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后视镜里,她的身影越来越小,脸上的表情从惊喜变成了错愕,然后是愤怒。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雨点子砸在车顶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我把着方向盘,心里有点急。
刚才老婆陈静打电话来,说儿子有点发烧,让我赶紧下班回去。
车刚开出单位地库,我就看见了站在门口屋檐下的王丽。
她正伸长脖子往外看,一脸焦急。
看到我的车,她眼睛一亮,立马朝我挥手。
我心里咯噔一下,脚下意识地松了松油门。
可一想到儿子滚烫的小脸,我又把油门踩了下去。
车子从她面前溅起一串水花,开了过去。
后视镜里,她的身影越来越小,脸上的表情从惊喜变成了错愕,然后是愤怒。
我的手机嗡地振了一下。
“张哥,你什么意思?”
引子 错过的雨中人
那条微信,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我本已焦躁不安的心湖。
我没回。
我能回什么呢?说我儿子发烧了,急着回家?
听上去像个借口,尤其是在这种瓢泼大雨的下班高峰期。
我开了快二十年的车,技术稳,从不抢道。
但今天,我却觉得前面的车都那么慢,心里像有只小猫在不停地挠。
车里的空气闷得慌,我开了点窗,冷风夹着雨丝灌进来,打在脸上,让我清醒了些。
王丽是我一个部门的同事,比我小十来岁,嘴甜,会来事。
她家跟我家正好顺路,都在城西。
半年前,她有次加班错过了末班车,我正好也要走,就好心捎了她一程。
从那以后,她就成了我车上的常客。
一开始,她还挺客气,每次都提前发微信问:“张哥,今天方便吗?”
我这人,脸皮薄,不好意思拒绝。
再说,不过是顺路的事,举手之劳。
可渐渐地,事情就变了味。
她不再提前问,而是默认了我每天都会等她。
有时候我手头工作忙完了,想早点走,还得在办公室探头探脑,看她是不是准备好了。
她倒好,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化个妆,跟别的同事聊几句闲天。
我坐在车里,一等就是十几二十分钟。
老婆陈静为此说过我好几次。
“张磊,你那是顺路吗?你那是专职司机。”
她把我的饭盒往桌上重重一放,筷子都震得跳了一下。
“人家小姑娘一没给你油钱,二没说过一句贴心话,你就这么乐意伺候着?”
我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嘟囔道:“一个单位的,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好把关系搞僵了。”
“搞僵?我看是人家根本没把你当回事!”
陈静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
我心里烦躁,却又无力反驳。
因为我知道,她说的是实话。
王丽坐我的车,已经成了一种理所当然。
她会在车上吃早点,韭菜包子的味道能在我车里盘旋一整天。
她会大大咧咧地脱掉高跟鞋,把脚放在副驾的储物格上。
她还会指挥我:“张哥,前边路口左拐,我去拿个快递。”
那根本就不是回家的路。
我心里不是没有怨气,那怨气像温水煮青蛙一样,一点点积攒着。
可我总想着,算了,都是同事,没必要为这点小事闹得不愉快。
我这种性格,说好听点是与人为善,说难听点,就是懦弱。
直到今天。
儿子的健康,是我心里的底线。
别说是王丽,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得先顾我儿子。
车子终于开进小区,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
一开门,就看见陈静抱着儿子坐在沙发上,满脸愁容。
我伸手一摸儿子的额头,烫得吓人。
“怎么搞的?上午不还好好的吗?”我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下午老师打电话,说他午睡起来就没精神,我提前下班去接的。”
陈...
...静说着,眼圈就红了。
我心里一揪,赶紧说:“别急,我换件衣服,马上去医院。”
换衣服的时候,手机又振了一下。
还是王丽:“不方便捎我就直说,一声不吭开过去算怎么回事?我在雨里站了半个多小时才打到车,全身都湿透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一连串的感叹号,像是在控诉我的罪状。
我看着这条信息,心里那团压抑已久的火,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
我欠你的吗?
我凭什么就得风雨无阻地等着你,捎着你?
