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眼回到丈夫带回苏瑶的那一天,这次我没留情,挥鞭就抽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09-01 07:20 2

摘要:可她伤及肺腑,病体迟迟不愈,被送去南边温暖的庄子上养了三年。回来时,家里多了一位表妹。

血色荣华

安玲珑为太后挡了一刀,重伤。

全家因她,一步登天,富贵荣华。

可她伤及肺腑,病体迟迟不愈,被送去南边温暖的庄子上养了三年。回来时,家里多了一位表妹。

那位表妹,住着安玲珑的院子,用着她的月例银子,使唤着她的人。

安玲珑的父母、兄长都格外疼她,小弟也围着她转,祖母对她赞不绝口。就连安玲珑的竹马,也暗中倾慕于她,话里话外,都是她处处比安玲珑优秀。

太后原本要给安玲珑一个县主的封赏,却因母亲从中作梗,那顶桂冠,最终落到了表妹头上。

安玲珑受不了这天翻地覆,大吵大闹,他们却说她疯了。

害死了安玲珑后,阖府上下松了口气,人人都觉得像是甩掉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安玲珑做了十八年的鬼,亲眼看着这座侯府的高楼一点点倒塌,那些辜负她的人,一个个落得惨死的下场。

然后,她重生了。

她又活了过来。

“大小姐,前面就是城南三十里铺了,您要不要下车歇息片刻?”车夫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安玲珑掀开帘子,冬日的风灌进来,带着一股干冷的、尘土的味道。她摇了摇头,声音平静:“不了,直接进城。”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回侯府,先去一趟安兴坊。”

车夫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应了一声。

跟在安玲珑身边的两个丫鬟,一个叫秋华的忍不住问:“大小姐,安兴坊是什么地方?”

“是太后娘娘宫里的魏公公,他私宅的所在地。”安玲珑淡淡地说。

秋华的脸上写满了诧异:“您要去找魏公公?不先回家拜见侯爷与夫人吗?”

安玲珑的前世,就是直接回府的。

也因此,遭遇了一件让她往后步步艰难的糟心事。

不到一年,她的两名心腹丫鬟,秋华、秋兰,先后被害死,斩断了她的左膀右臂,让她的处境雪上加霜。

“不急。”安玲珑轻声说,目光落在自己干净修长的手指上。

到了安兴坊,马车停稳,安玲珑没有让丫鬟去,而是亲自上前敲了门。

魏公公今日恰好休沐,正在宅子里摆弄他的几盆花草。

听闻是安玲珑来了,他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

三年前,安玲珑挡下那一刀时,魏公公就在太后身边,是亲眼所见。那飞溅的血,温热地溅了他一脸。

“安小姐!”他满脸堆着笑,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听说您去南边养病了,身子可大好了?”

“已经痊愈了,多谢公公挂念。”安玲珑福了福身,“今日刚进城,想着先去拜见太后娘娘,又怕宫门深似海……”

“奴婢带您去!”魏公公不等她说完,便热情地接过了话。

安玲珑就这样,顺利地到了寿成宫,见到了太后崔氏。

太后始终不忘旧情,一见到她,眼眶就有些湿润。

“瞧着是长高了些,也养得不错,水灵俏丽的,哀家看着就欢喜。”太后紧紧拉着她的手,那掌心的温度,真实而温暖。

前世,安玲珑回城后,屡次三番提出想进宫见太后,都被母亲拦下了。

“你去太后跟前,不过是挟恩图报,是会害死我们全家的!”母亲当时是这样声色俱厉地告诫她的。

太后派人来问过几次,见不到人,最后实在无法,才渐渐没了音讯。

安玲珑死后,是太后在法华寺为她点了十五年的长明灯,祈求她来世能投个好胎,一生富贵康健。

收回纷乱的思绪,安玲珑回握住太后的手,掌心温热:“娘娘,民女一切都好。”

“想要什么,只管同哀家说。”

“民女斗胆,瞧着您手腕上这串佛珠极好,能否赏了民女?民女想借着佛光与您的恩赏,谋求一条前路的太平。”安玲珑说。

她没有客气,也没有推辞,这份直白,反而让太后心头一暖。

太后正愁不知该如何弥补她,极力想为安玲珑做点什么。

她当即就把常年戴在腕上的佛珠褪了下来,亲手为安玲珑戴上。

之后,两人又闲话了些琐事。

安玲珑没有半分拘谨,言语爽利流畅,跟太后绘声绘色地讲述南边庄子上的种种趣事。

她的话语里甚至带着几分少女的俏皮,逗得太后开怀大笑,殿内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

太后留她用了午膳。

用完膳,安玲珑便要告辞。

“刚入城门,尚未拜见祖母与双亲。改日,民女再来叨扰太后娘娘。”她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太后叫魏公公亲自去送。

安玲珑的目的已经达成,她将那串佛珠仔细收好,这才回了镇南侯府。

侯府门口的气派是三年前无法想象的。巍峨的门楼,阔大的丹墀,两只巨大的石狮子威武地蹲踞着。朱红的大门沉重高大,门钹被擦得锃亮金黄。

谁能想到,这里的主人,三年前还只是个正三品的武将?

