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家很穷,救阿爹需要银子,在嫁给猎户、富人做妾之间,所有人都在劝我做妾。
我家很穷,救阿爹需要银子,在嫁给猎户、富人做妾之间,所有人都在劝我做妾。
嫁人后,我发誓一定把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公婆和善,相公待我一心一意,儿女懂事孝顺,又有人说我命真好。
我看向那个忙进忙出,成亲以来没让我红过眼的男人,笑着点头:「是的,他很好。」
1
阿爹被抬进医馆的时候,我正在切药。
他是进山砍木料,摔进深沟,得亏同村猎户孟达发现,把他背下山,送到家里。
叔伯借孟家骡车送县城来医治。
爹还有气,里头传来他微弱的痛呼声,我站在门外心咚咚跳,七上八下站立难安。
孟达站在不远处跟叔伯说话,时不时看我一眼。
我想上前道谢,可他长得实在高大,身上都是血,脸上好大一个伤口。
虽是同村人,但我怕他,即便他来县城酒楼卖猎物,碰面我都不敢跟他打招呼,装作不认识。
如今他救了爹,再装不认识,就不礼貌了。
我踌躇着,罗大夫走出屋子。
「腰椎骨碎裂了,若能用接骨膏,许还能救。」
我在医馆帮忙干活,自然知晓接骨膏有多珍贵,一般人可用不起。
叔伯齐齐看向我。
「玖儿,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不救,那是我亲爹。
救,我全部私房加起来,一千文都没有。
一贴接骨膏要五百文,一两银子买四贴,我一个月工钱,不吃不喝只能买一贴。
我能来县城酒楼做工,是十三岁那年,机缘巧合我给人把马车从泥坑里抬出来,马车内的贵夫人夸我心善,把我安排进她家酒楼后厨洗碗、切菜,得知隔壁的医馆也是她家的,我得空就过来洗药、切药、晒药,顺便识草药、背药理,学识字。
「接骨膏,用。」
我一个月拿回家四百五十文,三年共一万六千二百文,折算成银子有八两,就算阿娘拿一些家用,怎么也有剩余。
「大伯,来时我阿娘可有拿银钱给您?」
大伯摇摇头。
我又看向三叔。
三叔亦是摇头。
「……」
不知道阿娘是不是慌乱间忘记了,所以我决定回去一趟。
把我所有铜钱拿出来,先给罗大夫,留大伯、三叔在县城照顾阿爹,去酒楼跟掌柜告假,硬着头皮坐孟达的骡车回村里。
他在包子铺买好多个包子、馒头,还买了几个加肉的烧饼。
递给我一个烧饼的时候,我连忙摆手。
一个烧饼好几文钱,可不敢随便吃。
「吃吧,我买的多。」
「不,不了,你拿回家给家里人吃。」
他打猎可能很好赚,但他阿爹腿脚不便,阿娘有病,常年都在吃药,又没有兄弟姐妹帮扶。
乡下人家,一文钱都恨不得掰成十份用。
孟达见我拒绝的很坚持,又很抗拒的样子,他嘴巴张了张,最后道:「行吧,那你坐好,咱们回村。」
骡车行驶起来,我重重的松口气。
在村口下骡车,跟孟达道谢,与他约好明日再送我去县城,疾步往家里走。
只是我做梦都没想到,阿娘会说家里没钱。
「钱呢?你都用哪里去了?」
阿娘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我气的火冒三丈。
她当初说工钱拿回家,会存着给我做嫁妆,如今一文都拿不出来。
「姐,吃晚饭了。」
我凶狠的看一眼二妹。
都什么时候了,爹在县城等着银钱救命,还有心思吃饭。
我将阿娘拽到门口,开始翻箱倒柜的找。
她慌的过来拉我,声音颤抖:「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她心虚,怕我找到她藏起来的钱。
我紧紧抓住她的手腕:「阿娘,你最好祈祷我找到钱,否则我会请阿奶过来。」
阿奶可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凶悍,若她得知阿娘花掉我八两银子的工钱,害的阿爹没钱救命,阿娘不死都要脱层皮。
「你,你想我死?」
「阿爹现在在县城医馆等着银钱救命,你藏着钱不拿出来,何尝不是要他死!」
如若今日躺在医馆的人是阿娘,我也会不遗余力去救治。
阿娘怔愣在原地。
见我要打开箱子,她忙道:「我买了一个银镯。还借给你大舅二两,小舅一两……」
声音越说越小。
最后只拿出三千二百文铜钱,一个一千三百文钱买的银镯。
她说其它银钱都买针头线脑,贴补家用没了。
「你明日去找大舅、二舅要钱,我先带着家里的钱去县城给爹治伤。」
我听到外头传来爷奶的声音,冷冷的问她:「阿娘,你会把那三两银子要回来的对吧?」
如果她要不回来,我会直接跟阿奶说。
「会,会,会要回来的。」
阿爷、阿奶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我阿爹排行第二,他们说不上偏袒谁,生了养大,娶了媳妇、分家。
仿佛这一生的使命,就算达成了。
「你阿爹怎么样?」阿爷说完,用力吸几口旱烟。
「罗大夫说伤的很严重,用接骨膏能治好,接骨膏五百文一帖,约莫要用二三十帖,甚至可能更多些……」
阿爷没说话,用力吸了几口烟。
拿着烟杆的手微微发抖。
二三十帖接骨膏,加上服用的药,至少得准备十五两银子,多少人家一辈子都攒不下来巨额数目。
阿奶结结巴巴问:「多多少?」
