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坐在老藤椅上说话时,阳光正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膝头的笔记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名词是一种很重的东西。”他指尖点了点纸上写满的词语,声音轻得像落在纸面的羽毛,“像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石子,会不经意落下来,分散你的人生。”
他坐在老藤椅上说话时,阳光正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膝头的笔记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名词是一种很重的东西。”他指尖点了点纸上写满的词语,声音轻得像落在纸面的羽毛,“像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石子,会不经意落下来,分散你的人生。”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心,仿佛真的攥着一把石子——“故乡”是青灰色的,沾着老屋后井台的湿意;“遗憾”是棱角锋利的,硌得指腹发疼;“想念”是半透明的,能看见藏在里面的、某个黄昏的剪影。这些名词堆在我心里,像没整理好的杂物,我难以清晰地辨认它们的轮廓,更无法将它们一一安放妥当,只能任由它们在思绪里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
后来他又说,要小心名词,像小心那些过于慷慨的夏天。我想起十七岁的盛夏,蝉鸣漫过窗棂,冰箱里的西瓜沁着冷气,你笑着把冰淇淋抹在我脸上。那时的“快乐”“陪伴”“约定”都明亮得过分,丰盛得像满桌的宴席,我以为这些名词会永远留在身边,却没料到夏天会过去,宴席会散场,那些曾经沉甸甸的名词,会慢慢变得轻飘飘,最后落在记忆的角落,蒙上一层薄尘。
“或许我们都该练习,大刀阔斧地丢弃。遗忘,并且被遗忘。”他合上笔记本时,梧桐叶在风里轻轻摇晃。可我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鼻头发酸——我这个人啊,从未饱尝过那样的丰盛。我没有太多可以丢弃的名词,没有那么多明亮的夏天可以回忆,那些为数不多的、攥在手里的石子,哪怕硌得生疼,也舍不得松开。
直到某个深夜,我翻着旧日记,忽然发现遗忘和丢弃,偏偏都是动词。动词本该是轻的,不是吗?像“走”“笑”“呼吸”,是流动的,是随时会消失的,不像名词那样,沉甸甸地压在心里。可为什么“遗忘”会那么难?为什么“丢弃”会那么疼?我试着在纸上写“忘记他”,笔尖却顿了很久,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圈,像一滴没忍住的眼泪。
窗外的月光漫进房间,我忽然懂了。不是动词变重了,是那些被我们试图遗忘的名词,悄悄附在了动词上。就像“遗忘”的背后,藏着“想念”这个名词;“丢弃”的背后,藏着“不舍”这个名词。我们以为在丢弃动词,其实是在和那些沉重的名词告别,而告别这件事,从来都不会轻。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日记纸轻轻翻动。我摸了摸纸上那些被我圈住的名词,忽然不再执着于安放它们。或许名词的重量,本就是人生的一部分,而动词的轻盈,是让我们带着这些重量,继续往前走——就像带着一把石子赶路,偶尔会硌疼手心,但低头时,能看见石子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来源:亦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