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诸暨市越剧团演出的越剧《西施断缆》和《天道正义》,堪称越剧的精品剧目,代表着诸暨专业文化的最高成就和荣誉。《西施断缆》荣获了1996年中国文化部“文华新剧目”奖和1997年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天道正义》则获得了2006年首届中国越剧艺术节金奖。
潮新闻客户端 吴五六
诸暨市越剧团演出的越剧《西施断缆》和《天道正义》,堪称越剧的精品剧目,代表着诸暨专业文化的最高成就和荣誉。《西施断缆》荣获了1996年中国文化部“文华新剧目”奖和1997年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天道正义》则获得了2006年首届中国越剧艺术节金奖。
一个县级小剧团能获此殊荣,实属不易,令人瞩目,这与一名诸暨籍大导演杨小青的倾心相助密不可分。
第一次见到杨导,是在1995年11月举行的浙江省第六届戏剧节上。初次相见,她就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她,身材娇小,面容娟秀,一双眼睛清澈传神,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她告诉我:“我的老家在诸暨城南杨蔡村,浦阳江绕村而过,景色秀美迷人,一派江南水乡风光。我虽然长期在外工作,不管走到哪里,永远忘不了家乡的山山水水和乡亲乡情,永远忘不了我是一个诸暨人。”
“我以自己是一个诸暨人而感到骄傲和自豪。如果家乡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的时候,我定全力以赴、在所不辞。只可惜,我既无权,也没钱,帮不了大忙。我是一个搞艺术的,只会排排戏,不知何时有为家乡服务的机会。”杨导说话坦诚直率,这种典型诸暨人的性格脾气让我感到特别亲切。
1996年,当诸暨越剧团的越剧《西施断缆》创排遇到困难时,市文化局领导找到了杨小青导演。当时,杨导正担任着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副团长和导演的职务,工作十分繁忙,但她二话没说,便接下了这一艰巨的任务。
做了几天准备工作之后,杨导便急匆匆地赶到诸暨。得知杨导来给剧团排戏的消息后,剧团的演职员既高兴又有点担忧和害怕。高兴的是,剧团请来了杨小青这么高水平的大导演,这是大家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杨导一来剧团就有希望。担忧和害怕的是,听说杨导排戏要求严格,她是个拼命三郎,工作起来不要命,中饭到下午一点多钟吃,晚上排戏到半夜,大家担心受不了。
剧团演职员的这种担忧和害怕,果然得到了证实。
在诸暨剧院排戏的一个星期时间里,杨导每天都是上午8时开始直到晚上10时才结束,有几天甚至到12点。她工作认真严肃,从舞美、灯光、音响到乐队、演员等等,每一个环节都不马虎了事,一发现问题立即指出、马上纠正。诸暨市越剧团毕竟只是一个县级小剧团,整体基础较差,根本不能与浙江省小百花越剧团相比,有些问题,在水平高的剧团只要导演一点,演职员就立刻领会并改正了,但在诸暨越剧团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这给导演的工作增加了不小的难度。戏剧界的人都知道,戏是靠抠出来的。杨导把《西施断缆》的戏一场一场地细细抠过去,每每遇到问题时,她总是耐心地向大家讲解,一遍又一遍地给予示范指导,直至达到要求为止。短短的一个礼拜,通过杨小青的指导,越剧《西施断缆》在各个方面都有了明显的提升,为晋京演出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时任团长的姚玉山说:“虽然杨导这次给我们排戏的时间短暂,仅仅只有7天时间,但却使剧团的艺术水平有了普遍提高,同时演职员的精神面貌和工作作风也发生了较大的变化。”
大家对杨导十分敬佩,对她赞声一片:“杨导真好,她没有大导演的架子,与我们同甘共苦,我们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哪怕工作再苦再累,我们也心甘情愿。”
