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从小害怕的竹马哥哥,成了联姻对象,我直接懵了:根本睡不了一点。下文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从小害怕的竹马哥哥,成了联姻对象,我直接懵了:根本睡不了一点。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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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窈一下飞机就给我发消息,单刀直入地问我昨晚有没有把周聿睡了。
“我去,这么好的机会,你居然又怂了?”她在电话那头恨铁不成钢地叹气,“祝潇同学,你这绝对是心理障碍,得治,赶紧的!”
“治个屁,我马上要开会了。”
我压低声音,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旁边那间全透明的玻璃会议室。
周聿已经坐在了主位上,他的秘书正把一份材料递到他手里,同时在他耳边简短地汇报着什么。
“不说了不说了,回头再聊。”
我挂了电话,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周聿就从一堆文件中抬起了头,但目光并没有落在我身上。
“各位,时间差不多了,会议开始吧。”
今天是我到自家公司战略发展部轮岗的第一天,因为和周氏集团有合作项目,我破天荒地和周聿出现在了同一场会议上。
学成归来,先在公司各个核心部门轮岗以积累经验,然后逐步晋升——这是所有家族企业培养接班人的标准路径。我现在走的这条路,周聿也曾经走过。
当然,他走得比我,比我们这个圈子里任何一个同龄人,都更加从容不迫。
这场会开得格外久,从下午两点一直持续到黄昏。期间,我的大脑必须时刻保持高速运转,以应对业务部门抛出的各种数据和分析报告,以及周聿时不时甩过来的那句“祝部长怎么看”。
将近两年的车轮战式历练,的确能让人飞速成长。我条理清晰地给出了自己的观点,并且在几个关键问题上,能和周聿你来我往地探讨下去。
如果我爸看到这一幕,估计晚上回家能高兴地开一瓶茅台庆祝。
渐入佳境的我,甚至在心里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非常好,祝潇,你已经是一个越来越成熟的职业女性了,公私分明,就算前一晚差点和这个男人亲上,现在也……
等等,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想起这件事?!
为时已晚,我的目光已经下意识地飘向了长桌对面。周聿正专注地听着市场部总监的汇报。
他穿着和昨晚相似的白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线条紧实的手臂。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支黑色的水笔,笔帽正无规律地轻敲着桌面。
听到某个关键信息时,他抬手抵住了下巴,食指不经意地,在自己的下唇上轻轻摩擦了一下。
就那么一下,昨晚他指腹触摸我嘴唇的记忆,瞬间被唤醒,并且被无限放大!
爆棚的羞耻感让我本能地绷直了双腿,结果脚下没踩稳,高跟鞋的鞋尖“砰”的一下,不偏不倚地踢到了对面正在滔滔不绝的市场部总监的小腿上。
“哎哟!”总监疼得龇牙咧嘴,汇报戛然而止。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视线,“唰”地一下全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对不起对不起,顾总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您腿这么长,一伸就踢中了!
“顾总监,这算工伤,”周聿头也不抬,若无其事地翻着手里的文件,“回头让祝部长请你们市场部喝下午茶。”
我瞪着他那张因为极力忍笑而微微抽动的嘴角,愤懑地把头扭向了一边。
会议结束,作为合作伙伴,周聿很礼节性地送我和同事们下楼。
大家都知道我和他之间的那点事,所以非常识趣地快步挤进了员工电梯,把我一个人留给了周聿,跟着他搭乘高层专属电梯。
“那个,”我硬着头皮找话题,“我爸说他最近得了块上好的古树茶饼,让你有空去我家喝茶。”
“好,替我谢谢叔叔。”周聿闲适地靠在电梯壁上,一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在手机上回复着消息,“不过今晚不行,改天吧。”
“哦,有应酬?”
“嗯。”他转过脸看向我,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万一我喝多了,你来接我吗?”
“你不是有司机吗?”
“他今天请假了。”
“……啊,那我……”
电梯“叮”的一声,一楼到了。
“骗你的。”他得逞地轻笑出声,“早点回家,今晚好像要下雨。”说完,他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我跟在他身后,隐约听见他打电话的语气,带着一种少有的亲昵。
“……不晚,时间刚好,我也刚下班……好,没事,听你的,一会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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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快就知道了,周聿急着去见的人,到底是谁。
不只是我,第二天,几乎所有人都从娱乐头条上,看到了他们的热搜。
“好莱坞当红华裔女星Anna Wong昨日抵江城,冒雨参加友人聚会,与周氏集团继承人周聿举止亲密,疑似恋情曝光。据悉,二人曾是哥伦比亚大学同届校友……”
八卦新闻下面,自然配着捕风捉影的照片。
狗仔偷拍的画质很模糊。第一张照片里,夜晚光线不足的小巷中,五六个人撑着伞走在雨里。最中间那把伞下站着两个人,脸被伞沿挡住了,只能看出一个穿着飘逸的长裙,另一个则是衬衫西裤,身形都同样地高挑优越。
第二张照片清晰了不少。画面里,他们站在一间深巷里的私人会所屋檐下,服务生正依次为大家收起雨伞。那对共撑一把伞的男女,终于露出了真容。
照片下的评论区早已炸开了锅。
【这不就是现实版霸总小说吗?我先嗑为敬!】
【卧槽,这两张脸也太配了吧!颜狗的天堂!】
【赌五毛钱他俩成不了,周聿这种身份,最后肯定是商业联姻,怎么可能娶个女明星。】
【楼上的别把话说太早,联姻是联姻,爱情是爱情,人家那种顶级豪门分得可清楚了。】
……
苏窈第一个给我发来信息:【真的假的?周聿跟那个女明星有一腿?】
我哥祝南廷第二个打来电话:“潇潇,你先别冲动,事情不一定像媒体写的那样。”
连胡亦宸都发来了慰问短信:【祝潇同学,我这周没夜班,想喝酒随时call我。对了,我的腹肌最近又……】
我平静地看完了所有消息,然后抬起头,对着会议室里所有同事那些好奇又带着躲闪的目光,用平稳的语气说道:“今天的部门例会就到这里,大家去忙吧,辛苦了。”
晚饭桌上,我爸妈心不在焉地扒拉着碗里的饭,不停地用眼神交流。
“潇潇啊,新闻上的事,你周叔叔已经跟爸爸解释过了。”我爸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周家去年不是收购了一个日化公司吗,这个安娜呢,就是他们请的品牌代言人,对,就是这么回事。”
“没错没错,”我妈也赶紧补充,“你徐阿姨也跟我说了,因为周聿和这个安娜大学就认识,所以代言费给得也合理,比请那些流量明星划算多了。他们俩就是工作关系,没别的,都是狗仔乱写的。”
我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饭,点了点头:“嗯,这些我都知道了。”
“哦?是周聿告诉你的?”