我其实也怕爷奶说,要那么多银子,还不如抬回家任由阿爹自生自灭,连忙开口道:「不管多少,只要能将阿爹医治好,我都不会放弃。就是到时候恐怕要问家里人借些银钱,我在酒楼一年也能赚些钱,熬上三五年,就能还清欠债。」
我今年十六,三年后十九,年纪大了点,相信到那时候我肯定会做不少菜、糕点,还能学会识别草药、炮制药材。
有手艺,能赚钱,不信嫁不出去。
这些都是往后的事情,暂且不提,当务之急是凑钱给阿爹治伤。
医馆那边虽相熟,可以去求求夫人,药钱从工钱里扣,但也不能一文不掏,或者欠很多。
夫人心善仁义,我却不能得寸进尺。
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去找夫人开这个口,万一惹恼夫人,丢了活计,得不偿失。
阿爷没说话,阿奶喊了声:「二郎媳妇,你过来。」
阿娘哆哆嗦嗦的出来,站在一边轻声喊人:「爹、娘。」
「家里有多少银钱都拿出来,明日老头子跟玖儿去县城。」
阿奶的话才落下,阿娘就吓软了腿。
「爹、娘,我,我……」
「你别告诉我,家里没钱。」阿奶说着就要去拽阿娘。
我忙拉住阿奶:「阿娘已经把银钱给我了。」
「有多少?」
我如实说。
阿奶气的火冒三丈:「你这败家玩意,玖儿一年拿回来那么多银钱让你祸祸了不说,二郎辛辛苦苦卖柴的钱也让你挥霍光。」
「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娘家,把借出去的银钱拿回来,否则别怪我带着人打上门去。」
阿奶根本不信,挥开阿娘进屋子去搜。
阿娘叫着:「娘,我拿,我拿。」
她这里摸摸那里抠抠,又拿出来三千多文铜钱。
「再拿。」阿奶怒喝。
「娘,没了,真没了。」
阿奶撸起袖子要翻找,她哭唧唧的从床底拿出来五百文。
「娘,现在真没了。」
阿娘说完,哇一声就哭了。
「家里现在一文钱都没了,往后日子可咋过。」
如果她没有藏着钱不拿出来,我会上前去安慰她,与她说等阿爹治好,钱都能赚回来。
买手镯我也不怪她,毕竟她买在阿爹出事之前。
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说。
心里愁着去找谁借钱?若是借不到要怎么办?
焦灼的有些坐立难安。
二妹又在灶房门口喊:「吃饭了。」
都什么时候,她还惦记着吃饭。
2
我想着这个点,家家户户确实都已做好晚食。
便开口留爷奶对付着吃一口。
二妹不疾不徐冷冰冰回了句:「阿奶、阿奶留下不够吃。」
爷奶都是要面子的人。
乡下人家粮食矜贵,儿子在县城躺着命悬一线,二妹这么说,他们怎么可能会留下来。
双双起身说回去吃。
我将人送到门口,看着他们踉跄而去的身影。
心口梗的难受。
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
转身时便见,堂屋里,阿娘、二妹、三弟、四弟皆拿着碗,坐在桌子上自顾自的吃着饭。
我的嘴角像被针扎了般抽动几下。
嘴巴张张合合也没找到自己的声音。
「你吃吗?不吃我吃光了。」
二妹的声音里都是冷漠,就像她现在这个人一样。
麻木的做着事,像个行尸走肉。
我上前拽住她的手臂,冷着声质问:「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她用力甩开我。
眼眶瞬间溢满泪水,嘶喊着反问:「那我是什么样子的?你在县城吃香喝辣,回家高高在上。我在家做牛做马,每天洗不完的衣裳、做不完的活。」
她说的这些,没去县城之前,都是我在做。
我小时候还给她洗尿布。
后来背着她给两个弟弟洗。
阿娘说我是大姐,洗衣做饭带弟妹,就该是我的事。
去县城,那是我自己挣来的机会。
赚了工钱,我几乎悉数拿回家,自己一文都舍不得用。
她说我在县城吃香喝辣。
确实,酒楼是不缺吃食,但更多时候是客人剩下,我们才能分得几筷子。
可她怎么不想想,我每天要干多少活,洗多少碗,切多少菜,扫几回地。
几个大厨不合,暗地里打对台,我要这边烧火,那边切菜。
陀螺一般的来回跑,还得留个心眼,看他们做菜步骤,放什么香料。
我不是贱皮子,就喜欢干活。
我是想着多看多学,有一技之长在身,将来有立身的根本。
跟她说不通。
我今儿就早上吃过点饭食,一直焦急担忧,还没觉得饿。
不过我也要吃。
我自己那碗舀豆饭,菜已经被分光,只剩下点汤汁。
我一口一口嚼着豆饭。
「玖儿,那么多银子,咱们家也拿不出来,借了也要还,要不就不治了吧。」
阿娘的声音不轻不重。
但我知道这是她的真心话。
吞下口中的豆饭,我看向她,问她:「如果这个时候是你躺在药堂,救还是不救?」
「那不一样……」
她急切的想要反驳。
我又问她:「哪里不一样?你是我娘,他是我爹。」
「不医治后呢?把他抬回来等死吗?」
「这些话,你敢跟爷奶去说吗?」
「啪……」
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脸火辣辣的痛。
我深深吸口气,继续说道:「你这般自私自利,爹知晓吗?」
「你,你……」
阿娘胸口剧烈起伏。
是气的,也是怕的。
「你个逆女,你想害死我!」
「不想我把你的心思告诉爷奶,告诉爹,就安稳些,别来招惹我。你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你舒坦。」
我现在已经焦头烂额,为了药钱发愁。
她呢?
