上扬,眼底的狠意快要溢了出来。
「不仅仅是杀人,也是弑父。」我静静地看着他逐渐崩坏的表情。
「我会写一封匿名信将当年事情的经过寄给你的养父母,事情仅仅过去六年,他们去村里一查便知,然后再随便从村中找几个证人,认一认你耳后的胎记……后面的事情,不用我多说了。」
李野脸上的表情彻底碎裂,他噌的一下站起身来,一拳砸在桌子上,「祝嬿语,你为了一个梁圆景,居然这么对我?」
看着他狰狞的表情,我努力地解释道:「李野,我要帮梁圆景不假,但我同样也是不想让你继续走这条错路了,你明不明白?」
「你 tm 的放屁!什么对路错路,老子就从来没走过错路!说到底,你就是要背叛我!你和他们都一样!」
看着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试图继续说服他。
「李野!我们虽生来苦难,但你遇到了宋家父母,让你衣食无忧;我遇到了梁家父母,改变了被卖掉换取彩礼的命运,也算幸运。这世事本就不公,人在没有选择的时候走上歧路,情有可原。既然我们现在有了选择,又为何要沦为命运的帮凶?
「我相信,凭你的实力,你绝对不比梁圆景差,又为什么非要和他过不去,反而耽误了自己的人生呢?」
我本想再说些什么,但这段话不知道哪里触动到了他,他竟然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良久,他终于复杂地看着我,问道:「我再问一遍,你确定,一定要我承认抄袭?」
他的这个问法,有些奇怪,但我没有深究。
我正欲说话。
他却自嘲一笑,直接打断了我,「行了,别说了。」
我看不懂他眼中复杂的情绪,仿佛有种近乎绝望的无力,又有种小孩较劲般的倔强。
「我答应你,我会主动承认抄袭的事情,替你的梁圆景洗白,这下满意了?」
6
李野的速度很快,当天就澄清了这件事。
梁圆景在朋友圈发了一张晚霞照片,看样子心情大好。
梁妈妈还专程打电话问我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给梁圆景庆祝一下终于洗刷了冤屈。
我同意了。
如果把人生的幸运比作罐中的糖果。
那么我的糖果罐,应该只有一个火柴盒那么大。
只够装下一颗糖果。
那便是遇见了梁圆景的父母。
梁爸爸和梁妈妈。
他们俩都是 T 大的教授。
梁爸爸是我们村子里的第一位大学生,工作之后便想着回馈家乡,给家乡捐了不少钱。
那年,他计划在村子里资助一个贫困学生。
他选中了我。
彼时,我的后妈正在为我相看一位隔壁村三十岁的光棍。
那年,我十四岁。
是梁爸爸和梁妈妈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让我能继续读书,考上大学。
上大学后的某一天,梁爸爸曾问我:「嬿语,知道我当年为什么选你吗?」
我笑着答:「或许是因为我当年在村口替你们带路的缘分。」
梁爸爸轻轻摇头。
一旁的梁妈妈端着一盆草莓放到我面前:「当然是因为嬿语你太出挑了啊,一双亮亮的大眼睛,讲起话来温温柔柔的却有一股坚韧的力量,让人很难不看着你啊。」
我笑着伸手拿起一颗草莓,拨了拨草莓顶端的绿色。
「季老师,你夸的我马上小尾巴就翘起来了。」
梁妈妈也笑了,坐到我身畔摸了摸我的头。
梁妈妈姓季,她教的是社会心理学,她的选修课是出了名的一座难求。
好多次我都没抢到座,和梁圆景我俩在角落里站着,也能听三小时。
梁圆景说,他都快把他妈妈的课件背下来了。
但我俩还是总约着一起去听。
梁妈妈的课时间固定,一直是在周五的上午。
我们三个人会在中午的时候,一起去食堂吃饭。
这时候,梁圆景总爱和梁妈妈争论一些心理学的专业问题。
有时候我感觉他俩下一秒就要吵起来了。
结果两个人又其乐融融地往互相夹菜,又或是默契十足地往我碗里夹菜。
我比较害怕后者。
因为他们的下一句一般都是问。
「嬿语,你觉得呢?」
「嬿语姐,你怎么看?」
嗯……沉默是中午十二点的康桥。
我吃下一颗草莓,顺手便接过梁妈妈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角。
梁爸爸放下手中的书,也拿起一颗草莓。
他没有吃,只是盯着草莓看。
他说:「当时的你就像这草莓,纵使被埋在泥地里,只要有一丝缝隙,红色就会争先恐后地露出来。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那时的你,秀丽的面庞上镶嵌了一双又大又亮的眼睛,而那双眼睛里写满了野心和渴望。」