我再次点头,二老紧绷的表情顿时松弛了下来。
“我就说嘛,阿聿这孩子还是很靠谱的,毕竟是从小看着长——”
“爸,妈。”我放下筷子,打断了他们,“这桩绯闻是真是假,根本不重要。只要不影响到我们祝家的核心利益,他在外面跟谁谈恋爱,又有什么关系呢?你们以前不就是这么教育我和我哥的吗?”
老两口听完我的话,面面相觑,半晌才呐呐道:“……潇潇,你能这么想,倒也……也对。”
周聿的确给我打过电话解释。
“我完全理解,你的决策非常正确。”我是这么回答他的。
“首先,一个是在外资品牌林立的环境中力求突围的国货品牌,另一个是通过自身努力在欧美主流市场站稳脚跟的华裔女星,光是这个背景设定,就没人比Anna Wong更契合你们的品牌形象。
“其次,她本身的影响力,加上相对更合理的代言费,能为公司在宣传上省下一大笔开支。这些省下来的钱可以投入到产品研发上,从战略角度看,这对品牌的长远发展极为有利。
“最后,被狗仔拍到也不是坏事,你看,这不就等于免费上了一次热搜,省了多少宣传费?”
电话那头,周聿却只针对我最后一句做了回应:“热搜已经在降了,今晚集团会和Anna的工作室联合发布澄清声明,我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
“没必要这么撇清关系吧,你们不还是朋友吗?”我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视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街道,笑得云淡风轻,“别这么紧张,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私生活互不干涉的约定,对你同样有效。”
这一次,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我差点忘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你一向很大方。”
通话到此结束。
36
我记得Anna Wong,事实上,我更喜欢她的中文名——黄芝歆。
那年五月,繁花盛开的哥伦比亚大学,几乎被一片天蓝色的人潮所淹没。
在那片浩浩荡荡的蓝色毕业礼袍中,就有我们从小到大的“别人家的孩子”——周聿。
不巧的是,毕业典礼前一周,徐阿姨刚做完一个急诊手术,必须静养。周叔叔不放心妻子一个人在国内,只好委托当时同在美国念书的我和周淮,去给他的大儿子当亲友团。
尽管正值期末考试周,我和周淮还是从加州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纽约。我俩顶着同款睡不醒的脸,跟随神采奕奕的人流,挤进了这所世界顶级学府的校门。
那身天蓝色的毕业袍,穿在周聿身上是格外的挺拔好看,当然,我私心觉得他穿什么都好看。
当主持人念到他的名字,他走上台与院长握手时,我和周淮在台下激动地尖叫、拍照。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过头,撞进了一张明媚动人的笑脸里。
“Hey, what’s your name?”
毫无疑问,黄芝歆非常美。但在美女如云的纽约,这份美貌也只是万千春色中的一抹。
真正让她与众不同,让人移不开眼的,是她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以及明艳外表下那股藏不住的、充满野性的生命力。
只要见过她,你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Anna,快到你了。”刚走下台的周聿,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我和她之间,不动声色地隔开了我们。
“小妹妹,等会儿台上喊到Anna Wong的时候,记得帮姐姐多拍几张照片哦。”她俏皮地冲我眨了眨眼。
“对了,我也有中文名,我叫黄芝歆。”
我被她迷得晕头转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可等黄芝歆摇曳生姿地走上台后,周聿却伸出手,挡住了我举起的镜头。
“你到后面去,我来拍。”
我和周淮面面相觑,眼睁睁地看着周聿面无表情地举起自己的手机,对着台上的黄芝歆“咔咔”拍了好几张。
这大哥,绝对有情况。
更奇怪的还在后面。
典礼一结束,周聿就拒绝了所有同学的聚会邀请,一手一个,拎着我和周淮就往校外走。
“哥你干嘛啊,我们还想在哥大逛逛呢。”周淮在一旁抗议。
“有什么好逛的,又不是没来过。”
“哥,那个漂亮姐姐也在那边欸!”我眼尖地看到了黄芝歆,赶紧朝她挥手。
结果,他拽着我俩的脚步更快了。
“不去,我跟她不熟。”
当天晚上,在周聿莫名其妙的威逼利诱之下,我和周淮被迫改签了机票,被他提前打包塞上了返回加州的飞机。
“那……毕业快乐?”我俩站在机场出发大厅门口,满脸写着懵逼。
“一路平安。”周聿像个站岗的哨兵,亲眼盯着我们过了安检,才像是偷偷松了一大口气。
在候机的时候,周淮才一脸凝重地开了口。
“我听说,那个Anna在校外有个sugar daddy。”
我刚喝进去的一口可乐,瞬间在口腔里炸开,气泡的味道尝起来竟有些苦涩。
“哦……”
Sugar daddy,说白了就是金主。在美国,年轻女孩通过这种方式换取金钱,以支付高昂的学费或满足消费需求,甚至有专门的网站来撮合他们。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我身边也有一些同学,通过这种方式,活成了亦舒笔下的“喜宝”。
但我想起黄芝歆,她从头到脚没有一件奢侈品,对她而言,最昂贵的行头,大概就是身上那件用每学期五万美金的代价换来的蓝色毕业袍。
理想的标价,总是很昂贵。
“怪不得呢,”我若有所思,“你家是绝对不会同意她和周聿在一起的。”
“哈?”
“哈什么哈,你没觉得你哥今天很反常吗?又主动给人家拍照,又不敢和人家走太近。这不明摆着吗,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啊!”
周淮困惑地挠了挠头:“……是,是这样吗?”
“你小子真是少根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周淮,听着,如果以后家里非要给我们安排联姻,咱俩凑一对得了。”
“为什么?!”
“你想啊,咱俩表面结婚,私底下各玩各的,互不干涉。要是哪天对方遇到了真爱,就必须为了兄弟的幸福两肋插刀,懂吗?”
“好像……有点道理。”
“是吧。”
“可我怎么总觉得,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白痴!登机了,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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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多年,在周氏集团主办的品牌发布会上,我终于又见到了黄芝歆。
她身着一袭华丽的晚礼服,站在聚光灯的中心,眉眼带笑,目光从容地扫过台下,并没有在我身上做过多停留。
我还记得她,但她大概早就把我忘了。
与她同台的周聿,一身高定西装,矜贵耀眼,硬生生从这位明艳动人的女明星身上,分走了一半的镁光灯。
他们并肩站在发布台中央,迎接着媒体此起彼伏的闪光灯,像一对从言情小说里走出来的男女主角。
我悄悄地退到了人群的最后方,这一路上,听见了各种窃窃私语。
“Anna真的好美,和周总站在一起也太般配了。”
“所以那条澄清声明是假的吧?我反正不信。”
“不信也得信。周聿这种人,野心都写在脸上,怎么可能被儿女私情绊住。把祝家那位千金娶进门,对他来说才是头等大事。”
“啧,搞事业的男人啊,就是现实。”
“借过一下,谢谢。”我礼貌地穿过这些流言蜚语,从侍者的托盘里端走了一杯香槟。
抿了一口,酸得我直皱眉。
会场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媒体采访环节结束,周聿十分绅士地扶着黄芝歆走下了台。
两人没有进入宴会区,而是直接离开了会场,留给身后一众充满了八卦意味的探寻目光。
这时,有相熟的宾客走过来与我寒暄。
“祝小姐,听说您和周总的好事将近了?真是恭喜恭喜啊,青梅竹马,天作之合,将来一定幸福美满。”
我举杯喝完了剩下的香槟,那股酸涩的酒精味在口腔里横冲直撞,而我脸上,依旧要维持着最得体的微笑。
“是啊,”我回答,“他将会是我最好的,商业合作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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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长裙曳地,黄芝歆脚下那双12厘米的细高跟,依旧踩得虎虎生风。
她与周聿并肩快步走在酒店的走廊里。
“周总这么急着赶我走,是心虚怕被谁看见?”
