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江月,二十二岁,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生活原本像一池波澜不惊的春水,直到那天下午,一颗巨石毫无征兆地砸了进来,激起滔天巨浪。
我叫江月,二十二岁,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生活原本像一池波澜不惊的春水,直到那天下午,一颗巨石毫无征兆地砸了进来,激起滔天巨浪。
那天我跟同学约在市中心新开的商场逛街,因为堵车,我到得早了些,就近找了家咖啡馆坐着等她。
落地窗外人来人往,阳光懒洋洋地洒在身上,我正刷着手机,眼角余光不经意地一瞥,整个人瞬间僵住,血液仿佛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我看到了我的爸爸,江海东。
他正陪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孩从对面的亲子餐厅里走出来,脸上的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宠溺。
那笑容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因为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挽着他胳膊巧笑嫣然的女人,分明就是我的妈妈柳静,可我知道,我妈妈此刻应该正在家里准备晚饭,她昨天还跟我说,今天要给我做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更让我如坠冰窟的是,那个被我爸爸牵着手,扎着和我同款丸子头,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竟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鼻子,甚至连笑起来时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就像是照镜子一样。
我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凭着本能,颤抖着手举起手机,隔着玻璃,将这刺眼又荒诞的一幕拍了下来。
照片里,那个“江海东”低头,温柔地替那个“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那个“柳静”则亲昵地靠在他的肩上,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幸福得像一幅精美的油画。
而我,像个可笑的局外人,被隔绝在这幅画之外。
我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这是怎么回事?
我爸出轨了?可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如此相像的两个人?连女儿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出轨能解释的了,这简直就是恐怖故事。
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走向停车场,那个女孩还蹦蹦跳跳地,不时回头冲着我爸撒娇,而我爸总是极有耐心地回应着她。
那是我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我的爸爸江海东,是一名商人,常年在外奔波,对我虽然不错,但总是带着几分严厉和疏离,我们之间,更像是传统的父女,相敬如宾,缺少这种亲昵的互动。
我再也坐不住了,扔下几十块钱在桌上,疯了一样地冲出咖啡馆,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
我的心在狂跳,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炸开,每一个都足以将我二十二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彻底粉碎。
我看到他们上了一辆黑色的奔驰,车牌号我认得,是我爸公司的车。
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汇入车流,我像个游魂一样站在原地,直到同学赶来,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江月!你想什么呢?魂都丢了。”
我猛地回过神,看着同学关切的脸,眼泪差点就掉下来。
我该怎么跟她说?
说我刚刚看见我爸带着另一个家庭,一个和我家一模一样的家庭,在逛街?
她一定会以为我疯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我们去逛逛吧。”
那一整个下午,我都心不在焉,同学说的什么我一句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那张照片,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孩,还有我爸那陌生的笑容。
回到家,妈妈柳静果然在厨房忙碌,香气四溢的糖醋排骨已经出锅了。
“月月回来啦,快去洗手,你爸今天也难得回来早,马上就能吃饭了。”妈妈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我换鞋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客厅,我爸江海东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戴着金丝眼镜,神情严肃,是我熟悉的样子。
他听到声音,抬头看了我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回来了。”
和我下午看到的那个笑容满面的男人,判若两人。
我站在玄关,看着这个熟悉的家,熟悉的爸妈,第一次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
这一切,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或者说,都是假的?
晚饭时,我心事重重,几乎没怎么动筷子。
“怎么了月月,不合胃口吗?”妈妈关切地问。
我爸也从报纸上抬起头,皱了皱眉,“在学校遇到什么事了?”
我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下午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眼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点开那张照片,颤抖着放到餐桌上。
“爸,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02
手机屏幕的光,在略显昏暗的餐厅里显得格外刺眼,那张照片,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瞬间打破了所有的温馨和宁静。
我妈柳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凑过来看了一眼,随即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爸,“海东,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女人……这个女孩……”
她的声音都在发抖,显然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我爸江海东的反应更是印证了我的猜想,他看到照片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那张向来严肃沉稳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慌乱。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抢过我的手机,被我一把按住。
“江月!你从哪里拍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恼羞成怒的厉色。
“乱七八糟?”我冷笑一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却异常清晰,“爸,你下午三点一刻,在万象城的亲子餐厅,陪着这个女人和这个女孩吃饭,然后去了停车场,开着你公司的车走了,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你还要狡辩吗?”
我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戳破了他最后的伪装。
餐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我们三个人粗重的呼吸声。
我妈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她捂着嘴,身体摇摇欲坠,看着我爸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痛苦,“海东,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那个女人是谁?那个孩子又是谁的?”