1996年12月下旬,诸暨越剧团赴北京演出越剧《西施断缆》。这是剧团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大家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大场面,从市文化局领导到剧团演职员的心里都难免有些紧张。为确保演出圆满成功,杨导专程从杭州赶到北京。她经历过各种大场面,大家看到了杨导像见到了救星,都聚集到她的身旁。
面对如此情况,杨导劝导大家:“不必过于紧张,精神要尽量放松,把它看作一次平常的演出,一切都按原来的要求做好就行了。”
像这样规格的演出,尽管杨导亲历了不知多少次,可她仍是一丝不苟。排景,对光,她手握话筒指挥舞美队装台,一站就是数个小时。一根吊杆,一片布景,一盏灯光,包括音响效果等,每一个细节她都严格要求、不轻易放过。接着,安排演员走台。走完台,杨导对大家的表现大大表扬了一番,仅对几个细微之处再稍稍强调了一下,并对演职员讲了许多鼓励性的话。
12月24日、25日晚,《西施断缆》在北京人民剧场顺利演出。两场演出取得了出人意外的效果,引起京城媒体的一片轰动。中央电视台对越剧《西施断缆》的第一场演出进行了现场直播,《人民日报》也在文艺副刊上发表了剧评,《北京日报》《文艺报》及《中国戏剧》等报刊也登载了演出报道和剧照。
在文化部和中国剧协举行的两场专家座谈会上,郭汉城、薛若琳、康式昭、龚和德等与会专家一致对越剧《西施断缆》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其中多位专家多次提到了杨小青的名字。专家中,有一位中国戏曲学院的教授叫金桐,他是杨导1979年在中国戏曲学院导演系进修时的老师。
至今,我还十分清楚地记得金教授在座谈会上的发言。“小青是我的学生。在戏曲学院学习时,她是全班中最勤奋最优秀的学员。毕业后回到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几年来,成绩斐然,屡获大奖。由她导演的越剧《陆游与唐琬》《西厢记》等剧目来京演出,她每次都邀请我去观看,并虚心征求我对演出的意见,或向我了解别人的一些反映。据我所知,仅仅10多年时间,小青已成长为当今中国戏曲界为数不多的优秀导演之一。”金教授的表情激动兴奋,“她导的戏,次次有新亮点,出出让人叫绝。我早就听到许多戏剧专家在说,凡杨小青导的戏,出出都是优秀的,像这次的《西施断缆》也果真如此。她把一个县级小剧团的这批年轻演员调教成这样的水平,可见其导演功力非同一般啊!”
1999年,我兼任了诸暨市越剧团书记一职。为了做好参加浙江省第八届戏剧节的准备工作,正当剧团为物色不到一个好剧本而犯愁之际,我们又一次找到了杨导。
杨导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她分析说:“一个县级小剧团连一个主创人员也没有,要创排一台新戏很不容易。不要每遇戏剧节,就一定要搞大制作、大投入,就一定要获大奖,这既不现实也无必要。可排一些投入较少、群众喜欢、适合市场的戏,在一时找不到新剧本的时候,还不如找个好一点的老剧本,根据时代和剧团等的实际再进行改编,这样省时省力省钱,操作起来比较方便。当然,如有好的剧本,我们也是不能轻易放过的。这事我会时刻关注的,我有一个心愿,一定要给家乡的剧团再排一个好戏。”
她给我们建议:“是否可将我省著名剧作家胡小孩的越剧《三篙恨》(浙江越剧团演出时改为《龙凤怨》,拍成电影时改为《花烛泪》)剧本找来,再请胡老师对原剧本作些改编。等剧本改好了,我再给你们安排导演、唱腔、舞美、服装等二度创作人员。”
杨导给我们在浙江越剧团的档案室中找来了《三篙恨》的剧本,并给我们介绍了胡小孩老师。她一直参与了剧本修改的全过程,并提出了修改意见。
剧本经胡小孩和阮逊两位老师改编后,各方面都有了较大的提升,剧名也改成了《花烛恨》。接着,杨导又给我们物色了二度主创人员,并时时给予指导。
让我们惊喜的是,越剧《花烛恨》在省第八届戏剧节上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成功,获得了多项大奖,得到了专家和观众的一致好评。这出投入少、效果好的改编翻新戏,还成了诸暨市越剧团下乡演出的保留剧目,深受农村观众欢迎,实现了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的双丰收。剧团从中尝到了甜头,得到了实惠。
