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接到总监王涛电话的时候，我正盯着屏幕上瀑布一样滚动的代码出神。

接到总监王涛电话的时候，我正盯着屏幕上瀑布一样滚动的代码出神。

「林陌，来我办公室一趟。」

王涛的声音听起来异常疲惫，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毕竟，公司最重要的「星光计划」项目，就在半小时前，服务器数据被物理清空了。

整个项目组长达半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作为「星光计划」的核心程序员，我难辞其咎。

走进王涛的办公室，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让我坐，而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复杂。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雪茄味，呛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服务器的事，你知道了？」他开门见山。

我点了点头，喉咙发干：「刚知道，王总，我正在排查原因。」

「不用排查了。」王涛打断我，颓然地坐进大班椅里。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根雪茄，却半天没有点燃，只是反复摩挲着。

「是子聪干的。」

子聪，王涛的宝贝儿子，王梓聪。

一个靠着老子关系，毕业就空降到我们项目组的纨绔子弟。

平时让他写个最简单的模块都BUG频出，代码写得像一坨屎。

我瞬间明白了什么，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他怎么会……」

「他想在服务器上装个私服游戏，」王涛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结果输错了一条指令。」

`rm -rf /*`

这条被所有程序员戏称为「从删库到跑路」的禁忌指令，王梓聪竟然真的敲了下去。

我气得浑身发抖，差点笑出声来。

真是个天才。

这已经不是技术问题了，这是智商问题。

「王总，这件事非同小可，必须马上上报给公司高层！」我义正辞严。

「星光计划」是公司今年转型的关键，董事长陈董亲自盯着，如今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必须有人负责。

王涛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恳求，或者说是算计。

「林陌，我知道你一直是我最得力的干将。」

「这几年，我待你不薄吧？」

他开始打感情牌了。

我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表演。

「子聪还年轻，他不能有这个污点，这会毁了他一辈子。」

「所以呢？」我冷冷地问。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那句我预料之中的话。

「这个锅，你来背。」

我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讥笑，就是觉得荒谬，发自内心的想笑。

「王总，您没开玩笑吧？」

「我拿我儿子的前途跟你开玩笑？」王涛的脸沉了下来。

「林陌，你听我说完。」

「你主动承认是你操作失误，公司最多给你一个引咎辞职的处理。」

「我会给你准备一份最丰厚的离职补偿，N+3，一分不少。」

「另外，我私下再给你五十万，算是对你的补偿。」

「等风头过去，我托关系把你安排到咱们的合作方公司，职位和薪水只高不低。」

「你看怎么样？」

他像一个循循善诱的魔鬼，描绘着一幅看似美好的蓝图。

但我知道，一旦我背上这个黑锅，我在这个行业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哪个公司敢要一个能把核心项目服务器删干净的程序员？

就在他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我的右手已经悄悄伸进口袋，按下了手机的录音键。

这是我多年职场生涯养成的一个习惯，不为害人，只为自保。

今天，它似乎要派上大用场了。

「王总，五十万，就想买我半年的心血和整个职业生涯？」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一样。

王涛的脸色彻底变了，图穷匕见。

「林陌，你别给脸不要脸！」

「服务器的最高权限密码，只有你和我知道。」

「我说是我儿子干的，谁信？他连服务器地址都不知道！」

「而你，是项目的核心，所有的操作日志都可以指向你。」

「到时候，公司追究起来，你不止是丢工作，可能还要面临巨额的经济索赔！」

「你一个外地来的穷小子，赔得起吗？」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我平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小丑。

「说完了吗？」

「说完了，我就出去了。」

「你！」王涛气得一拍桌子，「你敢走出这个门，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我没再理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回到工位，我将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按下了保存键。

然后，我开始默默地备份我这半年来所有的工作记录、邮件往来、以及我和王梓聪在项目中的所有沟通证据。

我知道，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果然，下午三点，公司发布紧急通知。

董事长、CTO、所有相关部门总监，以及「星光计划」全体成员，召开紧急会议。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像要结冰。