那块“镇南侯府”的门匾,是安玲珑挨了那一刀后,皇帝为了彰显自己的孝道、褒奖安玲珑对太后的救命之恩,才御笔亲书,赏赐给安家的。

这座宅子,也是御赐的。

这面恢弘光洁的门匾,是用安玲珑的血染红的。

“什么人?”门上的小厮探出头来,懒洋洋地拦住了去路。

车夫高声道:“是大小姐回来了。”

安玲珑与魏公公同乘一辆马车,两个丫鬟便坐在车辕外。

丫鬟秋华对那小厮说:“快快下门槛,让大小姐的马车进去。”

小厮却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竟转身又把门关上了,只留下一句“等着,我去通禀”。

魏公公见状,怕安玲珑难堪,安慰道:“许是府里还没接到信儿。”

“是。”安玲珑浅浅地笑着,“劳烦公公也跟着我等一等了。”

“等一等无妨,奴婢今日就是专程来送大小姐回府的。”魏公公说,声音里却透着一丝冷意。

片刻之后,一个管事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那管事双手拢在袖子里,态度高高在上:“走西边角门吧,府里有规矩,大门的门槛轻易是不能下的。”

秋华一听就恼了:“大小姐回府,这是何等大事,怎可走角门?”

回家的第一步就走角门,这是自降身价,往后在这府里还如何立足?

管事皮笑肉不笑地说:“还请大小姐见谅。侯府不同往时,规矩自然也多了些。马车进门,向来都是走角门的。”

他又加了一句:“大小姐许久没回府,府里的规矩,往后慢慢就知道了。”

秋兰气得脸都白了。

魏公公坐在车里,心头先是诧异,随即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这无非就是“人走茶凉”、“过河拆桥”的戏码。

魏公公慢条斯理地从马车里探出身来,朗声道:“请镇南侯出来,咱家有太后娘娘的口谕。”

那管事不认识魏公公,但认得他身上那身一品大太监的蟒服,吓得腿肚子都开始打哆嗦:“老……老公公,这、这……”

“休得无礼,还不快去回禀!”魏公公声音一沉。

于是,安玲珑重生回家的第一天,没有像前世那样,被迫从西南角门狼狈地进去。

她的祖母、父母与兄嫂,阖府上下,全部都出来迎接了。

那位表妹,白慈容,就站在母亲的身后。她穿着一件耀眼的银红色斗篷,衬得她容貌绝俗、气质温雅,在人群中极其醒目。

前世,安玲珑在门口被阻拦,她的马车只得从角门灰溜溜地进了府。从那一刻起,她就被府里的一众下人看轻了。

一旦失了嫡出大小姐的威仪,往后的路便是一步步向下,每个人都可以上前来踩她一脚。

今生,至少,那些管事与下人们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位大小姐,不是任人搓揉拿捏的小可怜。想要欺负她去讨好那位表小姐,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第一关,她必须过得漂亮。

安玲珑在一众复杂的目光中,顺利地进了镇南侯府,这个本该属于她的地方。

魏公公又闲话了几句,便回宫复命去了。

祖母的正院里,父母兄嫂、两位婶母,还有弟妹、堂弟妹等人皆在,一屋子人,热闹非凡。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仿佛方才在门口,安玲珑被一个小小的管事刁难、阻拦门外的事,根本不曾发生过。

“玲珑的院子,都收拾得怎么样了?”祖母看起来有些疲乏,想要散了。

母亲白氏含笑回答她:“蕙馥院早就收拾妥当了。”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脸上的表情,都微微一敛。

安玲珑离家之前,侯府刚刚赏赐下来。她当时住了三个月,住的院子,名叫文绮院。

文绮院房舍轩敞、位置极佳,仅次于祖母和父母所住的东西两处正院。

“娘,我的文绮院呢?”安玲珑没有回避,直接开口问道。

母亲的笑容依旧温和:“文绮院如今住了人。蕙馥院也是一样的,就在东正院的后面。你回来了,娘想着和你住得近一些。”

她说得极其坦荡,理所当然。

好像这一切,都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安玲珑没有像上辈子那样激动地质问,惹得母亲在祖母和父亲跟前垂泪。她同样笑盈盈地开口:“我还是愿意住文绮院。”

“当年差点丢了性命,是住到了文绮院才慢慢好转的,那地方于我而言,是块福地。既然已经住了人,那我便先在祖母这儿的暖阁住下,等院子收拾出来了,我再搬回去。”

她又笑着,目光转向众人,最后落在大嫂身上:“那么好的院子,是住了谁?莫不是大哥大嫂搬进去了?”

她看着大嫂,语气亲切:“嫂子,妹妹在娘家也住不了几年,能否疼一疼我?等我将来出阁,这偌大的侯府,还不都是你们的,何必着急这一时半会儿呢?”

室内,又是一次短暂的安静。

“姐姐,是我住了文绮院。”一旁始终沉默的表妹白慈容,终于笑着开了口,声音柔柔的。

最终,安玲珑暂时住进了祖母的西正院。

祖母住在西梢间,东梢间很快就收拾了出来,添置了崭新的被褥。

“……你大嫂当初难产,危在旦夕,是阿容请来了城里最有名的稳婆和太医,才救了她母子一命。她是咱们侯府的恩人。”祖母拉着安玲珑的手,低声向她解释。

这位表妹白慈容,为人处世练达圆滑,又出手极其阔绰,很快就收买了侯府上上下下的人心。

从主子到下人,无人不敬她,不爱她。

尤其是救下大少奶奶母子一事,更是将她的威望推到了顶峰,就连安玲珑那个不常管内宅事务的父亲,都对她另眼相看。

所以,母亲将她挪进了内宅里位置仅次于两处正院的文绮院,光明正大地取代了安玲珑的地位,竟也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玲珑,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蕙馥院也是一样的,可以住的。”祖母又劝道。