“怕黄小姐赶不上飞机,耽误您准时进组,我们集团担不起这个责任。”
“周总多虑了,我只听说过航班晚点,从没听说过提前起飞的。”黄芝歆毫不客气地回敬,“我行程再紧,跟祝家那位小妹妹叙叙旧的时间还是有的。”
“这就奇怪了,”周聿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防备,“你们似乎谈不上有什么交情,黄小姐怎么偏偏对我未婚妻念念不忘?”
黄芝歆突然大笑起来:“因为每次看到你这副严防死守的紧张样子,我就觉得特别爽。怎么,怕我把她掰弯了?怕就直说啊!”
周聿扯出一个敷衍至极的假笑,侧头对紧跟在身后的秘书说:“司机到了吗?催一下。”
“喂,周聿,你这人真的很无趣。”大明星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你要是聪明点,就该留我下来,陪你多演一会儿戏。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在吃醋的状态下,才是最好拿捏的,懂不懂?”
“受教了。”说话间,黑色的商务车已经停在了门口。周聿抬起手,象征性地为她挡了一下车门顶。
“但我不赞同你的做法。”
黄芝歆又笑了,这一次,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许:“行吧,那提前祝二位新婚快乐。”
“谢谢,一路顺风。”
“喂!飞机起降都是逆风的,会不会说话,重说!”
周聿没理她,亲自替她拉上了商务车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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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芝歆的离场快得像一阵风,几乎没给媒体留下几张抓拍的底片,发布会的高潮仿佛随着她的身影一同被抽离。
周聿独自回到了觥筹交错的宴会厅,他像个优雅的猎手,端着酒杯在人群中穿梭自如。
“是的,Anna档期很满,不过我们签的是三年长约,您想见她,机会多的是……对了,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未婚妻祝潇,以后还要请几位叔伯多多关照。”
我甚至来不及准备,就从今晚的背景板一跃成为了舞台中央的主角。我站在周聿身旁,听他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带着一丝宣告意味的全新身份,将我介绍给所有人。
一时间,恭喜我们“好事将近”的祝福声不绝于耳。那些声音热情、真挚,洋溢着喜悦,哪怕几分钟前,他们中的一些人还在台下窃窃私语,惋惜站在周聿身边的为什么不是光芒万丈的Anna Wong。
我微笑着,有礼有节地回应、致谢,我敢肯定,此刻自己脸上的笑容,和周聿脸上的那副一样,完美到滴水不漏。
宴席过半,香槟的后劲涌了上来,我感到一阵眩晕,便起身想去外面透透气。
“一个人没问题吗?”周聿从繁忙的应酬中抽身,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awesome的关切。
我点点头,不着痕迹地,从他想要扶我的手中轻轻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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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带着海边特有的咸湿气息,我点燃一根又一根烟。
在酒精与尼古丁的双重麻痹下,我的情绪像坐上了跷跷板,在高昂与沉沦之间反复横跳。黄芝歆那张巨大的代言海报就在不远处的商业楼上,隔着我吐出的、散不尽的薄荷味烟雾,她的笑容显得既清晰又模糊。
我想起毕业典礼上,她穿着学士袍,笑得比阳光还要明媚张扬;我想起娱乐头条上,她一袭红裙,优雅地站在周聿的黑伞之下;我想起那天在顶楼花园,我故作不经意地问周聿,他心里是不是也藏着一个白月光……
他当时看着远方,轻轻“嗯”了一声。
“祝潇。”
一个声音将我从回忆的漩涡里拽了出来。我猛地回头,周聿就站在我身后,夜色也藏不住他眼里的光。
“酒醒了?”他朝我走近,“醒了就送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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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老张探过头问今晚的目的地,得到的回答是——去海边。
车子平稳地驶离酒店,朝着江城以东的那片蔚蓝而去。
江城的东面环海,半山腰上,坐落着一片私密度极高的富人区。一座座临海庄园,在夜色中像一重重灯火辉煌的宫殿。
周聿似乎真的很疲惫,上车后只低声说了句“借你的肩膀靠一会儿”,便真的枕着我的肩头,沉沉睡去。
半小时后,车子蜿蜒驶入环山公路,小区恢宏的雕花铁门缓缓开启。
“认证通过,欢迎回家。”
随着智能管家“嘀”的一声轻响,那座独属于周聿的宫殿,便由内而外,一层层地被温暖的光线点亮。
他站在巨大的花园里,晚风吹散了他身上的酒气,神色清明地望着我,那双眼睛像是浸在水中的月亮,清澈又深邃。
“潇潇,我们能聊聊吗?”
我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对司机说:“张叔,不用等我了。”
然后,我踏上台阶,一步步走向夜色里,那座属于他的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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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墅二楼有一片视野开阔的露台,茫茫夜海,一览无余。
我迎着微凉的海风,接过周聿递来的一杯柠檬水。
“今天很多人都在问我们的婚期,”他在我身边的藤椅上坐下,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讨论一个项目,“我想,不如趁着手头的大项目刚结束,把婚礼的日程尽快敲定下来。”
“不着急吧,再等等看。”我低头,盯着杯子里被冰块卡住的柠檬片。
“还等什么?”
“等我们看清楚,这场婚姻是不是真的有必要。”
空气仿佛凝固了片刻。周聿再次开口时,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潇潇,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摇摇头。
“还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没有,你做得很好。”我说,“周聿,凭你的能力和家世,根本没必要用一场商业联姻来束缚自己。”
一旦这个平时谁都不敢触碰的话题被揭开,就如同蚁穴溃堤,那些被我压抑已久的情绪瞬间如洪水般爆发,冲垮了我仅存的全部理智。
我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声音都在发颤:
“周聿你是不是有病!婚姻在你眼里就是一项可以随时交接的商业合作吗?让你从别人手里接盘你就接盘?你可真是顾全大局的典范!
“你明明心里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来娶我?是因为你追不到她吗?还是你反抗不了你的家庭?你就不能像拒绝以前那些相亲对象一样,也干脆利落地拒绝我吗?
