肿瘤科医生得了癌症后坦言,根本救不了,游历山河,心灵解脱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08-31 16:49 1

摘要:不痛,不痒,质地坚硬,边界不清,活动度差。我用指腹轻轻按压,那东西像是长在骨头上,纹丝不动。我对着镜子,侧过头,那块皮肤甚至没有丝毫隆起。

我的左颈后侧,锁骨上窝三厘米处,长了一个东西。

不痛,不痒,质地坚硬,边界不清,活动度差。我用指腹轻轻按压,那东西像是长在骨头上,纹丝不动。我对着镜子,侧过头,那块皮肤甚至没有丝毫隆起。

可我知道它在那儿。作为江北市肿瘤医院的胸外科主任,从业三十年,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出那是什么。我一生都在和这些东西打交道,像一个老练的猎人,熟悉森林里每一种猛兽的习性、气味和脚印。

现在,我闻到了自己身上的气味。

引子

办公室里,新来的实习生小王正把一沓报告单递给我,双手捧着,姿态恭敬得像呈上圣旨。“江主任,12床的病理报告出来了,是低分化腺癌。”

我接过,目光却没有落在纸上,而是落在他年轻、干净的脖颈上。他的皮肤光滑,血管在灯光下微微显出青色,充满了生命力。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那里的皮肤已经有些松弛,像一件穿旧了的衬衫。

“江主任?”小王见我走神,小声提醒。

“嗯。”我回过神,目光扫过报告单,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我亲手写下的判决书,只是这一次,被告席上的人是我自己。“知道了。准备一下,下午科室会诊,讨论手术方案。”

我说话的语气平静无波,和我过去三十年里说的任何一句话都没有区别。小王“哎”了一声,转身出去了,脚步轻快。办公室的门关上,隔绝了走廊里消毒水、病患家属的低语和护士站的叫号声。

世界安静下来。

我拉开抽屉,里面有一面小镜子,是妻子林晚生前放在这里的。她说我总是不修边幅,让我开会前好歹照照。她走了五年,这镜子我一次也没用过。

今天,我拿起了它。

我转过身,背对门口,仔細地、一寸寸地审视着镜中的自己。头发白了一半,眼袋像是两个沉甸甸的包裹,法令纹深得能夹住一张纸。这些我都知道。我不知道的是,我的眼神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浑浊,像一潭久未流动的死水。

我放下镜子,拿起桌上的笔,在一张空白的处方笺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蒋天。然后,我熟练地开了一张增强CT的申请单。做完这一切,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我仿佛看到无数张脸,他们躺在病床上,插着各种管子,眼神里或是祈求,或是绝望,或是麻木。我对他们说:“别怕,相信科学,我们一起努力。”“这个手术很成功,接下来好好化疗。”“很遗憾,我们尽力了。”

我救了一辈子的人,到头来,连自己都救不了。

CT结果出来得很快,同事老张亲自给我做的。他把片子插在阅片灯上,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灯光穿透黑色的胶片,将我的身体剖开。那个东西,在影像上清晰得像一幅抽象画。胰腺癌,伴颈部淋巴转移。癌中之王,最凶险的那一种。以我的经验判断,从发现到终点,顺利的话,半年。不顺利,三个月。

老张说:“老蒋,我联系了京城的李院士,他是这方面的权威……”

我打断他:“老张,别费劲了。”

我看着那张片子,像在看一个与我无关的病例。“手术指征已经没了,放化疗对这个分型的癌细胞不敏感,靶向药……呵,不过是拿钱买时间,买的还是没什么质量的时间。”

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冷静、客观,像是在给学生上课。

老张的眼睛红了。“你他妈说的是什么屁话!你是蒋天!江北第一刀!你救了多少人!怎么到自己身上就怂了!”

