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和阿嬷的"黄昏补习班"总在菜市场开课。她挎着竹篮教我辨认:蔫白菜打折的窍门、带泥胡萝卜更新鲜、鱼鳃鲜红才是好货。
文/关山阅
《黄昏补习班》
放学铃声响起时,天空正把橘色颜料泼向人间。
我和阿嬷的"黄昏补习班"总在菜市场开课。她挎着竹篮教我辨认:蔫白菜打折的窍门、带泥胡萝卜更新鲜、鱼鳃鲜红才是好货。
暮色漫过秤盘,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根会走动的时针。
那天城管突然来袭,摊主们卷着塑料布奔逃。阿嬷死死护住装鸡蛋的竹篮,佝偻的背绷成一张弓。
夕阳从楼缝里漏下来,照见她白发间的汗珠,我突然读懂物理课讲的"弹性势能"——原来生活把某些人压弯,是为了让他们弹得更远。
现在每当我看见火烧云,总会想起阿嬷在暮色中讨价还价的模样。黄昏不是终点,而是为明天储备光明的暗箱。
《街角修表匠》
校门口的修表铺像台停摆的时光机。
陈师傅的玻璃柜里躺着上百块旧表,表面蛛网般的裂痕都是故事。他总在放学前拧紧发条,让所有钟表在五点整齐鸣。
有次我好奇:"修了四十年表,不腻吗?"他摘下寸镜,眼角的皱纹堆成齿轮:"你看这些表,越老走得越稳当。"
拆迁通知贴上门那日,他破例让我进工作间。
台灯下,他用镊子夹起比芝麻还小的齿轮:"这是1978年上海牌,结婚时买的;这是2003年电子表,儿子高考奖励..."突然有水滴在放大镜上,我才发现他在哭。
现在街角变成奶茶店,但每次听见整点报时,我总觉得陈师傅还在某个维度修表——有些消失的街角,会成为记忆的永恒坐标。
《吆喝穿堂风》
老巷的吆喝声是有形状的。
春天,"磨剪子嘞"的尾音像燕子掠过屋檐;
夏天,"凉粉冰镇"的调子浸着井水凉气;
秋天,"新米糕热乎"的颤音裹着桂花香;
冬天,"糖炒栗子"的浑厚则冒着白腾腾的热气。
这些声响在青砖灰瓦间碰撞,织成一张有声的网。
最难忘收废品的王伯。他的铜铃摇得别有节奏:三急两缓是收旧书报,两长一短唤小孩来换麦芽糖。那年他癌症去世后,巷子突然静得可怕。
直到某个雪夜,我听见新来的回收车播放电子音:"旧手机换菜刀——"冰冷的机械声撞在墙上,碎成一地冰碴。
现在教女儿背"小楼一夜听春雨",总要解释深巷明朝卖什么花。当吆喝变成录音,我们的乡愁就失去了指纹。
《灶王爷的烟花》
城中村的夜空最适合绽放穷人的浪漫。
腊月廿三,父亲会从工地捡回半截钢管,教我制作土烟花。
铁屑混着硝石在管中发酵,点燃时"嗤"地窜出金色蒲公英。隔壁阿婆总趴在窗台骂:"小赤佬又要烧房子!"却在我们放烟花时,悄悄熄灭楼道灯。
那年除夕,城管突袭收缴钢管。父亲把最后一支烟花塞进我怀里:"去天台放给灶王爷看。"我在寒风中点燃引信,火花却蔫蔫地只蹦高三米。
抬头望见对面写字楼的霓虹灯牌,突然明白:有些人的烟火在百米高空绽放,我们的只能照亮灶台。
现在带儿子看无人机灯光秀,他指着天空喊"假星星"。我总会想起那支没能冲过防盗网的烟花——最动人的光,永远来自不甘熄灭的仰望。
来源:德鸿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