我儿子发着高烧,我心急如焚地赶回家,你却只想着自己有没有被雨淋到。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这半年来的“好心”,简直就是一个笑话。
我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没再理会。
当务之急,是带儿子去看病。
在医院折腾到半夜,挂号,化验,打点滴,等儿子终于在病床上睡安稳了,我和陈静才松了口气。
医院走廊的灯惨白惨白的,照得人心里发慌。
陈静靠在我肩膀上,轻声说:“今天多亏你回来得早。”
我搂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如果我为了所谓的“同事关系”,在楼下等着王丽,那会耽误多少时间?
后果我不敢想。
手机屏幕亮起,是单位工作群的消息。
我点开一看,心瞬间沉了下去。
王丽在群里发了一张照片,是她湿漉漉的裤腿和一双滴着水的鞋子。
配文是:“唉,遇人不淑,淋成落汤鸡了。提醒姐妹们,靠人不如靠己,有些人的顺路,也是看心情的。”
她没有指名道姓。
但在我们那个小小的部门群里,谁不知道她天天坐我的车回家?
这话,就是说给我听的。
群里瞬间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有几个跟她关系好的同事出来打圆场。
“丽丽怎么了?快去喝碗姜汤,别感冒了。”
“就是,这鬼天气,最容易生病了。”
王...
...丽回复了一个委屈的表情:“没事,就是心里有点凉。”
我握着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又酸又涩,还带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愤怒。
第1章 顺路的代价
第二天我到单位的时候,明显感觉气氛不对。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连平时最爱聊天的几个女同事都埋着头,假装在忙。
我走到自己的座位,放下包,打开电脑。
眼角的余光能瞟到,好几个人在偷偷看我,然后迅速低下头,窃窃私语。
王丽的座位是空的。
我心里明白,这暴风雨前的宁静,才是最磨人的。
我给自己泡了杯浓茶,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却暖不了心里那片寒意。
我是一个技术员,在单位干了快二十年了。
我的工作,就是跟图纸和机器打交道。
我不擅长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
在我看来,人和人的交往,应该像机械零件一样,严丝合缝,简单明了。
你对我好,我对你好,大家坦坦荡荡。
可现实显然不是这样。
大约十点钟,王丽才姗姗来迟。
她穿着一身新衣服,化着精致的妆,但脸色不太好,眼眶下面有淡淡的黑眼圈。
她一进门,办公室里立刻有几个人迎了上去。
“丽丽,你没事吧?昨天没感冒吧?”
“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
王丽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委屈。
“没事,就是头有点疼,喝了点药。”
她说着,眼神若有若无地朝我这边瞟了一眼。
我低着头,假装在看一张技术图纸。
那上面的每一个数据和线条,此刻在我眼里都变成了一团乱麻。
我能感觉到,一道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
我成了那个“忘恩负义”“不近人情”的恶人。
中午去食堂吃饭,我特意避开了高峰期。
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刚扒了两口饭,就听见身后传来几个女同事的议论声。
“你说这张工也真是的,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小气。”
“就是啊,捎人家小姑娘半年了,说不捎就不捎,连个招呼都不打。”
“可不是嘛,害得丽丽在那么大的雨里等车,太过分了。”
“平时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没想到是这样。”
那些话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背上。
我端着餐盘,默默地走开了。
饭菜瞬间变得索然无味。
我心里堵得慌。
我做错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错。
可为什么,现在千夫所指的人是我?
下午,部门的刘主任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
刘主任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总是挂着和蔼的笑容。
他给我倒了杯水,笑呵呵地说:“老张,坐。”
我局促地在沙发上坐下,心里七上八下的。
“老张啊,在单位这么多年,你的技术和人品,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刘主任先是肯定了我一番。
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以为他能理解我。
可他话锋一转:“不过呢,咱们是一个集体,同事之间,还是要讲究团结互助嘛。”
“昨天的事,我听说了。王丽一个年轻女同志,下那么大雨,你把她一个人扔在门口,确实有点……不太合适。”
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刘主任,我昨天是家里有急事!我儿子发高烧,我得赶紧送他去医院!”