我笑了笑,感觉有些疲惫。“我不是怂了,是看透了。我们就像在一条满是窟窿的船上,不停地往外舀水,以为能撑到岸边。其实,船早就沉了。我们只是在自欺欺人。”

我站起身,脱下穿了三十年的白大褂,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办公桌上。那上面有我的名牌,有常年别着钢笔的口袋,还有一丝淡淡的来苏水味道。

我对老张说:“帮我办个离职吧。”

老张愣住了:“你要干什么去?”

我走到窗边,外面是灰蒙蒙的天空,车水马龙。这个我生活了五十八年的城市,此刻看起来如此陌生。

“去游历山河。”我说,“趁还走得动。”

第一章 坦白

我儿子蒋驰接到我电话的时候,正在开一个重要的项目会。他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总监,忙得像个陀螺,这一点很像年轻时的我。

“爸?什么事?我这儿正忙着呢。”他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

“晚上回家吃饭。”我的语气不容置喙。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有些意外。“……知道了。”他挂了电话。这个“知道了”,和他小时候不情愿地去上补习班时的口气一模一样。

我们父子俩的关系,就像两只隔着玻璃对视的刺猬,能看见彼此,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自从他母亲林晚去世后,这层玻璃变得更厚了。

傍晚,我做了一桌子菜。红烧排骨,可乐鸡翅,番茄炒蛋,都是蒋驰小时候爱吃的。油烟机轰隆隆地响,锅里滋啦滋啦的声音,让这个空旷了五年的家,有了一点烟火气。我突然想起林晚以前总抱怨我,说我拿手术刀的手,怎么连个土豆丝都切不匀。想着想着,眼睛有点酸。

蒋驰是踩着饭点回来的,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领带扯得松松垮垮。

“爸,搞这么隆重干什么?”他看着一桌子菜,眉头微蹙。

“吃饭。”我盛了两碗米饭,递给他一碗。

他没动筷子,只是看着我。“你今天不对劲。医院里出事了?”在他的认知里,我的世界只有医院和病人。

我夹了一块排骨放进嘴里,慢慢地嚼。味道咸了点,火候也过了。我已经很久没下过厨了。

“我辞职了。”我说。

蒋驰的筷子“当”的一声掉在桌上。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说什么?辞职?为什么?你不是还有两年才退休吗?”

“累了,不想干了。”

“不想干了?”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蒋天,你也会不想干了?你这辈子除了你的手术刀,还在乎过什么?”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多年的怨气。

我没有理会他的质问,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得了胰腺癌,晚期。”

空气瞬间凝固。

蒋驰脸上的嘲讽和愤怒僵住了,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空白。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那个标志性的小动作又出现了,紧张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搓捻左手的指节,直到发红。

“你……你说什么?”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沙哑。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我给他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多吃点,都凉了。”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我不信!你骗我!你怎么可能……你是医生!你是最好的医生!”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幼兽,在房间里烦躁地踱步。

“医生也会生病。”我说。

“那就治!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你肯定有办法的!去京城,去美国,不管花多少钱,我们去治!”他冲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

我看着他通红的眼睛,那里面有恐惧,有愤怒,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脆弱。我忽然意识到,这个在我眼里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已经是个快三十岁的男人了。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小驰,坐下。”

我的平静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他慢慢松开了手,颓然坐回椅子上。

“你知道吗,我送走的最后一个病人,是个二十岁的小伙子。篮球特长生,一米九的个子。他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他妈妈跪着求我,说救救他,他还那么年轻。”

我顿了顿,继续说:“我给他用了最好的药,最先进的方案。但他还是走了。临走前,他对我说,‘蒋叔叔,我想回家看看我床底下的那双AJ鞋’。”

蒋驰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们总以为能赢,但其实,我们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我不想最后躺在那张床上,身上插满管子,像个怪物一样,连回家的力气都没有。”

“所以你就放弃了?”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你连试都不试一下?”