“我……”我爸张了张嘴,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看了一眼痛哭的妻子,又看了一眼决绝的我,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试图解释,“小静,月月,你们听我说,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这是一个误会。”
“误会?”我几乎要笑出声来,“长得跟我妈一模一样的女人是误会?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女孩也是误会?爸,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还是在侮辱我妈的感情?”
“我没有!”江海东猛地一拍桌子,餐具发出刺耳的碰撞声,“这件事很复杂,我不能说!”
“不能说?”我妈彻底崩溃了,她抓起桌上的一个杯子就朝我爸砸了过去,“江海东!你这个骗子!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这个家吗?”
杯子砸在墙上,四分五裂,就像我们这个岌岌可危的家。
我爸没有躲,任由碎瓷片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他闭上眼,满脸痛苦和挣扎,过了很久,才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小静,月月,求你们,相信我一次,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家,我从来没有背叛过你们。”
“为了这个家?”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为了这个家,所以你在外面有了另一个家?一个复制粘贴的家?爸,你觉得这种话,我会信吗?”
“是真的!”他急切地辩解,“那个家庭……是假的,是我的一个……一个任务。”
“任务?什么任务需要你找一个和我妈一样的女人,生一个和我一样的女儿?你是演员吗?在体验生活?”我的言辞越来越尖锐,每一个字都带着刺。
我爸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他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呻吟着。
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妈妈的哭声,爸爸的沉默,我的质问,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们三个人都困在其中。
我知道,这个家,回不去了。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急促而有力的三声,像是某种约定好的暗号。
我爸浑身一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站起来,“他们来了。”
“谁来了?”我和我妈都愣住了。
他没有回答,而是快步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神情严肃,气质冷峻,他们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爸身上。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男人点了点头,“江先生,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组织上决定,可以向家属进行有限度的信息披露。”
“谢谢,谢谢你们。”我爸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我妈止住了哭声,我和她都一脸茫然地看着这几个陌生人,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个男人走到我们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深红色的证件,在我眼前亮了一下。
证件上,国徽庄严而肃穆,下面是几个烫金大字:国家安全局。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国安局?
这跟我爸的“另一个家”有什么关系?
男人收起证件,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对我和我妈说:“柳静女士,江月女士,请跟我们走一趟,有些事情,我们需要当面向你们解释清楚。另外,为了保密需要,你们的手机需要暂时由我们保管。”
我看着我爸,他对我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恳求,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如释重负。
我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只能机械地跟着他们,走出这个我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家。
坐上那辆黑色的轿车时,我回头看了一眼,我家的灯还亮着,但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在一瞬间变得无比陌生。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我的心里却翻江倒海。
一个荒诞至极的念头,开始在我脑海中疯狂滋生。
国安局的介入,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女孩,我爸说的“任务”……
难道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我完全无法想象的真相?
03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栋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灰色建筑前,没有任何标识,只有门口站岗的哨兵,提醒着这里的与众不同。
我和妈妈被带进了一个简洁到有些冷清的会议室,刚才那个出示证件的男人,自称姓王,是这里的负责人。
王主任给我们倒了两杯热水,然后在我爸的陪同下,坐在了我们对面。
“柳静女士,江月女士,首先,我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你们造成的困扰,表示歉意。”他的开场白官方而客气。
我妈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但依旧红着眼眶,声音沙哑地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丈夫他……他到底做了什么?”
王主任看了一眼我爸,我爸艰难地点了点头。
“江海东同志,是我们的高级特工,他已经为国家默默奉献了二十五年。”王主任的下一句话,让我们母女俩都愣住了。
特工?
我爸?那个每天看报纸,跟我讨论股票,因为我考试不及格会生气的普通商人?
这比电影情节还要离奇。
王主任似乎看出了我们的难以置信,他继续解释道:“江同志从二十五年前开始,就接受了一项代号为‘镜面’的绝密任务,任务内容,是伪装成另一个人,打入一个危害国家安全的庞大犯罪组织内部。”
“为了让这个伪装身份更加天衣无缝,组织上为他建立了一个‘影子家庭’,也就是今天江月女士看到的那一家人。”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紧紧地盯着王主任,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那个女人,代号‘方敏’,是我们的另一位同志,她接受了高强度的模仿训练和微整形手术,目的就是为了在所有外部特征上,无限接近柳静女士你。”
“而那个女孩,沈星……”王主任顿了顿,目光转向我,“她并非江海东同志的亲生女儿,而是一名烈士的遗孤,因为外形与你幼年时极为相似,被组织选中,从小就生活在这个‘影子家庭’里,她的存在,是为了让江海东同志的父亲身份更加牢固,无可挑剔。”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我和我妈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大脑因为接收了太过庞杂和颠覆性的信息而彻底宕机。
我爸是特工?