让我别医治,别救了。
那是她丈夫,是她孩子的爹。
她没有良心。
饭后,二妹不洗碗,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两个弟弟也不见踪影。
阿娘在屋子里哭她命苦。
我慢慢的收拾碗筷,去灶房洗干净。
扫地,挑水。
烧水清洗一下身体,躺在床上,二妹回来了。
她轻手轻脚的进屋,试探着喊了声:「大姐?」
我没应她。
她走到柜子边,打开柜子在我的包袱里翻找着。
她找到装钱的荷包,捏着就要往外面走。
「把荷包放下,否则今日我打烂你的手。」
她吓的一抖。
荷包落在地上。
我上前去捡起荷包。
「连爹的救命钱你都敢偷……」
本想打她一顿,又想想,打她有什么用?
她像阿娘,从根子上就坏了。
掰不正,也改不了。
二妹跺跺脚,扭身出屋子,去阿娘屋里睡。
我抱着银钱,一夜没闭眼。
等到天明,起床去大伯家,阿爷早已经收拾好,阿奶喊我进灶房,端出一碗粥让我赶紧吃。
我吃粥的时候,阿奶又道:「昨晚我跟你阿爷去借了几家,加起来有一千文,你先带上。」
「只是玖儿啊,这些钱,你以后记得要还啊。」
这一千文八九成不是去别家借的。
而是爷奶的养老钱。
他们这么说,我也不会戳穿。
闷闷的点点头。
坐上孟达的骡车,我还忍不住想。
如果我没有在县城做工,爹是不是只能等死?
「玖儿……」
我不解的看向孟达:「孟大哥。」
「这里是二十两银子,借你的!」
看着那袋银子,我能拒绝吗?
我拒绝不了。
可是收下,这就不单单是银子的事情。
后知后觉,我察觉到孟达隐秘的心思。
阿爷一个劲的道谢,说我能赚银钱,有个三五年肯定能全部还上。
「我相信玖儿。」
孟达的话让我心纠结的想把银子甩给他还。
但是我不能任性,不敢任性,也没资格任性。
不是他不好,他能打猎,能赚银钱,也孝顺爹娘。
而是……
我想嫁的夫君,他就算不识字,至少是个斯文人。
而不是像孟达这般,一个能抵我两个大。
真嫁他后,他动手打我,一巴掌就能把我拍死。
我昧良心的装起傻。
银子收下救我爹,开口闭口都是感谢的话,还保证会早些还银子。
家里攒的银钱全部用光,孟达借的还剩五两。
我还孟达,他说不急,让我凑齐了再还。
「……」
我没有给爹,也没有给阿娘,而是拿去存到钱庄,存的活契,一个月没多少利钱,但随时都可以取。
我已经不相信阿娘。
工钱我也是一文不给,全部自己留着。
偶尔回去,阿娘就抱怨家里没银钱,做什么都不趁手。
「还欠着人二十两银子,你想要我的工钱,是打算让我来还吗?」
阿娘想说是。
爹就会凶她,让她闭嘴。
爹经历一场生死,对阿娘不那么百依百顺了,他还会进山砍柴,但是银钱是真的一文都不给阿娘保管。
爹攒一年给我两千文,让我收着还债。
「本来是不止这些的,这不家里开销,我还留了几百文急用,玖儿啊,怪爹没用……」
爹自责后,又说起我的年纪,要不是被他拖累,早该谈婚论嫁。
3
嫁人?
我哪里有时间。
我的一天,早起跟着去买菜、挑菜。
菜市口的菜谁卖的新鲜,谁价格公道,称准不准我拿手里就清清楚楚。
回来后就是分菜,几个大厨要用什么菜,得给他们分好。
配菜也要准备好,谁少一点我都要吃挂落、挨训。
然后跟着几个大娘摘菜、洗菜、切菜。
有客人点菜后,我要这边烧火,那边烧火,这个大厨要东西,我得去库房拿。那个大厨要东西,我得送。
做糕点的大娘要食材,我还得跑腿。
还要帮着洗碗、扫地。
累吗?