“这不是放弃。”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这是选择。我选择怎么过我最后的时间。”

那天晚上,我们谁也没再说话。一桌子菜,几乎没动。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夜。天亮的时候,我看到他房间的门缝下,透出一条微弱的光。我知道,他也一夜没睡。

第二章 出走

我走的时候,没有告诉蒋驰。

我只带了一个背包,里面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一本林晚最喜欢的诗集,还有我们俩唯一的一张合影。照片上,她靠在我的肩上,笑得像个孩子。那是在我们刚结婚时,在大学的湖边拍的。

我把家里所有的银行卡、房产证,都放在了餐桌上,用一个茶杯压着。旁边还有一封信。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写了又撕,撕了又写,最后只留下一句话:

“小驰,照顾好自己。爸爸。”

我知道他会生气,会发疯一样地找我。但我必须走。我怕再待下去,会动摇。我怕看到他为我奔波、为我憔悴的样子。我更怕,自己会像我见过的那些病人一样,在求生的本能和亲情的裹挟下,身不由己地走上那条痛苦而没有尊严的治疗之路。

我关上门,把钥匙放在了门口的地垫下。清晨的楼道里很安静,只有老旧的声控灯,在我身后“啪”的一声熄灭。

我去了火车站。

售票大厅里人声鼎沸,南腔北调混杂在一起,充满了人间烟。我站在巨大的列车时刻表下,看着那些陌生的地名:乌鲁木齐、拉萨、昆明、成都……这些地方,我只在地理书上见过。林晚生前总念叨,说等我退休了,我们俩就去云南,开一间小客栈,每天晒太阳,养花。我总是说“好,等我忙完这个项目”,“好,等我评上职称”。

我等了一辈子,她却没等到。

我闭上眼睛,随便用手指了一个方向。睁开眼,指尖停在“大理”两个字上。

就去那儿吧。

我买了一张硬座票。车厢里挤满了人,空气中弥漫着泡面、汗水和各种食物混合的味道。一个年轻的母亲抱着啼哭的孩子,手忙脚乱地哄着。旁边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在兴奋地打着牌。对面一个大叔,脱了鞋,把脚盘在座位上,呼呼大睡。

这一切,都和我过去的世界格格不入。在我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安静的,洁白的,有序的。而这里,嘈杂,混乱,却又充满了生猛的活力。

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物飞速后退。城市的高楼,郊区的厂房,然后是无尽的田野。绿色的秧苗,黄色的油菜花,像一块块打翻了的调色盘。

我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在这里,我不是蒋主任,不是江北第一刀,不是那个背负着无数人生死的判官。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旅客,一个即将去远方的老人。

火车开了一天一夜。我几乎没怎么睡,就那么看着窗外,从白天到黑夜,再从黑夜到天明。我的手机响了很多次,都是蒋驰打来的。我一次也没接,最后直接关了机。

我知道这很残忍。但长痛不如短痛。

火车在山间穿行,经过一个又一个隧道。每一次,车厢里都会陷入短暂的黑暗,然后又重见光明。我想,人生或许也是如此。

我治了一辈子癌症,总以为最大的敌人是肿瘤。现在才明白,真正的敌人,是时间和遗憾。

第三章 旅人

到达大理时,是个晴朗的午后。阳光晃眼,空气里有种植物和泥土混合的清香。我背着包,走出火车站,有些茫然。

我没有预订任何酒店,也没有做任何攻略。我像一片被风吹起的叶子,不知道会落向何方。

我在古城里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下。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白族女人,皮肤黝黑,笑容爽朗。她递给我钥匙,说:“大叔,来旅游啊?一个人?”

