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军老兵口述11:在等待架桥的时候,一个士兵突然一声大叫野人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09-02 06:56 1

摘要:在无边无际莽莽苍苍如海涛般起伏的大山里,今天翻过这座,明天迎来那座,白天像黄昏,夜晚更是漆黑。有时遇到特别高的山,一到山顶,滚滚翻腾的浮云浓雾,使人混混沌沌直觉视线模糊如入迷阵,听觉也似乎有点失灵,心里就像被什么堵塞了似的。

在无边无际莽莽苍苍如海涛般起伏的大山里,今天翻过这座,明天迎来那座,白天像黄昏,夜晚更是漆黑。有时遇到特别高的山,一到山顶,滚滚翻腾的浮云浓雾,使人混混沌沌直觉视线模糊如入迷阵,听觉也似乎有点失灵,心里就像被什么堵塞了似的。

今天是从昨晚唱歌的宿营地出发的,除开饭的时间之外,根本谈不上休息。今天的目标宿营地是对面的山顶,不休息也是为了缩短行军时间。当我们一路攀爬跌滚不歇到达目标地时已是黄昏。晚餐后,我照例摊开雨衣在大树下露宿。

晚上,树叶上发出不停的"哒哒"声,把我惊醒了,这是入缅以来第一次下雨。我上身穿着华蓝绒感到不凉不热很是舒适,在密密层层的树叶遮盖下,很少有雨水滴在身上。因为身上有了舒适感,又是初次双手抱膝、头伏膝上,也还是睡熟了。

随着天亮的到来,雨也加大了,但还是没有直接滴下来。不过地面上的涓涓细流,把篝火流湿了,害得伙夫们用嘴巴挨着地吹火,行军锅灶也得不时地向高凸的地方转移。

饭后,大家冒雨下山。由于昨晚雨水淋洗,高凸的地方冲去表层泥土露出了石子,平凹的地方泥泞溜滑,稍不小心就会摔倒。弟兄们摔倒后,爬起又走,一直下到两山山脚之间,被一道浑浊的山溪拦住了去路。

这是进山以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如果不是昨晚和今早的雨水汇合,本可毫不费劲地跨过山溪。但是现在它有二十来米宽,浑浊的漩涡与枯枝败叶一起向下流去,竟不知这山溪有多深,大家只得站在岸边观望。幸而这时雨停了,士兵中有胆大的,把炒米袋缠在肩颈上,双手举枪,横溪而过.泅渡至中间又凫了一段,终于走上了对岸。他们其中一个把枪支装备卸下。拾起拴在树干上鸡卵粗的树藤,又凫过来,接应这边的人渡过去。有了这根树藤作依靠,大家就互相横搂在胳肢窝下开始泅渡了。我把半袋炒米往头上一缠,也加入了这个横渡的队伍。那个凫过去又返回的士兵双手握藤向前,带着一条人链直往彼岸横渡。初时我的脚能点地还不见,到了中间,脚不踏实,心里不免有点发慌。朱斌瞟了我一眼,大概是看出了我的脸色不正常,他说:"不要怕,人的浮力大,大家可以把你一同带过去。"上岸后,大家除了炒米袋没沾水外,枪支、装备都湿了,尤其是衣裤湿得紧贴贴的。前面的已前进了,后面的又要继续渡过来。我们过来的这一伙,由于有行军任务,根本不可能把衣裤晾干,一行人就湿淋淋的像群落汤鸡一样,迎着树林里的岚雾赶路了。路上朱斌问我:"你长在湘江边上,怎么还是个旱鸭子?"

"我母亲只知溺爱,不准我去江边玩耍,所以不识水性。"

"我是东北人,为了抗日,适应战斗的需要,刻苦锻练才学到了游泳的本领。像今天这样的泅渡,"朱斌和大撤退时一样又吹起牛来:"我只当去厕所里打个转。当兵要吃得、饿得、跑得,不但在陆地上有打仗的本领,还要有水上的功夫。以后整训,你要刻苦学会游泳泅渡,才能适应战争的变化。"我羞渐地只是"嗯嗯!"地接受。