累。
但我学到很多很多。
几个大厨做的菜,我也能做出来,不说十成十样的味,九成是有的。
大娘做的糕点,我也早就学会了。
这是我晌午前的活。
下晌午我在隔壁医馆帮着收晒草药,切药,背药理,看罗大夫写药方。
我本来是不识字的,但见的多,我慢慢的也能对得上,也就认识了。
写的么……
是个字,歪歪扭扭,算不得好。
傍晚酒楼有生意,我还得忙活一通。
等到把自己收拾干净,躺床上,已是万籁俱寂之时。
哪里有时间去想嫁人的事情?
很多时候,也不免想起孟达。
他来送野物的时候,我们能碰上,因为欠着他的银钱,也不好装不认识。
一声孟大哥是要喊的。
他在打猎之外,还学会了采草药。
罗大夫对他送来的草药,格外喜欢,价钱给的多。
我在药铺帮忙的事情,夫人也知晓了,让罗大夫给我算份工钱。
三年里,我涨了工钱,酒楼帮工一个月六百文,医馆这边四百文,一个月差不多半两银子。
省吃俭用精打细算,终于攒了十三两银子,加上爹给我的,总算可以把孟达的银钱还掉。
所以我难得请他吃碗肉丝面。
孟达很高兴的坐在我对面,笑容满面的看着我。
他的眼睛很亮。
对今日这碗面很期待的样子。
「孟大哥,谢谢你当年借银子给我,攒了三年,我终于攒齐了二十两,一会你跟我去钱庄,我取了还你。」
孟达一口面还咬在嘴里。
意外了瞬后,笑着道:「行。」
等他吃好面,我付了面钱,带着他去钱庄。
一路上他好几次欲言又止。
我佯装不知,更不会主动挑起话头。
到钱庄,我把存契拿出来,一次存一点,一次存一点,三年下来,得了一千三百二十九文利钱。
孟达只拿走二十两银子,利钱他说什么他都不要。
「你已请我吃过面,便是已经谢过了。」
分别时,他终究还是犹犹豫豫、结结巴巴的问出口:「玖儿,你看我怎么样?」
「孟大哥心地善良、又能干,是个很好的人。」
「那,那……」
「孟大哥,医馆还有活,我先走了。」
我没给他机会,跑的飞快。
我想他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医馆今日确实有事,一起干活的勾成哥家里老娘生病,他得在家照顾。
罗大夫让我把他的活也盯着。
有人要来送药材。
送药材的人我见过,但医馆有规矩,我是不能上前去搭话的。
今日接了勾成哥的活,我一开始还有些忐忑。
好在没有出错。
他很客气的夸了我几句,又在罗大夫面前夸。
「玖儿确实很是能干。」
我做梦都没想到,这位送药材的商人会看上我。
还要纳我为妾。
但他们这些有钱人,即便是纳个妾,还弯弯绕绕。
先是夫人让我上门。
这是我第二次见夫人,第一次是六年前。
我被人带着走在铺着青石的回廊上,不敢去看院中的奇花异草、假山流水。
进屋后,我快速的抬眸看向主位。
六年过去,夫人变化并不大,她温和轻笑。
我立即跪下磕头:「见过夫人。」
「起来吧。」
我起身后,丫鬟端了凳子放在下首,示意我坐。
我小心翼翼坐下,才抬眸看向夫人。
「今日唤你过来,倒是有事要问你。」
我立即站起身。
夫人温笑着让我坐。
「当年你爹受伤欠下的银子,还清了吗?」
「回夫人,已还清了。」
我丝毫都不敢隐瞒。
因为我都想好了,只要夫人不赶我走。
我就在酒楼、医馆做工,再做上一二年,嫁人怀上身孕,也有借口离开。
等孩子出身稍大些,有这一二年攒下的银钱,我就可以做个小买卖。
慢慢积攒银钱,慢慢把买卖做大。
「我这边有人相中你了。」
我闻言欣喜不已。
能让夫人开口,家世肯定差不了。
「那人你也见过,就是那日送药草的周老爷,他想纳你为妾。」
夫人的声音依旧温和。
「……」
轰轰轰。
脑子忽然间就乱了。
做妾?