“我知道,我知道。”刘主任连忙摆手,安抚我的情绪。
“但是你想想,你如果提前跟她说一声,或者哪怕是发条微信,是不是就没这误会了?”
“你一声不吭地走了,人家小姑娘心里能好受吗?”
他的话,听起来句句在理,可我怎么就觉得那么憋屈呢?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那不是我的义务!我没有必要事事向她报备!
可这些话,我说不出口。
在刘主任这种“和稀泥”的领导面前,任何争辩都是苍白的。
他要的不是对错,是“和谐”。
“这样吧,”刘主任拍了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等会儿你去找王丽,跟她解释一下,就说昨天事出有因,态度好一点,给她道个歉。”
“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大家还是好同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别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
道歉?
我凭什么要道歉?
我看着刘主任那张“为了你好”的脸,心里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
我从他办公室出来,感觉双腿都有些发软。
整个下午,我都没能静下心来工作。
我一遍遍地问自己,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是我太计较,太没有容人之量了吗?
可一想到王丽在群里发的那些话,想到同事们那些指责的眼神,我就觉得那股委屈的火苗怎么也压不下去。
快下班的时候,我爸给我打了个电话。
“磊子,下班没?我跟你妈包了饺子,过来吃吧。”
我爸是老一辈的工人,最看重邻里情、同事义。
我嗯了一声,挂了电话,心里却更乱了。
我该怎么跟他说单位这些烦心事?
他大概也会觉得,是我做得不够周到,不够大度吧。
第2章 办公室的风波
回到家,陈静已经把晚饭做好了。
儿子烧退了,正在客厅活蹦乱跳地看动画片。
看到我回来,他扑过来抱住我的腿。
“爸爸,我好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心里的阴霾散去了一点。
饭桌上,陈静看我一直闷着头吃饭,就问:“怎么了?在单位不顺心?”
我放下筷子,把今天在单位的遭遇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
我说得很慢,很压抑,像是在复述别人的故事。
陈静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等我说完,她夹了一筷子菜到我碗里。
“吃饭。”她说。
“就这?”我有点诧异地看着她。
“不然呢?”陈静抬起眼,目光清澈而坚定,“你没错,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饭总要吃的。”
她顿了顿,又说:“那个刘主任,就是个老好人,谁也不想得罪,所以就只能委屈你这个老实人。”
“至于王丽,她就是被你惯出来的。你退一步,她就进一丈。你以为是小事,她觉得是本分。”
陈静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混乱的思绪。
“那我……我该怎么办?真去给她道歉?”我还是有些犹豫。
“道歉?”陈静冷笑一声,“你道了歉,就等于承认自己错了。以后她会更变本加厉。你在单位还抬得起头吗?”
“张磊,你是个技术骨干,不是办公室的勤杂工。你的尊严,是靠你的技术挣来的,不是靠给谁当司机换来的。”
我看着她,心里那块压着的石头,好像被撬动了一角。
是啊,我的立身之本,是我的技术。
我是单位里唯一能独立完成高精度零件调试的师傅。
多少次技术攻关,都是我带着团队熬夜拿下的。
我什么时候,需要靠讨好一个小姑娘来维持所谓的“和谐”了?