“就算我真的和周淮在一起了,哪天他要是遇上了真爱,我他妈能放一整天鞭炮为他庆祝……可现在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像个合约丈夫一样把自己绑在我身边,日复一日地同床异梦,这比杀了我还让我难受!
“这有意义吗?就算没有了这层姻亲关系,祝家和周家的情谊也断不了。至少在我心里,我会永远把你当作哥哥一样尊敬。
“所以,去吧,放心大胆地去找你喜欢的人。”
讲完最后一句,眼泪不争气地决堤而下。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哭,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只觉得这场歇斯底里的发泄之后,心里堵得更厉害了。
一张纸巾被塞到我手里,我抽噎着接过,却始终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可他却半蹲下来,强行让自己的视线与我齐平。
“看着我,祝潇。”
我依旧固执地垂着眼。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我用力点头。
“真的不想嫁给我了?”
再次点头。
“以后,永远都只拿我当哥哥?”
我怯生生地抬起眼,却意外地发现,周聿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气。他甚至,嘴角还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
“你的建议听起来不错,”他一边说,一边熟练地解下自己的领带,那动作竟透出一种解开枷锁般的轻松感,“我的确是时候去找自己喜欢的人了。”
“既然这样,作为哥哥,可以最后再抱你一下吗?”
我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出于本能,乖顺地俯身向前,贴进了他温热的怀里。
周聿从不用香水,他干净的衬衫上,常年都是一股淡淡的薄荷味洗衣液清香。我靠在他的肩膀,能清晰地感受到衬衣之下,那坚实的胸膛,以及胸膛里,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扑通、扑通、扑通。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他为我敞开这样的怀抱了吧。
这个念头让我再次悲从中来,可还没等新的泪水溢满眼眶,我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周聿用那根刚刚解下的领带,闪电般地绑住了我的双手。
“你干什么?!”我大惊失色。
“潇潇,你知道吗,你每次说谎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
他的语气终于不再是那种波澜不惊的平静,里面夹杂着急躁、不耐,甚至还有一丝报复般的快感。他用力地将领带缠紧打结,然后一把将我扛上了他的肩膀。
我失声尖叫:“周聿你放开我!你要带我去哪里?!”
“既然你不肯说实话,”他在我耳边低语,“那我们就换个地方,好好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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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他扔在一张宽大而柔软的床上,那一瞬间,像是跌入了一片云海般的沼泽。
看似轻软,实则遍布危险。
我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动弹不得。
周聿从我身后欺身而上,用手臂捞起我的腰,让我的后背严丝合缝地贴上他滚烫的胸膛。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感觉到他将左手的食指轻轻探入我的唇间,右手则抚上我的脸颊,用拇指温柔地揩去未干的泪痕。
“现在,哥哥问你几个问题,”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如果答案是‘是’,就咬一下我的手指。答案是‘否’,就摇头,听明白了吗?”
他用右手,不轻不重地捏住了我的下巴。
“你喜欢我,对不对?”
我闭上眼,用尽全力咬了下去。
周聿发出一声微妙的“嘶”声,仿佛很享受这种被我弄疼的感觉。
“很好,下一个问题。”
他的右手顺着我的脖颈缓缓向下,最终停在了我的锁骨上。
“现在,还怕我吗?”
我又咬了一下,力道甚至比刚才更重。
周聿低低地叹了口气,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呼吸拂过我的耳畔。
“潇潇,我本来打算给你多一点时间的,可是……我现在改主意了。”
腰间一松,晚礼服的绑带被他轻而易举地抽走了。
“继续。”他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廓上,激起一阵酥麻的战栗。
“那天晚上在花园,如果没有被打断,我们是不是就该接吻了?”
我猛地睁开眼,开始拼命挣扎。周聿今晚是疯了吗,问的问题一个比一个让人脸红心跳!
“别动。”他收紧了臂膀,将我牢牢地禁锢在怀里,“既然没有摇头,我就当你默认了。”
话音未落,他便转过我的脸,寻上了我的唇。
那是一个极具侵略性的吻,漫长而窒息。结束时,我几乎要靠着他的臂弯才能勉强支撑住自己瘫软的身体。
空气仿佛在静默中沸腾,耳边只能听见我们两人近在咫尺的喘息,以及窗外一阵高过一阵的海潮声。
卧室里没有开灯,清冷的月光像水银一样流泻了一地。
“最后一个问题。”周聿的嗓音愈发低哑,像被砂纸打磨过一般,“你知道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多久吗?”
没等我回答,他伸手从枕头下,抽出了一条暗红色的、蕾丝质地的发带。
然后,慢条斯理地,蒙住了我的眼睛。
身体被一双坚实的臂膀瞬间托起,属于周聿的气息将我彻底覆盖。
“抱歉了潇潇,我这个哥哥,从来就不值得你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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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开眼时,窗外是被染透了的瑰丽天空。
我恍惚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不是傍晚的彩霞,这是海边,黎明初升的晨光。
紧跟着苏醒的,是身体散架般的酸软,尤其是腰和腿……
我悄悄拉开被子的一角看了一眼,羞耻感瞬间淹没了我,只想用枕头把自己活活捂死。
这一夜的疯狂与混乱,我已经记不清到底发生了几次。只要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周聿近乎失控的样子,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装满了湿漉漉的、浓得化不开的情欲。
简直要命……
“翻来覆去地在看什么呢?”一只大手从旁边伸来,将我重新捞回怀里,男人的语调里满是慵懒和餍足,“怎么,又有精神了?”
我吓得立刻用被子蒙住脸,只听见身后传来他胸腔震动的闷笑声。
被子被轻轻拉下一角,海上的清晨,有一种热烈过后的宁静。
周聿的手指温柔地穿过我的发丝:“早上好,潇潇。”
白色的纱帘在晨风中轻轻起落,海面上浮动着细碎的金色光芒。
我轻轻回握住他的手,十指自然而然地紧紧交叠。
“早上好,周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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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女星Anna Wong在国外拍摄电影期间,接受了当地一家电台的专访,首次公开谈及了自己大学时期的经历和个人取向。
“坦白说,我不后悔那段经历,因为在当时,那是我唯一能让我留在哥大继续念书的办法。但我绝不鼓励年轻人这么做,我后来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才从那段不怎么健康的关系里彻底走出来。”
“我读书那会儿,性格挺野的。当时疯狂迷恋我们学院的一个女孩,费尽心思地追她,眼看就要得手了,结果有一次她喝多了,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嘴里却喊着我们同届另一个中国男生的名字。”
“你说气不气人?她看到那个男的,竟然硬生生把自己从弯的掰直了!”