我嘴角的笑容僵了一下。
梁爸爸将草莓放进了我手里,连忙道:「不要误会,嬿语,我没有要批评你的意思。相反,我欣赏你的野心。有野心的人才不会辜负资助的机会。但是,有美貌又有野心的人……」
「也很容易走上歧路。」我笑着接道。
「梁老师,季老师,我当时的确是提前知道了你们要来选资助生的事情,也是一早等在了村口,主动迎你们来的。
「或许那时的我,的确对世界怀有满腔愤懑,怨我自己出身贫贱,怨老天对我不公,如果没有遇到你们,或许我真的可能走上一条无法挽回的路。」
我或许会像邻居家那个,在父亲打骂母亲的时候,失手砍死父亲的男孩一样。
利用法律对未成年人的保护,做些什么。
「但还好你们来了,把我从泥里挖了出来。从那时起我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不只有坑洼泥泞,荆棘丛生,也有阳光坦途,康庄大道。
「是你们让我看到了这样一条路,也是你们帮我走上了这条路。」
梁妈妈抓着我的手捏了捏,表示抚慰。
梁爸爸笑着摇头,「嬿语,是你自己选择了善良,这难能可贵。」
难能……可贵吗?
这几个字在我的心头反复念诵。
我心底微微泛酸,眼前浮现出很多画面。
有自己遍体鳞伤穿梭在田埂地头间,如同村头那只病歪歪四处讨食的狗;
有自己深夜里裹着没有棉絮的铺盖,冻得嘴唇发青,数着屋顶破洞处滴落的雨滴直到天明;
有自己片刻不歇地干着农活,却要在无数错落的目光中,一遍又一遍听着别人对母亲的刻薄与奚落;
十四岁之前的祝嬿语哪里懂得什么善良,什么勇敢,什么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从来都没有选择,从来都只能随着命运的波涛,被它任意地摆弄浮沉。
直到那天,我在村长家墙边偷听到资助的消息,它就像一根浮木,我拼尽全力地去抓,所以显得是那么的狰狞,那么的疯狂。
而这份狰狞和疯狂,却在当时被两双大手轻轻托起,又悄然落地。
多年以后再提起,便仿佛轻如鸿毛般,不值一提。
思绪万千,千回百转。
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阳光射进屋内,空气中细小的颗粒氤氲在安静的氛围中。
突然,一声清脆的关门声打破了沉寂。
是梁圆景回来了。
他穿着白色的卫衣外套和黑色的工装裤,手里还拎着一袋草莓。
他愣愣地看着我们三个相对无言的人。
而我们每个人都很有默契地盯着他,抑或他手里的草莓。
他有些尴尬,看了看桌子上洗好的满满一盆草莓,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不好意思地挠头:「我想着嬿语姐来了,就顺手买了一点。」
我们三个坐在沙发上的突然齐齐笑出了声。
梁圆景一脸蒙圈,直到吃饭的时候还拉着我一直问我们几个刚才在笑什么。
我故意逗他,「笑你可爱啊。」
闻言,他一下子放开了抓着我手腕的手。
我转头一看,他的耳朵比桌子上的草莓还要红。
梁妈妈看到了,还故意调侃道:「有些人啊,还是个傻愣愣的毛头小子呢,只会干脸红。」
梁圆景这下更不好意思了,脖子都红温了,「妈!你说什么呢!」
「你激动什么?我说那电视剧里的男主呢!」梁妈妈指了指客厅没有关掉的电视。
上面赫然播放着某青春偶像剧。
梁圆景顺着他妈妈的手看了过去,整个愣住了,然后飞速转身,一头扎进厨房端菜去了。
我在心里偷笑着,莫名有丝甜蜜。
7
梁圆景是一个如白纸一般简单干净的人。
我们的第一次相识,是在我大一结束的那个暑假。
梁爸爸请我去给他当家庭老师,辅导他学习。
那年,他 16 岁,高一。
事实上,他是一个非常善良聪明懂礼貌的少年。
他的父母把他教得很好。
除了成绩一般,他的身上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只是因为痴迷于打篮球,而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业上。
其实,他的梦想便是走篮球的职业道路,只可惜身高不达标,再多努力也无济于事。
于我而言,困住我的是贫穷。
于他而言,困住他的是天赋。
