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我们老家，世上有三样东西最难洗清：背后的闲言碎语、半夜传来的一声枪响，还有——误解。有些事，半村的人都信了，可偏偏只有一个人死心塌地不信。这种倔劲儿，像冬天北风里那点儿火星子，能把通天谜案都翻出来。

在我们老家，世上有三样东西最难洗清：背后的闲言碎语、半夜传来的一声枪响，还有——误解。有些事，半村的人都信了，可偏偏只有一个人死心塌地不信。这种倔劲儿，像冬天北风里那点儿火星子，能把通天谜案都翻出来。

冬天的夜里，风比刀还厉。1940年，肥东县山王村，人们在荒滩边刨开冻土，掏出了一个男人的骨头。徐凯南，还穿着他的旧棉衣，死了一年了，身体还落在风口上。可这下，他的命案倒洗清了——再没人敢说他“叛变投敌”。他其实，什么都没说，直到死，嘴都紧闭着。连仇人都窝火，把他活埋了。那晚，北风呜呜直叫，妻子晋克芳低着头哭，压着嗓子把眼泪咽进心口窝里。爱人一夜成了孤骨，冤枉染身。她抹了把泪，咬牙发誓，这仇，不报不是人！

人有时候就得激发点狠劲。晋克芳第二天起，背地里摸到丈夫原来归属的支队找领导。也不能明说，只小声道：“我男人是被出卖的，队里进了奸细……”谁？抓不抓？一年过去，线索没有了，你总不能逮着个影子打靶，得慢慢翻。

所有的故事，其实都从一个特别糟糕的夜晚开始搅起来。想当初，还是1939年十月刚过，快入冬的时节，徐凯南和同伴杜玉山出门公干，晚饭后在自己家落脚。夜色黑得发亮，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有节奏的，三长一短。行里人都明白，是自己人。

一开门，是宣恒发，穿着件灰褂子，哈气成雾，一脸急相。徐凯南和宣恒发一个是二中队，一个是三中队头头，但徐凯南手头事儿更多——交通员、头头、家里的顶梁柱，活儿压得人喘不过来。

一进门宣恒发就低声道：“老徐，组织那边有紧急活儿，巢县搞到桕油，要你领人去提。”那桕油，可不是一般的油，当年不管做蜡烛还是肥皂，都是救急的宝贝货。时间急，怕夜长梦多出漏子，必须尽快抬回来。

徐凯南点头不说话，身上警卫员罗林富早就蹬着大棉鞋等在屋外。他们二人摸黑出门，月牙已沉，夜冷得像铁，他们连火把都不敢点。乡下的冬天，半夜路上安静得吓人，一脚下去，枯叶嘎吱一响都像炸雷。

正走着，拐进村东河沟，耳边窸窣作响。这不是兔子，就是狼。刚一警觉，突的枪响划破黑夜，子弹嗖嗖钻进泥土。说时迟那时快，徐凯南去掏枪，却，“咔哒”一声，卡壳打不响！罗林富也急，连开数枪，可这么一来，埋伏的敌人全部扑火一样冲着枪响地围上来。少顷之间，他中弹翻倒，血溅泥土。

徐凯南心里明白：能跑得动就是命，跑不掉，就跟他们拼了。他熟悉地形，挤进断流河沟，左右突围。可夜太黑，敌人太多，很快就被一群人按倒在地——那时候，不管你有几分硬气、多少拳脚功夫，最后都架不住人多眼杂。他被活捉了。

阳光出头，宣恒发才发觉不对，顺着夜路找人，见到弹壳、血污，心里叫苦。后来又有农人看见，伪军拉走了尸首，尸检一比，罗林富无疑已经牺牲。可徐凯南的下落没人知道。

乡里头风言风语就来了——你想啊，同行两人，一个死了，一个踪影全无。很快，徐凯南投敌的说法就在村口巷尾传播开。这种流言的劲头，真比冬风还快。有人说他投靠了，甚至添油加醋：罗林富是因为发现徐凯南暗通敌寇，才被做掉。

说起来，伤人一句话，比杀人一刀都容易。那一年，每逢集市日、祭祖日，徐家的门槛都要踩出印子来，没人再肯借米借钱。可有一个人，死都不信。晋克芳从小当童养媳进徐家，跟徐凯南整整十几年感情。夫妻间，是不是“人”她最知道。有些人撒谎都怕你信，她倒真不信。

晋克芳又不是盲目乐观，背后揣摩着：这么近的路，绕着村东沟怎么就刚好有人埋伏？能知道夜间经过，圈子内能数得过来。知情者，活着的只剩两口子——宣恒发和自己。女人心细，她也没直接冒头，暗地里盯着宣恒发，时不时在村后巷子口偷瞧。

宣恒发也不是傻子。案发后收敛了一阵，晚上早早缩头。可时日一长，这人又坐不住。几回半夜，晋克芳凭着直觉跟出去，恰见宣恒发猫腰绕到日伪军李道传的团部附近。一个正经的新四军干部，竟跟汉奸眉目传情？看得越多，晋克芳心里越凉，却也没证据。

一晃一年过去，线索零零落落。直到一个内部交通员混入敌阵，碰巧和李道传的部下喝酒时，问起徐凯南下落，才听说：那家伙骨头硬，就是不松口，直接给活埋了，就埋在山王村荒滩。

至此，阴霾算是拨开。徐凯南的身子掘出来一晒，流言烟消云散。好像整个村子都被捶了一下，安静了半晌。晋克芳抓住机会，把知道的种种，敞开给支队领导。谁都不想家贼难防，组织上当机立断，让民政股股长余国伦暗查内情。

说起来，全村干部都在打滚，真要查奸细，谁也敢拍胸口吗？一年前的夜，现场早没了；人证物证，两手空空。余国伦摸排了几个月，只觉案子扎根太深。没想到转机居然在一场偶遇里。

有天，他在院中碰见宣恒发的警卫员，正擦那盒子枪。闲着没事，余国伦装作顺手，拿了一把看看。入眼就愣住，这枪编号明明是徐凯南的——枪的管控一直严，编号对得清清楚楚。这下真相大白。

后头查实，才一层层扒出来：原来，那桕油任务全是假诱饵；宣恒发受李道传收买，把自己人整进陷阱，连枪都提前做了手脚。徐凯南枪卡壳，逃都难。说到底，命是卖给同志兄弟换的烟土钱。

抓奸细不是抓老鼠，不能敲锣打鼓。团长谢禄轩最后亲自出面，请了一众干部吃饭会。酒席间，刀子藏在筷子缝里。宣恒发喝得正高兴，冷不丁被当场拿下，没几句话就毙了。一口血，清清白白给徐凯南洗了。

这一桩，从头到尾像是冤魂不散，终究有一天会拨云见日。可你说徐凯南的故事，就真说完了吗？其实未必。天底下多少像他这样的人，被风浪推下去，连名字都没人记得。但他们咬死信念，讲起骨头都比“牌坊石”硬。

晋克芳后来怎样，村里人没再多说。有人说她每到清明都一身黑衣，静静站在荒滩。也许，她心里想的是：若干年后，谁来记得徐凯南？又有多少像徐凯南的人，兜兜转转，长夜难明？

而那些流言、委屈、孤苦，最后都归于风里。但风一吹起来，还是有人会记住——有的冤屈，是忠魂才能洗清。

你说，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真相，除了有人肯为它咬牙到底。

来源：洒脱叶子M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