“虽然最后那个男生还是拒绝了她,但我因为这事儿记恨了他很久,还故意去勾搭了好几个追他的姑娘,结果你猜怎么着?有几个还真被我给掰弯了。”
“这件事好像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到现在,他都把我防得死死的,绝对不让我靠近他的未-婚-妻-一-步,哈哈哈哈哈……”
“Anyway,还是要恭喜他终于得偿所愿,新婚快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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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欲望的闸门一旦被打开,便再也关不上了。
我在各种工作场合碰上周聿的频率明显增加了。大大小小的会议和活动,只要是能跟他扯上点关系的,他几乎场场不落。
而每次活动结束后,在无人的独立办公室、休息室,有时甚至是在人来人往的会场楼梯间,我都会被他困在某个角落,心惊胆战地接受他密不透风的亲吻。
“……周聿你到底想干嘛?”
“想亲你,就一下。”
然后就是一下又一下。
日子在这样甜蜜的纠缠中一天天滑过,漫长的梅雨季终于结束,灼热的阳光便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
夏天,就这么来了。
一个热浪滚滚的周末,我像只没骨头的猫,懒洋洋地躺在周聿腿上吃着冰棍,我的猫Scarlett则趴在我肚子上舔着爪子,而周聿正专注地用pad查看集团的季度简报。
“把它抱走,太热了。”我含糊不清地嘟囔。
周聿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屏幕上的数据,只是伸出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捞起Scarlett:“来,到爸爸这里来。”
高温仿佛让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我盯着窗外被晒得发蔫的绿植发呆,想象着那些高楼大厦都是蜡烛,在太阳底下被一点点烤化……
忽然,一道黑影从窗前急速坠落。
是一只硕大的黑蝉,翻着肚皮掉在了阳台上,显然已经死了。
我正纳闷这蝉是怎么爬上这么高的楼层的,一阵突兀的语音电话铃声,就在此时响彻了安静的客厅。
电话是打给周聿的。他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愣了两秒,随即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周淮,你现在在哪里?”
47
“我在荷兰啊,哥,”电话那头传来周淮久违了的声音,明明惹了滔天大祸,却依旧是那副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散漫调调,“这点小事,咱家应该早就查到了吧。”
“周淮!你总算肯露面了!你知不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我忍不住对着屏幕中央周淮的微信头像大吼,仿佛他就在我面前。
“哟,这不是祝潇同学嘛!”周淮的语气里透着惊喜,“你怎么跟我哥待在一起?看来两位是好事将近了?恭喜恭喜啊。”
“别废话。”周聿的声音透出长兄的威严,“在外面闹够了,也该回国了吧?我不管你交往的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这件事你总要当面跟爸妈有个交代。”
“回国啊,暂时还不行。”
“又怎么了?”
“有点小麻烦,需要请你们二位先过来一趟。”周淮说,“记住,就你,和祝潇。暂时别告诉任何人,尤其是我爸妈。”
“你……没出什么事吧?”我和周聿对视了一眼,心都不由自主地提到了嗓子眼。
“放心,我在国外也是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周淮打着哈哈,“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俩的十年申根签应该都还没过期吧?机票我来搞定,不过,请你们务必抓紧时间。”
“千万记得保密哦!拜拜啦家人们,荷兰见!”
48
胡亦宸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科室里,正狼吞虎咽地吃着一份刚送到的炸鸡外卖。
他的导师从外面回来,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嫌弃地瞪了他一眼:“你天天就吃这些垃圾食品,咱们院里不是有食堂吗?”
胡亦宸啃着鸡腿,理直气壮地回嘴:“抽烟还不健康呢,也没见您老人家少抽一根啊。”
“你小子是跟我抬杠上瘾了是吧?”
“哪儿敢啊,我的意思是……”胡亦宸立刻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有您和这么多师叔师伯师兄师姐罩着,我肯定能长命百岁。”
导师被他逗得嗤笑一声,随即又摇头叹了口气:“小胡,你今年是24岁,对吧?”
“是啊,怎么了?”
导师从档案柜里抽出一份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丢到他面前。
“先别看诊断报告,直接看增强CT的片子,考考你。”
胡亦宸擦干净手上的油,将一张张片子贴在观片灯上,神情严肃地研究起来。
“胰头区域有异常密度影,性质待定……胰腺整体轮廓模糊,有肿胀迹象……嗯,高度怀疑是胰腺癌?”
导师不置可否:“再看这张。”
胡亦宸皱着眉仔细看了半天,语气变得沉重起来:“已经转移到肝脏了。”
“可以啊小胡,有进步。”导师赞许地点点头,“这个患者跟你同岁,可惜了。碰上这种情况,别说是我了,就是把你师爷那辈的老专家都请来,也回天乏术。所以啊小伙子,要珍惜身体。”
胡亦宸扫了一眼盘子里还剩一半的炸鸡,瞬间没了胃口。
除非奇迹降临,否则这位素未谋面的同龄人,生命大概只剩下几个月了。
癌症之王。胡亦宸几乎能想象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在疾病的侵蚀下,将如何迅速地枯萎凋零。
“行了,把病历收好,陪我去查个房,查完就下班。”
“好嘞!”
胡亦宸将片子匆匆塞回文件袋,随手放回了档案柜里。
跨出科室大门的那一刻,他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没看清那位不幸的患者叫什么名字。
算了,他摇摇头,万一认识,岂不是更添堵。他努力摆出一副成熟医生看淡生死的模样,快步跟上了导师的步伐。
档案柜里,成排的病历码放得整整齐齐,只有那份刚刚被取走又放回的,轻微地斜出了一个角,标签上的信息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患者姓名:周淮】
【诊断结果:胰腺癌晚期】
49
飞机降落在阿姆斯特丹是在一个清晨。同样是夏天,这里的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人直打哆嗦。
“这几天都在下雨,气温降得厉害。”一个自称阿南的男生递给我一件风衣,“披上吧,别着凉了。”
离开机场的一路上,天空都阴沉得像是要塌下来。我和周聿并排坐在汽车后座,一路无言。
开车的阿南转动方向盘时,手腕处露出了一截纹身的边缘,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素圈戒指。他是个很精壮的男生,留着板寸,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骨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说话时带着点台湾腔。
压抑的沉默在车厢里蔓延,只有导航机械的提示音在不停地响着。
“不好意思哦,我来这边之后,其实也很少出门。”他似乎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没关系。”我轻声回应,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身侧。
周聿偏着头,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伸出食指,试探着探入他的掌心,他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收紧手指,将我的手包裹住。
那股强烈的不安,从我们在机场大厅看见阿南那张颓唐疲惫的脸时,就已经开始了。
听他说完“阿淮希望亲口向你们解释一切”之后,我们就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上了车。
这个叫阿南的男生话很少,整个人都像被浸泡在一种无力的悲伤里。一个生活幸福的人,绝不该是这种状态。
车窗外的风景迅速掠过,欧洲城区那些本该斑斓的建筑,在阴天里也像蒙上了一层灰。厚重的积云压着远处教堂的尖顶,成群的鸽子绕着广场低低地盘旋。
我们不远万里地赶来,似乎正在一步步靠近一个我们谁都不愿面对的真相。
50
“哈喽,家人们,有没有想我啊?”