虽然是在大山里沿着深茅乱棘鱼贯而行,但还是有小块小块的几寸至两三尺深积水的洼地。对于这些,我能绕道的就绕道,不能绕的就穿洼而过。本来身上就很湿,再加上洼地的积水,我就更加的泥糊满身了。一到宿营地,大家有烘衣服的,有烤背包的,篝火就特别多了;幸好满山枯枝败叶俯拾即是,柴多火烈。一会儿,我把前胸烘干后,又把背上和其他的装备也烘干了。借着烘烤的热气蒸发,我顺便也搓去了身上的汗渍条。晚饭后我和昨晚一样穿着雨衣,贴胸抱膝,依树而眠了。

昨晚和今早的雨,只不过是雨季到来的信号。今天晚上的雨就像小冰块一样,从空隙中往下淌,即使密密层层的树叶,也挡不住瓢泼的大雨。顺着树干流下的雨水,就像山泉源源不断地从我倚在树旁的雨衣上倾泻而下。平常树林里白天就像夜晚,此刻是什么也看不见,伸手一摸,咫尺之内遍地是水,水虽然不深但还是令人惊骇。在这黑漆漆的夜里,既摸不到遮蔽的地方,又不敢再靠树干,更不敢席地而坐,只好穿着雨衣,两手抱膝,勾头躬背,一直蹲到天亮。

今天又遇上了一条拦住去路的急流,约莫四十来公尺宽。昨晚上的倾盆大雨致使山洪汇聚,形成滚滚黄流。在这洪流的岸边,不少的士兵在用大刀、缅刀和马刀砍伐森林中的竹木,有的则用堆积的绑腿在地面上捆扎木筏。

第一只木筏下水了。筏上站着五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其中两个撑篙。可是筏子在河面行到不足三分之一的时候,篙就撑不到底了,就只好把篙权当桨用。不到河中心,湍急的黄流把后面的篙弹下了水。几秒钟后那篙又浮出水面,随着黄流的起伏,像条水蛇似的随波逝去了。木筏在河中少了一根篙的控制,就失去了航向,于是随着黄流的旋力在河中间打转转,一下子滑向下游五十来公尺。筏子上的士兵还来不及喊"救命",湍急的黄流就已经把筏子冲散了架;接着在几个漩涡之中,两个士兵都被卷得看不见了。剩下的三个人,每人抱着一根碗口粗的竹子。又是一个漩涡,两个士兵随着竹子沉了下去。等竹子再浮起来时,两个人又被黄流吞噬了。剩下的最后一个人,抱着竹子用力向对岸划去,迎着急流奋力横渡。只见远远的一个黑点终于靠岸了,站在这边岸上的人,包括我在内,才咽下含在口里的唾沫。

半个钟头后,这个没被黄流吞噬的幸存者,攀藤越岭到了对岸。他的钢盔和枪支已经没有了,正对着这边叫喊。河面虽然不宽,但有黄流"哗啦啦"的湍急声和浪击岩边的"嘣嘣"声干扰,任凭他捧着双手当喇叭,放开嗓门大声喊,我们还是听不清他喊些什么。这边的人齐声要他打手势,他这才左手指着脚上的绑腿,摇摆起右手,表示绑腿扎筏不中用。

这次木筏的失败,使大家吸取了教训,于是用来捆扎竹木的东西改成了通信器材、藤蔓。筏子后加了两根茶碗粗的树棍,用铁丝绞紧当作舵把,筏上又加了一只筏,还添加了通信器材、刀具等。仍然是五个人,但卸掉了随身装备,一个执长篙掌舵,四个手拎短篙当桨,一切准备就绪。

第二只木筏一下水,两边四把短篙使力齐划,后面舵把稳住航向,直向彼岸划去。虽然黄流的波浪好几次淹过了筏子,石崖回转来的漩涡几乎把筏子旋得打转、冲下去好几十公尺,然而掌握航向的士兵前弓后华抵住舵把,航向才没改变。撑篙的士兵们比划龙舟挥桨还要快,终于渡过了汹涌湍急的中心,渐渐地靠岸了。四个划桨的像纤夫一样背着藤蔓,刚才掌舵的撑着长,沿着岸边逆流而上。

有了这个示范,接着一只、两只、三只……,许多木筏带着捆扎架桥用的通信器材铁丝和藤蔓陆续地横渡到了对岸。虽然也有被滑往下游远一点,随着黄流的水势慢慢消沉的,然而木筏都先后到达了对岸。于是两岸的人就为架桥忙碌了起来。

