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美梦与噩梦,小姚老师张老师两位班主任与我们共度少年时光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03-24 17:19 1

摘要:南京的秋天来得比较迟缓,即使已过立秋,金色的阳光依然带着暑后的奥热,只是在空气中弥漫着少许的凉意,此时离真正称作秋高气爽的日子还有一段距离。然而,校园的秋色总是宜人的。宽阔操场边那些高高的白杨树绿叶繁茂,在如洗的天际唱着歌,西流湾公园一池秋水旁的几株垂柳,在秋

南京的秋天来得比较迟缓,即使已过立秋,金色的阳光依然带着暑后的奥热,只是在空气中弥漫着少许的凉意,此时离真正称作秋高气爽的日子还有一段距离。然而,校园的秋色总是宜人的。宽阔操场边那些高高的白杨树绿叶繁茂,在如洗的天际唱着歌,西流湾公园一池秋水旁的几株垂柳,在秋风中轻飏,仿佛临风照水的少女不时将柔指探入水中,荡出一圈圈美丽的涟漪。这高高蓝天,澄澄秋水,株株白杨,依依杨柳组成一幅有声有色的校园风景画,使人产生许许多多对往事的美好遐想。

1965年的9月,那真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们就在这时踏着美丽的秋色,带着人生许许多多的美丽的憧憬走进中学校。而牵着我们的手,领着我们去揭开自然和人生景观的帷幕,感受知识宝库的新、奇、妙,领略生活中的真、善、美,辨别人世间的假、丑、恶的是两位班主任老师。在那风云变幻的岁月中,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起落浮沉,使人犹如置身于冰与火的重重围困之中;更何况我们处于那个多梦的年龄段,脑中的空白,极易记录下美梦和噩梦开始的最初痕迹。

开学典礼之后,被班主任老师指定的几名班委围在操场上,在老师的指点下,召开第一次临时班委会。疏密有间的树荫当作最好的遮阳伞,沐浴着凉爽的秋风,男女班委轮流介绍自己的家庭、爱好、特长及步入中学后的打算……

老师也向我们作自我介绍,师生都显得轻松愉快。老师那略带上海口音的普通话,音节短促,清脆浏亮,仿佛欢快流淌跌宕起落的小溪,潺潺注入我的脑海。以后的岁月,她就用那清脆悦耳的语音,伴随着我度过少年时代最愉快、最令人留念日子。操场上、教室里常常响起那诱人的嗓音,如同是五彩阳光下弹奏出的六弦琴声。我们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老师她正值英年,意气风发,我们是一群无忧无虑的小白杨,哪里会感到将来八面来风狂风骤雨的日子呢?老师是精心抚育小树成长的园丁,哪里能够逆料人妖颠倒是非混淆的浩劫降临呢?一切如同桃花源那般在我们眼底如诗如画地展开。

上语文课时,她在教室里往来踱步,抑扬顿挫地讲解着杨朔的《荔枝蜜》。散文家那优美的文字,化为她那流水般的声音在教室中回荡,使我们感到如沐春风般的舒心惬意。这是一种美的享受。使我们油然生出遨游无垠知识海洋的同时品尝甘露醇酒的浪漫陶醉之感。至今回味起那种浓烈的韵味也是久久难以淡忘的,因为这纯属一个求知少年对知识的新鲜感;成年之后,我们历经人世沧桑,饱经风霜后,重回课堂,这种新鲜感似乎并未随着青春的远逝而荡然无存。

记得她看我年龄偏小,却空长了大个子,就点将叫我参加班级的篮球队。她还满怀深情地回忆起自己在北京师范大学女子篮球队的情景,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采。而我的笨拙是不堪造就的。她穿着棉毛衫裤,汗流浃背、不厌其烦地在球场来回奔走,做着拍球、助跑、投篮的示范。我却始终不得要领,终被球队淘汰了。我喜爱绘画,也深得她的器重,曾任过班级的宣传委。我喜爱写作,我的作文也曾被她在班上朗读,终于我的一篇《给爸爸的一封信》被他推荐在学校的橱窗里展示。

有一次她教授贺敬之的长诗《回延安》,竟然搬来了一台录音机,当那深褐色的磁盘吱吱呀呀转动时,竟奇妙地发出浑厚的男中音,就像是电台的播音员,在那奇妙机器中音乐的伴奏下,声情并茂地朗诵着那首著名的长诗。她说:“这是我请屠老师录的。”后来我们才知道,屠老师是军区前线话剧团演员,就是她的爱人。