梁爸爸和梁妈妈选中我做他的家庭老师,或许是希望我能让他明白,这世界上总有些事是人力所不及的。
要学会接受无能为力的,学会放弃求而不得的。
我没有选择在一开始向他诉说我的故事,为自己营造一个凄惨的人设。
我只是正常地为他补课。
每天上午补课两个小时,下午他要去打球,晚上继续补课。
如此一个月之后,我们熟稔了很多。
我发现他在学习上或许比他在篮球上,要有天赋得多。
他总是学得很快,还能举一反三。
有些东西,不用我讲他自己便能领会。
我常常会在他做题的时候,盯着他书房里满满一墙的书发呆。
「圆景,这些书你都看过吗?」
梁圆景放下笔,声音清洌,语带笑意:「大部分吧。小时候家里没有手机这些玩的东西,最多的便是书。我爸妈你也知道的,他们俩最大的兴趣就是看书,每到晚上吃完饭了,俩人就相互依偎着靠在沙发上看书。
「也算是受他们影响吧,我也跟着抓一些自己觉得有趣的书看,起初是看一些故事类的有趣的,后来养成习惯之后,就各个类型的书都看。
「嬿语姐,你最喜欢看什么书?」
这倒问住了我,我突然有些走神。
梁圆景的书桌在窗边,透过这扇窗能看见院子里那棵樱桃树。
时值夏季,枝繁叶茂。
清晨的阳光爬上书桌,梁圆景的骨节分明的手,一半在阳光里,一半在书页上。
也许是男孩起床起得着急,还有一撮呆毛呈直角状弯曲。
我读过的书不多,无非是那些课本上的文字,卷子上的习题。
上大学以来,我的时间又被数不清的兼职占据。
也许是看出了我的尴尬,梁圆景没再追问,他也知道,他不在的时间,我几乎都泡在书房里看书。
像一个海绵,拼命地读,拼命地看,乐此不疲。
所以,他浅浅一笑:「也许过完这个夏天,你就知道了。」
迎着少年纯粹善意的目光,我也笑着点头。
也是在那一刻,我才突然明白,真正从家庭教师这份工作中获益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我自己。
暑假的第二个月,梁爸爸和梁妈妈都出差去了。
他们俩本来要请保姆来照顾我俩。
我主动请缨,毕竟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这些事,我信手拈来。
他们俩犹豫了片刻,欣然同意了。
一番拉扯之下,他们坚持要把请保姆的钱加进我的补课费里。
我坚持拒绝,他们没能拗过我。
家里就剩下了我和梁圆景。
晚上补完课之后,我俩总是一人一边,坐在沙发上看书。
我看的书,都是他看过的。
好几次,他都没忍住要给我剧透,差点被我暴打。
后来,他掌握住经验了,也不说话,就是偶尔盯着我手里的书叹口气,又或是流露出惋惜的神情。
那么我便知道,大概率这本书的结局要 BE。
再后来,他甚至都摸清楚了我读书的偏好,还特地给我写了一页书单。
笔锋遒劲有力,竟像印上去的书法似的。
这张纸后来被我用作了书签,陪我看完了一本又一本书,远超过书单上的数目。
日子过得平淡安逸,甚至可以称得上幸福。
这是我人生中难得的平静岁月。
有一天,梁圆景主动问我要不要去看他打篮球。
其实那天,我正被一本书吸引,但看着少年亮晶晶的眼神,我不由自主地点头答应。
倒像是着了迷一般。
坐在篮球场边的时候,我不由得恍惚,在我少年时,我的生活里除了学习一无所有。
我留着厚重的刘海,每天与卷子为伍。
刘海时常油得一绺一绺垂落在眼前时,我最大的烦恼就是,又要洗头了。
我不曾看过男生打球,与男生说过最多的话便是,「交作业了。」
所以当我看着年轻的男孩们在场上肆意奔跑、碰撞、挥汗如雨时,我才第一次感受到,青春,原来应该是这样鲜活的。
梁圆景真的很喜欢打篮球,他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好看。
他让我觉得,少年人就该这样开怀地笑。
于是,我也在场下跟着笑,笑得莫名其妙的。
偶尔对视一眼,明明是光明正大地在看,却像是被抓到在偷看一般,心里一颤一颤的,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直到另外一群人的到来。
带头的那个人,个子很高,单手抱球,留着个板寸,穿得也是干净利落。
唯一就是,他身上似乎有股阴郁的气质,多看两眼就会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两拨人对上后,很快分组开始比赛。