那一晚,我翻来覆去,想了很多。
我想起刚参加工作时,跟着老师傅学艺,为了一个零件的精度,在车床前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
那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把活儿干好,干漂亮。
那种纯粹的匠心,让我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可随着年龄增长,我好像变得越来越瞻前顾后,越来越在乎别人的看法。
我害怕冲突,害怕得罪人。
结果,却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谁都可以踩一脚的软柿子。
第二天,我照常上班。
走进办公室,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先打扫卫生,而是直接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整理图纸。
王丽来了,依旧有人围着她嘘寒问暖。
她用眼角瞥了我一下,见我没什么反应,便悻悻地坐下了。
上午,刘主任又把我叫了过去。
“老张,怎么样了?跟小王沟通了吗?”他笑呵呵地问。
我摇了摇头。
“主任,我觉得我没错,所以,我不会去道歉。”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平静。
刘主任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个一向“好说话”的老实人,会这么直接地拒绝他。
“老张,你这是……何必呢?”他皱起了眉头,“年轻人,有点小情绪很正常,你作为老同志,多担待一下嘛。”
“主任,担待不是纵容。”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捎她是情分,不捎是本分。我因为家里急事不能捎她,她不理解就算了,还在背后说三道四,影响单位团结。要说错,也是她错在先。”
这番话,在我心里憋了两天,说出来之后,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刘主任愣住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你呀你,真是个犟脾气。”
他摆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我从他办公室出来,感觉背都挺直了些。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至少在这一刻,我守住了自己的底线。
办公室里依旧气氛诡异。
王丽大概是从刘主任那里知道了我的态度,一整天都没给我好脸色。
她甚至在接电话的时候,故意提高了音量。
“哎呀,我哪有车坐啊,我们单位有个师傅,以前天天捎我,现在人家不乐意了呗。人嘛,都是会变的。”
阳怪气的调调,让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听见了。
我捏着手里的游标卡尺,指关节捏得发白。
但我忍住了。
我告诉自己,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做好自己的事。
嘴长在她身上,我管不了。
但我能管住我自己的心。
只要我的心是正的,就不怕别人的闲言碎语。
第3章 妻子的立场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我和王丽之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我们不说话,甚至避免眼神接触。
办公室里,关于我的流言蜚语也渐渐平息了。
毕竟,大家都要工作,没那么多闲工夫天天盯着别人的事。
只是,我能感觉到,有些人开始刻意疏远我。
以前午休时会一起抽烟聊天的几个同事,现在看到我,也只是点点头,就走开了。
我成了办公室里的一个孤岛。
说不难受是假的。
有时候,一个人坐在那儿,听着周围的欢声笑语,会觉得格外孤独。
心里像是塞了一团湿棉花,又沉又闷。
回到家,我也不愿意多说话。
陈静看出了我的变化。
这天晚上,等儿子睡了,她端了一杯热牛奶给我。
“还在为单位的事烦心?”
我点点头,喝了一口牛奶,暖意从胃里升起。
“我觉得,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我苦笑着说,“现在单位里,都没人搭理我了。”
“搭理你什么?搭理你怎么给别人当免费司机吗?”
陈静的话,总是一针见血。
我无言以对。
她在我身边坐下,语气柔和了一些。
“张磊,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你这个人,重感情,总觉得同事之间应该和和气气的。”
“但是,真正的和气,不是靠无底线的退让换来的。”
“你靠技术吃饭,只要你的技术过硬,谁也替代不了你,那你在单位就有立足之地。那些虚头巴脑的人情,有固然好,没有,也碍不着你什么事。”
我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说有一个人能真正理解我,支持我,那就只有她了。
(视角切换:第三人称)
陈静看着丈夫那张写满疲惫和困惑的脸,心里有些心疼。
她知道张磊的为人。
他是个好人,是个老实人,也是个顶级的好师傅。
他的手,能把一堆冰冷的钢铁,打磨成精度达到微米级的艺术品。
但在人情世故上,他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天真得有些固执。
他总以为,只要自己与人为善,别人也会报之以李。
可现实社会,却常常让他的这份善良,变得廉价,甚至可笑。
王丽这件事,在陈静看来,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她早就提醒过张磊,不要把“顺路”变成一种“义务”。
可张磊总说,一个单位的,不好意思拒绝。
现在好了,拒绝了一次,就成了罪人。
陈静心里清楚,这件事,张磊没错。
错的是那个把别人的善意当成理所当然的王丽。
错的是那个只知道和稀泥,不分青红皂白的刘主任。
也错在那些喜欢在背后嚼舌根,人云亦云的同事。
但她不能这么跟张磊说。
如果她也跟着一起抱怨,只会让他更加觉得孤立无援。
她必须让他自己想明白,让他自己从这个牛角尖里走出来。
“老公,”陈静握住他的手,那是一双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的手,“你想想,你工作的价值是什么?”