我们的班级是初一(五)班,班主任老师姓姚,隔壁初一(四)班班主任也姓姚。于是,两位老师分别被称为“小姚老师”、“大姚老师”。我们班的小姚老师总是烫着小波浪卷发,衬托着鹅蛋形的脸庞,细长的丹凤眼,一副脉脉含情的样子。她轻盈小巧的身上穿着缝制考究面料上好的西服,中跟皮鞋常常擦得雪亮,裤缝笔直,俨然大家闺秀的华美气派。给同学们的感觉是时髦、清爽、利索,充满热情而又风度翩翩,可以想象她在学生那时代一定也是举止出众气质高雅的。大姚老师却是身材高大、脸庞圆润、浓眉大眼、嗓门响亮、衣着朴素、脸上总带着爽朗的微笑,说起话来连珠炮似的快人快语,看上去热情豪爽,带点慈父般的男性气。外貌、衣着、性格上的反差,使得小姚、大姚两位老师在校园里引人注目。

一个学期过去了,我们在老师的精心抚育下,无忧无虑地度过了那段美好而又令人难忘的校园生活。第二个学期尚未结束,史无前例的风潮开始席卷校园。火辣辣的阳光带来一股莫名的燥热,伴着震耳欲聋的口号,使人热血沸腾,寻求发泄。于是美好的梦境为严峻的现实所撕碎,少年心目中因无知升腾的崇高偶像坍塌了,代之而起的是现代迷信中崛起的神话。风云人物们“你方唱罢我登场”似走马灯那样从勃兴而坠落,一颗颗新星升起,一顶顶桂冠落地,寒暑无常,黑白混淆,山川异位,高陵崩解,使我们的青春期进入了恍惚迷乱的岁月。

班上出现了第一张针对小姚老师的大字报,那笔触稚嫩,内容浅显,显然出自某位同学之手;学校大字报栏中也出现了批她的大字报,书法遒劲,语含机锋,显然来自某些教师的精心构想。她的衣着打扮首先成为被攻击的目标,显而易见是不见容于历来崇尚朴素的“无产阶级”审美习惯的,因为那是资产阶级思想的表现。

不知何故,她的身世突然在班上流传,同学们窃窃私语地议论着这位“上海资本家的女儿”。有人感到茫然,资本家——每个毛孔都流血的丑恶形象,难与我们心目中的老师划等号。同学们之间展开了辩论。终于有一天,她打破难堪的沉默,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用沉重的语气说:“我是一个资产阶级大小姐,13岁还享受过定息,老师是资本家,欢迎同学们对我的资产阶级思想进行揭发批判。”那天,同学们都很安静,秘密揭开之后,大家一时反而无话可说。但是,我分明看到她那清亮的眸子里笼罩着一层淡淡的愁雾。那是一种十分无奈的痛苦。后来她那漂亮的小波浪被推成了“二道毛”;后来她挂着黑牌在校门口请罪,成了“牛鬼蛇神”……后来,我也卷入了那场疯狂的运动。

有一次,在中山东路体育馆参加完一个疯狂的集会,我戴着红袖章神气活现地在马路上昂首阔步,迎面走来了神情黯然的她。穿着军装、扎着牛皮腰带的我,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下了脑袋。她迎着我羞愧的目光,注视良久,嘴唇嚅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我理解,她一定想说:“老师不是坏人”,结果什么也没说。我嘴唇也嚅动着,似乎是轻轻叫了一声“姚老师”,但未喊出口。这偶然的邂逅,这神情尴尬的一瞥,一直如芒刺在背般地刺痛着我,我带着这深深的隐痛,到农村、部队、机关……每当回忆起那次路遇,我就会在痛苦的遗憾中想起中学时代的第一位班主任老师。

经过一段时间的迷乱和骚动之后,学校的实验室变成了一片废墟,图书馆成了垃圾场。无知的少年们在应该求学、求知的年龄,却被蛊惑去演出一场场政治闹剧,超前去感受着政客们在堂皇口号下的争权夺利、勾心斗角的卑鄙无耻。

几派学生组织轮流登台演出了一幕幕丑剧,我也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角色,至今回想起来,还在为当年的幼稚而脸红,文化浩劫给美丽的校园留下一片残破衰败的景象。自然界的太阳每天升起落下,我们心中的红太阳只升不落,继续支撑着人们贲张的血脉,去自相残杀。终于一个苍老而又疲惫的声音在空中訇响:“要复课闹革命。”于是我们残破的教室里又迎来了第二位班主任老师。在乱哄哄的同学们中间,清瘦的张老师小心翼翼而又不厌其烦地讲解着老人家的伟大号召。复课,其实也就是天天学习伟人语录;在军宣队、工宣队的带领下学工、学农,办学习班,追查“阶级异己分子”。如是而已。