我没有看过正儿八经的篮球比赛,但也能看出梁圆景他们那队几乎被对方摁着打。
整个场上的氛围剑拔弩张的。
倒不完全是因为比赛的紧张,而是对方为首的那个高个子下手很重。
而且撞人的动作看起来像是故意的,几乎快把梁圆景他们一队的人虐了个遍。
对方还笑得挑衅,我看得眉头紧皱。
要不是有人来找那个高个子,比赛中途就结束了,我觉得他们两方很可能会打起来。
回去的路上,梁圆景明显情绪不高,我也没有试着安慰,只是静静地陪他走着。
梁圆景说,这个人叫宋苇杭,家境很好,还是他们年级第一。
但他很不好相处,为人阴沉,睚眦必报。
这次是因为,他们队里有个男生接水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他,他就耿耿于怀,只要看到那个男生就会找他的麻烦。
闻言,我有些担忧地看向梁圆景。
他却笑着安抚我:「没事的,我们不是一个班的,平时也碰不到一起去。」
我们并肩往家的方向走,远处有一盏路灯来回闪烁,晃得我眼睛泛酸。
然后啪的一声,那盏灯灭了。
思绪纷杂,我的脑子里反复出现宋苇杭耳后那块大片的黑色胎记。
它让我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曾经刻在我脑子里的画面。
他拿着一把带血的刀,对着他的父亲。
刀身的反光也曾晃得我眼睛生疼。
那才是我和李野多年后的第一次重逢。
只是他并不知道。
8
暑假很快结束,返校之后的我又开始了忙碌的学习和兼职两手抓的生活。
过了没多久,我在图书馆门口偶遇了梁妈妈。
她身后还跟着她的几个研究生。
她特别热情地拉住我的手,「嬿语,好久没碰到你了,我一直想找你,当面好好谢谢你啊!」
我有些受宠若惊,但随即笑道:「怎么了,季老师,该我谢您和梁老师才是,您怎么谢上我了?」
「你不知道,圆景那孩子,这学期成绩突飞猛进,这次期中考试竟然考了全校第一!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我有些吃惊,却又觉得凭梁圆景的学习天赋,也在情理之中。
「季老师,是圆景自己聪明,我没帮上什么忙的。」
「别谦虚了,嬿语,」说着,梁妈妈又指了指她身后的研究生们,「你的这些师兄师姐们,可都被那小子给耍弄过,只有你啊,把他得的服服帖帖的。」
闻言,其中有个男生,戴着一个黑框眼镜,手里还搂了好几本专业书籍,上前一步,唇角带笑地调侃道:「这就是季老师常说的嬿语师妹吧,人长得这么漂亮还这么能干,居然能驯服那小子。」
梁妈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向我介绍道:「这是我的博士生郭晓山,从本科的时候就跟着我了,圆景小学的时候,他就去给他补过课,被那小子折腾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郭晓山笑着接话:「也没有那么夸张了,老师,就是差点让我本科就秃顶了。」
他说完,大家都笑成一团。
「可不是嘛,我在他初中的时候去补过课,回来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篮球拍打的声音,有一段时间,我做梦都被篮球追呢!」另一个看着温温柔柔的女生也跟着说。
大家七嘴八舌的,仿佛都曾深受其害。
然后齐齐把目光望向我,梁妈妈调侃道:「好嬿语,看来你拯救无数师兄师姐们于水火啊。」
「季老师,你们别笑话我了,师兄师姐们轮流上阵把圆景教得那么好,我这个捡漏的,倒是赶上摘桃子的好时候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别推辞了,今天中午我请『受害者们』吃饭!安抚你们受伤的心灵!」
梁妈妈赶紧圆场,一群人说着笑着,浩浩荡荡往教师餐厅去了。
那天我们在一起聊了很多,这些去给梁圆景补课的学生,大都家境贫寒,梁妈妈经常主动帮他们介绍工作,亦师亦母,大家都很感恩。
梁圆景幼时是跳脱了些,但每当闯了祸还是会老老实实地认错,甚至每个师兄师姐走的时候,都会收到他亲手做的小礼物,所以大家也都很喜欢他。
饭桌上,梁妈妈拉着我的手,让我寒假一定还要过去给圆景补课,找了好一番理由。
我鼻头泛酸,差点在饭桌上就落下泪来,其实我知道,她是因为我无家可归,只能留校过年,所以才故意这样说的。