我点点头。

“一个人好,自在。”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有事就叫我,我叫阿月。”

我的房间在二楼,有个小小的阳台,正对着院子。院子里种满了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花草,一只橘猫懒洋洋地躺在石阶上晒太阳。

我放下背包,坐在阳台的藤椅上,什么也没做,就那么静静地待着。我能听到风吹过屋檐的声音,鸟叫声,远处游客的喧闹声。我的身体开始感到疲惫,长途旅行和精神上的紧绷,让我的体力消耗得很快。后颈那个地方,似乎也开始有了一种隐隐的坠胀感。

我知道,时间不多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没有去那些著名的景点,没有去苍山,也没有去洱海。我只是每天在古城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我看着穿着民族服饰的姑娘们在街边编彩辫,看着银匠师傅叮叮当当地敲打着一块银子,看着扎染坊里巨大的布匹在风中飘扬。我走进一家小店,吃了一碗饵丝,味道很特别。老板娘端上来的时候,还额外送了我一小碟泡菜,说:“看你像外地来的,尝尝我们这儿的口味。”

有一次,我看到一个老奶奶在路边卖她自己种的李子。李子不大,青中带红,看着就很酸。没人买。我走过去,把她箩筐里所有的李子都买了下来。老奶奶很开心,用布满皱纹的手,多抓了一大把给我,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

我提着那一大袋李子,坐在古城的石板路上,一颗一颗地吃。很酸,酸得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可我却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我开始用那本诗集写日记。我不会写诗,就记录下每天看到的人和事。

“今天天气很好。院子里的橘猫又来我脚边蹭痒。我给它取名叫‘太阳’。”

“街角那个卖唱的年轻人,今天唱的是许巍的《蓝莲花》。很多人驻足,我也听了很久。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向往。我的向往是什么呢?”

“晚上给蒋驰发了条短信,告诉他我很好,勿念。没有收到回复。”

我的身体在一天天衰弱。我开始感到腹部疼痛,一开始是隐痛,后来变成了绞痛。我吃不下东西,人也迅速消瘦下去。我没有去医院,只是去药店买了些最普通的止痛药。我知道,这些药只是杯水车薪。

一天晚上,疼痛来得特别剧烈。我蜷缩在床上,冷汗湿透了衣背。我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无力地挣扎着。黑暗中,我仿佛看到了林晚的脸。她还是年轻时的样子,对我笑着,说:“蒋天,你累了,就歇歇吧。”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只抓到了一片虚空。

泪水,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第四章 回响

蒋驰不知道他的父亲在哪儿。

他只知道,父亲在一个清晨消失了,留下了一桌子的房产证和一张语焉不详的纸条。他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提示关机。他去了父亲的医院,才知道父亲在一个星期前就办了离职。

他疯了一样。

他先是愤怒。他觉得父亲太自私,太残忍。他怎么可以就这样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他甚至没有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让他为他做点什么的机会。

愤怒过后,是巨大的恐慌。

他开始联系父亲所有的同事、朋友,甚至是一些已经退休多年的老领导。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去查父亲的身份证信息,查他的出行记录。

结果很快出来:一张从江北市到大理的硬座火车票。

蒋驰立刻订了最早一班飞往大理的机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然后呢?把他绑回来?逼他去治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能让父亲一个人待在外面。

他请了长假,这在他的人生中是第一次。他那个正在紧要关头的项目,也全权交给了副手。他的老板劝他:“蒋驰,你现在是关键时期,这个项目做好了,你就能再上一个台阶。”

蒋驰看着老板,说:“我爸快没了。”

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如此直白地说出这件事。说出口的瞬间,他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到了大理,蒋驰像个无头苍蝇。大理古城那么大,客栈那么多,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他打印了上百份寻人启事,上面有父亲的照片和自己的联系方式。他一家家客栈去问,一条条街道去找。

“你好,请问你见过照片上这个人吗?大概六十岁,一米七五左右,偏瘦,头发花白。”

大多数人都是摇头。

“没印象。”

“这里每天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

他找了三天,一无所获。大理的阳光很烈,晒得他头晕眼花。他坐在古城门口的台阶上,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这种感觉,比他搞砸任何一个项目都要强烈。

他想起了小时候。有一次他发高烧,父亲在外地开学术会议。母亲一个人背着他,深更半夜地跑去医院。他烧得迷迷糊糊,只记得母亲一直在哭,一直在喊他的名字。后来父亲连夜赶了回来,风尘仆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抱着他,用他那冰凉的手,一遍遍地摸着他的额头。

那是他记忆里,父亲为数不多的温情时刻。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只剩下争吵和沉默了呢?