张老师原来是我们的副班主任,他是正宗科班出身的美术老师。曾求学于原国府中央大学美术系。毕业时,学校因改朝换代而改头换面成南京师范学院美术系。那所庄严而美丽曾经的中国最权威学府里走出过许多我国当代美术史的著名人物:徐悲鸿、傅抱石、吕斯百、秦宣夫等等一批留法、留日的大画家。因我是美术课代表,同张老师接触极为频繁,也深得他的钟爱。文化课是停了,美术却在膨胀的社会氛围里得到畸形的发展,审美成了审丑的演示,运动中的大标语、大字报、漫画、宣传画却成为政治运动的工具,于是书画水平在剑走偏锋中打磨得贼亮,像是投枪匕首,成为学生组织用于煽动蛊惑人心得心应手的武器。

因而绘画是我在动乱年头最为实际的收获。这一收获在不同的年代发挥着不同的作用。在学校我是写大标语、画宣传画、漫画的好手;在农村我用石灰水在土墙上涂抹,表达知识青年扎根农村的决心;在部队我画幻灯片,写横幅,作品多次参加全军、军区、兵种的美术展览,退伍到出版系统,我画插图、设计封面、写会标等等兴趣至今不减,经济上也少有收益。这里大约无不倾注着张老师最初的心血。

我所在的那个学生组织,在运动初期似乎很是风光了一阵子,不久即被后起的造反派组织冲散了。据说我们是“黑字兵”是“保皇派”,是旧巡抚衙门的别动队,这其实是并不冤枉的。记得总部成立那天,确实是由巡抚兼提督类首长穿着黄呢子将校服亲手将一面面战旗交到各路诸侯手上,那天我们未领到战旗,是因为学校的名字改得与另一学校重复了,总部头儿不知道把旗交给哪个学校的卫兵纵队手上。在以后的岁月中,有浩浩荡荡的进京觐见、疯狂的大串联、被取缔后的疯狂挣扎等等。

一切没落贵族式的图谋“复辟”宣告无效后,我们的同志开始逍遥起来。而我终于被张老师手牵手进入了神秘的艺术殿堂。先是买了一批便宜的石章料,为“黑字兵”残余的的哥们刻章玩,终于有了几方不成样子的篆刻习作,受到张老师的指点,我知道了金石艺术还有布局上“密不透风,疏能跑马”的所谓章法。我在反复观看张老师书写大幅标语时懂得美术字的间架结构,在他示范画水彩写生时,明白画面的干湿运用和变化等等……

终于有一天,记得是快要上山下乡的前夕,张老师非常神秘领我到他那十分简陋的家。他从床底下拉出一只落满灰尘的小木箱,小木箱四周钉着生了锈的铁钉,他用榔头小心翼翼地撬掉铁钉,打开箱盖,那是一箱美术方面的图书。那些令人心悸,然而又极有诱惑力的图片,使我产生一种莫名的兴奋。其中渗透着某种偷尝禁果般的兴奋。

张老师打开那些小册子,指着一张张印有世界名画的印刷品,如数家珍般介绍着达·芬奇、拉斐尔、米开朗基罗那些文艺复兴时期艺术大师的作品。我第一次看到了大卫、维纳斯那些美妙绝伦的天体……我感觉是那样的新鲜,仿佛眼前打开了一个无比丰富多彩的艺术宝库,张老师是念着神秘咒语的“阿里巴巴”,那些图书、画册中有不少介绍苏俄画家的小册子。封面上印着强健的男女人体形象,高举镰刀斧头、铁锤的是苏联功勋艺术家穆希娜的雕塑作品;那阴霾的天空下,蹒跚而行的伏尔加纤夫是俄罗斯著名画家列宾的作品……在谈到苏联功勋画家格拉西莫夫时,张老师似乎特别激动,他兴奋地对我说:“我的同班同学徐明华当年留苏学习时,就在格拉西莫夫工作室。”说到这里,他眼中放射出光芒,仿佛又回到了求学时代,那神态深深地感染着我。

在一次和他的交谈中,我回忆起学校中有一个叫“硬骨头”的造反派组织,在抄教导处主任赵老师家时,搜出了一幅装裱完整的中堂画。那是国画大师齐白石的寿桃图,这幅作品在抄家的当晚即被无知的学生付之一炬,成了寒冷冬夜中取暖的材料。那被蓝色的火苗舔为灰烬的杰作,顷刻化为几缕袅袅的轻烟,把我的思绪带入缥缈的空间。面对跳动的火苗,我感到了彻骨的寒冷,这是无知对于人类文明的亵渎。我想抢救下这幅珍品,但我不敢,我的胆怯使我至今感到汗颜。而那天晚上,高年级的学生几乎彻夜是用图书馆劫后余存的图书烤火取暖的,其中不乏许多有价值的典籍。