我湿着眼眶,握紧了她白皙微凉的手,重重点头。
此后数年,梁家就如同我自己的家一般,寒来暑往,岁岁年年。
9
抄袭风波终于结束。
风水轮流转,李野成了新的过街老鼠,比赛没人愿意和他组队,甚至连小组课前展示他都是一个人。
不过他倒是没什么反应,仿佛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似的。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元旦的前一天。
临近跨年,梁圆景他们班准备搞一个跨年团建,租一个别墅全班一起跨年。
不过实际上真正参加的也就十几个人,其他的人要么和对象一起,要么有别的安排了。
为此,梁圆景作为班长还特地来邀请我参加。
我同意了。
去了才发现,李野也在。
梁圆景一边准备晚餐的东西,一边悄悄跟我说,他也没想到李野会来。
我逗他,「你是不是想说,早知他来,我便不来了。」
梁圆景假装生气,趁我不注意伸手挠我的痒,「祝嬿语,你再笑我。」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我最怕痒了,连忙认输。
结果他刚一收手,我又立马反手攻击他的腰窝。
他一下没忍住叫出声来,「啊!祝、嬿、语,你死定了!」
我们俩笑着打闹起来。
突然一抬头,李野端着一杯水站在厨房门口,斜靠在墙上看我俩,神色莫名。
我和梁圆景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然后立马转过身去,似乎手上很忙地继续收拾东西。
「我俩为什么这么害怕他?」梁圆景低声说。
「我也不知道啊。」我回道。
……
晚餐后,大家一起在庭院里玩游戏。
玩的是国王游戏。
都是年轻人玩得都比较开。
什么对视啊,吃一根饼干啊,双人俯卧撑啊,轮番上阵。
甚至有一局,抽到了李野和梁圆景。
让梁圆景公主抱李野做五个下蹲。
全场沉默了半分钟后,梁圆景非常不情愿地走到李野旁边。
俩人脸黑得跟什么似的,多看对方一眼都是嫌弃地做完了。
我旁边的女孩笑得不行,直呼磕到了死对头 CP。
热闹还没看完,紧接着下一局国王就抽到了我和梁圆景。
这次的要求居然是一方坐到另一方的腿上,完成剩下的游戏。
发现是我俩后,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起哄声。
我和梁圆景都愣住了。
梁圆景旁边的赵谦看热闹不嫌事大,「老梁,快去啊,愣什么呢?」
「我去?」梁圆景都迷茫了,「我去干嘛啊?」
「你不去把嬿语姐抱过来,等着人家自己过来坐你腿上啊!!」
众人都明白了赵谦的意思,也跟着起哄,「抱过来!抱过来!抱过来!」
梁圆景在众人的推搡下,红着耳朵走了过来,「嬿语……姐,我我抱你过去?」
我顿时也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点了点头。
这小子的动作倒是快,突然的腾空感吓得我搂紧了他的脖子。
「啊!」
「哎哟!」
「哎哟喂!快搂紧了别掉下来啦!」
起哄声不绝于耳,羞得我直往梁圆景怀里躲。
等梁圆景坐下的时候,把我放在了他的腿上。
他轻轻在我耳边说:「嬿语姐,手可以放下来了,已经坐下了。」
闻言,我尴尬地放下了手,坐在他的腿上面对着餐桌。
整整一圈人都用促狭的眼神看着我俩。
我一动也不敢动,感觉身旁的人也是一样,身体绷得紧紧的。
人尴尬的时候总是手上很忙,我顺手就抓起了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
居然是酒,还挺冲。
一口下去,我就有点迷糊了。
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嗓音,「嬿语姐,那是我的杯子。」
「啊?」我回头看向梁圆景,顺着他白皙的脖颈,喉结,看向他有些微红的脸。
我感觉自己更晕了。
很快游戏继续,大家才终于分散了注意力。
唯有李野的眼神,总是频繁地落在我身上。
游戏进行了一大半,我感觉自己晕得实在受不了,就让梁圆景扶我先回房间休息一下。
而等我再醒来时,已是天翻地覆。
10
我是被一群吵闹声吵醒的。
醒来时,头还昏昏沉沉的,猛地一下从床上站起身来,还差点摔倒了。
我走到门口,就看见梁圆景把李野摁在地上打,李野也不反抗就任由他打,嘴角都打出血了,他竟然还在笑。