那个家是假的?
那个女人是整容的?
那个女孩是烈士遗孤?
每一个信息点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我脑海里炸开,炸得我头晕目眩。
“所以……所以这一切都是演戏?”我妈颤抖着嘴唇,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以这么理解。”王主任点了点头,“这是一场长达二十多年的戏,江海东同志是主角,他需要同时扮演好两个角色,一个是商人江海东,另一个,是犯罪组织的核心成员‘沈伟’。而你们,柳静女士,江月女士,你们的真实生活,就是他‘沈伟’这个身份最完美的掩护和背景板。”
“为什么……为什么要选我们?”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那个女孩要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因为真实,才是最好的伪装。”王主任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犯罪组织的首脑生性多疑,他会调查‘沈伟’的一切,当他发现‘沈伟’有一个真实存在的、幸福美满的家庭时,他才会彻底放下戒心。而那个影子家庭的存在,是为了应付组织内部的监视和试探。”
“至于沈星为什么和你长得像,一方面是巧合,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应对极端情况。如果有一天,你的安全受到威胁,沈星可以作为你的‘替身’,迷惑敌人,为你争取生机。”
替身……
这个词像一根冰锥,刺得我心脏生疼。
原来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有一个女孩,从出生开始,就活成了我的影子,甚至在必要的时候,要用她的生命来保护我。
这太荒谬了。
“那我爸他……”我看向江海东,那个我熟悉又陌生的父亲,他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我们。
“他对我们……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问出口,我的心都揪紧了。
江海东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他看着我,又看着我妈,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愧疚。
“小静,月月,我对天发誓,我对你们的感情,对这个家的感情,没有一丝一毫的虚假。每天从那个‘家’里脱身,回到你们身边,才是我唯一感到放松和真实的时刻。”
“那二十多年……你一定很辛苦吧?”我妈看着他脸上的伤痕,看着他疲惫的神情,眼神里的怨恨,渐渐被心疼所取代。
一个男人,过了二十多年的双面人生,一边是刀光剑影的卧底生涯,一边是柴米油盐的家庭生活,他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和煎g熬。
“都过去了。”我爸摇了摇头,伸手握住我妈的手,“任务……很快就要结束了。”
王主任适时地补充道:“‘镜面’行动已经进入收网阶段,犯罪组织的核心成员即将被一网打尽。等到任务结束,江海东同志就可以真正回归家庭了。”
他看着我们,神情严肃地说道:“今天告诉你们的一切,都属于国家最高机密,我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江海东同志的苦衷,并且,在任务彻底结束前,为他保守这个秘密。从现在开始,你们需要忘掉今天看到和听到的一切,像往常一样生活,不能有任何异常,否则,不仅会威胁到江海东同志的安全,也会让二十多年的努力功亏一篑。”
我和我妈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心疼和一丝了然。
我们默默地点了点头。
离开那栋灰色大楼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我和妈妈坐着来时的车回家,我爸留在了那里。
车里很安静,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五味杂陈。
真相大白了,可我却感觉更加迷茫。
我爸是英雄,这让我感到骄傲,可一想到那个叫沈星的女孩,那个活成我影子的女孩,我的心里就堵得难受。
她的人生,又该由谁来负责呢?
这一切,真的像王主任说的那样简单吗?
一个深埋在我心底的疑点,像一颗种子,悄悄地发了芽。
如果一切都是为了伪装,那为什么要把那个影子家庭,伪装得如此……完美?
完美到,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感到了嫉妒。
04
接下来的日子,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我和妈妈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我们努力扮演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妈妈不再追问爸爸晚归的原因,只是会在他回来时,给他端上一碗热汤。
我也不再用叛逆和冷漠去试探他的底线,而是会主动跟他聊聊学校的趣事。
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弥补对他二十多年缺席的理解和心疼。
爸爸回家的次数多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些,虽然依旧带着疲惫,但那种紧绷的感觉,似乎在慢慢消散。
他会陪妈妈看她喜欢的电视剧,会检查我的功课,甚至还笨拙地学着给我做了一次可乐鸡翅,虽然最后有点糊了。
家里似乎又充满了温馨的气氛,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内心深处,那颗怀疑的种子,正在疯狂地生长。
国安局的解释天衣无缝,逻辑上无懈可击,可情感上,我却始终无法完全接受。
尤其是关于那个叫沈星的女孩。
“烈士遗孤”、“替身”……这些冰冷的词汇,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忍不住去想,她过着怎样的生活?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吗?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影子”吗?
她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在某个瞬间,怀疑自己人生的真实性?