妾……
不用照镜子,我亦知晓,此刻我的脸色肯定很难看。
「周老爷不过而立之年,家境殷实,能进入周家,是你的福气。」
我慢慢起身跪下去:「夫人,我不愿意为妾。」
「唉……」夫人轻轻叹息。
「玖儿你应该明白,你即便在酒楼、医馆做一辈子,也赚不到多少银钱。做周老爷的妾,哄得他开怀,随随便便给你点私房钱都是几百两。」
我跪着没有起身。
夫人便知晓我还是不愿意。
几百两是很多,我想都不敢想。
但我依旧不会与人做妾。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退出屋子。
回到我在酒楼的小屋子。
我重重的叹息出声,我恐怕没办法继续留在县城了。
迷茫了会后,我便想开了,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十几套衣裳,多数是别人不要送给我的。
银钱加起来有一两七十文。
梳子、铜镜,几根红绳、两个盆子、一个木箱,是我全部家当。
夫人身边的人是第二天晌午后来的,我正在医馆切药。
「玖儿。」
我认得她,去见夫人时,给我搬凳子。
她是夫人身边的人,我立即行礼。
「见过姐姐。」
「夫人让我来问你一声,你考虑的如何了?」
我十分认真的说道:「劳烦姐姐回去禀报夫人,我不愿为妾。」
「既如此,我也不多劝你,只你清楚,人家既然托夫人说这事,事却没成,夫人是不会留你在酒楼、医馆做工了。」
「姐姐放心,今儿是我做工的最后一日,等晚上收拾好东西,明日便会离开。」
「嗯。」
酒楼、医馆的人得知我要离开。
有清楚内情的人都在劝我。
「你就是笨,做妾怎么了?从此以后吃香喝辣,穿绫罗绸缎,比你在酒楼、医馆干活不知道舒坦多少倍。」
这些劝我之人,只瞧得见面前的利益,却不知道利益的背后,我需要付出自由。
甚至可能是命。
妾通买卖,妾也是奴婢。
孰轻孰重,我心里明白。
4
我去拜别夫人,连角门都没能进去,守门的婆子骂我忘恩负义。
我带着东西转身就走。
夫人于我是有知遇之恩,但我也不是白拿银钱,我付出自己的力气。
工钱是我应得的。
至于偷学来的本事,我同样觉得是我应得的。
他们指使我干活的时候,也没拿我当人。
我一点都不觉得亏心。
好在酒楼、医馆都给我结算了半月工钱,五百文。
加上我之前的一两七十文。
不算多,但也不算少,做点小本买卖,本钱是有了。
我本想找辆牛车把我和箱子、盆子、被褥、包袱拉回去,又碰到了孟达。
「玖儿,你这是要回村了吗?」
「嗯。」
他把东西往他骡车上搬。
我忍了又忍,才重重呼出一口气。
「孟大哥,我……」
「没事,都是一个村的人,顺路带带你。」
回村的路上,我们都沉默着。
我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玖儿,你是不打算在酒楼、医馆做工了吗?」
「嗯。」
至于原因,孟达不问,我不会说。
有人看上我,要我做妾,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那你以后有何打算?」
「还没想好。」
孟达沉默好一会后才说道:「那你若是要嫁人,能不能考虑一下我。」
「我,我心仪你许久了,我我我我……」
他很紧张,说话都结巴了。
扭开头不敢看我。
尽管他很黑,但是我能感觉到他脸红了,甚至耳朵都红了。
孟达见我不语。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开始说起家里情况。
「我爹腿脚不便,娘常年吃药,但都是好相处的人。我如今攒了大概一百来两银子,家里有十亩田,三亩山地。四间瓦房,一头骡子,五只母鸡。」
「我不嫖不赌,偶尔喝点小酒,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喝。」
我一时间竟没想到要怎么回。
他家情况,我大体是知晓的。
他爹孟大叔就是猎户,早年很多人家吃不上肉,他家天天能吃上。
「你比我大好几岁,为何还不成亲?」
「你不也没嫁人吗?」
我没嫁人那是家里欠银子,爹娘要我赚银子还债。
「孟大叔、孟大娘不急么?」
「我想娶你。」
我扭开头。
再也不敢看他,也不敢多问了。
我想起小时候。
乡下人家,不是很讲男女大防。
进山砍柴虽说女孩子结队,但也会有男孩子同行。
男孩子们说话总是口无遮拦,欠得很。
喜欢说长大了要娶谁谁谁,惹得女孩子们破口大骂,
一开始也有人说要娶我,后来就不说了。
孟达也会跟我们一起进山,他从来不跟我说话,沉默的走在后头,我也不敢跟他说话,见着他都躲的远远的。
同行的姐妹们都会悄悄议论,像他那么高的个,以后肯定打媳妇。
她们是无心之语。
我却听进心里并记住了。
我家虽穷,但我爹不打媳妇,也不打孩子。
所以一开始在县城酒楼,见到他,我是装着不认识,并躲着他的。
如果没有爹的事情,我和孟达……
即便他上门提亲,只要爹娘问我的意愿,我都不会嫁。
如今么,此一时彼一时。
借钱的人情,并不是银子还了,就还了。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他要是一穷二白,我肯定不愿意。
可他说了家底子,我可耻的心动了。
与其嫁个不了解的人,还不如嫁个看起来对我一往情深,知根知底的。
离骆家村越来越近。
我心跳如鼓。
有人瞧见孟达送我回家,还笑着问了几句。