董事长陈董坐在主位，一个年过半百但精神矍铄的男人，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他一手创办了这家公司，以铁腕和远见著称。

王涛坐在他下首，脸色苍白，但眼神却故作镇定。

王梓聪则缩在角落里，头埋得低低的，像一只受惊的鹌鹑。

我坐在长桌的末尾，面无表情。

「关于星光项目服务器的重大事故，」陈董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议室的温度又降了几分，「王涛，你是项目总监，你先说。」

王涛站了起来，深吸一口气，然后指向我。

「陈董，各位领导，我对这次事故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

「但是，事故的直接原因，是项目核心工程师林陌的严重操作失误！」

他声色俱厉，仿佛我真的是罪魁祸首。

「他今天上午在进行数据库维护时，违规操作，误删了所有数据！」

「这里，是我从后台调取的操作日志，IP地址和操作时间都明确指向了林陌的工位！」

他把一份打印出来的文件分发给各位领导。

我瞥了一眼，呵，证据做得还挺全。

可惜，IP地址可以伪造，但真正的罪犯，却蠢得连监控都忘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惊讶，有怀疑，有惋惜，也有幸灾乐祸。

「林陌，」陈董看向我，「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王梓聪。

「王梓聪，你来说说，上午十点半左右，你在哪里？」

王梓聪被我点名，浑身一颤，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在工位上……写代码……」

「是吗？」我笑了笑，「可我怎么记得，你鬼鬼祟祟地进了服务器机房呢？」

「你胡说！」王梓聪立刻尖叫起来，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我没有！你血口喷人！」

王涛也立刻帮腔：「林陌！你自己犯了错，还想拖同事下水吗？简直是丧心病狂！」

父子俩一唱一和，演技堪比影帝。

我不再理会他们，而是转向陈董，不卑不亢地说：「陈董，我没有进行任何违规操作。」

「真正的肇事者，另有其人。」

「我请求调阅今天上午十点到十一点，服务器机房门口的监控录像。」

此话一出，王涛和王梓聪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们显然没想到，我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要求看监控。

陈董何等人物，立刻就从他们的反应中看出了端倪。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身边的助理使了个眼色。

助理立刻会意，拿起电话拨了出去。

等待的几分钟里，会议室死一般的寂静。

王涛额头上的冷汗，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很快，助理的手机响了，他接听后，脸色变得古怪，然后走到陈董身边耳语了几句。

陈董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王涛，」他缓缓开口，「行政部说，机房门口的监控，坏了。」

王涛立刻松了一口气，强作镇定地说：「可能是设备老化吧……」

「是吗？」陈董冷笑一声，「那么巧，偏偏在今天上午坏了？」

「陈董，这……」王涛语塞。

「监控坏了没关系。」我平静地打破了僵局。

「我这里，还有点别的东西。」

我拿出手机，连接上会议室的蓝牙音响。

「陈董，各位领导，在我解释之前，我想请大家听一段录音。」

王涛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像一头发疯的公牛，想冲过来抢我的手机。

「林陌！你敢！」

但已经晚了。

我按下了播放键。

王涛那熟悉又疲惫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会议室的每一个角落。

「是子聪干的。」

「他想在服务器上装个私服游戏……」

「这个锅，你来背。」

「我会给你准备一份最丰厚的离职补偿……私下再给你五十万……」

「你一个外地来的穷小子，赔得起吗？」

录音不长，也就几分钟。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王涛面如死灰，瘫坐在椅子上，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王梓聪则已经吓得快要哭出来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主位的陈董，等待着他的雷霆之怒。

我挺直了腰杆，心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意。

我想，王涛父子完蛋了，而我，将是揭露真相的英雄。

然而，陈董的反应，却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

他听完录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讶。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王涛，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王涛，你被开除了。」

意料之中。

「即刻生效，公司将保留追究你法律责任的权利。」

王涛浑身一软，彻底倒了下去。

我心中一阵舒畅。

然而，陈董的下一句话，却让我如坠冰窟。

他转过头，锐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还有你，林陌。」

「你也被开除了。」

我整个人都懵了，仿佛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问出口，「陈董，我……我是揭发他的人！」