我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或者说,是一种源于愧疚的探究欲。
我开始在网上搜索关于“沈星”的一切。
我利用那天匆忙一瞥记下的信息,在各种社交平台上搜索她的名字。
很快,我找到了她的微博。
她的微博名叫“星辰大海”,头像是一只可爱的猫咪,和我用的是同一个系列的头像。
点进去,里面的内容让我再次陷入了巨大的恍惚。
她分享的生活日常,简直就是我的翻版。
我前脚刚发了去看画展的朋友圈,她后脚就发了在同一个画展拍的照片,角度都惊人地相似。
我上周和同学去吃了新开的日料,她也发了同款的寿司拼盘,配文是“爸爸带我来吃的,超美味”。
她甚至和我一样,喜欢同一个小众乐队,会为了抢不到演唱会门票而懊恼。
我们就像是活在平行时空的同一个人,过着几乎完全同步的生活。
这真的是“模仿”就能做到的吗?
这已经超出了模仿的范畴,这是一种……刻意的复刻。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精心地操控着我们的人生轨迹,让我们无限趋同。
我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觉得寒冷。
王主任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真实,才是最好的伪装。”
可这太真实了,真实得让我感到恐惧。
我往下翻着她的微博,一条发布于半年前的内容,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张她和那个“假妈妈”方敏的合影,两人头挨着头,笑得无比灿烂。
配文是:“祝我最爱的妈妈生日快乐!希望你永远年轻漂亮!”
照片下面,有一个熟悉的ID评论道:“生日快乐,替我向弟妹问好。”
那个ID,是我二叔的。
我二叔,我爸的亲弟弟。
他怎么会认识方敏?还称她为“弟妹”?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
如果影子家庭是绝密的,是为了欺骗敌人,那为什么我二叔会知道?还和他们有互动?
这不符合逻辑!
除非……除非我二叔也是这个“镜面”计划的一员。
或者,还有一个更可怕的可能——
国安局对我们说的,根本就不是全部的真相。
他们隐瞒了更深层次的东西。
我立刻给我二叔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月月啊,怎么突然想起来给二叔打电话了?”二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意外。
“二叔,我问你个事,你认识一个叫‘方敏’的女人吗?”我开门见山地问道。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月月,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二叔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和警惕。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要告诉我,你认不认识她?你为什么会祝她生日快乐,还叫她弟妹?”我紧紧地追问。
“月月,听二叔一句劝,这件事你不要再查下去了。”二叔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恳求和警告,“你爸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这个家好,你只要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地生活就行了,知道吗?”
“为了我好?”我冷笑,“你们所有人都用这句话来搪塞我!如果真的为我好,就不该让我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里!二叔,你告诉我实话,沈星到底是谁?那个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能说!”二叔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这是纪律!江月,我警告你,这不是你该掺和的事情,否则会害了你,也会害了你爸!”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二叔的反应,证实了我的猜测。
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国安局的解释,就像一个精心编织的盖子,掩盖住了下面更深、更黑暗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的核心,就藏在那个和我一得一模一样的女孩——沈星身上。
我必须找到她。
我必须当面问清楚。
我给她发了一条私信:“我们长得一模一样,我想,我们有必要见一面。这关系到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
这一次,我没有用疑问句,而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陈述句。
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也和我一样,充满了疑惑。
05
发出私信后,我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两个小时。
我盯着手机屏幕,一遍遍地刷新,手心里全是汗。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回我,也不知道她看到这条信息会是什么反应。
是惊恐,是愤怒,还是和我一样的迷茫?
终于,对话框里跳出了一个“对方正在输入…”。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几秒种后,一条简短的回复弹了出来:“在哪里见?”
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截了当。
我反而松了一口气,这证明她和我一样,都迫切地想知道真相。
我们约在了两天后,一个离我们两家都很远的,城市另一端的一个旧书店。
那里人少,安静,适合交谈。
见面的那天,我特意穿了一身和她微博里那条白色连衣裙完全不同的黑色运动装,我不想让我们第一次的见面,看起来像一场滑稽的模仿秀。
我提前到了书店,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假装看书,实际上眼角的余光一直在警惕地观察着门口。
下午三点整,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推门而入。
当她抬起头,目光在书店里逡巡时,我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我看着她,就像看着一面镜子。
镜子里的人,有着和我完全相同的五官,相同的身高,甚至连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惊愕和审视,都如出一辙。
她也看到了我,脚步明显一顿,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无法掩饰的震惊。
书店里很安静,我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向我走来,在我们之间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站定。
我们谁都没有先开口,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对方,仿佛要从对方的脸上,找出和自己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同之处。
但结果是令人失望的,也是令人恐惧的。
我们,真的是一模一样。
“你就是江月?”最终,她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但声线和我几乎没有差别。
“你就是沈星?”我反问。
她点了点头,拉开我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你找我,是为了我爸的事?”她开门见山,眼神锐利地看着我。
我愣了一下,“你爸?”