越剧《东山再起》是诸暨剧作家阮逊创作的。这个剧目在创排过程中,遇到了许多难以想象的困难。
一是剧本的问题。这是一出根据成语东山再起创作的新剧目,典故的出处是《晋书·谢安传》,讲的是东晋的谢安重新出山做官的故事。这是一个成语故事,早已家喻户晓,故事中的主人公毫无疑问就是谢安。可是,根据越剧的特性和剧团的演员实际,需将以谢安(男)为主的戏改成桓蔷(女)为主的戏,这大大增加了创作的难度。尽管编剧阮逊老师动足了脑筋,但由于缺少必要的资料和素材,杨导看了后觉得,剧本整体比较平淡,戏剧性不足。尤其是对桓蔷这个人物的形象塑造,还应更鲜活丰满一些。为了把剧本修改好,杨导给我们联系到了顾天高和钱林森这两位浙江编剧中的一流高手。那段时间,杨导的工作很忙,正在为杭州越剧院排越剧《流花溪》。来诸暨没工夫,她只得叫阮逊老师去杭州,同时邀约顾天高、钱林森两位编剧,在西湖边上的茶楼中与她一起讨论剧本。一连好几天,从下午到晚上,晚餐也只是在茶楼中凑合一下,谈构思,编故事,聊情节,理线索,终于把《东山再起》的剧本修改好了。
二是邀请导演的事。起初,杨导给我们请来了浙江京昆剧团的团长翁国生。他不仅是一位国内著名演员,还是一位不错的戏曲导演。但由于身体原因,翁导在排演中途退出了剧组。在此紧要关头,又是杨导出手相助,为剧团请来了杭州越剧院的展敏导演,解决了剧团的燃眉之急。
虽然越剧《东山再起》经历了许许多多的困难和曲折,但在杨导的全力帮助下,该剧目还是在省第九届戏剧节上取得了良好的成绩。
2006年,杨导“一定要为家乡的剧团再排一出好戏”的心愿终于实现了。这一年,她把著名剧作家顾颂恩的剧本《天道正义》介绍给诸暨市越剧团,组织了强大的二度创作班子,并亲自出马担任该剧的导演。《天道正义》倾注了杨导大量的心血,她把《秦香莲》这个古老陈旧的故事,演绎得美妙绝伦,让人耳目一新。在首届中国越剧节上,越剧《天道正义》一举荣获金奖,被誉为“既叫好,又叫座”的精品剧目。
为了便于下乡演出,杨导又特意给剧团排了一个越剧《天道正义》的简化版,使《天》剧不单单只能在大剧场演出,而且也适合在广大乡村演出。多年来,剧团在下乡演出时,每到一地,当地群众就必定要点演《天》剧。大家普遍反映:“这戏善恶分明,有故事,吸引人,看得懂,这才是我们老百姓真正爱看的戏!”
在戏剧界,杨导有着极高的声望,她不仅具有高超的艺术水平,而且还具有令人折服的人格魅力。她善良正直,真诚待人,从不耍大牌、发脾气。对演员,她每每总是和颜悦色,和风细雨,把她们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悉心呵护。浙江小百花越剧团的茅威涛、董柯娣、陈辉玲、江瑶等一批著名越剧演员与杨导有着十分深厚的感情。我曾几次随杨导去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每次总有许多演员边亲热地叫着“杨妈妈”,边拥到她的身旁。至今,我还清楚地记得2001年在宁波举行的“杨小青导演艺术研讨会”上那感人肺腑的一幕。那年6月,中国剧协和浙江省文化厅等为杨导在宁波举行了一次研讨会,中国剧协主席、著名表演艺术家李默然主持会议并讲话。会上,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茅威涛给杨导的一封信,令在场的所有人为之动容。茅威涛因为正好生孩子,不能前往宁波出席会议,于是写了一封书信。信的开头是这样写的:“在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我和大家一样,都亲切地叫杨小青老师为‘杨妈妈'。这个充满亲情色彩的称呼,正是杨妈妈对剧团做出巨大贡献的最真实、最感人、最生动的写照。”这短短的两句话中,就连叫了两次杨妈妈。当浙江小百花越剧团演员颜恝声情并茂地代为朗读后,引得众人眼眶湿润。在诸暨也一样,排戏时,她对演员要求严格;休息时,演员们总是喜欢围在她的身边,有说有笑,像家人一样亲密无间。