“都傻站着干嘛,坐啊。”
“怎么?这才几个月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病床上的人形容枯槁,见到我们时,却依旧努力地挤出一个充满活力的笑容。
消失了三个多月的周淮,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皮肤枯黄,毫无血色。他头上戴着一顶线帽,除了声音没变,那张脸几乎已经让人不敢相认。
阿南默默地搬来两把椅子,而后自然地坐到病床边,紧紧握住了周淮的手。
“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何仕南,我的丈夫,我们是合法领证的。”周淮咧开嘴,露出一口依旧洁白的牙齿,“你俩的事儿,我跟阿南早就念叨过八百遍了,他熟得很。等我不在了以后,他要是在国内遇上什么麻烦,还请你们多费心照顾一下。”
“什么叫‘不在了’?”一直沉默的周聿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的病历呢?治疗记录呢?他都看了哪些医生?去了哪几家医院?西医不行我们就找中医,普通专家不行我们就去找全世界最顶尖的专家,我现在就联系——”
“哥。”周淮轻轻地打断了他,顿了顿,轻声说,“对不起啊,哥。”
周聿猛地转过身,再也控制不住,捂住脸蹲了下去,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当死亡毫无预兆地横亘在面前时,再强悍的男人也无法不被瞬间击溃。
“所以……只能是荷兰。”我颤抖着,低声说出了那个最可怕的猜测,“一个既支持同性婚姻合法,也支持安乐死的地方。”
泪眼婆娑中,我看见周淮朝我张开了双臂。我跌跌撞撞地扑过去,紧紧搂住那副枯瘦得令人心碎的身躯。
“Bingo,还是潇潇聪明。”周淮的声音像羽毛一样飘在我的耳边,“真是的,你把我的台词都抢了,我还说什么?”
“阿淮,你相信哥哥。”周聿重新站起来,将弟弟的脸贴进自己怀里,强忍着哭腔,“我一定,我一定会联系到最好的医生,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你不要……你千万不要现在就放弃……”
周淮伸出手,用尽力气,一下一下地替他擦着眼泪。
“哥,我当然相信你。只是,只是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你们知道吗,这个病的病程快得吓人,刚检查出来的时候癌细胞就已经转移了,操,真他妈的一点补救的机会都不给。”
“最开始,我也吓懵了。有好多个晚上,我痛得根本睡不着,只能一个人干坐在床上,看着天一点点亮起来,再一点点黑下去,一遍遍地数着,自己还剩下几个日出日落?”
……
他去医院咨询化疗方案,问医生,以他的情况,化疗真的能起作用吗?
医生只是推了推眼镜,说,只能试试看。
周淮当时就无奈地笑了。
在那之前,他独自在重症病房里转了一圈。他看见一个老大爷拉着儿子的手,苦苦哀求他放弃治疗;他听见一位阿姨在走廊尽头,哭着跟家人打电话,说她丈夫因为化疗的副作用,脑梗偏瘫了。
在那个地方,病床有时候就跟等死的坟墓没什么两样。
所以,还要继续治吗?
治,还是不治?有的人无比坚定,有的人犹豫摇摆。而最茫然无措的,永远是那些不幸的病人自己。
他听到一张病床上传来微弱而痛苦的呻吟,于是走过去问,需要帮您叫医生吗?
那个病人毫无生气地掀开一条眼缝,气若游丝地对他说:“医生?算了……小伙子,你行行好,给我一把刀吧。”
当然,病房里也有积极乐观的抗癌斗士。但周淮很清楚,自己不属于那一类人。
身体里越来越清晰的痛感,像一只贪婪的虫子,每分每秒都在啃食着他的意志力。
仿佛是宿命的安排,那天,有人悄悄爬上了住院部的天台,纵身一跃。
楼下传来阵阵尖叫,诊室里的医生面无表情地拉上了百叶窗。
“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吗?”他问医生。
“在医院里,其实比较少见。”医生回答,“我们一般都会有相应的防护措施。”
周淮看了一眼那道遮蔽了惨烈景象的百叶帘:“您怎么评价他们的选择?”
医生抬起头,深邃的目光从镜片后透了出来。
“周先生,我从医这么多年,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没有任何资格,去评价一个人选择以何种方式结束自己的人生。”
周淮点点头:“谢谢您,医生。关于治疗的事,我需要再考虑一下。”
……
“所以,这就是我为自己选择的结局。”他靠在阿南的怀里,声音已经非常虚弱,“趁着我现在还清醒,还有尊严地死去。”
说完这些,周淮已经体力不支地歪倒在阿南怀里。
死一般的沉寂,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周聿艰难地平复着翻江倒海的情绪,看向自己的弟弟,问出了那个最艰难的问题:“所以,是什么时候?”
“明天,一早。”周淮虚弱地笑了笑,“还好,你们赶上了。”
“好了潇潇,别哭了,坐好。”他示意阿南扶他坐直一些,“我最近在看一本书,很喜欢,想念一段话给你们听。”
“……世界越来越美了,我独自一人,却很自在。”
“我别无所求,只想被阳光晒透。”
“我渴望成熟,准备好死去,准备好重生。”
他合上书,病房的门恰好被敲响了。
“啊,是医生来了。他们需要在执行前一天,在我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再次确认我的最终决定。”
他在阿南的搀扶下努力坐正,对我们说:“接下来的时间,我想单独和阿南待一会儿。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记住,明天来的时候,要穿得好看一点。”
51
夏季的荷兰,白昼被拉得无比漫长。
一直到晚上10点多,天光才恋恋不舍地从地平线上隐去。
我和周聿并肩站在运河边,看着水面倒映着晚霞的余晖和两岸星星点点的灯火,身心都陷入了一种剧烈起伏后的疲惫与平静。
“他要求我们保密,是对的。”周聿率先开口,声音被晚风吹得有些破碎,“爸妈……他们承受不住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离开。”
我挽住他的胳膊,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任凭思绪被风拉扯得很远。我忽然觉得,此刻应该说点什么,来转移一下这令人窒息的悲伤。
“欸,周聿?”我拉了拉他的衣袖,“你知道吗,其实我的猫,一开始不叫Scarlett,叫球球。”
“为什么改了?”
“因为它总是把家里弄得一团糟,我就给它改名叫Scarlett,斯嘉丽——乱‘室’佳人。”
我们俩同时笑了起来,笑声很轻,却又在下一秒不约而同地紧紧抱住了彼此。
“谢谢你。”他将脸深深地埋进我的长发里,声音闷闷的。
风声呜咽。夜幕仿佛在一瞬间彻底落下,万家灯火之中,夕阳已经远去,它在等待着下一次的重新升起。
52
周淮,向来都是个极富仪式感的人。
他将自己人生的告别仪式,选在了一处位于海滩绿洲的独立小屋里,那里的风景美得仿佛不属于人间。
来的路上,我将沿途看到的每一种野花都采了一朵,最后扎成一束五彩斑斓的花束,送到周淮手里。
他高兴地接过去,一如既往地嬉皮笑脸:“谢啦,我的前未-婚-妻。”
一身黑色正装的何仕南,替同样穿着正装的周淮整理好领结,然后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的头可以舒服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们的手紧紧牵在一起,两枚款式相同的对戒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当地的医护人员上前,用温和的语气最后确认了几个问题,周淮一一清晰地回答,并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接着,医护人员递给他一小杯透明的药剂。
周淮做了一次深呼吸,环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哥,抱歉,又让你替我承担了这么多。以后,爸妈就只能靠你了。”
“潇潇,你一定要一直开心地生活下去哦。”
“阿南,这个世界很美,你要替我,再好好地多看几眼。”
他举起那杯药剂,神情坦然得像是在举起一杯庆功的美酒。
“那么各位,我要开始我的远行喽!”