我吓得一下子都清醒了,连忙上前去阻止。
却没有看见周围的人看向我时,诧异的眼神。
「怎么回事?梁圆景,别打了!快停下来!」
听到我的声音,梁圆景愣了一下,然后连忙站起身来,抓住我,上下检查。
「你没事吧,嬿语姐?」
我被眼前的情景搞得晕头转向,「什么我有没有事,我没事啊。」
突然,梁圆景看着我的眼神也变得奇怪,他盯着我脖子上的某处,眼神灰暗了下去。
然后他又激动起来,抓着我的肩膀,「是他强迫你了,对不对?这畜生!」
他转身又要对着李野的脸狠狠来上一拳,我连忙拉住他,大声质问道:「什么强迫我?逼我?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看着所有人奇怪的目光,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但什么也没有摸到。
于是,我转身跑进一旁的卫生间,路上还撞到了一个女生,她似乎正举着手机录像。
在洗手间的大镜子前,我终于看清了我自己的样子。
唇角的口红被蹭花,脖子处竟有四五个暧昧的红痕。
棉袄里的衬衫也被解到了锁骨处,衣服凌乱不堪。
这一刻,我突然脑子清明了起来。
也明白了李野的计划。
原来这就是他对我和梁圆景的终极报复。
我扣好自己的扣子,整理好自己的仪容,走了出去。
穿过周围围着的人,所有人都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似乎在等我说些什么。
我却绕过了所有人,包括梁圆景,对躺在地上的李野说道。
「李野,我们谈谈。」
庭院里,刚被布置好的表白现场很是温馨,气球都是粉红色的。
现在却变成了我和李野的对峙现场。
一时间,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悲伤。
「你到底想做什么呢?李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一阵风。
李野却笑了,「我想做什么?我倒想问问你,祝嬿语,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呢?
「哦对,是一个杀人凶手,一个小人,一个睚眦必报,手段毒辣的抄袭惯犯?」
他的眼神中是浓重的悲哀和自嘲,或许也曾有过一丝期待的。
但我只是沉默。
「哈哈哈……」我竟然从李野的笑声中听出了几丝悲凉。
李野擦了擦嘴角的血痕,自暴自弃道,「对,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想让他,永失所爱,抱憾终身。
「毕竟,你,不是快死了吗?」
他的笑意带着几分凄凉,但我却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是你拿走了我的日记本?」我的心中满是说不出口的心累。
他却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背着。
「第一个愿望,成为女主,要拥有女主的粉色头发。
「第二个愿望,一个人,也要去看一场演唱会。
「第三个愿望,跨年夜,在海边看一场烟花表演。」
当我意识到李野正在念我的遗愿清单时,我出声制止。
「李野,不要再念……了。」我的话音未落,一阵巨大的烟火声传来,天空中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开始了。
这意味着,新的一年到来了。
「我也算,为你实现了一个愿望了。」李野看了看头顶的烟花,又看了看我。
而我只是望向了身侧的粉色气球,有气无力地问道:「李野,你究竟想怎样呢?」
「和我在一起。今天晚上梁圆景对我做的所有事,我不会追究任何责任,我保证以后也不会对他,对梁家两夫妻,做出任何不利的事情。」
「你不追究他的责任?」我觉得有些好笑,「宋苇杭,你知不知道,我可以追究你猥亵我的责任的。」
「呵,猥亵?」他有些不屑,随后不悦地强调道,「叫我李野。」
我紧皱眉看向他,不明白现在强调这个称呼有什么意义。
他却扬起唇角,眼神愈加疯狂,「祝嬿语,大不了我们就鱼死网破,猥亵最多也就判我个拘留,我反正死也要拉着梁圆景,我告他故意伤人。等你走了,还有谁能护他?