蒋驰掏出手机,看着父亲那张灰色的头像。他忽然意识到,他对他父亲的了解,少得可怜。他不知道父亲喜欢吃什么,不知道他有什么爱好,甚至不知道,在母亲去世后的这五年里,他是怎么一个人度过那些漫长的夜晚的。

他一直以为父亲是座山,永远坚不可摧。他从没想过,山也会崩塌。

第四天,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是蒋先生吗?我这里是古城里的一家客栈,我好像……见过你要找的人。”电话那头,是一个爽朗的女声。

蒋驰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第五章 和解

我是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看到蒋驰的。

他背着光,站在客栈的拱门下,身形被阳光勾勒出一圈金边。他瘦了,也黑了,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看起来风尘仆仆。

我们隔着一个院子的花草,遥遥相望。

他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冲过来质问我,也没有愤怒地指责我。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担忧,有疲惫,还有一丝……我从未读懂过的情绪。

是客栈老板阿月通知他的。她说:“大叔,我看你这几天脸色越来越差,你儿子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总得让他知道你在哪儿吧。一家人,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我没有怪她。

蒋驰慢慢地向我走来。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看着坐在藤椅上的我。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我们身上。

“爸。”他开口,声音沙哑。

我“嗯”了一声。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东西,放在我旁边的石桌上。

那是一台崭新的单反相机。

然后,他又拿出一个厚厚的相册。

我翻开相册,里面是林晚的照片。从她年轻时梳着两条麻花辫,到我们结婚时穿着红色的嫁衣,再到他出生后,她抱着他时温柔的笑脸。一张张,一页页,都是我快要模糊的记忆。

“妈以前总说,你答应带她去很多地方,都没去成。”蒋驰低着头,声音闷闷的,“你没带她去的地方,替她去看看吧。把它们都拍下来。”

我的手抚摸着相册上林晚的笑脸,指尖在颤抖。

“这些照片……你从哪儿找来的?”我问。

“妈的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有一个铁盒子。”

那个我从未注意过的铁盒子,原来装着她一生的念想。

那一刻,我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又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地愈合。我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生死,心如止水。可原来,我只是在逃避。我逃避的不是死亡,而是这些沉甸甸的,关于爱与亏欠的记忆。

蒋驰没有提治疗的事,一个字都没有。他只是在我身边坐下,陪着我一起晒太阳。

“公司里……还好吗?”我问。

“请了长假。”

“项目呢?”

“没我,地球一样转。”他自嘲地笑了笑。

这不像他会说的话。

我们聊了很多,聊他小时候的糗事,聊他大学时谈的那个无疾而终的女朋友,聊他在工作上遇到的烦恼。这些,他以前从未对我说过。

我发现,我其实一点也不了解我的儿子。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整个院子。阿月在厨房里忙活着,饭菜的香气飘了过来。那只叫“太阳”的橘猫,跳上了我的膝盖,蜷成一团,发出了满足的咕噜声。

蒋驰忽然说:“爸,对不起。”

我愣住了。

“以前,我总觉得你不爱我,不爱这个家。现在我才明白,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去爱。”

我看着他,这个已经比我高的男人,眼眶里闪着泪光。我伸出手,想像他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头。可我抬起手,却发现如此艰难。

最终,我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傻孩子。”我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有些话说了就是一辈子,有些话一辈子都说不出口。我们父子俩,用了半生的时间,才学会如何对彼此说一句“对不起”。

第六章 归途

我在大理又待了一个星期。

蒋驰没有催我回去,也没有再像个管家一样安排我的生活。他只是陪着我。

我们一起去了洱海。他租了一辆自行车,载着我,沿着环海路慢慢地骑。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水汽的腥甜。我坐在后座,拿着他买的那台相机,胡乱地拍着。拍蓝得不像话的天,拍白得像棉花糖的云,拍海面上金色的波光,也拍他被风吹得鼓起来的衣衫。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疼痛开始变得麻木,我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昏昏沉沉的状态。我知道,我的旅程快要到终点了。