这是在叫她忍让。

可安玲珑在心里冷笑,没有她安玲珑,哪里有这座侯府?别说什么文绮院了,怕是连这侯府的砖瓦都摸不着。

但安玲珑不恨祖母。

祖母对她并无恶意,前世甚至还护过她。只是她老人家受了白慈容恩惠的蒙蔽,后来虽然很快反应了过来,对安玲珑多有照顾,却为时已晚。

再后来,祖母便“病逝”了。那是一场突发的急病,那晚,只有安玲珑的母亲和表妹在祖母跟前伺候。

祖母死后,安玲珑在这座侯府,便再无容身之所。

“祖母,就让我陪您住几日吧。”安玲珑收回思绪,笑道,“我都十七了,您和娘,也该替我寻个婆家了。”

她没有顶撞祖母,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她也没有大发脾气,叫人看了笑话。

别人笑,安玲珑也跟着笑,甚至笑得比谁都更自然。

“好孩子,你越发大方爽利了。”祖母欣慰地握住她的手,“住我这里也好,你心里可千万别难过。”

“是。”安玲珑回握住祖母的手。

那只手,温暖,干燥,很有力。

她陪着祖母说了好一会儿话。

话里话外,还特意提到了那位表妹,白慈容。

“怎么以前从没见过这位表妹?”安玲珑状似不经意地问。

祖母说:“是你大舅舅家的嫡女,之前一直寄养在外头,说是怕家里的继母迫害她。”

她又有些诧异地看着安玲珑:“你没见过她?”

安玲珑摇了摇头:“没有。不过,她跟我娘,长得可真像。”

“侄女像姑,有福气。”祖母随口说道。

安玲珑只是笑了笑。

“对了,你大哥说他小时候见过。”祖母又补充了一句。

安玲珑再次一笑。

当然见过了,他们才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妹。

她不吵不闹,就在西正院安顿了下来,每日陪着祖母说说话,礼礼佛。

祖母早已不管家事,每日的生活清净又规律。

而父母所在的东正院内,气氛却有些发愁。

“玲珑回来了,还是赶紧给阿容把院子腾挪出来吧。”父亲安崇邺皱着眉说。

母亲白氏却道:“慧能首座亲自指点过的,文绮院的风水位置最适合阿容住,能压住她的病气。我想,玲珑是个懂事的孩子,她可以理解的。”

她又补充道:“再说了,蕙馥院就在咱们正院的后头,中间有小门相通,也方便她与咱们父母亲近,她应该能接受的。”

“内宅这些琐事,你看着办吧。”父亲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起身去了宋姨娘的院子。

第二天,母亲白氏就把安玲珑叫到了跟前。

“……娘这几年,日夜都在思念你。若不是有你表妹在身边时时陪伴,恐怕娘早就缠绵病榻,你回来就见不到娘了。”母亲说着,便开始抹眼泪,拉住了安玲珑的手。

安玲珑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娘辛苦了。”

“你表妹之前被魇着了,病了好些日子。还是法华寺的首座和尚,亲自给指点了方位,叫她住进文绮院,这才将邪祟压了下去。”母亲又说。

“玲珑,你才回来,切不可恃宠而骄,太过计较。你仔细想想,若不是你当初受了伤,天家又怎会赏赐下这座侯府?你时时提起你的功劳,岂不是叫你爹爹的颜面扫地?施恩不图报,阖府上下才会真心感激你。”母亲还在继续。

安玲珑有一双和母亲很像的眼睛,妩媚多情,明亮生彩。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母亲,忽然开口:“如果爹爹觉得这爵位让他面子不光彩,那他大可以上书请辞,让天家改封我一个郡主。”

母亲一下子被噎住了。

“玲珑,你这是说的什么糊涂话!”母亲说,“哪有女儿家越过父亲被封为郡主的?女儿家的荣耀,都是受父兄恩泽。”

安玲珑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娘,爹爹封了侯,您也得了一品诰命。这么大的一座宅子,您也亲口承认,是因我受伤救驾而得。那您为何就不能替我向太后表表功呢?”

“功劳这种事,是要别人说的。”

“那娘您也不能说吗?”安玲珑追问。

“不好自卖自夸。”

“既然你们心里都有数,那女儿只是想要回自己的院子,这算是一个很过分的要求吗?”安玲珑寸步不让。

母亲有些恼了:“玲珑,你太没规矩了!”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母亲想到魏公公亲自送她回府的情形,又强行忍住了脾气:“玲珑,住哪里都是一样的。文绮院并不比蕙馥院高贵,这都不重要。你莫要总盯着这些蝇头小利。”

“既然都是一样、不重要,那就请表妹还给我吧。”安玲珑说。

母亲再次语塞。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变了,玲珑,你怎么变得如此固执、粗俗,一点都不通情理了?”

安玲珑却轻柔地笑了起来:“娘,这句话女儿可就不解了。女儿回了自己的家,想住回自己的院子,这难道很过分吗?还是说,需要女儿请太后娘娘来亲自为我主持公道?”