「我的手段你也知道,不就是十二岁的那档子事吗?老子被宋家踢出门也不在乎,我 tm 就要梁圆景和我一起死,我送他下去给你陪葬!好不好?」
我沉默了。
脑海中闪过许多片段,我突然想起了和梁圆景第一次相识的那个暑假。
好多个夜晚,我们都坐在同一个沙发的两头各自看书。
偶尔相视一笑。
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啊。
可惜。
回不去了。
直到烟花落了幕,天空中的黑色重归沉寂。
我终究还是点了头。
李野抱住我的时候,手都在抖。
可我却觉得恶心。
我挣开他的怀抱,自顾自地往前走,他连忙跟上我,拉起我的手一起回到了别墅内。
他似乎很高兴地宣布着些什么,但除了他,没有人在高兴。
包括我。
我的眼神对上了角落里的梁圆景,我似乎看到了他眼中浓重的失望。
然后他就这样转身走了,满身落寞。
角落里有一束玫瑰花,已经歪倒在地。
花枝分离,狼狈不已。
所有人看着我的眼神都是不解和鄙夷。
毕竟,我身侧的这个男生,前段时间刚刚因为抄袭梁圆景,而被大家唾弃。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梁家一手资助才考上的大学。
毕竟,刚才在玩游戏时,我还在和梁圆景暧昧不清。
这场团建,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件事却引起了轩然大波。
11
起因是,有人把当天晚上的视频上传到了学校的论坛上。
当晚评论区就盖了上千层楼。
再加上 T 大的名头,不少营销号也下场搬运。
我彻底火了。
不过是一种黑红的形式。
#T 大两男争一女#
#T 大大一新生抓奸女友和同班同学#
#T 大粉色头发的女生是谁#
#T 大祝嬿语#
一夜之间,很多人都知道了我的名字,可哪怕是在评论区骂我,他们都没能打出那个嬿字。
对我的称呼大都是祝某某。
各个平台都流传起关于我的各个版本的故事。
有些故事离谱到,如果是我自己说,可能都没有人信。
但他们就是在网上被绘声绘色地传播。
比如,什么靠勾引某教授获得资助,教授的妻子默默隐忍,却发现儿子也爱上了我。
比如,保研名额是靠男女关系,连五十岁的导师都和我暧昧不清。
比如,李野抄袭梁圆景其实是为了争我。
比如,有知情人士爆料,我经常和男生出去开房。
比如,有人挖出,我妈妈以前就是在村里靠出卖身体为生,我是有样学样。
比如,我先勾搭完梁圆景,又爬上李野的床是为了嫁入宋家。
不过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得不是很清楚,因为,我在元旦当天,就因为病发住进了医院。
等我再次拿回我的手机,已经是三天后。
手机里的消息也很多,竟大多是鼓励我和相信我的。
包括梁爸爸和梁妈妈。
还有我的导师严老师,他甚至在朋友圈替我说话,又招致了一波对他不利的言论,被学校要求删除,他依然坚持不删。
我向他们表达了感谢。
李野说,骚扰电话和信息都被他删了或者是拉黑了,事情他也会解决的,让我不要太忧心。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和梁圆景空白的聊天对话框,没有说话。
对于李野,我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态度对待他。
「如果我说,我现在也不高兴,你信吗?」李野手里端着粥,有些无力地看着我。
两天了,我怎么都吃不下饭,嘴唇也干得起皮。
他变着花样地哄我吃饭。
我但我怎么都吃不下,连医生都来劝了好几次。
夜里,我睁着眼始终睡不着,他竟然在我床边唱起了小时候我哄他睡觉的儿歌。
「月儿明,风儿轻,梦里无风也无雨。
「乖宝宝,睡觉觉,睡着烦恼消失咯。」
那天,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村子。
我看不见路,好黑好黑,四周很冷,像是在雪地里一样。
我好想逃,可怎么都逃不开。
耳边不停地有声音传来。
「她是阿梅和谁生的?这是老祝的种吗?他就认?
「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野种,我咋不和你妈一起死呢!
「这个贱货,居然还想读书?给我老老实实嫁人,别痴心妄想!
「答应让你去读书都是便宜你了,你要是敢不每个月寄钱回家,我就是闹到你学校去,你也休想再上学!
「你弟弟要结婚了,彩礼钱你给出了吧!
「你小妹要出嫁了,陪嫁你给添点啊?都是为了供你上学,你弟弟妹妹才没上成学的,你可得好好出力啊!