我坐在树底下,眼望黄流滔滔,耳听水冲石崖。他们在忙着架桥,我却袖手旁观,感到很惭愧,于是转移到另一棵树下。雨天里蹲着睡觉,泥泞中上岭下墈使我感到非常困倦,朦胧间不知不觉地就伏在膝上瞌睡了。也不知瞌了多久,嘈杂的声音把我吵醒了,我一看黄流的水势消沉了很多,真是"易涨易退山流水"。在河床上,已经横架起了一排浮桥,桥端有人监督过桥。我踏上浮桥,浮桥也随之有点起伏,黄水也随着漫了上来。虽然有点吓人,可比凌空过那独木桥要好得多。为了使骡马也能渡过,浮桥上陆续增铺了一层削平了的树条,用铁丝绞紧。

今天宿营的时候,虽然雨停止了,但树枝树叶都挂满了水珠,轻微触动或者由风吹摆,就会像冰雹似的颗颗往下落。这几天下雨,大家都没睡好觉。现在终于有人想出宿营的办法来了。人们三五成群地用刀具砍的砍、扛的扛,一会儿就架起了一个人字形的棚子,再把雨衣往上面一盖就可以宿营了。有的棚子上面还加盖了芦茅或是芭蕉叶,有的则在棚子内平铺树条隔潮。我也学着大家的样子,与石磊合作,用随身携带的缅刀砍了一至两寸对径的树条,扎好两个叉,叉上又搁上一根树条,再在两旁斜搁了几根树桠。为了隔潮,我又一刀一根砍了十几根树条,垫在地面上,然后把雨衣盖上。这样直躺躺地终于可以睡觉了,虽然背上被顶得胀痛难受,但比蹲着睡觉还是舒服多了。

平时部队在整训的时候,遇到下雨一般都会停止操练,或整理内务或听军事课。今天在这渺渺茫茫的绿海里,不但环境上不允许休息,同时因为有缩短行军日期的命令,也不管你终日爬山越岭、翻崖渡河多么疲劳,反正必须走完预定的路程。这比在平原上作战的急行军还要急行,越是走不动,命令就越是急。因为给养严重短缺,已成燃眉之急,我们得赶紧摆脱这个困境,所以只要有点晕光,就得作好急行军的准备。大家在这连续不断的大雨小雨中,有时在海拔三千公尺高的原始森林里,摔倒爬起、爬起又摔倒了不知多少次,都没有丧气,因为大家心里有个精神支柱:只要不投降,再累也值得。

我罩着雨衣,跟着前面的人闷头闷脑地寻找着足迹。突然听到一声"救命啊!",我就停下脚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竟然看见在这高山上也有沼泽。我怕沼泽的水弄湿衣服,所以绕道而行。谁知有个士兵想走近路,要从沼泽上面过,结果不慎陷在了沼泥里。水已经到了胸部,在他旁边的士兵急忙将枪管伸过去。被陷的抓住枪管,没有继续往下沉,可是搭救他的人却也陷进了沼泽里,已经到了腹部。这时候,两个人只好一块慢慢地下沉,先陷下去的又是一声"救命啊!"。这两声的呼救,引起了已过沼泽的、在沼泽旁边的和后面跟上来的几十个人的注意。这两个士兵继续慢慢地下沉,站在沼外的那些人急忙解绑腿接起来,将一端系上枯枝,扔到了两个陷进沼泽的士兵身边。他俩拾起浮在水面上的枯枝,紧紧握住绑腿,沼外的人就用力地拉。因为被陷的人脚下没有附着力,绑腿终于承受不住,被拉断了也没拉动他们一下。两个士兵继续往下沉,前一个沉得只露脖子在水面上,枪也摔了,救他的那个人快淹到胸前了。正在这危急的时候,一个士兵从沼泽外砍了一根鸡卵粗的树藤,扔到了两个被陷者的身边;沼外的十来个人像拔河一样,好不容易才把这两个被陷者拖了上来。两个人的枪支都丢了,身上也糊满了淤泥。沼泽中还有四五个人,既不敢再冒险前进,又找不到被水掩盖了的原路,就开始喊:"弟兄们!快来救我们一下!"树藤又扔在距他们不远的地方,这几个在沼里的就手牵手拾到树藤,跟在握藤的后面,沼外有人收藤,才一步一探走出沼泽。有好心人在沼泽的险处插上一根树木条,木条上端又扎个歪十字,表示禁止通行。