母亲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惊怒。

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安玲珑始终有礼有节,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不给任何人留下她“发疯”的口实和借口。

她施施然地回了西正院,继续陪着祖母念佛。

白慈容很快就到了侯夫人的院子,低声劝慰她:“姑姑,您别生气,我这就搬出来。”

“不行!”白氏断然拒绝。

她又道:“我有办法,到时候,让老夫人亲自去劝玲珑就是了。”

腊月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再过几天,便是腊八节了。

信佛的人家,都极其在乎这一日。因为腊八节也叫“法宝节”,各大寺庙都会举办盛大的法事,广散佛粥。

每年这一天,法华寺的厢房都早早被订满,寺里的佛斋更是精致奢华,据说一桌就需要五百两的纹银。

饶是如此昂贵,没有一点身份地位的人家,也是订不到的。

过去好些年,镇南侯府都没有订到过法宝节这一日的素斋,老夫人一直引为憾事。

这日半下午,安玲珑正陪着祖母在暖阁里捡佛豆,她的母亲来了。

身边还跟着巧笑嫣然的白慈容。

“娘,阿容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母亲白氏满脸都是掩不住的微笑。

“哦?什么好消息?”老夫人问。

“祖母,我订到了法华寺的素斋,就是腊月初八法宝节那一天的。”白慈容笑着说,声音清脆动听。

白慈容如今已经和安家的其他孩子一样,直接称呼老夫人为“祖母”了,以示亲昵。

老夫人的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当真?你是怎么订到的?”

“是慧能首座帮的忙,他与我有些私交。若不是他出面,这五百两银子一桌的素斋,咱们家也是抢不到的。”白慈容笑着说,语气里带着几分谦虚。

老夫人的笑容愈发慈祥:“又让你破费了。”

“这是大日子,孙女只是想尽一份孝心罢了。”白慈容说。

老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

安玲珑就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她当然记得这一年的腊八节。

也正是因为她不肯让出院子,非要索回,母亲和白慈容才想出了这么一出来讨好祖母,借祖母的力来压她。

结果,腊月初六那天,盛京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一直下到了初九才停。大雪封路,盛京方圆百里的村庄都受了雪灾。

冻死了不少人,也冻死了不少牲畜。

御史台趁机发难,弹劾腊八节当日的奢靡素斋,矛头直指法华寺,逼得法华寺不得不拿出上万两的香油钱来赈灾。

而订到了那日素斋的六户权贵门第,无一例外,全部受到了御史的弹劾。

安玲珑的父亲,与其他五位贵胄一起,在朝堂上挨了皇帝的骂。

事后,母亲白氏不说是白慈容的错,却话里话外地暗示:“玲珑一回来,咱们家就这么倒霉,这孩子啊……”

府里的下人们很快就开始私下里传这句话。

就这样,成功地移花接木,安玲珑替白慈容背上了这口黑锅。

当时的她,身边只有两个丫鬟,势单力薄,根本无法与整个侯府的悠悠众口相辩驳。

想到此处,安玲珑终于开了口,她淡淡地插话道:“我听说,腊八这日的素斋,一共就只有六桌,每一桌,至少都要五百两银子。”

白慈容看向她,小小的年纪,脸上却带着不相符的从容与贞静:“是,这一日的斋饭人人都抢,京里信佛的达官贵人太多了。”

“盛京城里,光是望族就不止六户,上面还有皇亲国戚。祖母,咱们家这样做,是不是太得罪人了?”安玲珑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却一针见血。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勉强起来。

侯夫人,也就是安玲珑的亲生母亲白氏,笑着解释道:“能订到,就是与佛有缘。真正信佛的人家,是不会生气的,只会羡慕老夫人您的缘分深厚。”

老夫人被说得又有些松动了。

安玲珑却看向她,目光坚定:“祖母,还是退了吧。”

母亲的脸色,顿时就落了下来。

白慈容见状,依旧笑着说:“姐姐,是我想得不周到。不过您放心,慧能首座会亲自出面担保的,绝不会叫咱们家因此得罪了人。”

“退了吧。”安玲珑的面孔沉静如水,“祖母,此事不善。”

白慈容脸上的笑容也快要维持不住了。

侯夫人几乎要浮现出怒容来。

老夫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就算了吧,今年的法宝节,我老婆子去烧一炷香也就行了。”老夫人最终无奈地做了决定。

孙女才刚回来,这一桌素斋,又是托人情,又是花巨资,当然不是为了她这个老婆子,而是为了争那一个院子。

她还没有老糊涂到这个地步。

那个院子,本就应该还给孙女安玲珑,那是安玲珑用半条命换回来的。

所以,她只能忍痛割爱,选择站在安玲珑这一边。

侯夫人带着白慈容,几乎是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西正院。

院子里的下人们瞧见了,免不得又要私下里议论一番。

安玲珑等她们走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了那串太后赏赐的、由紫檀木精心雕刻而成的佛珠:“祖母,法宝节的时候,您戴着它去吧。”

老夫人一瞧见那串佛珠,差点惊呼出声:“玄妙佛珠?这、这难道是太后娘娘的那串!”

“是,太后娘娘赏给我的,说能保佑我往后平安顺遂。祖母,我先借您戴一日,回头您可还是要还给我的。”安玲天真地笑道。

老夫人的脸上,几乎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比起那一桌五百两银子的昂贵素斋,这串佛珠,才是真正有脸面、有荣耀,能让满城的贵妇都为之仰慕与震撼的法宝。

她看向自己的孙女。

不对啊,她方才,为何要在白慈容和自己的亲孙女之间犹豫不决呢?

这才是她的血脉,是她安家真正嫡出的大小姐。

那个白慈容……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夫人忽然觉得,这件事,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呢?