一天早上,我对蒋驰说:“我们回家吧。”

他正在帮我整理相机里的照片,闻言,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很平静。

“好。”他说。

我们没有坐火车,蒋驰订了两张机票。在机场,我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蒋驰一直在我身边扶着我,他的手臂很有力。

飞机起飞时,巨大的轰鸣声和失重感让我感到一阵恶心。我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蒋驰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温暖,干燥。

我忽然想起,上一次他这样握着我的手,还是在他五岁那年。我带他去公园,他怕走丢,一路上都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指。

我绕了半个中国,才发现,最短的路,是回家的路。

回到江北,正是初秋。天气凉爽,路边的梧桐树叶子开始泛黄。蒋驰没有把我送去医院,而是直接回了家。

家里被打扫得很干净,窗明几净。餐桌上放着一束新鲜的百合,是林晚最喜欢的花。

我躺在卧室的床上,这张我睡了半辈子的床。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我能听到楼下孩子们的嬉笑声,厨房里蒋驰在熬粥的咕嘟声。

这一切,都那么熟悉,那么让人心安。

老张来看过我一次。他瘦了很多,也老了很多。他坐在我床边,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老蒋啊,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我笑了笑,说:“我现在这样,挺好。”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叹气。走的时候,他告诉我,我送走的那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他的父母用我留下的抚恤金,在家乡建了一所希望小学。

我愣了很久。

原来,生命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延续。

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我常常会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我时常会看到林晚,她就坐在我的床边,给我念着诗。

“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我知道,我在慢慢地走向她。

第七章 落叶

我生命里的最后一段时光,很平静。

蒋驰辞掉了工作,全心全意地陪着我。他学会了做很多菜,虽然味道总是不对。他会每天给我读新闻,给我讲他公司里的八卦。他还会把相机里那些在大理拍的照片洗出来,一张张地讲给我听。

“爸,你看这张,这是我们去过的那个小岛,上面全是海鸥。”

“这张,这张是你睡着的时候我偷拍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我看着照片上那个瘦骨嶙峋、面容枯槁的老人,觉得很陌生。那是我吗?

我的身体像一栋被蛀空了的老房子,外面看着还行,里面却已经千疮百孔。我开始无法进食,只能靠输液维持。我的视力也变得模糊,看东西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蒋驰不再跟我说话了。他只是静静地守着我,帮我擦身,给我按摩。我能感觉到,他每次碰到我骨头突出的手腕时,手指都会微微颤抖。

有一天,我精神好了很多。我让蒋驰扶我起来,坐在了阳台的轮椅上。

那是傍晚,夕阳正要落下。天空被染成了绚丽的橘红色,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远处高楼的轮廓,在暮色中变得柔和。

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我看着蒋驰的侧脸,他的轮廓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清晰。我发现,他的眼睛,长得很像林晚。一样的双眼皮,一样的,眼角微微上扬。

我以前怎么从没发现呢?

“小驰。”我开口,声音轻得像羽毛。

“嗯?”他回过头。

“对不起。”我说。

这一次,不是为我的离开,不是为我的病。而是为我这缺席了半生的父爱。

他愣住了,随即笑了。那笑容里,有释然,也有悲伤。他伸出手,覆在我的手上。他的手掌很厚实,很温暖。

“爸,”他说,“我不怪你。”

我笑了。我感觉很累,前所未有的累。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是远处传来的汽车鸣笛声,是蒋驰轻轻的、压抑的呼吸声。

我好像又回到了大理的那个午后,阳光正好,院子里的花开得正艳,那只叫“太阳”的橘猫在我脚边打着盹。林晚穿着一条白裙子,从花丛中向我走来,对我笑着说:

“蒋天,我来接你回家了。”

……

来源:戴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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