张磊愣了一下。
“是……是把活儿干好,保证产品质量。”
“对。”陈静点点头,“那你把活儿干好了吗?”
“当然。”张磊的语气里有了一丝自信。
“那不就行了。”陈静笑了,“你完成了你的本职工作,你就是有价值的。至于别人怎么看你,那是别人的事,你左右不了。”
“你只要记住,你回家,有我,有儿子。我们才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张磊看着妻子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有心疼,有鼓励,更有不容置疑的信任。
他心里那团湿漉漉的棉花,仿佛被阳光晒了一下,开始变得蓬松、温暖。
他反手握住妻子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啊,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有家,有爱他的妻子和儿子。
这比什么都重要。
(视角切回:第一人称)
跟陈静聊完,我心里敞亮多了。
我决定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
正好,厂里接了一个大单子,是给一家德国公司加工一批高精密的模具。
这个活儿,技术要求特别高,整个车间,只有我能带头拿下来。
我一头扎进了技术攻关里。
连续一个星期,我几乎都泡在车间。
画图纸,算数据,调试机床。
忙起来的时候,我根本没时间去想办公室里的那些是是非非。
我发现,当我专注于我最擅长的事情时,那种内心的力量和尊严感,就又回来了。
这天,我正在车间里调试一台数控机床,王丽走了进来。
她拿着一份文件,径直朝我走来。
我心里有些奇怪,她的工作跟车间八竿子打不着。
“张哥,”她开口了,声音有些不自然,“这份技术参数,刘主任让你核对一下。”
我接过文件,看了一眼。
是一份很基础的材料参数表,根本不需要我来核对。
我心里冷笑,这又是刘主任的“和稀泥”之计。
想通过工作,给我们俩创造一个缓和关系的机会。
我没说话,拿出笔,在文件上扫了几眼,确认无误后,签上了我的名字。
然后,我把文件递还给她。
整个过程,我没有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王丽的表情有些尴尬。
她大概是想借这个机会,跟我说点什么。
但我的冷淡,让她无从开口。
她拿着文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们之间,回不去了。
也没必要回去。
第4章 父亲的忠告
周末,我带着老婆孩子回我爸妈家吃饭。
我爸退休前,是我们厂的老车间主任,性格耿直,脾气有点倔。
饭桌上,他看我一直闷闷不乐,就问我:“磊子,最近工作上是不是遇到难事了?”
我妈也关切地看着我:“你看你,都瘦了。”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王丽的事情,以及我在单位的处境,跟他们说了。
我本以为,我爸会像陈静一样,支持我,理解我。
可没想到,他听完后,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放下酒杯,重重地叹了口气。
“磊子,这事,爸得说你几句。”
我心里一沉。
“一个单位的同事,人家小姑娘坐你车,是看得起你,信得过你。”
“你倒好,为了一点小事,就跟人闹僵了。”
“你让人家在雨里站半天,你还有理了?”
我爸的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失望和责备。
我急了,争辩道:“爸!不是小事!是她根本不拿我当回事!再说,那天是乐乐发高烧,我急着回家!”
“急着回家,你就不能跟人家说一声吗?”我爸一拍桌子,“打个电话,发个微信,费你多大事?”
“你让人家心里怎么想?肯定觉得你这人靠不住,不仗义!”
“我们那个年代,在厂里,大家都是兄弟姐妹,谁家有困难,吼一嗓子,全车间的人都来帮忙。你倒好,现在连个顺路的人情都不愿意给。”
我爸的话,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理解我。
在他眼里,我成了一个自私自利、不讲情义的小人。
陈静看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
“爸,您别生气。张磊他不是那个意思。主要是那个王丽,做事确实有点过分。”
“过分?年轻人有点小毛病,你们当老的,就不能多包容一下?”
我爸的火气,似乎更大了。
“张磊,我跟你说,你在单位,技术好是一方面,人缘更重要!你把人都得罪光了,以后工作还怎么开展?”