腊月初六,盛京城开始飘起了雪花。

到了初八腊八节这天,安家安排马车的时候,外面的积雪已经很厚,出行已经有些困难了。

可腊八是信佛人家的大节,老夫人是一定要去法华寺烧香的。

安玲珑自然要陪同。

侯夫人白氏、白慈容以及安玲珑的两位婶母、庶妹堂妹等人,也都随行。

路上,有人忍不住低声抱怨:“这路也太难走了,一会儿的山路,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是啊,好冷。”

不过,法华寺的山脚下,一直有小沙弥和附近村落自发组织的施主,在不停地扫雪。

山路虽然有些湿滑,倒也能行。

寺庙里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比安玲珑想象中的人还要多。

首座讲经的大殿里,位置也是要提前预定的。不过这件事早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敲定了,老夫人自然是有位置的。

老夫人一进去,就有不少相熟的贵妇人与她寒暄。

慧能首座亲自出来迎接,一眼就瞧见了她手腕上的那串佛珠,立刻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安老夫人好大的造化。”

其他人闻言,纷纷好奇地看了过来。

在场的贵妇们,大多都认识这串佛珠:这是当年被誉为第一高僧的玄妙和尚,亲手雕刻的紫檀木佛珠,他曾佩戴了整整七十年。玄妙和尚一百二十岁圆寂,在前一日,才将这串佛珠送给了当时的崔氏六小姐。

那位崔氏六小姐,次年便被册封为太子妃,之后又顺利地登上了皇后之位,为皇族诞下了四位皇子、一位公主,一生帝后琴瑟和鸣,贵不可言。

如今,那位崔氏,便是当朝的太后娘娘。

平日里,命妇们进宫请安,时常见到太后娘娘的手腕上,从不离这串佛珠。

今日,这串佛珠却戴在了安家老夫人的手上,难怪连慧能首座都要亲自出来见礼。

一瞬间,大殿内的气氛都变了,人人都起身,主动与安老夫人寒暄。

这其中,甚至包括了当今最鼎盛的门阀世家,崔家的当家主母。

礼佛结束,崔夫人还盛情地邀请道:“安老夫人,您若是没有提前预定素斋,不如今日就与我们一同用膳吧。”

安老夫人牢牢记着孙女的话,切不可与任何人走得太近,免得“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既然已经得了太后娘娘赏赐的佛珠,往后还怕没有荣耀吗?

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节制、谨慎。

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多谢夫人的美意了。只是今天天儿不好,家里的儿媳孙女们都还在门口候着呢,得早些回去了。夫人的美意,老婆子心领了。”

崔夫人见状,也不好再勉强。

下山的时候,老夫人一路上都忍不住得意,不停地说起方才在大殿里的风光事。

安玲珑的母亲白氏忍不住说:“娘,您当时怎么就不同崔夫人一同用膳呢?”

旁边的白慈容也屏住了呼吸,一脸的惋惜。

老夫人看了一眼旁边穿着灰鼠皮斗篷,安静不语的安玲珑,摇了摇头:“先回去吧。”

她虽然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还是有些遗憾的。

不过,老夫人没有遗憾太久,京里很快就传开了消息。

住在城里的人,只感觉今年这一连四日的雪下得特别大,却不知道城外的村落里,房屋倒塌了多少,被压死、冻死的牲畜和人又有多少。

朝廷要紧急赈灾,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也正如前世一般,御史台一位嗅觉敏锐的御史,知晓国库并不丰盈,便将矛头对准了法华寺和那些在国难当头还只顾享乐的望族,拿着法华寺那昂贵的腊八节佛礼大做文章。

他痛骂法华寺敛财无度,痛骂那些预定了素斋的门第不知民间疾苦,逼得他们不得不纷纷拿出大笔银钱来赈灾。

消息传得极广,市井坊间,人人都在议论此事。

安家自然也听说了。

这日晚夕,儿孙们都到老夫人处用饭,安玲珑的父亲说起此事,还心有余悸:“娘,您当时没去吃那桌素斋吧?”

“没有。”老夫人说,“原本阿容是订了的。幸好玲珑有远见,叫我只戴着佛珠去,不要去吃什么素斋。要不然,今天在朝上挨骂的,就有你了。”

她又道:“咱们家这个爵位,本就是玲珑受了重伤后,皇帝为了脸面恩赐的,根基不牢固,没有实打实的功勋在。说不定陛下一生气,就把这爵位给褫夺了去。”

饭桌上,一时安静得可怕。

安玲珑的母亲白氏,脸色惨白,几乎要压抑不住怒火;父亲安崇邺微微动了动唇,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母亲的话在理,不好反驳。

其他人,则看看面色平静的安玲珑,再看看坐立不安的白慈容。

白慈容吓得不轻,眼圈一红,立刻就跪了下来:“都是我的错,祖父,祖母,我差点就酿成大祸了!”

她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她哭起来的样子好看极了,是那种真正的梨花带雨。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滚,脸上却不挤眉弄眼的,美得凄凉,格外惹人怜惜。

“快起来,这怎么能怪你呢?”安玲珑的大哥安寅立刻就开了口。

大嫂也连忙去搀扶她:“这不是后来没去吗?咱们家一点事也没有,你怎么还哭上了?”