“对,沈伟。”她报出了那个属于我爸的假名字,“前几天,我无意中发现,他有另一个手机,里面全是他和一个叫柳静的女人的合影,还有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女孩的照片。”
我的心猛地一沉,原来她也发现了。
“他告诉我,那是一个任务,他是国家的人,那个家庭是为了迷惑敌人而存在的。”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复述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他们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苦笑了一下,“他们说,我爸叫江海东,是特工,而你的家庭,是他的‘影子家庭’,你是烈士遗孤,是我的‘替身’。”
“替身?”沈星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咀嚼着这个词,眼神里闪过一丝自嘲和冰冷,“真是个不错的说法。”
我们再次陷入了沉默。
彼此的故事,就像两块严丝合缝的拼图,完美地拼接在了一起,共同构成了一个巨大而荒诞的谎言。
我们都被告知,对方是假的,自己才是真的。
“你不信,对吗?”我看着她,轻声问道。
“你信吗?”她反问。
我们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答案。
不信。
“漏洞太多了。”沈星率先打破了沉默,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几张打印出来的照片,推到我面前。
“这是我爸,也就是沈伟,年轻时候的照片,你看。”
我拿起照片,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上面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眉眼和我爸江海东一模一样,但气质更显儒雅和书卷气。
他身边还站着另一个人,同样穿着白大-褂,和他长得也是一模一样。
“双胞胎?”我惊讶地问。
“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沈星摇了摇头,“但我查了我爸所有的档案,包括我爷爷奶奶那边的亲戚,没有任何关于他有双胞胎兄弟的记录。他就是家里的独生子。”
“那这个人是谁?”我的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我不知道。”沈星的脸色有些苍白,“而且,你看这张照片的背景。”
我仔细看去,照片的背景是一个实验室,墙上挂着一个蓝色的牌子,上面印着几个字,和一个特殊的标志。
“双子座计划实验室”。
“双子座计划……”我喃喃地念出这个名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二叔,我爸的亲弟弟,他的公司就叫“双子座科技”。
这绝对不是巧合!
“还有这个。”沈星又推过来一份文件复印件,“这是我从我爸的书房里偷偷复印的,一份二十多年前的……实验报告。”
我颤抖着手拿起那份报告,报告的标题是《“双子座计划”一期成果汇报》。
里面的内容充满了各种我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和数据,什么“基因序列比对”、“细胞克隆”、“胚胎培育”……
但最后结论那一页,我却看懂了。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实验体A(江海东)与实验体B(沈伟)体貌特征、基因序列相似度高达99.99%,社会化适应性良好,项目取得初步成功。”
“二期计划,‘繁星’项目,建议启动。目标:培育具备稳定遗传特性的第二代实验体,观察其成长轨迹与社会同步率。”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那份报告从我手中滑落,飘到了地上。
克隆……
实验体……
第二代实验体……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我爸江海东,和她的爸爸沈伟,根本就不是什么双胞胎,他们是克隆人!是那个所谓“双子座计划”的产物!