我看着我爸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心里又委屈又憋闷。
我不想跟他吵。
我知道,他有他的道理。
那是他们那一代人的处事哲学:情义大过天。
可时代变了。
人心也变了。
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用情义去对待的。
那顿饭,最后吃得不欢而散。
回家的路上,车里一片沉默。
陈静握着我的手,轻声说:“别往心里去,爸也是为你好,只是……想法跟我们不一样。”
我点了点头,眼睛看着前方,心里却一片茫然。
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是我太较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吗?
我开始怀疑自己。
是不是我只要退一步,跟王丽道个歉,跟刘主任服个软,一切就都能回到从前?
办公室里会重新充满欢声笑语,同事们会再次跟我勾肩搭背,我爸也会对我赞许地点头。
这个念头,像藤蔓一样,在我心里疯狂滋生。
接下来的几天,我上班都有些魂不守舍。
看到王丽,我甚至会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我害怕看到她那张冷漠又带着一丝得意的脸。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脑子里,一会儿是陈静坚定支持的眼神,一会儿是我爸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两种价值观,在我的脑海里激烈地碰撞。
我感觉自己被撕裂成了两半。
一天下午,我正在修改一张复杂的图纸,王丽又来了。
这次,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身后,还跟着刘主任。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麻烦来了。
刘主任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
“老张,忙着呢?”
我站起身,点了点头。
“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刘主任指了指王丽,“小王最近业务上报了一个创新项目,涉及到一些技术细节,想请你这个专家给把把关。”
我接过王丽递过来的项目书。
快速地翻了几页。
项目本身没什么问题,但里面涉及到的几个核心技术点,正是我们最近在攻关的那个德国订单的关键。
这些数据,是保密的。
我皱起了眉头。
“主任,这个项目很好,但是里面有些数据,目前还不能外泄。”
王丽的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张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这也是为了单位好,搞技术创新,你作为老同志,不支持就算了,怎么还处处设卡呢?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她又把“有意见”这顶大帽子扣了过来。
刘主任也帮腔道:“老张,你看,这都是为了工作嘛。小王也是一片好心,你就帮帮忙,指点一下。”
我看着他们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心里那股压抑了许久的火,又一次被点燃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主任,王丽,我不是不支持,也不是有意见。”
我把项目书放在桌上,一字一句地说:“第一,技术创新我举双手赞成,但必须在不违反保密协议的前提下进行。”
“第二,这个项目里的核心数据,是我们团队熬了无数个通宵才计算出来的,是集体智慧的结晶,不是我一个人的。”
“第三,如果你们确实需要技术支持,请走正规流程,向技术部提交申请,由部门领导审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接来找我个人。”
我的话说完,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刘主任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
王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人当众打了一耳光。
我知道,这一次,我是把他们彻底得罪了。
但我不后悔。
这是原则问题。
是我的职业底线。
第5章 尊严是自己挣的
那次正面交锋之后,我在办公室的处境,可以说是降到了冰点。
刘主任见了我,不再笑呵呵地打招呼,只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王丽更是把我当成了空气。
其他同事,也对我敬而远之,生怕跟我沾上关系,惹得领导不快。
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但我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不再为那些人际关系而烦恼,不再因为别人的眼光而内耗。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那批德国订单上。
那是我证明自己的战场。
是我找回尊严的唯一途径。
那段时间,车间几乎成了我的家。
白天,我带着徒弟们一起操作机床,反复试验。
晚上,我一个人留在办公室,对着图纸和数据,一遍遍地演算。
累了,就在行军床上眯一会儿。
醒了,就继续干。
陈静每天晚上都会给我送饭来。
她从不多问什么,只是把热腾腾的饭菜摆好,默默地陪我吃完,然后帮我收拾好,再叮嘱我一句“别太累了”,就悄悄离开。
她的陪伴,是我最大的支撑。
终于,在一个多月后,第一批样品成功下线了。
经过检测,所有数据指标,都完美地达到了德国客户的要求,甚至有几项,还超出了标准。
消息传来,整个厂都轰动了。
厂长亲自到车间,握着我的手,连声说:“老张,好样的!你为我们厂立了大功!”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和孤独,都烟消云散了。
我看着周围同事们投来的敬佩和赞许的目光,我知道,我赢了。
不是赢了王丽,也不是赢了刘主任。
是我赢了那个懦弱、摇摆不定的自己。
我用我的技术,我的专业,堂堂正正地赢回了属于我的尊严。
庆功会上,厂长当众宣布,给我记一等功,并奖励奖金五万元。
同时,鉴于我在技术攻关中的突出贡献,决定成立一个以我名字命名的“张磊工作室”,专门负责高端技术研发。
我端着酒杯,听着周围雷鸣般的掌声,眼眶有些湿润。
刘主任端着酒杯,满脸堆笑地走过来。
“老张,祝贺你!我就知道,你一定行!”