在细雨飘飞中急行军,穿着雨衣不但没有透过来凉气,反而还觉得闷热,不穿雨衣又会淋湿衣服。起初的雨倒是与干燥调和了一下,现在却一连几天阴雨连绵。树林里到处是湿漉漉的,身上成天半湿半干并且散发着汗馊,加上森林中的闷气熏蒸,把我憋得够呛。晚上宿营还要靠自己搭盖棚子,才能安睡,比在平原上的战斗环境更加恶劣。幸好有这把缅刀,师部的官兵们都来借用。我也就沾了它的光,不用自己干活儿,也能分得晚上睡觉的一席之地。

这是渡过浮桥后第五天的早饭,不是英国有糠气的大米,而是使人不敢想象的酸腻腻的马肉。欧阳隽叔叔悄悄地告诉我,这是骑兵连的战马,看来师部的粮食已成断炊之状。撤退时六十五团是后卫,转进野人山才改六十六团为后卫,都在村庄上弄了不少的粮食。他准备跟六十六团走,要我赶上六十五团,团里的指导员大部分在战斗中牺牲了,再由部里派下去一些。越走在前面越好,甚至赶上尖兵连更好,因为弄吃的东西要比别人捷足先登。我真的听了他的话,不等出发的号音叫响便拔腿就走,路上遇到人家和我打招呼也无心闲聊,逢着窄路拥塞的险处,就插空钻过,逢着宽敞的地方,就加快步伐抢先。

中饭时,我从干粮袋里取出保护玻璃瓶的罐头筒。因为沾了水,瓶口又溢出盐液,罐头筒变得锈迹斑斑。于是我就抓起地上的湿泥擦去内外的锈迹,在到处都有的小泉水里冲洗了几次,用行军锅煮起饭来。我从来没有煮过饭,筒又没有盖,结果煮成上生中烂下焦的三层楼,就想干脆把水灌满煮成稀饭。不料燃炭忽然塌了,筒身一侧,倒得满地都是米饭,只好细心地在灰炭中把米拣出来,一再地清洗,才慎重地把它煮成了稀饭。这一餐铁锈加灰炭的中饭,总算是果了我的腹。吃完后我又继续向前走了。

我下到山脚一看:前面一条山涧,越涧而过的分成了两路;一路是步兵,胆大的把枪举过头顶,正在十几公尺宽的山涧中横渡;横渡的人最深之处只有齐胸深,一步一探地鱼贯而行,也有赶着黄牛、骡马横渡的;另一路距离横渡的地方约莫一百多公尺远,在两山山脚之间,远看不宽,似乎架有木桥,大部分是扛重机枪的;不过上游山涧的两边是峭壁陡崖,并未经过刀斧砍伐,完全靠人踩踏出来的,茅深棘乱崎岖难走,甚至称不上是条鹿行路。我踌躇了一下,认为越山容易越水难,同时我又不谙水性,如果要横渡过去,不慎踏着山涧中的乱石一滑,危险性比爬山大得多。为了防患于未然,我决定从上游过山涧,再说爬山也只不过是多花一点时间。于是我挨着山边沿着踏出的痕迹,一路攀藤摸塌下到山底,越过已被踏成木粉的两根朽木,继续挨着山边往上爬。走在我前面一个扛重机枪身的士兵稍不小心便脚下一滑,连人带枪滚下了深涧。随着凄惨的"救命!救﹣﹣命",枪和人一起坠落。重机枪撞在深涧突出的大石上,发出一连串"咣啷啷"的金属声。惯性把它弹起很高,然后轱辘辘地滚进了山涧的水里。那个人却直躺躺地倒在涧石边上,一动也不动了。我被这骇人的场面吓得脚杆子都软了,不是后面继续有人爬上来,我可能还一直愣愣地发愕。

深涧两边的路都不是工兵开的,人们也没有预想能否越过大山,就盲目地在山涧上游架上几根朽木冒险跨越山涧。谁知山涧这边的山势,更是险峻,要踏着山边而行。这就非常危险,也才有了失足坠落的不幸事故。有鉴于此,我爬山走路就更加小心了。