「揭发？」陈董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王涛因为以权谋私，任人唯亲，试图掩盖重大事故，被开除，理所应当。」

「而你，」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冰冷，「你在得知真相的第一时间，想的不是通过正常渠道向公司汇报，而是偷偷录音，保留证据，想在最关键的时候，作为你谈判和报复的筹码。」

「你的行为，本质上是一种职场勒索。」

「你把公司的重大利益当成了你个人表演的舞台，把揭露真相的过程，变成了一场你精心策划的复仇爽剧。」

「我们公司，不需要王涛那样的蛀虫，」陈董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也同样不需要你这样心机深沉，把规则玩弄于股掌的员工。」

「我的公司里，忠诚和规则，永远在个人能力之上。」

「你们两个，现在就去人事部办手续。」

「滚。」

最后一个字，掷地有声。

我呆立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赢了吗？

我好像赢了，我成功地让王涛父子身败名裂。

我又输了吗？

我好像也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连工作都丢了。

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阳光有些刺眼。

我抱着装满个人物品的纸箱，感觉像做了一场荒诞的梦。

我错了吗？

面对不公，我奋起反击，难道有错吗？

或许，在陈董那种人的世界里，程序正义，比结果正义更重要。

又或许，他只是不希望看到一个敢于挑战上级权威，并成功了的下属。

这样的下属，不好控制。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我把自己关在出租屋里，思考人生。

我投了几份简历，但都石沉大海。

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被前东家开除的事情，可能已经传开了。

就在我快要山穷水尽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是林陌先生吗？你好，我是猎头公司的，我姓张。」

我愣了一下，猎头？

「我们这里有一个高级技术专家的职位，是国内顶尖的科技公司『远航科技』在招聘，他们对您的履历非常感兴趣。」

远航科技？那不是我们前公司的死对头吗？

「你们……怎么会找到我？」我有些疑惑。

「是有人向我们力荐了您。」猎头笑着说。

「谁？」

「这个我不能透露，不过对方说，您技术过硬，人品也过硬，是个难得的人才。」

技术过硬，人品也过硬？

我苦笑了一下，我这「人品」，刚被前老板定义为「心机深沉」。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参加了远航科技的面试。

面试出乎意料的顺利，几轮技术面和HR面下来，他们对我非常满意。

最后，远航的CTO亲自面试我。

他问了我一个问题：「我听说你是因为举报上司，被前公司开除的？」

我点了点头，准备好接受又一次的审判。

没想到，CTO却笑了。

「干得漂亮。」

「我们需要的就是你这样有技术，有原则，还有点脾气的工程师。」

我顺利拿到了offer，职位、薪水都比之前高出了一大截。

入职那天，我坐在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城市天际线，依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晚上，我收到了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邮件。

邮件里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只有短短几句话。

「林陌，祝贺你找到新的舞台。」

「在我的公司，我不能留下一个破坏规则的人，哪怕你是对的。这是为了警示所有人，公司的秩序高于一切。」

「但我同样不能让一个有才华、有风骨的年轻人，因此埋没。所以我把你推荐给了老朋友。」

「职场不是非黑即白的童话世界，它有它的生存法则。你用你的方式给我上了一课，我也用我的方式，给你上了另一课。」

「希望你在新的地方，能更好地平衡能力、规则和人性。」

看着邮件，我久久无语。

我终于知道那个神秘的推荐人是谁了。

陈董。

这个老辣的猎手，用最冷酷的方式将我踢出局，又用最隐蔽的方式，给了我一条生路。

他既维护了他的规则，也没有放弃他眼中的人才。

我关上电脑，走到窗前。

城市的灯火璀璨如星，像无数个「星光计划」。

或许，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吧。

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复杂的博弈和永恒的利益。

我以为我打败了恶龙，结果却被另一个更强大的存在，教会了游戏的真正玩法。

也好。

游戏，才刚刚开始。

来源：职场t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