尽管孟达说见我东西多,顺路带我回来。
村里人还是笑的意味深长。
那笑意吧,自以为是看穿一切的样子,让人不喜。
也让我羞怯的抬不起头。
到家门口,二妹扭着腰出来。
看见我的时候,她眉头微蹙,面露厌恶,声音凶狠的问:「你回来干嘛?」
「这是我的家,我怎么不能回来。」
孟达已经帮我把行李搬下骡车,放在门口。
二妹忽地笑出声:「哈,骆玖儿,你不会是被人撵回来的吧。」
然后也不待我回她,已自顾自跑进去,冲着里面喊道:「娘,娘,骆玖儿回来了,她被人撵回来了。」
我面无表情看着她幸灾乐祸的背影,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家。
心渐渐沉下去。
孟达很担忧:「玖儿。」
「我没事,多谢你送我回来,你先回去吧。」
「那,那我走了。」
孟达看我片刻,才驾驶骡车离开。
我站在院子外,看着骡车的影子越来越远。
「哟,是大忙人回来了呀。」
「阿娘。」
我知晓阿娘恨我不给她银钱,恨我三年前那么说,更恨三年前把家里银钱拿去给爹治病。
更清楚,她会在亲事上使坏。
可世道就是这样子,即便我有本事,爹娘都能以生养之恩拿捏我。
阿娘在我脸上、身上扫视一圈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杵门口坐什么?要我八抬大轿抬你进屋吗?」
我和二妹住的屋子多了一张床,让房间更昏暗狭小。
一张床是二妹在睡,另外一张床放着几块木板,上头堆放着二妹的衣裳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呐,那是你的床,自己收拾吧。」
二妹说完,蹬蹬蹬跑出去,跟阿娘说她想吃肉。
「让你姐拿钱出来买肉。」
「她会给吗?」
我佯装没有听见阿娘和二妹的议论声,把床上东西收拾规整,去打水擦拭掉灰尘,屋子打扫干净,把从县城带回来的床褥铺好。
屋子狭小,箱子我放到床内侧,上头还能放衣裳。
这举动倒是让阿娘和二妹觉得我藏了钱在箱子里。
趁我去溪边洗衣裳后,她们翻了我的箱子。
五百七十文钱拿走了。
我没有急着看箱子底部的一两银角子有没有被拿走。
而是去问阿娘:「晚食吃什么?」
「看着随便煮点吧。」
家里有没有粮食我不清楚,即便有都放在爹娘屋子里。
阿娘不拿出来,我是不会进去拿的。
那就煮点苞谷糊糊,也能填饱肚子。
爹扛着锄头回来,见到我时有些意外,又笑着问:「你怎么回来了?」
「东家把我辞了。」
「……」
爹忙搁下锄头,急切的问:「那、那问孟达借的银子还光了吗?」
「还没有,还差五两,我回来的时候,东家结了工钱,有五百文,加上余下的七十文,一共五百七十文,一会我拿了给爹,欠孟大哥的五两银子,只能靠爹娘自己还了。」
「……」
爹惊愣住。
阿娘叫出声:「又不是我们开口问他借的银子,凭啥叫我们还?」
「住嘴。」
爹怒喝出声。
比起不讲道理的阿娘,他要面子。
更清楚为什么欠银子。
三年他就给了我二两银子。
「你还愣着做什么,玖儿难得回来,快去煮点肉,再拿几个鸡蛋煎韭菜。」
阿娘冷哼一声,指使二妹去。
「就她精贵,回来就要吃肉。」
可她自己明明也想吃肉。
爹打水洗手洗脚,沉默着。
我在灶房忙活,二妹不停的套我的话,问我为什么会被辞?是不是我哪里没做好?
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没怎么搭理她。
「不说就不说,有什么了不起的。」
爹娘在隔壁屋子说话,许是怕我听见,他们声音很小很小。
但有几句我听见了。
爹让阿娘把钱给我放回去。
还想让我继续为家里赚钱,把五两银子先还了再说。
5
晚饭的时候,气氛很怪。
大家都只顾着吃饭,没人说话。
只有小弟夸道;「大姐做的菜真好吃。」
二妹低声:「放那么多油,做啥不好吃?」
嘴上不饶人,筷子倒是伸的挺快。
饭后,没人留下洗碗。
二妹说她要去跟禾儿一起睡。
禾儿是三叔家女儿。
阿娘说她头疼,要去躺着,爹跟两个弟弟才不会洗碗。
我没有多言,收拾碗筷洗碗、扫地,再把家里换下来的脏衣服拿着去溪边洗。
不就是多干点活么,又不是什么大事。
我迟早是要嫁人的。
二妹也要嫁人,等嫁人后,在婆家还这么偷奸耍滑,有人会收拾教训她。
她能对付我的,不过是冷眼挖苦,让我多干活而已。
衣裳晾好,回屋睡觉。
五百七十文,又回到了箱子里。
「……」
我很想笑。
但我笑不出口。
这一刻,对未来我很迷茫。
如果爹娘能够支持我,我可以拿着手里的银钱,做些糕点去镇上卖。
也可以做糖水、卤肉。
可是很显然不是。
我甚至拿捏不准爹的想法。
翻来覆去睡不着,我还有些口渴,便起身去灶房喝水。
爹娘屋子还亮着油灯。
「骆二郎,你什么意思?」
「当初要不是你摔下深坑,花了那么多银子,早就攒够小三、小四娶媳妇的银子了。」
「她现在就带几百文钱回来,还让我对她好点?我对她还不够好吗?当年要不是我们把她抱回来,她早被野狗啃吃了。」
「我可怜的女儿,还不知道是死是活……」
阿娘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爹急慌慌的劝:「你小声点,小声点,要是让她听去了,如何得了。我们还指望她的聘礼还债,往后掏银子给小三小四娶媳妇呢!」
「你想想咱们闺女,现在指不定在大户人家吃香喝辣的……」
我听到了什么?