对领导,对长辈,杨导都十分尊重。对郭汉城、刘厚生等这样的老前辈,她总是尊称他们为郭老、刘老。而对顾锡东这样的领导、长辈,她一直称呼顾伯伯。好几次我都看到,她与这些长辈一起时,总是问寒问暖,餐桌上为他们添菜盛饭,走路时上前搀扶,像亲生女儿一样体贴孝顺。2003年夏,曾写过《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五女拜寿》《陆游与唐琬》等著名剧本的剧作家顾锡东逝世。在杭州殡仪馆举行的追悼会上,我亲眼目睹了杨导带着一批女演员“哭灵”的情景。她们全身素服,头裹白布,臂缠黑纱,向顾伯伯的遗体跪拜告别,哭声悲恸,撕心裂肺。杨导常说:“像顾伯伯这样的长辈,我始终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他给我的关心和帮助,我是永世不能忘怀的。”
2007年6月,作者(左二)与杨小青(左一)、周正平(左三,著名舞台灯光设计师)、李舟(杨导儿子)在外交部驻香港特派员公署大厅合影。
在戏曲界,大家都知道,杨导是一个出了名的孝女。她的父亲多年患病卧床不起,每次出差去外地,她总要到父亲床前道个别。在外地时,也几乎每天给父母打电话。父亲走了后,只剩下母亲一人在家,杨导对此很不放心。为此,凡因离家赴外地排戏时间较长时,她总是把母亲带在身边,一日三餐一起吃,每天晚上同房睡,把母亲的生活照顾得细致周到。
在母亲眼里,杨导是一个好女儿,而在媳妇的心中,杨导又是一个好婆婆。
杨导的媳妇胡亚莉,聪慧秀气,文静贤淑。每次提起婆婆,亚莉总是无限感激:“婆婆胜似妈妈,是婆婆把我培养成才的。”
亚莉的话情真意切,她说的都是事实,这些情况我是比较清楚的。
亚莉是安徽舒城的一个乡下女孩,高中一毕业就只身来到杭州打工。在此期间,她与杨导的儿子李舟好上了。当李舟将亚莉带到家里时,杨导见了十分欢喜,她并没有嫌弃这个出生农村、读书不多的姑娘。结婚后,杨导视儿媳如同己出,时时处处关爱备至。
亚莉的户籍在农村,这在当时对她的就业和生活影响很大。要在省城杭州解决她的户籍问题,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为此,杨导费尽心思,采用了“曲线救国”的办法。1997年,当杨导得知诸暨正在买户口,可以花钱办理“农转非”的消息后,就立即带着钱赶到诸暨,为亚莉在诸暨办了一个城镇居民户口。户籍转了后,需要一个挂靠的家庭。
杨导与我商量:“五六,是否可把亚莉的户口登记在你家的户口簿上?”“可以。我的两个女儿早在外地工作,反正我家的户口本上只我们夫妻两人。”我爽快地说,“但有一点,怎么称呼呢?”
“就叫你娘舅吧!去公安局办理户口登记手续时,就说亚莉是你的外甥女。”
从此以后,亚莉成了我的外甥女,杨导一家也都亲切地叫我“娘舅”。过了若干年,亚莉的户口才从诸暨迁到了杭州。
杨导时常把儿媳带在身边,给她传授戏曲人物造型、化妆的知识和技艺,还安排她参加我国著名化妆师毛戈平举办的化妆艺术培训班学习,鼓励她不断提高文化知识和艺术水平。亚莉也没有辜负婆婆的期望,经几年勤奋努力和舞台实践,她不仅成了一名戏曲圈内小有名气的化妆师,还拿到了高等学校学历证书。
古代,诸暨出美女,一个西施让诸暨名扬天下;而今,诸暨也出才女,大导演杨小青就是其中杰出的代表。杨导的艺术成就是一致公认的,她对新时期浙江越剧,乃至对中国戏曲的传承和发展,作出了卓越的贡献。著名剧作家罗怀臻曾称赞她“从浙江到全国,从越剧到各个不同的戏曲剧种,杨导是世纪交汇20年浙江省戏曲界和中国越剧界作品最多、成就最高的导演——不是之一,而是第一,实至名归,当之无愧。”
在2012年9月举行的杨小青导演艺术研讨会上,面对人们的一片赞美颂扬,杨导却说:“舞台上的辉煌不是我一个人的成就,是团队智慧的结晶。我能有如此的成绩,是因为遇到了好时代,好的领导和好的团队。”她还是这样谦逊,这样低调,这样永不满足。
如今,杨导已年届古稀。她也退休多年了,但她却退而不休。在她瘦弱的身躯里,好似蕴藏着永远用之不竭的能量。她仍活跃在艺术的百花园中,像园丁不停地耕耘,默默地奉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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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钱江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