而我们,江月和沈星,也不是什么巧合,更不是什么替身。
我们是“繁星”项目,我们是……第二代实验体。
我们的人生,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一场被精心设计和监控的实验。
“所以,我们到底是谁?”我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沈星,那个和我拥有同一张脸的女孩,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沈星没有回答,她的眼眶也红了,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站起身,朝我伸出手。
“不管我们是谁,我们都不能再像棋子一样任人摆布了。”
“我们必须查清楚,这个‘双子座计划’到底是什么,背后的人是谁,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
“江月,从现在开始,我们是一起的。”
我看着她伸出的手,又看了看她那张和我一模一样,却写满了倔强和不屈的脸。
在巨大的荒诞和恐惧之中,一种奇异的联结感,油然而生。
我们不是敌人,不是影子,甚至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姐妹。
我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理解彼此的同类。
我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好,我们一起。”
06
和沈星结成联盟后,我们就像两个秘密特工,开始了小心翼翼的调查。
我们约定好,表面上维持原状,不让任何人看出破绽,私下里则共享所有能搜集到的信息。
我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我二叔,江海峰。
他的“双子座科技”公司,和那个神秘的“双子座计划”,不可能只是巧合。
我找了个借口,说毕业实习想去二叔的公司体验一下,二叔虽然有些疑虑,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进入公司后,我表面上是在行政部打杂,实际上却在利用一切机会,探查公司的秘密。
这家公司从表面上看,是一家再正常不过的IT企业,开发一些软件,做一些项目。
但通过几天的观察,我发现公司的核心区域,位于地下三层,那里戒备森严,需要多重密码和指纹才能进入,公司的普通员工根本不知道下面是做什么的。
而我的二叔江海峰,每天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待在下面。
我没有权限进入,只能从外围想办法。
另一边,沈星则负责从她父亲“沈伟”那里寻找突破口。
她告诉我,“沈伟”最近的状态很不好,经常一个人在书房待到深夜,有时候还会对着一张老照片发呆。
那张照片,就是我们看到过的,他和江海东在“双子座计划实验室”里的合影。
沈星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潜入书房,试图破解他的电脑密码,但都失败了。那个电脑的安保系统,比银行的还要复杂。
线索似乎陷入了僵局。
我们就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世界,能感觉到真相就在眼前,却怎么也看不真切。
转机发生在一个雨夜。
那天我因为帮同事整理一份紧急文件,在公司加班到很晚。
离开公司时,已经快十一点了,外面下着倾盆大雨。
我在公司门口等车,看到我二叔的车从地库里开了出来,他降下车窗,问我要不要送我回家。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上了车。
车里开着暖气,气氛有些沉闷。
“月月,在公司还习惯吗?”二叔一边开车,一边状似无意地问。
“挺好的,同事们都挺照顾我的。”我回答道。
“那就好。”他点了点头,“你爸……最近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你别怪他。”二叔叹了口气,“他这辈子,不容易。”
我沉默着没有接话,心里却在冷笑。
是啊,一个“实验体”,活得当然不容易。
就在这时,二叔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微微一变,戴上了蓝牙耳机。
“喂?”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二叔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你说什么?B-01的情绪出现剧烈波动?他想终止计划?”
B-01?
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份实验报告里,我爸江海东的代号是A-01,而沈伟的代号,正是B-01!
我立刻屏住呼吸,假装看窗外的雨景,耳朵却竖得老高。
“他想带走F-02?他疯了吗!他不知道F-02是整个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吗?绝对不行!”二叔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
F-02?F代表Female(女性)?02代表第二代?
这个代号,指的难道是……沈星?
“告诉他,冷静下来!现在收网在即,不能出任何岔子!‘镜面’行动的成果关系到我们所有人!如果他敢乱来,就启动紧急预案,控制住他!必要的时候……可以进行记忆清洗。”
记忆清洗……
这四个字像电流一样击中了我,让我浑身发冷。
原来他们还有这种手段。
二叔很快挂断了电话,车里的气氛更加压抑了。
他似乎也察觉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清了清嗓子,试图缓和气氛,“月月,最近学习压力大吗?等过阵子,二叔带你出国玩玩,散散心。”
我勉强笑了笑,“好啊。”
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刚才那通电话,信息量太大了。
沈伟想要终止计划,带走沈星。
而二叔他们,为了所谓的“收网”,不惜要将沈伟“记忆清洗”。
那个“镜面”行动,根本就不是国安局说的打击犯罪,它的真实目的,恐怕和“双子座计划”息息相关。
回到家,我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沈星。
沈星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我爸他……是想保护我。”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沈星,你现在很危险,他们可能会对你爸爸下手,然后下一个就是你。”我焦急地说。
“我知道。”沈星的声音却出奇地冷静了下来,“江月,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主动出击。”
“你想怎么做?”
“我要拿到我爸电脑里的全部资料。”沈星的语气斩钉截铁,“那里,一定有‘双子座计划’所有的秘密。”
“可你破解不了密码。”
“我破解不了,但有一个人可以。”沈星顿了顿,“我爸他自己。”
“你是说……”
“我要说服他,让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们。”沈星深吸了一口气,“他是B-01,但他也是我的爸爸。我相信,他的人性还没有被完全磨灭。”
“这太冒险了!”我惊呼道,“如果他把你供出去怎么办?”
“赌一把吧。”沈星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吗?”