「老子被宋家踢出门也不在乎,我 tm 就要梁圆景和我一起死,我送他下去给你陪葬!好不好?」
深夜惊醒,我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看见床边的李野,又吓了一跳,不停地往角落里缩。
李野也醒了,又连忙安抚我,可我怎么都不让他碰。
折腾到早上,看到清晨的第一缕太阳升起,我才算彻底地安静下来。
12
李野终于同意我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
早上阳光正好,我套上外套,摸索着便出了病房。
也许是 VIP 病房的缘故,走廊里人很少。
护士站的护士看见我,有些诧异。
随后还是冲我点了点头。
电梯下行,上电梯的人越来越多,我窝在角落里。
整个电梯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反复错落地落在我身上。
煎熬中,电梯终于到达一层。
我慢慢地挪到了医院中心的花园里。
一个同样穿着病号服的小男孩吸引了我的注意。
他的手里有一张红色的折纸,似乎在折些什么。
「你在折千纸鹤吗?」我笑着坐在他旁边,捏着声音问道。
小男孩诧异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的?我都还没折好呢?」
「因为我折过啊,所以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下意识答道。
看清我的脸之后,小男孩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是你!那个粉色头发的姐姐!」
「你认识我?」
小男孩重重点头,「你可火了!我们全班同学都认识你呢!」
「是吗?」我苦笑道。
「对啊对啊,你有两个男朋友!他们为了你,打得可凶了!」小男孩一边说,一边手上还比画着。
小男孩声情并茂的样子逗笑了我。
我笑着问道:「那你们班同学都是怎么说我的呀?」
男孩有些犹豫,「额……说什么的都有,但是女孩子们都是很羡慕你的!」
「羡慕?」这个答案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对啊,因为你的两个男朋友都很帅啊!她们说有一个就行!」
我笑得不行,「你这小孩,还挺会逗女孩欢心的,现编的吧?」
被我一眼看穿,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他可爱的表情让我的心情好了许多。
我笑着接过他手里的折纸,折了起来。
千纸鹤刚刚折成,男孩特别高兴地接过。
「哇,姐姐你太厉害!」
就在这时,突然来了个中年女人,一把将男孩拉到了身后。
「小杰!不是告诉过你,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吗?
「更何况是这种不知检点的女人!」
女人气势汹汹又义愤填膺地看着我,仿佛我犯了天大的错。
「可是……这个姐姐人挺好的呀?还比视频里漂亮好多……」那个叫小杰的男孩犹豫着看着我。
「漂亮有什么用,就知道勾引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像这种贱女人,我见一个骂一个!」
不堪入耳的词一个接着一个,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和电梯里时被人盯着的感觉一样。
是一种窒息感。
胸口的钝痛适时传来,我捂着心口,满头大汗。
小杰妈妈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
「哎,你别装啊!
「你们都看见了,我可没碰她啊,是她自己晕倒的!
「小杰,别看了,快走!」
李野姗姗来迟,将我抱回了病房。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李野的相处,堪称是一种诡异的平静。
我时常盯着窗外出神,又或是盯着那张遗愿清单的其中一项。
【第二十个愿望:拍一张全家福,和梁爸梁妈(空)】
这个愿望,似乎也无法完成了啊。
那天之后,那个叫小杰的男孩经常偷偷跑来看我,让我教他折千纸鹤。
他的到来,为我增添了几丝难得的乐趣。
李野对此不置一词,只是静静地看着我俩,然后为我们做一些服务工作。
也可能是因为他手笨,千纸鹤折得像鸡,被小杰狠狠嫌弃。
但李野一个眼神过来,小杰立马不敢说话了。
小杰偷偷在我耳边说:「姐姐,你这个男朋友虽然帅,但是看起来好凶啊。」
我被他逗笑了。
然后他又一本正经地说:「那个也不太行,那个哥哥打人,那个哥哥把李野哥哥摁在地上打!」
我俩蛐蛐的样子落在李野的眼里,他却没有说话,只是别扭地转过身去,不理我们。
就在这时,门后吵吵嚷嚷地涌进了一群人。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带着一群扛着摄像机的记者们冲了进来。
他们的身后还有医院的保安和几个维持秩序的医护人员。
小杰也被吓到了,我连忙把他往后拉。
李野见状直接挡在了小杰前面。
摄像机的快门声不断传来。
话筒都快怼到我的脸上了。
「请问你是祝嬿语吗?」
「有传闻说你靠勾引某教授获得资助考上大学,现在又和人家儿子搞上了,是真的吗?」
「你现在身旁站着的是宋氏集团长子宋苇杭,他和你又是什么关系呢?」
「听说你之所以能拿到保研名额是靠男女关系,是你五十岁的导师从中帮忙的,对吗?」
「当时两个男人为你大打出手的时候,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你爸爸向我们爆料,当年你妈妈就是靠这种手段和他结的婚,所以你这是女承母业吗?」
爸爸?我望向了那个带人冲进来的中年男人。
来源:蓝云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