白慈容依旧眼泪不止,哽咽着说:“我是后怕。”

母亲白氏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你这个傻孩子。”

众人七嘴八舌地安慰起她来。

当然,也有人沉默地看着这出戏,没有出声。

祖母慢悠悠地开了腔:“快坐下吧,别哭了。谁也没说你有错,你是一片孝心,只是运气差了那么一点点。”

她又对安玲珑的父亲说:“玲珑这孩子,是个兴旺家族的命,运气极佳。你看,她这一回来,就替咱们家免了一场大灾。”

父亲安崇邺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此话不错。”

安玲珑的父亲,是个武将。然而,并不是每个武将都像话本里写的那样赤诚鲁莽。恰恰相反,她的这位父亲,极其圆滑自私、冷漠寡情。

他早年在外驻守时,与安玲珑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父女之间并无什么深厚的感情;后来回京任职,也是整日忙于应酬和公务,与内宅的女儿更是见不着面。

所以,一开始,对于女儿和外甥女争一个院子的事,他是无所谓的。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什么才是对他最重要的。

“夫人,文绮院,三日之内,必须收拾出来。玲珑回京已经快十日了,还一直住在娘这里,这算什么话!”父亲终于发了话,语气不容置喙。

饭桌上的每一个人,都瞬间意识到,这府里的风向,要变了。

被侯夫人捧在心尖上精心呵护的表小姐,说到底,也只是个亲戚。

安家真正的嫡出大小姐,回来了。

她回来了整整十天,不哭,不闹,也不抢。只是那么温柔、安静地,带着周到的礼数,在旁边等着。

一家之主发了话,她的院子,终于要回来了。

兵不血刃。

安玲珑知道,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她微微笑着,对父亲说:“多谢爹爹。女儿倒是很愿意多陪伴祖母几日,只是怕打扰了祖母的清静。能搬回去住,自然是最好的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松过一次口,说可以不要文绮院,去住那个什么蕙馥院。

文绮院,是她的。

“娘,大伯母为什么好像很不喜欢大姐姐啊?”回去的路上,堂妹安宛小声地问自己的母亲。

二夫人叹了口气,说:“打小就不喜欢。”

“为什么呀?那可是她的亲生女儿。”

“当年生她的时候,遇上了大出血,差点连命都丢了。后来好不容易救回来,手脚都瘫了半年才能动弹。从那之后,她就怎么看玲珑怎么不顺眼了。”二夫人低声说。

安宛也跟着叹了口气:“大姐姐真有些可怜。大伯父又不怎么关心内宅的事,大伯母倒好,把一个外甥女看得比自己的亲生女儿还亲。”

二夫人心中也觉得纳闷。

不过,大夫人白氏的确是一直都非常讨厌安玲珑。

二夫人甚至还亲眼见过她动手打安玲珑。

那时候,安玲珑才不过五岁,什么都不懂,大夫人就拿着鞋底子抽她的嘴。

这件事,老夫人是不知道的。

二夫人是妯娌,二房又要依仗着长房生活,她自然也不敢多嘴。

后来,大夫人对外只说,是安玲珑自己不小心,在炕沿上磕肿了嘴。

“不过,玲珑这次回来,真是变了很多。以前那孩子,性子太急,又沉不住气。如今长大了,倒是稳重内敛了许多,这涵养功夫,真是了不得。”二夫人又感慨道。

可不是么,这才回来几天,那个备受宠爱的白慈容,就被她衬托得有些落魄了。

现在,白慈容还必须得把文绮院给还回来。

“娘,我看大伯母是想把那个外甥女当成咱们侯府的嫡女来养呢,她好大的野心。还好大姐姐厉害。咱们安家的好处,凭什么要给一个姓白的占了去?”安宛又小声嘀咕道。

二夫人连忙捂住了女儿的嘴:“你可消停点吧,别叫人听了去!”

安玲珑终于搬回了文绮院。

前世,她为了夺回这个院子,大闹了一场。结果,明明是属于她的东西,她取回来的时候,反而还成就了表妹“大度退让”的好名声。

而她自己,却处处落了下风。

老夫人那边,很快就派人送了日常用度的东西过来。

来送东西的管事婆子态度客气又恭敬,丝毫不敢怠慢她。

“你之前用的那两个二等丫鬟,还要吗?”母亲白氏找到她,语气里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我现在身边有人用,秋华、秋兰她们两个服侍得很好,我已经提拔她们做二等丫鬟了。至于其他的丫鬟,既然已经是表妹用习惯的人了,我这个做姐姐的,又岂好夺人所爱呢?”安玲珑笑着说。

——那些口头上的大方,她也会。

白氏愣了一下。

她强忍住了脾气,又拿出那副慈母的腔调:“玲珑,娘真是替你发愁。你这个性子,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将来是会吃大亏的。”

安玲珑对着她的时候,总是静静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不嘲讽,也不欢喜,只有一种疏离的淡漠。

对于她说的任何话,安玲珑甚至都懒得去反驳。

“你好自为之吧,玲珑。那点子救驾的恩情,迟早是要被你败光的,到时候,看谁还能护着你?”母亲又道。

安玲珑的表情依旧不变:“娘,只要这镇南侯府一日不倒,女儿的这份恩情,就一日都不会消散。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白氏气得甩袖而去。

老夫人那边,又给安玲珑送来了一名管事的婆子、两个三等的小丫鬟。

这名婆子,是安玲珑指名道姓要来的。她是外院账房的妻子,府里的人都叫她孔妈妈。

前世,就是这位孔妈妈,替安玲珑挡了一次灾,死了。

“往后,孔妈妈就管着院子里各处的调度,秋华管着钱,秋兰管着衣裳首饰。”安玲珑吩咐道。

另外两个小丫鬟,则负责日常的洒扫杂事。

文绮院里有四间宽敞的正房,左右各有六间厢房,还有一个不小的倒座,庭院极其宽敞,几乎能比得上老夫人的西正院了。

更妙的是,它的位置极好。

往前,是东西两座正院;往后,是府里的后花园,还临近后院的北角门。住在这里,既可以俯瞰整个侯府的动静,又可以从角门单独进出,十分方便。

安玲珑一搬进来,就想要北角门的钥匙。

当然,她的母亲白氏,是肯定不会给的。

“你要那角门的钥匙做什么?堂堂的闺阁千金,难不成还要擅自从内宅的角门溜出去?太不成体统了。”母亲板着脸说。

安玲珑也没有再多提。

母亲还特意在北角门那里,又加了两个当值的婆子,说是巡夜,其实就是专门防着安玲珑的。

安玲珑虽然刚重生回来,但她现在面临着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她手里,没有多少钱。