挂掉电话,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窗外的雨还在下,电闪雷鸣。
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和沈星一模一样的脸,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我们的命运,已经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要么一起揭开真相,获得新生。
要么一起坠入深渊,万劫不复。
07
沈星的计划,比我想象的还要大胆和直接。
两天后,她约了“沈伟”在家里进行了一次摊牌。
我没有在场,但通过她后来断断续续的描述,我能想象到那场父女对话的惊心动魄。
沈星将我们找到的所有证据——那张合影,那份实验报告,以及我偷听到的二叔的电话内容,全部摆在了沈伟的面前。
沈伟的反应,从震惊,到痛苦,再到最后的颓然。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养大,却拥有着独立思想和反抗精神的“女儿”,这个被设定好的“实验体”,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没有像二叔担心的那样暴怒或否认,而是选择了坦白。
原来,“双子座计划”的创始人,并非什么神秘组织,而是我们的爷爷——江远山,一位曾经在国内享有盛誉的基因科学家。
爷爷一生致力于基因工程的研究,但在晚年,他的研究方向逐渐走向了极端,他痴迷于通过技术手段创造出“完美人类”。
于是,他利用自己的基因,秘密克隆出了两个“儿子”——江海东和沈伟。
江海东,也就是我爸,被他当成正常的孩子,在江家抚养长大,继承了他的社会关系和明面上的事业。
而沈伟,则被他秘密送走,从小接受各种严苛的训练,成为了他安插在黑暗世界的一颗棋子,为他攫取财富和资源。
所谓的“镜面”行动,从一开始就是个谎言。
这根本不是国家任务,而是爷爷为了测试两个“儿子”在不同环境下的能力,以及为了掩盖沈伟的非法活动,而联合江海峰(我二叔)一手策划的骗局。
国安局的王主任,也早就被他们收买,成了这个计划的保护伞。
而我们,江月和沈星,则是这个疯狂计划的延续。
爷爷在去世前,启动了“繁星”项目,他想看看,他的“完美基因”在第二代身上,能否实现稳定的遗传和同步的成长。
于是,我们两个“实验品”诞生了。
我们的人生,从穿着打扮,到兴趣爱好,再到人生轨迹,都被他们精心地设计和操控着,目的就是为了观察我们的“同步率”。
听到这里,我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们的人生,竟然源于一个疯子科学家的狂想。
我们的父亲,是他的作品。
我们,是作品的作品。
“那我妈呢?”我颤抖着问沈星。
“我们的妈妈,柳静和方敏,她们也是计划的一部分。”沈星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她们是经过基因筛选后,专门为我爸他们挑选的‘配偶’,甚至……她们的记忆都被动过手脚,让她们真心实意地爱上自己的丈夫,组建家庭。”
这太可怕了。
这已经不是谎言,而是对人性的彻底践踏。
沈伟告诉沈星,他早就厌倦了这种被操控的生活,尤其是在看着沈星一天天长大,他的人性渐渐复苏,他无法再把沈星当成一个冷冰冰的实验品。
他想带她逃离,过正常人的生活。
他将电脑里所有关于“双子座计划”的原始数据和这些年的实验记录,全部拷贝在了一个加密U盘里,交给了沈星。
“这是我们唯一的筹码。”沈伟对她说,“把这个交给真正能主持公道的人,彻底揭露这个计划。江海峰他们不会放过我的,但你和江月,必须活下去,活出自己的人生。”
拿到U盘的那一刻,沈星知道,她和沈伟的父女缘分,已经走到了尽头。
她立刻联系了我,我们将U盘里的内容备份了多份,然后,她按照沈伟的指示,将其中一份,匿名寄给了国家最高监察机构。
做完这一切后,我们知道,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江海峰很快就会发现沈伟的背叛,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抓到我们,销毁证据。
我匆匆回家,想带我妈一起走。
当我把一切真相告诉她时,她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很久都没有说话,眼神空洞得可怕。
她无法接受,自己深爱了二十多年的丈夫,美满的家庭,竟然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妈,我们快走吧,二叔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我焦急地催促她。
她却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微笑,“月月,你走吧,带着你妹妹一起走。我哪儿也不去了,这里是我的家。”
我明白,她的世界已经崩塌了,支撑她活下去的信念,已经化为乌有。
就在这时,我爸江海东回来了。
他看着屋里的情景,看着我妈失魂落魄的样子,和我手里紧紧攥着的行李箱,一切都明白了。
“你也知道了?”他看着我,声音沙哑。
我没有回答,只是红着眼看着他。
这个我叫了二十二年“爸爸”的男人,我此刻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他。
“也好。”他惨笑一声,“这样的日子,我也过够了。”
他走到我面前,从怀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和一把车钥匙,塞到我手里。
“这里面有一些钱,车在楼下,你们快走,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来。”
“那你呢?”我下意识地问。
“我犯下的错,总该由我来偿还。”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沙发上的我妈,“照顾好你妈妈……如果,如果她还认我这个丈夫的话。”
说完,他转身走向门口,背影决绝而悲壮。
“江海东!”我妈突然站了起来,冲他喊道,“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柳静的丈夫,是月月的爸爸!”