我挨山摸塌走到一处既窄又陡的绝壁之处,将有一人高。要爬上去,就得事先踏在别人的肩上,上面再有人一拉,才能上得去。我仗着身上没有装备,身手轻灵,就左手攀住一根拇指粗的小树条,右脚尖勾住陡壁的石缝,利用小树条稳住身体,右手搭住顶上的石边,借助左脚的弹力撑了上来。后面的人学着我的样子,也上来了两个。可是这根小树条被雨水渗透了根部,已经不能再承受重量。到第三个人的时候,他用力一撑,连树莞也拔了出来,往后一仰摔了下来。墈边只有尺多宽,哪里还稳得住人,只见他连人带枪一起往山下滚去。"咯哚咯哚"的枪碰崖石声响到涧底,跌在涧中尖滑的大石上,枪管不见了踪迹,枪托还在他的身旁。在五六十公尺的高山上,辨不清这个士兵的头部是血浆还是脑髓,在慢慢地流着。

这次士兵摔死的事故,我感觉是我间接造成的,因此非常惭愧。此时后面继续有人赶来,不容许我继续在这里停留观望,我只好一边走一边向山下的遗体望去,含着内疚的眼泪与他告别了。

这山上有山、山下有山、山外有山的世界,远看就像波涛起伏的大海。山脚相接之处,有长短宽窄不一的山涧和洼泽之地。要是旱季只不过几分钟就可以越过,自从进入雨季以来,这些都成了大小缓急宽窄不一的黄流。虽然已是司空见惯,但还是要架桥横渡,这对缩短行军日期是个很大的妨碍。当我们翻过那座摔死两个士兵的大山下到山底时,又被一条不宽的黄流挡住了去路。

就在等待架桥的时候,站在我旁边的一个士兵突然一声大叫:"野人!野人!"我们都听说过野人,也都想象过,但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大家感到很好,都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斜对面隔着黄流与我们相距五十公尺来远的山脊上,一个黑发过腰、额突眼深、皮肤棕黝、上身全裸、下身用树叶遮体的人出现了。从三十多度山坡中直往黄流对面的山林奔去。这伙人又喊:"野人!野人!野人!"有的还喊"打!"。野人似乎有些警觉,开始逃跑。其速度之快,使得黑发几乎拉成平线。站在我身边的士兵把枪一端,"嘎嗒"一下推弹进膛,正要瞄准,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个士兵把他的枪口朝上一撩说:"不要无故伤害人家,他又没惹你。如果引起野人的骚动,我们还能走出这座山吗?"就在这十来秒钟,那野人转入了另一个山坳,在树林中消失了。

这个野人的出现,倒把架桥待渡的人愁眉苦脸、闷头无语的气氛打破了。人们议论纷纷:

"我只说野人山,不过是个地名,谁知真正有野人出没。"

"刚才野人的出现,使我想起哥伦布航海发现海上有菜叶漂浮,不久就发现了新大陆。我们之前越过的原始森林,白天也是黑夜,现在却没有那么遮天蔽日的树叶了。根据这一情况分析,前面必有山头人的聚居,我们不久就会走出这无边无际的林海了。"

"粮食补给已成燃眉之急,从地图上还找不到我们现在究竟到了什么地方,怎么能走得出这大山抱小山,大河夹小河。只怕……。"

我一听闲谈的人说到"只怕"再没说下去,心里一噎,这意味着有难言之处。这时因架桥的耽误,后面的部队陆陆续续走到了这二三十公尺宽待渡的地方。我一眼瞥见了刘克武,连忙上前向他招呼:"英雄连长!"

刘克武的眼神显得很黯淡,原先那自负不羁、黑黝黝的神气面孔,现在也变得无精打采了。他紧皱眉头望着缓缓黄流,大有望流兴叹之意,把手一摊,说:"我还是什么英雄,现在变成狗熊了。"

我没领会他的意思,说:"过分的谦虚,是十足骄傲的表现。"

刘克武凄然地摇了一下头,说:"我还有什么骄傲,十二挺重机枪,没剩得一半。"他鼻翼不停地闪,喉咙的尖骨一上一下,眼睛似乎有点湿润:"都摔在山涧底、沟坑里和沼泽中了。给今后的探险家和考古学家们去考察研究吧。"

他所说的,我心中有数,便再没有和他说下去。

过了浮桥后,我就在刘克武的连上宿下了。晚饭每人只有一碗,另外是我不喜欢的牛肉。第二天早饭,每人连一碗饭也没有了,只有洋瓷碗盛了多半牛肉,我就看着他们吃。

刘克武含着讥笑,对我说:"过分固执,饥肠辘辘起来,脚杆子是不会原谅你的。"