他们……
我浑身发软,背脊心发凉,扶着墙壁才支撑着没有瘫软在地。
回到房间,我坐在床上。
抬手去摸脸,一滴眼泪都没有。
「呵……」
冷冷的呵笑出声。
我终于明白,不管我如何听话懂事勤奋肯干,阿娘都不待见我。
二妹偷奸耍滑,她总是能宽容的原谅她。
我一直以为疼爱我的爹,也只是利用我!
我不会如他们所愿的。
绝不。
既不是我亲生爹娘,还想我掏心挖肺的对他们,做梦。
目前我找不到亲生爹娘,也不能让他们再占我便宜。
我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后,便有了决定。
嫁人。
嫁给孟达。
我悄悄摸摸的出门,趁着夜色往孟达家走去。
孟达不愧是打猎的人,警觉性很强,我还没靠近,他就发现了我。
「谁?」
「我!」
「玖儿……」
孟达很意外,我半夜三更的来找他。
「你怎么了?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我一路上都在想,见到孟达后要怎么说?只是真见到了。
我心虚和不甘,让我说不出话来。
「玖娘?」
「你可遇上难事了?是缺银子吗?你要是多少,我给你拿。」
我忙摇头。
「不,不是。」
「你是不是想娶我?」
孟达忙不迭的点头。
「可是,可是。玖娘你……」
「你明日到我家来,跟我爹娘说,还欠你五两银子,问他什么时候还,如果他说暂时还不上,你就说让我来抵债,若他答应让我嫁给你,欠债不用还了,还可以给一笔聘礼。聘礼不要超过五两银子,记得不要一个人来,而是多带两个见证人,要是能请动族长,把婚书写下最好。」
孟达紧紧抓住我的手臂:「玖娘,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了?」
「你别多问,若你真心想娶我,就按照我说的做,若是无心……,就当我没来过。」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我做梦都想娶你回家,可这样子会委屈你。」
孟达急切的解释。
「那就这么定了。」
我说完,转身就走。
孟达不近不远的跟在后面。
回到家,关上后门,轻手轻脚回屋子去。
躺在床上,抱着被子哭出声。
哭的差不多了,我给自己制定了计划。
第一步,逃离这个家,不再被他们算计剥削。
第二步,孟达若是言行一致,就跟他好好过日子,赚钱发家致富。
第三步,暗中寻找我的亲生父母……
第三步不急。
万一寻回去,又是一个深坑,那还不如做个孤魂野鬼。
闭上眼睛前。
我无比庆幸,我有这六年的磨练和成长。
学到本事,也长了脑子。
不然被他们卖了,还帮着他们数钱。
天才蒙蒙亮,公鸡就开始打鸣,吵的人心烦意乱。
我起床做早食。
贴面饼子,煮杂粮粥。
爹说我难得回来,在家好好歇歇,往后的事情再做打算。
阿娘冷冷的哼出声。
吃好早饭,爹要去地里干活,孟达就带着人来了。
他爹孟大叔,骆氏一族族长,几个族老。我阿爷,大伯三叔。
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手忙脚乱的请他们进院子坐。
让我赶紧去烧水泡茶。
我边烧水,边竖起耳朵听。
堂屋里。
孟达说还欠下五两银子,爹立即就承认了。
他不觉得我会撒谎。
「那骆二叔,打算什么时候还?」
「当初骆二叔摔到深坑,命悬一线,是我救了骆二叔,借钱的时候,也没有犹豫,毕竟那个时候,你等着救命。」
「这三年,玖儿在县城做工,每个月都有工钱,她还钱也没有含糊过。前前后后已经还了十五两。」
「今儿过来,一是确认二叔还欠我五两银子,再就是问问二叔什么时候还?」
「我家的情况,二叔你也是知晓的,我年岁也不小了,还没有成亲生子……」
后面的话,孟达没有说。
但是不妨碍其他人会想。
族长说起了我。
「玖儿也十九了还没许人家,倒不如许配给孟达,两家合一家,既有救命之恩,又有借钱的仁义,倒是一桩美谈。」
「二郎,你觉得呢?」
爹支支吾吾。
阿爷先做了主:「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家玖儿能干,又乖巧懂事,模样这十里八乡也找不出第二个,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嫁人。」
「老叔说的对,玖儿这姑娘,确实十里挑一,我们也是有心求娶,这样子吧,只要二郎兄弟愿意把玖儿许配给我家孟达,那欠的五两银子,一笔勾销。另外我们给六两六钱聘礼,六六大顺嘛。」孟大叔说着,看向爹和阿爷。
继续说道:「一般下聘三牲、六畜咱也不会少。」
「至于嫁妆,四季衣裳、鞋袜、被褥,都由我孟家来出。」
孟家默认聘礼、礼那些骆家都留下。
至于给不给我压箱银,孟家不管。
爹瞬间就心动了。
他把孟达夸了一通,最后同意这门亲事。
族长亲手写的婚书,几个族老都是见证人。
这就是我掏心掏肺对待的家人,是我宁愿借银子也要救治的爹。
没有问我一句,是否愿意嫁给孟达。
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贯彻的淋漓尽致。
幸好,幸好,这是我自己谋划的。
也庆幸我抢先下手。
不然他们回过神,为了银钱,把我许给歪瓜裂枣,许给死过媳妇的鳏夫,卖给有钱老爷做妾,那才是真的哭都没处哭。
6
「玖儿啊,爹也是为你好,那孟达人高马大,会打猎、能赚钱,家里不会缺肉吃。」
「而且你嫁过去,离家也近,有点什么事儿喊一声,爹娘也能过来帮忙。」
他在骗我。
从前我为何没发现呢?