表妹白慈容之所以能在侯府的内宅里迅速取得威望,几乎要取代安玲珑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小姐,完全是安玲珑的母亲白氏,在用钱财与人脉替她铺路。

母亲的丰厚陪嫁、安家原本的家财,如今都在母亲的手里。

只要她不出事,就没人敢去找她对账。

而且,在侯府的外头,还有一个特别富足的人,在源源不断地给她和白慈容提供钱财上的帮衬。

他们想要的,是身份。

白慈容需要从一个身份不明的所谓“白家嫡女”,一跃成为盛京城里的新贵女,而镇南侯府,就是她最好的垫脚石。

他们不缺钱。

安玲珑缺。

安顿好了自己的文绮院,安玲珑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她便又进宫去看望太后娘娘了。

这一次,是来归还佛珠的。

“……那日去了法华寺,民女才知道,这串佛珠竟是如此名贵之物,是娘娘您的心爱之物。民女不敢贪心,今日特来还璧归赵。”安玲珑说。

太后这串佛珠,已经陪伴了她几十年。

当初给了安玲珑,她是真的舍得;但如今安玲珑主动还了回来,她也没有再继续推辞。

这串佛珠,对她而言,更像是一种心灵上的慰藉。

她这一生之所以走得如此顺风顺水,多半也是因为这串佛珠给了她莫大的精神支撑,让她相信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判断都是对的,她是有神佛庇佑的。

“你可还想要点什么?”太后又问她,“哀家总觉得,亏欠了你。”

“陛下已经赏赐了爵位与府邸,娘娘您给的已经太多了。”

太后摇了摇头:“那是陛下给的。他是为了以孝治天下,彰显他自己的孝道,那不是哀家给你的。”

“娘娘,民女只想求一件事。”安玲T珑说。

太后问她要求什么。

“民女在南边养病的时候,闲暇无聊,曾跟一位云游的道长学了点占卜术数。民女这里有个预言,想斗胆说与太后娘娘听。”安玲珑道,“还请太后恩准。”

“哦?你且说来听听。”

安玲珑便压低了声音,细细地将自己的“预言”说给了太后听。太后听完,眉头微微地锁了起来。

两人正说着话,殿外的内侍进来通禀:“启禀娘娘,雍王殿下到了。”

安玲珑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雍王,是太后的小儿子。

八年之后,他便是这天下的新帝。

雍王萧怀沣尚未踏入大殿,安玲珑就先听到了一声低沉的犬吠。

紧接着,一条巨大、通体漆黑的大狗,像一阵风似的,先一步跑了进来。

太后瞧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瞧,你的长缨大将军也来了。”

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条狗。

而这条狗,长相实在有些骇人。

安玲珑却是微微地怔了怔。

她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地叫了一声“芝麻”。

她做鬼的那十八年,凡人是看不见她的,但有一条狗可以。

就是眼前这条巨大的黑狗,它长得非常凶猛,府里人人都畏惧它,但它却能看见安玲珑的魂魄。

安玲珑无聊的时候,时常会去逗它玩。

它也总是在深夜的时候,偷偷跑出来找她,静静地陪着她。

安玲珑一直没见过它的主人。

它长得那么大,可在安玲珑的心里,它却是个小可爱,所以,她偷偷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黑芝麻”。

满屋子的宫女、内侍,一看到这狗,纷纷避让,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紧张害怕的神色。

“母后。”一个略带几分慵懒的男声,从殿外传了进来。

安玲珑刚刚看清那男人的轮廓,那条大黑狗,就径直朝着她扑了过来。

太后愕然,生怕长缨大将军会吓死安玲珑。

这狗虽然性子很猛,牙齿也锋利,但没有主人的命令,它是绝对不会主动咬人的。

可即便是这样,它遇到讨厌的人时,将人扑倒在地的事,也是有过的。被它吓到的人,更是常事。

那狗凑到安玲珑的跟前,在她身上轻轻地嗅了嗅。

安玲珑也像前世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抬起手,轻轻柔柔地摸了摸它的大脑袋。

那条大狗,竟然“噗通”一下,就在她面前躺下了,还翻着肚皮,露出了最柔软的地方,一副求抚摸的样子。

太后:“……”

刚刚走进大殿的雍王:“……”

男人的眸色瞬间一沉,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冷厉:“长缨!”

正准备享受顺毛的大狗,一骨碌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夹着尾巴,乖乖地跑回了男人的脚边。

安玲珑抬起眸,正好对上了一双黢黑深邃的眼眸。

眼前的男人五官极其英俊,薄唇高鼻,只是神色间太过冷漠寡淡,一双眼眸里,还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狠戾。

他先是看了一眼安玲D珑,随即眼底便沉了下来。

“你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让本王的大将军如此亲近你?”他开口问道,语气不善。

安玲珑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一礼:“民女见过王爷。”

他走上前来,细细地审视着她。

他甚至还凑近了几分,在她身上嗅了嗅,似乎是想知道,她身上到底用了什么特殊的香料,竟然对他的狗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可惜,他什么也没嗅到,只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脂粉气。

庸俗。

他再次蹙起了眉头。

太后在旁边笑着打圆场:“这是安家的大小姐,就是当年替哀家挡刀的那个孩子。”