我知道他的用意是反对我的迷信观念和昨天说他的骄傲,只好无可奈何地回答:"我不能背着母亲的慈爱,违背我曾经对她许下的诺言。"

我饿着肚子告别了刘克武,冒着迎面飘来的细雨往前赶路,终于赶上了尖兵连和开路的工兵营。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们也没有了粮食。他们有的边开路边摘野果吃,有的边走边寻野芭蕉用刺刀撬它的莞子。我以为野果总属水果一类,也摘了一颗尝尝谁知只嚼一口,就把嘴里弄得麻涩涩的。有的士兵干脆不嚼,鼓着眼睛一颗颗硬着脖子往下吞。我想如果不是真的饿了,决不会这样饥不择食。这时伙夫送饭来了,我才记起还没吃早饭,就利用工兵营开过饭剩下的丁点余火,把已熄灭了的灰炭聚拢,趴在地上尖着嘴慢慢地吹燃。我学着他们的样子用缅刀也撬了一块野芭蕉蔸,抓了一把米,加一点盐就煮了起来。那芭蕉苑撬下来还是白玉色的,一经出土首先从边缘开始慢慢地转变成了蓝色,结果煮成了半筒子褐蓝色菜不菜、饭不饭、粥不粥的东西混了一顿。那麻涩涩的滋味一下肚,一直在我胃里作梗。

偏偏是在这补给严重短缺的时候,天公好像有意为难我们。大概是上午十点钟的时候,只见天上浓密的乌云滚滚翻涌,像群马在空中飞腾,阵阵闷雷催得黑云盖没了山顶,瓢泼的大雨像根根白箭,密密麻麻地射得两丈之外都看不清楚。这一带地势较为开阔平坦,树木并不参天,还有不少空隙。因为乌云笼罩,上午却像黄昏一样,那挡不住的箭雨,也劈头盖脸地射来。团团黑云还在不断地聚集,渐渐地我只能看见工兵们开路的人影在晃动了。

工兵们并不因昏暗和大雨而停止他们开路的任务。在这个昏昏茫茫的雨世界里,他们没有避雨之处,人人身披雨衣、执刀握斧、挥锹拿镐,冒着滂沱大雨奋力向前开挖。体力较弱的支持不住,后面的预备手就赶上来接替。幸好这一带树林并不稠密,可以轻易判别清除障碍的难易,减少了事先侦察往返的麻烦。除了一般的劈荆斩棘人可通过的小道外,并没遇到很大的怪石陡壁挡路。

可是,一路上并不都是这轻易劈斩就可通过的。当行至半山腰时,我远远看到山下一片茫茫的云雾把我们包围在山上。山上冲下无数小瀑布,发出"哗哗哗"的声音向云雾冲去。我的身上也和工兵们一样,大雨淋在雨衣上,又透过雨衣湿遍了全身。本来衣服紧贴在身上就感到有点凉意,当看到这群流归壑的情景,我不禁一连打了几个哆嗦。

临近一看,只见汹涌澎湃的黄浪,一起一伏发出"哗啦啦"的怒吼;奔腾翻滚的巨涡卷得山边两旁树倒根拔,枯枝断树一沉一现;汇合成瀑的急流冲得两岸土崩地裂,倾泻而下的波涛撞在崖石上发出震天作响的"嘣嘣"声。这是山洪爆发的景象:一浪压一浪的急湍奔流尺尺增高,山势随着水位的上涨也显得矮了。看到这些景象,不但我被怔得惊魂不定,就连逢山开道遇水架桥的工兵们也都目瞪口呆了。

朱锡纯,汉族,1924年9月28日生,湖南省平江县三市镇人。14岁参加第九战区抗日流动宣传队。1939年年仅16岁的朱锡纯参军走上抗日救国之路,第5军新22师政治部少尉干事。所在部队随后被编入中国远征军。1942年3月,朱锡纯随军进入缅甸,在中缅印三国交界的野人山与日军作战,在转战3个多月中负伤,经历了艰苦卓绝的人生。1942年8月随部队辗转抵达印度,在盟军集训基地兰木伽住院继续治伤。1943年4月回国,脱离新二十二师,进入贵阳市第十八汽车三级修理厂任职。1962年,回湖南当了一名普通农民。1976年至1985年,先后调至平江县安定区、三市镇农机修理厂工作。是幸存老兵中少数获颁“抗日战争60周年纪念章”者。

来源:读书有味聊忘老一点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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