他的热情,和之前判若两人。
我淡淡地笑了笑,跟他碰了一下杯。
“谢谢主任。”
王丽也过来了。
她化了很浓的妆,但依然掩盖不住脸上的尴尬和不自然。
她举着杯子,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张哥……对不起,之前……是我不懂事。”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平静地说:“都过去了。以后好好工作吧。”
我没有说“没关系”。
因为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伤害造成了,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抹平的。
我可以选择不计较,但我无法选择原谅。
那是我给自己留的最后一点底线。
(视角切换:第三人称)
办公室的格局,在一夜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张磊不再是那个可以被随意忽视的老实人。
他现在是厂里的功臣,是技术带头人,是“张磊工作室”的负责人。
以前那些疏远他的人,现在都想方设法地跟他套近乎。
午休时,总有人主动过来递烟,热情地喊一声“张工”。
刘主任更是隔三差五地往他办公室跑,嘘寒问暖,关心工作室的进展。
王丽变得沉默寡言。
她不再是办公室的中心,也不再有人围着她团团转。
她看到张磊,总是会下意识地低下头,绕道走。
她心里很清楚,她和张磊之间,已经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道鸿沟,不是因为一次没坐上的顺风车。
而是因为人品和格局的巨大差异。
她曾经以为,靠着一点小聪明和会来事,就能在办公室里如鱼得水。
她把别人的善良和宽厚,当成了可以肆意利用的资本。
直到最后,她才发现,在这个以实力为尊的地方,真正能让人站稳脚跟的,永远是过硬的本事和正直的人品。
而这两样,她都没有。
张磊的变化,同事们都看在眼里。
他还是那个话不多,喜欢埋头干活的张工。
但他身上,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气场。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自信和从容。
他的背,比以前更直了。
他的眼神,比以前更坚定了。
他不再回避任何人的目光,也不再在乎那些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
他活得越来越像他自己。
一个纯粹的,值得尊敬的匠人。
第6章 和解与成长
项目成功后,我休了几天假,好好陪了陪老婆孩子。
我们一家三口去了趟海边。
看着儿子在沙滩上欢快地奔跑,我和陈静相视一笑。
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也照进了我的心里。
我知道,这场风波,算是彻底过去了。
周日,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磊子,晚上回家吃饭。”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没有了之前的火气。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有些心结,总要解开的。
晚饭桌上,气氛有些沉闷。
我妈不停地给我和陈静夹菜,想缓和气氛。
我爸喝着闷酒,一言不发。
过了很久,他才放下酒杯,看着我,缓缓开口。
“磊子,厂里的事,我听你以前的老同事说了。”
我心里一紧。
“你……做得对。”
我爸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爸,您……”
“我老了,思想跟不上你们了。”我爸的眼角,似乎有些湿润。
“我总想着,人情大过天,多个朋友多条路。”
“可我忘了,人心是会变的。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你去交。”
“你守住了自己的技术,守住了自己的原则,比我这个当爹的强。”
听着我爸的话,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一直以为,他不会理解我。
我甚至准备好了,再跟他大吵一架。
可我没想到,他会主动向我承认,是他的想法错了。
我端起酒杯,站了起来。
“爸,您没说错。情义,是重要的。”
“但是,我们的情义,要给值得的人。”
“那些把我们的善意当成理所当然,甚至反过来伤害我们的人,不配得到我们的情义。”
我爸看着我,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也端起酒杯。
“好小子,长大了。”
我们父子俩,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杯酒,有点辣,有点涩,但回味却是甘甜的。