话音落下,他仰头一饮而尽,随手将空杯子扔到了一边。
“好苦啊。”他皱了皱眉。
何仕南紧紧地抱着他,在他冰冷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虔诚的吻。
“乖,睡一觉,就再也不会苦了。”
周淮微笑着,缓缓闭上了眼睛,像一个累极了的孩子,渐渐沉入安详的睡梦里。
在医护人员再次上前确认生命体征的时候,我一步一步,独自走出了那间小屋。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晴空万里,绿洲如同一片遗世独立的世外桃源。
海水是那种最纯粹的蓝色,像一块巨大无边的宝石。白色的海鸥在空中自由地飞翔,清脆的鸟鸣声传出很远,很远。
我抬起头,透过林荫的缝隙,看见蔚蓝的天空中,一轮无比灿烂的艳阳正挥洒着它的光芒,温柔而平等地包裹着世间万物。
在周淮的世界里,这轮太阳,将永远,不再坠落。
53
阿南包下了一艘游艇,带着我和周聿缓缓驶出海港。
他说,周淮还有最后一个心愿,需要在这里完成。
耳畔风声猎猎,当城市的轮廓在身后彻底消失之后,眼前便只剩下了一望无际的大海,像一座没有实墙的蓝色迷宫。
游艇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阿南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这是阿淮卖掉他名下所有房产和车子之后的存款,密码是他的生日。你们拿回去,交给叔叔阿姨。”
周聿没有接:“你是他的爱人,这些理应由你保管。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去环球旅行,当一个旅拍摄影师。”
“如果需要任何帮助,随时联系我。”
“谢谢,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船在海中央停了下来,随着波涛轻轻地摇晃。
阿南从背包里取出一只晶莹剔剔的玻璃瓶,瓶身是透明的,里面塞了一张经过特殊防水处理的纸条,上面用中英双语写着一小段话:
【你好,陌生人。我叫周淮,享年24岁,正在进行一场没有终点的旅行。如果你碰巧捡到了我,麻烦你拍一张照片发送到下面的邮箱,告诉我的家人,我又到过哪里。】
“倒是挺有他的风格。”周聿低声评价道。
阿南跳上甲板,举起瓶子,像对待珍宝一样亲吻了一下,然后铆足了全身的力气,奋力向远处抛去。
玻璃瓶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抛物线,最后传来“扑通”一声清脆的落水声。
朝着那个方向,阿南用尽全力高喊:“周淮,一路顺风!”
“再见!”
“再见!”
天地茫茫,唯有风声作答。再见了,周淮。
54
回到国内之后,才是真正的暴风雨的开始。
次子离世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彻底击垮了周家的父母。
周母的精神瞬间崩溃,她疯了一样捶打着跪在地上的周聿,直到哭到力竭,昏死过去。醒来后,她便失语了,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周父将自己反锁在书房里,对着周淮留下的那封薄薄的遗书,抽了一整夜的烟。第二天,当佣人打开房门时,发现他佝偻着身子,一夜之间,鬓发全白。
毕竟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连我的父母都为周淮的离去,哭了好几个晚上。我妈甚至宣布,从那天起,她要吃斋念佛一整年,为往生的周淮祈福。
生活就是这样,有人倒下了,就必须有人要继续前行。
周聿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正式接替了父亲的位置,成为了周氏集团新的掌舵人。巨大的悲痛还没来得及消化,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就已经如潮水般涌来。
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
我也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只希望有朝一日,当不幸真的降临时,我能成为那个为家人遮风挡雨的港湾。
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开始理解,父亲口中常说的,婚姻的意义在于“战友”。
相聚时,我和周聿在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里,舔舐伤口,彼此疗愈。天亮后,又得匆匆奔赴各自的战场。
我们就这样,日复一日,风雨同行。
55
当江城的街景悄然染上秋色时,暑热终于消散了。
在公司的茶水间里,我无意中听到同事感慨“这个难熬的夏天总算过完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那个浸透了泪水与悲伤的夏天,真的结束了。
十一月,一纸正式的任命文件,宣告我结束了两年多的基层历练,正式进入了公司的核心管理层。
董事长办公室里,我爸将那份任命文件推到我面前,说:“潇潇,恭喜你。”
“谢谢爸。”
“别谢我,这是董事会所有成员一致的决定。”
他最近心情一好,就喜欢拿起桌上那个崭新的相框,一遍遍地擦拭。相框里是他宝贝孙女的照片,我哥祝南廷和嫂子上个月喜得千金,把我爸高兴得,每天要把那相框擦上几百遍。
擦着擦着,他忽然问我:“周聿最近怎么样了?他爸妈的身体好些了吗?”
“还是老样子。”我摇摇头,“周叔叔勉强能下楼走动了,徐阿姨还是不肯说话。”
“唉!”我爸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现在对你们这些孩子,除了身体健康,再也没有别的要求了。行了,今天你也早点下班,咱们回家吃饭去。”
“我给你妈请了个专门做素食的师傅,就算吃素,也得吃得有滋有味才行啊,你说是不是……”
56
十二月,江城进入了肃杀的冬天。
周聿请来的第三位心理医师,在进行了一次长谈后,再次明确表示,患者本人没有任何沟通和配合的意愿,治疗根本无从进行。
我从周聿的指间夺下那根燃了一半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别抽了,以后培养点健康的兴趣爱好。”
说完,我丢给他一包焦糖味的瓜子。
周聿没动嘴,而是用手,耐心地将瓜子一颗一颗地剥开,把果仁都丢进一个小碗里,攒了满满一碗后,递到了我面前。
我眨巴着眼睛:“你不吃吗?”
“我看你吃就行了。”
“咦,你这个人,怎么突然变得怪好的。”
“不好不行啊,”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情绪,“因为有事要求你。”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在我惊愕的目光中,忽然单膝跪地。
盒盖被轻轻翻开,里面躺着一枚璀璨耀眼的钻戒。
“以前,我们谈的是联姻,那是家族赋予我们的责任。现在,我想谈我们自己的事。”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眼眶里有泪光在闪动,“祝潇,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我尖叫着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下一秒,又不管不顾地俯身扑进了他的怀里。
“我愿意!”我一边点头,一边哭得泣不成声,“周聿,我愿意!”