我爸的身体一震,他没有回头,只是抬起手,挥了挥。
我知道,他是去为我们争取时间了。
我含着泪,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家,拉着行李箱冲了出去。
在楼下,我看到了沈星,她也是一个人。
“我爸他……留下了。”她的声音很轻,但充满了力量,“他说,他要亲眼看到这个计划的覆灭。”
我们对视一眼,没有再多说,坐上车,发动引擎,在夜色中,朝着未知的远方疾驰而去。
我们身后,是我们破碎的家庭,和两个父亲用生命为我们换来的,一线生机。
08
我和沈星一路向南,开着那辆不起眼的大众车,穿过城市,穿过乡村。
我们不敢走高速,专挑偏僻的小路,每到一个新的城市,就会换掉手机卡,用现金支付一切开销。
我们像两只惊弓之鸟,时刻提防着可能出现的追捕。
但奇怪的是,一路都很平静。
没有想象中的围追堵截,也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员出现,仿佛江海峰和他的“双子座科技”在一夜之间,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半个月后,我们逃到了一个南方边陲的海滨小城。
这里阳光灿烂,海风温暖,生活节奏很慢,似乎能洗刷掉一切阴霾。
我们租下了一间能看到海的房子,暂时安顿了下来。
也是在这里,我们从新闻上,看到了关于“双子座计划”的结局。
新闻报道很隐晦,只说国内某知名科技公司“双子座科技”,涉嫌进行多项严重违法的“人类基因实验”,公司董事长江海峰及多名核心成员已被依法逮捕,背后牵扯出的庞大黑色产业链和保护伞,也正在被彻查。
报道中,提到了两名关键的“污点证人”,代号A-01和B-01,他们为案件的侦破,提供了决定性的证据。
但他们的下落,新闻里没有提及。
我和沈星看着电视屏幕,久久无言。
我们知道,A-01和B-01,就是我们的父亲,江海东和沈伟。
他们用自己的毁灭,换来了这个疯狂计划的终结,也换来了我们的自由。
至于我们的母亲,柳静和方敏,她们的结局我们无从得知。
或许她们也被带走接受调查,或许她们被安置在了某个地方,开始了新的生活。
又或者,她们的记忆被再一次“清洗”,忘记了这一切,忘记了我们。
我们不敢去联系,也不敢去打听。
过去的一切,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我们只想让它彻底过去。
在这个小城,我们开始尝试过一种全新的生活。
我们给自己取了新的名字,我叫“安然”,她叫“安宁”。
我们不再刻意去模仿对方,也不再纠结于彼此的相同。
我剪掉了长发,开始学着画油画,在海边支起画架,一画就是一下午。
沈星则迷上了冲浪,她买了一块冲浪板,每天都把自己晒得黝黑,在海浪里大笑,像个野孩子。
我们开始有了各自的朋友,有了不同的兴趣,我们的生活轨迹,第一次出现了分岔。
但我们依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我们会一起在傍晚去海鲜市场买菜,为最后一毛钱跟老板讨价还价。
我们会在深夜里,喝着啤酒,聊着那些永远无法对别人说出口的过去。
“你说,我们到底算什么?”有一次,我喝多了,看着她问道。
沈星看着远处的海面,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的侧脸轮廓和我是那么的像,眼神却又那么不同。
“我们就是我们。”她轻轻地说,“不是谁的复制品,也不是谁计划的一部分,我们是安然和安宁。”
是啊,我们就是我们。
我们或许诞生于一场荒诞的实验,但我们的人生,从逃离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掌握在了自己手里。
有一天,我在海边画画,一个邮递员找到了我,递给我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包裹。
我拆开包裹,里面是一本日记,和我妈妈的字迹一模一样。
日记本里,只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四个中年人。
我的爸爸江海东,和妈妈柳静,还有沈伟和方敏。
他们站在一起,在同一个海边,背景和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很像。
照片上的他们,没有了往日的精英模样,穿着最普通的衣服,脸上带着饱经风霜后的平静和释然。
他们对着镜头,笑着。
那笑容里,没有了伪装,没有了痛苦,只有一种淡淡的,温暖的光。
照片的背后,写着一行字:
“活下去,替我们看看这个没有被设计过的世界。”
我的眼泪,瞬间决堤。
我抬起头,看到沈星正从海里走上岸,她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阳光在她身上跳跃,她冲着我,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
我也笑了,含着泪,用力地朝她挥了挥手。
我知道,我们的过去或许或许无法选择,但我们的未来,拥有无限可能。
我们会带着四个人的期望,好好地,自由地,活下去。
在这个真实而广阔的世界里,作为安然和安宁,活下去。
来源:在牧场挤取牛奶的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