所有的隔阂和误解,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我明白了,代际之间的沟通,不是谁说服谁。
而是基于爱和尊重的,相互理解。
我爸用他一生的经验教育我,而我,也在用我的经历,让他看到这个正在变化的世界。
我们都在彼此的身上,学到了新的东西。
这就是成长。
回到单位,“张磊工作室”正式挂牌成立。
我从车间挑选了几个技术好、肯钻研的年轻人,组建了我的团队。
我把我的技术和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们。
我告诉他们,做技术,要先学做人。
人品,要像我们加工的零件一样,正直,精确,经得起考验。
刘主任对我,客气得有些过分。
工作上的事,事事征求我的意见。
我没有因此而骄傲,也没有刻意为难他。
我只是公事公办,就事论事。
我们之间,成了一种纯粹的工作关系。
这样,也挺好。
至于王丽,她在一个月后,提交了辞职报告。
听说,是跳槽去了另一家公司。
她走的那天,没有跟任何人告别。
我从办公室的窗户,看到她拖着行李箱,落寞地走出了单位大门。
我心里,没有恨,也没有同情。
只是觉得有些感慨。
人生之路,终究是自己走出来的。
你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世界,世界就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回报你。
第7章 平凡的尊严
秋去冬来,日子过得平静而充实。
工作室的研发项目,进展得很顺利。
我们团队的氛围,也非常好。
大家一起钻研技术,一起加班,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悦。
我找回了刚参加工作时,那种纯粹的快乐。
下班后,我不再需要等任何人。
我开着我的车,听着广播,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心里感到无比的踏实和安宁。
那辆小小的车,不再是束缚我人情的工具。
它是我和家人之间,温暖的纽带。
这天,又是下雨。
我把车开出地库,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单位门口。
门口站着几个没带伞的同事,正焦急地张望着。
我把车停在他们面前,摇下车窗。
“上车吧,我送你们一程,顺路的。”
几个同事惊喜地看着我,连声道谢。
其中一个,是我们工作室新来的一个实习生,一个很腼腆的小伙子。
他坐在副驾上,有些拘谨。
我笑着对他说:“别紧张,放轻松。”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雨中。
我跟他们聊着天,聊工作,聊生活。
车里的气氛,轻松而愉快。
把他们一个个送到小区门口,最后只剩下那个实习生。
他下车的时候,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您,张工。”
“不客气。”我笑着摆摆手,“以后下雨没带伞,就给我打电话。”
小伙子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张工,我……我听说了您和王丽姐的事。”
我愣了一下。
“我们都觉得,您做得对。”
他说完,脸红了,转身跑进了雨里。
我看着他的背影,笑了。
我重新发动车子,汇入车流。
雨刮器有节奏地摆动着,刷去前方的雨水。
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显得格外温柔。
我忽然明白了。
善良,本身没有错。
错的是,没有底线的善良。
真正的善良,应该像一把剑,既有锋芒,也有温度。
它能保护自己,温暖他人,更能赢得发自内心的尊重。
车子开进小区,我看到我家的窗户,亮着一盏温暖的灯。
我知道,陈静和儿子,正在等我回家。
我停好车,熄了火。
在车里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我回想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切,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从最初的委屈、愤怒,到中间的迷茫、挣扎,再到最后的坚定、释然。
我失去了一些东西,比如一些虚伪的“人情”。
但也得到了一些更宝贵的东西。
比如,家庭的理解,父亲的和解,同事的尊重,以及……内心的平静和尊严。
平凡的生活,就像这辆普通的车。
它或许没有那么光鲜亮丽,但它能为你遮风挡雨,能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而开车的方向盘,始终握在你自己手里。
我推开车门,走进楼道。
家的方向,就是心的方向。
我知道,无论外面有多少风雨,只要守住本心,守住底线,就能活得坦荡,活得有尊严。
这,就是一个普通中年男人,在一次次的生活磨砺中,悟出的最朴素的道理。
来源:乐天派精灵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