许是年纪小,对爹娘有莫名的信任。
如今我长大了,又听到那样子的对话,心里存了疑惑和猜疑,一眼就能看出他在说谎。
「若是我不愿意,爹会强迫我嫁吗?」
「自然不会,你要真是真不愿意,爹这就去退亲……」
「好!」
「什么?」
他显然没想到,我会不愿意。
也不再是那个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傻子。
褪去父爱的壳子,他一言一行处处破绽百出。
「爹说去退亲……」我提醒道。
他嘴巴张张合合,最后变成重重的叹息。
他言不由衷、词不达意的试图说服我。
我静静的听着。
其实他并没有很能说,甚至处处漏洞。
他说孟达很好,家境也好,没有兄弟姐妹,爹娘也好相处,我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
要是能把孟家银钱掌握在手里,还不是由着我想怎么用怎么用。
同样的说辞,他翻来覆去说好几遍。
「嗯,我嫁。」
「啊……,好,我就知道玖儿最是懂事听话。」
我和孟达的亲事,很快整个村子都知晓了。
村里人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说我和孟达早就私定终身,什么提亲都不过是走个过场。
不然当年孟达凭什么借二十两银子给我?
二十两啊……
而且孟达从不借银子给村里任何人。
那些个找孟达借钱没借到的,真真是不遗余力的在破坏我和孟达的名声。
孟达也没有跟人对峙,而是拿着打猎的弓箭,往人家家里一坐。
一身戾气真真吓死个人。
造谣的人马不停蹄的到处解释,我和孟达清清白白,都是她记恨孟达不借银子给她家而胡言乱语。
孟达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溪边洗床单、被套。
二妹是一点不爱干净,床单被子又脏又臭,都不换洗。
现在更是把衣裳裤子都丢给我,整日跑出去,不到饭点不回来。
孟达像个石头一样站在边上,紧张的直搓手。
瞧的我都有些于心不忍。
仰头看向他:「你有事?」
「我明天带着媒婆到你家下聘问期。」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一会去买。」
我摇摇头:「把银钱留着吧,等我们成亲后再买。」
他提亲的时候,即便是给了,也到不了我手里。
「好,到时候我们去县城买,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
孟达看着我,很小心翼翼的说:「下个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就是……」
「那就下个月初六成亲。」
洗衣做饭扫地,被念叨、漠视、挖苦、讥讽、算计。
这个家,我已经待不下去了。
「啊,好,好。」
看着欢喜的孟达,我也忍不住笑了笑。
或许这段婚姻,好好经营,我是不是也能得到幸福,以及我想要的未来。
孟达帮我提水桶。
我提着有些费劲,他随手轻轻松松就提起来。
把我送到家门口,孟达才说道:「那我回去准备明日下聘的东西了。」
「嗯。」
晌午饭的时候,我把孟达明日来下聘的事情与爹说了。
他笑着连连应是,叮嘱阿娘明日多准备几个菜。
「家里这么个情况,哪里有银子准备好菜。」阿娘声音尖锐。
我知道她一直盯着我手里拿几百文钱,假装听不懂她的暗示,低着头吃饭。
一巴掌打在二妹头上:「吃吃吃,就知道吃,是猪投胎吗?」
二妹丢下碗,哭着跑出去。
两个弟弟也快速刨完碗里的饭菜,前后脚出去玩了。
爹慢条斯理的吃着饭,连责备一句都没有,默许了她的指桑骂槐。
我并不在乎下聘宴丰盛或者寒酸,更不会拿钱为自己充面子。
经历过无助,我更愿意把银钱留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爹、阿娘,你们会给我置办嫁妆吗?」
「什么?你居然还想要嫁妆?辛辛苦苦把你养大,还没嫁人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阿娘十分生气的把筷子砸我头上。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县城带回来的那些东西你可以带走,其它的你想都别想。还有一点,家里没银子、也没粮食,出嫁酒也不办。」
我很平静的听着。
心中早已有数,所以一点都不难过,平静的捡起筷子。
「玖儿……」
爹又开始了他那一套,家里难,做爹娘的不容易,我是大姐,下面还有弟弟妹妹。
「嗯,我知晓。」
他们是真的不在意我。
却又想要我为这个家赴汤蹈火。
来源:艾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