当他把那枚冰凉的戒指套上我的无名指时,他吻住了我。我这才发现,原来这个一向坚不可摧的男人,早已泪流满面。
57
二月除夕,久久笼罩在阴霾之下的周家,终于等来了破云见日的那一束光。
周淮的邮箱,收到了第一封来自远方的回信。
照片中,郁郁葱葱的青山下,一片玻璃般透蓝的汪洋。邮件下附了句话:【Welcome to Tahiti.(欢迎来到大溪地)】
一瞬间,这座属于太平洋东南部岛屿的阳光,彻底穿透了江城寒冬的黑夜。
看到邮件的那一刻,缄默已久的周母,终于哇地哭出了声,将手机捂在心口,反复喊着:「我的儿……」
她的呼唤淹没在零点时分,辞旧迎新的爆竹声里。
漫天烟火下,新的一年如期而至,时间推着所有人,滚滚向前。
58
自那之后,我们又陆续收到了几封邮件。
他在夜晚遇到过出海的船只,用来诱捕鱿鱼的灯光,将海面照得一片鲜红。
他在晴天遇到了一群游轮上开 party 的年轻人,他们举着香槟和蛋糕,热情地与他的瓶子替身合影。
他也曾在暴风雨的夜晚被巨浪推上了甲板,劫后余生的船员在邮件里记录了那场恐怖经历,并留言【请向上帝转达我们的感恩】。
……
那只正随着洋流环游世界的瓶子,为我们和这个世界,构建起了某种微妙而强烈的联系。
周淮用自己的方式,给所有人上了关于生命的重要一课。
59
四月,苏窈陪我去试穿婚纱,店员拉开帘幕的那一刻,她居然激动得快要落下泪来。
「神经。」她背过身自嘲,「又不是我要和你结婚。
「潇潇,就选这身!哭死周聿,哭死他!」
我们坐在休息室里喝茶,她问:「周淮的男朋友,后来怎么样了?」
我打开小某书,点进阿南的主页。
他真的当了旅拍摄影师,带着相机走南闯北,从一开始的无人问津,到现在几千人关注,渐渐有了起色。
周淮每次经过的地方,都会成为阿南的下一个目的地。
他以此追随爱人在人间的脚步。
我点开评论区,有粉丝在底下留言:【博主戴了戒指欸,是已婚人士吗?】
阿南回复:【是的,我结婚了。】
我指着这条对苏窈道:「你说错了哦,他不是周淮的男朋友,是丈夫。」
60
转眼五月,又到夏季。
周家在江城周边,豪迈地包下了一座小岛。婚礼当天,宾客们坐着渡轮,踏上繁花似锦的岛屿。
午饭后,我被一群人团团围住,护理、化妆、造型,其间还要配合跟拍摄像鼓捣出各种素材。
接着,我在伴娘们的簇拥中下了楼,提起裙摆,独自走向户外林荫下,那道等候多时的背影。
周聿转过身的那一刻,苏窈的预言成真。他眼圈泛红,一把抱紧了我。
朋友们的欢呼声靠近,摄像机的镜头记录下了一切。
管家上前提醒:「时间差不多了,请大家移步去婚礼现场。」
「等等等等,我们再用手机自拍一张吧!」有人提议。
「用我的手机啊,我的拍人好看!」我说。
画面中挤满了一张张笑脸,我将照片发送到群里,正准备把手机交给伴娘保管。
机身忽然一震,屏幕上跳出提示:【收到一封新邮件。】
我眼疾手快地点开。
这次传来的照片,景色无比熟悉。
洋溢着欢庆气氛的小岛,上空飘着五颜六色的气球。
绿意盎然间点缀着缤纷,分不清是盛放的玫瑰还是宾客的罗裙。
海岸礁石边,一座巨大的紫藤花拱门遥遥伫立,静候新人礼成。
照片下方,是一句留言。
【Even when wondering, every path will take us home.】
(即使漫游, 每条路也都会带我们归家。)
「怎么了潇潇?别哭啊,妆要花了!」
苏窈急得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吸干我的眼泪。
接过手机的周聿哽咽片刻后,拉起我的手,对所有人高兴道:「没事, 人已经到齐了, 我们准备开始!」
跟随小提琴悠扬的开场旋律, 我挽着老爹缓缓入场。在热烈的掌声与欢呼中, 他将我的手交给周聿,转过身悄悄抹了把眼泪。
迎着漫天落下的花瓣, 我和周聿带着一切祝福,走向这段神圣旅途的终点。
下午五点, 金色的黄昏在天空中渐渐铺开。灿烂夕阳下, 瀑布般垂下的紫藤花美得无法言喻。
面向宾客,我的目光流转过一张张欣慰喜悦的脸庞。
爸妈笑得合不拢嘴。祝南廷与他的妻子朝我们招手,穿粉色蓬蓬裙的幼儿被抱坐在他的腿上,五官神态间,轻易就能找到其父的影子。
徐阿姨依偎着周叔叔, 一边抹泪,一边激动地鼓掌。
还有苏窈,朋友们, 长辈们……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证婚人致辞的工夫, 我侧头整理了一下被风吹斜的头纱, 就这么看见了天际处,一颗耀目的星。
那又似乎不是一颗星星, 而是一只海鸥,迎着日光飞翔,通身白得发亮。
不, 那大概既不是星星,也不是海鸥。
那只是天地间, 一缕自由的灵魂。
司仪宣布, 新郎可以亲吻新娘了。
周聿捧起我的脸,指尖轻轻擦拭掉我眼角的泪水, 而后,一吻落下。
礼花升空,笑声环绕。波涛拍打着礁石, 在拱门后绽放出一朵巨大的浪花, 似乎也想在这场婚礼中留下一点回忆。
入夜, 海岛灯火辉煌, 歌舞不停。
海滩边潮水渐退,露出礁石和沙地。
两名少年在赶海,年纪小的提着桶,年纪稍大的举着手电。
「哥,这有个玻璃瓶子!」小男孩兴冲冲地捡起来,交给哥哥。
「玻璃瓶子有什么好捡的,又不稀奇。」少年看也不看,还给弟弟, 「放回去吧。我们也该回了,不然要被妈妈发现。」
「妈妈为什么不让我们赶海?」
「因为赶海可能会遇到危险。」
「我们不是好好地吗?」
「因为有哥哥在, 哥哥不会让你有危险。」
「哥你真厉害!」
「哥,那个瓶子, 明天还会留在这里吗?」
「可能会,也可能在涨潮时漂走。」
「它下次会去哪里呢?」
「跟随海浪, 去任何地方, 都有可能……」
61
全世界的水都会重逢。
北冰洋与尼罗河会在湿云中交融。
这古老美丽的比喻,让此刻变得神圣。
即使漫游,每条路也都会带我们归家。
——赫尔曼·黑塞《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
来源:无忧的松鼠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