说完了这一故事,我睁着好奇的眼睛问道:“赵老师家那幅齐白石的画是真迹吗?”张老师那斧削般清癯的面庞顿时顿时严峻起来,沉默良久,他缓缓地叹了口气说:“是真迹,赵老师父亲是北京大学教授,曾与白石先生毗邻而居,那是赵老先生过生日时,齐老送的贺寿礼物。哎,可惜了可惜……”他长叹一声,接着是长时间的沉默。昏暗的小屋中,唯有窗棂中透射出一缕黄昏时的微光,将一层薄薄的金辉镀在老师那清癯严峻的面容上,显得那样圣洁。空气仿佛凝固了那样,唯有他那晶亮的眸子闪烁出若有所思的光芒。这光芒犹如利剑,劈开了时代的荒谬,解剖着愚昧的丑行。

1968年底,三年的初中生活打上句号。回想起来,我们仅仅有一个学期是在阳光下愉快地学习、生活。以后的岁月在晨昏颠倒中躁动、迷乱、失落,最终踏上“上山下乡”的命运之途。

1969年1月8日,晨雾迷茫,寒风料峭,天空黑沉沉的,地下结着薄冰,我孤身一人踏上了去建设兵团的征途。知青们集中出发地点是南京八中,校园里的白杨树仍是那样挺拔,高音喇叭里播放着激动人心的进行曲。而即将辞家远行游子的心情,与天气一样阴沉。

突然我眼睛一亮,阴霾中,我所熟悉的那瘦削颀长的身影,是张老师踏着寒冰来了。他戴着一顶罗宋帽,围着围巾,穿着肥大的中式棉袄,笑吟吟地向我走来,他拉着我的手,动情地说:“到了广阔天地别忘了给我来信,画画还是要坚持下去,到了兵团给我寄几张水彩写生来。”我的眼眶湿润了,轻轻地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一阵刺耳的哨音,把我们催上了远行的班车。隔着车窗玻璃,我们频频挥手告别,张老师伫立在寒风中,身影渐渐变小,乃至最后消失在我逐渐模糊的视野之外。不知哪位女同学唱起了那首忧郁的歌:

告别了妈妈,再见了故乡,金色的学生时代已载入青春的史册,一去不复返……

这舒缓、深情的歌声回荡在寒风中,把我的思绪带到那短暂的中学时代。此刻,我又想起了我的两位班主任老师……

时间倥偬,斗转星移,人生一晃已经到了晚年,姚老师如果健在,应该也是垂暮之年了。1975年春天,我和她曾经见过一面。那时我正在上海军区美术学习班进行创作。听上海的同学说,她随着转业的丈夫屠先生回到了上海,在一座略显陈旧的民国别墅中,我们曾经专程拜访她。见到我们,她很高兴,谈笑之间风轻云淡,师生回忆起往事,都刻意回避了那场灾难留下的不愉快。后来听张老师说,她全家在改革开放年代已经移民去了美国,以后就杳无音讯。

今年6月18日,,老念叨你,想见你。次日,我立即赶往张老师的寓所看望他。才得知他因为年老体衰,不小心摔了一跤,刚刚康复出院,看上去精神很不错,谈吐思维都很清楚,只是不能走路了,在轮椅上我们高兴地进行了交流,直到傍晚我才告辞而去。

8月10日凌晨,再次接到张老师四个子女的微信,却是其父的讣告,:

我们慈爱的父亲张福赓先生,因病医治无效,于2020年8月7日20点30分去世,享年88岁。父亲的遗体已于8月9日火化。辛劳一生的父亲安息!

张蕾、张苗、张钢钢、张纲平

下午,我和妻子手捧鲜花前去简易的灵堂前拜祭,实在没想到的是,一个多月前见到老师时,我们为他的康复而高兴,如今却遽尔辞世,只能洒泪灵前,奉上心香一瓣,以寄哀思了。

我同时将讣告贴在了所谓“知心同学群”,没想到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群里还是富有的同学,在洋洋得意地贴着满世界游逛的风光照片,对于曾经老师的去世,根本无动于衷,实在是人心凉薄,不可同日而语,尽管世界并不太平,贫富折叠也很悬殊,毕竟大部分的人尤其是体制中沾着光的富贵之人又岂能免俗,他们只能在自己的象牙塔中咀嚼着自己可怜而自私的欢乐娱乐至死。又岂能去牵挂别人的死活呢!

2020年8月19日于麒麟镇寓所

来源:彩色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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