雍王这才“嗯”了一声,说:“起来吧。”

安玲珑站直了身子。

那条大黑狗,还偷偷摸摸地打量着她,眼神里透着一股莫名的、想要靠近的渴望。雍王萧怀沣的余光,也一直在继续审视着她。

太后笑着说:“这狗啊,倒是通人性。”

她又对儿子说:“你怎么又把它带进宫里来了?回头御史台的人,又该上折子参你了。”

“他们没少骂我。”萧怀沣不甚在意地说。

他来了,母子俩自然有话要聊,安玲珑正想着要起身告辞。

就在此时,外面的内侍又进来回禀:“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前来求见了。”

太后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连忙让内侍将皇后请了进来。

安玲珑很快就见到了当今的皇后,郑氏。

皇后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女子颜色最浓的时候。她润眸乌眉、翘鼻樱唇,一身肌肤凝霜赛雪,身段高挑又婀娜。

她一走进来,就仿佛殿外的万丈金芒,都落到了她的身上,整个人都耀眼夺目。

那是最上等的骨相,和完美无缺的皮囊。

她是本朝的皇后;八年之后,雍王登基,新朝的皇后,仍然是她。

哪怕满城非议,也不曾耽误新帝为了她,而违逆天下。

“民女参见皇后娘娘。”安玲珑连忙起身行礼。

“是安小姐吧?”皇后的声音也很好听,如珠玉落盘,“快快起身。”

安玲珑心中对雍王与这位郑皇后之间的情愫好奇不已,却又不敢表现出半分的冒失。

她低垂着视线,被郑皇后亲热地携着手,一同坐了下来。

“……这狗,可真吓人。”郑皇后一边让安玲珑挨着自己坐下,一边看着趴在大殿一角的那条大黑狗,心有余悸地说。

雍王没有答话。

那条大黑狗却冲着郑皇后龇了龇牙,又被主人的一个眼神吓退,只好继续趴在地上,只敢偶尔发出一两声委屈的哼哼。

郑皇后收回视线,转而开始夸赞安玲珑的忠诚,说她拼死替太后挡刀,是何等的勇敢。

说到动情之处,她的声音甚至都有些微哽。

太后笑着安抚了她几句。

雍王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

“母后,不知安小姐是否已经议亲了?”郑皇后忽然问道。

太后闻言一愣,她还真不知道,于是直接问安玲珑:“玲珑,你可有婚约在身?”

“回娘娘,还没有。”安玲珑答道。

郑皇后立刻笑道:“我倒是想替安小姐做一回媒呢。”

太后也来了兴致:“哦?可有了合适的人选?”

“人选倒是有很多。”郑皇后笑着说,余光却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坐在旁边,正悠闲喝茶的雍王。

太后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安玲珑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也顺着太后的视线望了过去。

只见那雍王,身着一袭玄色衣袍,眸色深沉。他身上虽然端着一股天潢贵胄的雍容气度,但眉宇间却始终隐藏着一丝暴戾之气,只需微微蹙眉,那股戾气便会倾泻出一二。

安玲珑赶紧收回了视线。

“此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女儿家的面皮都薄,可别当着玲珑的面说这些。”太后笑着,主动岔开了话题。

郑皇后也自知有些失言,于是转而问安玲t珑:“本宫听闻,镇南侯府里还有一位表小姐,才情过人、容貌绝俗,如今已是京城贵女之首,这传言可是真的?”

她也只能想到这个话题了。

镇南侯府毕竟是新封的爵位,在盛京城里这个门阀林立的地方,实在有些抬不起眼。若不是因为太后的关系,郑皇后平日里是很难关注到他们家的。

倒是那位表小姐的事,最近在京城里传得比较广,连皇后都略有耳闻——当然,这些传闻大多毁誉参半。

安玲珑知道,这是外头有人在替白慈容买好人心,造势。

她的那位外祖白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而那位真正关心白慈容前途的人,他的财力,更是滔天。

他们要的,是地位。

他们要借着镇南侯府的地位,助白慈容高嫁到真正的功勋世族里去。

“回娘娘的话,民女才刚回京不久,消息远不如宫里通透。”安玲珑笑着说,“不过,民女的这位表妹,的确是温柔聪颖,阖府上下,无人不喜爱她。”

她们又就着这个话头,聊起了京城里其他的几位闺秀。

安玲珑又小坐了一会儿,眼看着时辰不早了,便起身要告辞。

太后又叫了魏公公,亲自送她出宫。

郑皇后宫里也还有事,见安玲珑起身,她也跟着告了辞。

她甚至还亲自送了安玲珑一小段路。

“往后常到宫里来,多陪母后解解闷。本宫要执掌六宫,琐事繁忙,时常都无暇在母后跟前尽孝。你能逗得太后开怀,便是这天底下至纯的孝心了。”郑皇后对她说。

安玲珑恭敬地应了声是。

郑皇后对安玲珑,并无恶意。

毕竟,安玲珑的出身实在不高,安家封爵也才不过三年。说她是“新贵”,还谈不上;说她是“暴发户”,倒也不算太过贬损。在郑皇后这样的天之骄女面前,安玲珑的存在,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安玲珑更像是太后身边养着的一个,因着救命之恩而备受疼爱的小宠。

没人会觉得,婆母身边的一个爱宠,会对自己的地位构成什么威胁。

大家只会想着,多投喂一点好处,多夸几句这个爱宠机灵可爱,以此来讨好婆母。

郑皇后对安玲珑的这点善意,大抵也是如此。

“你平时都有些什么喜好?”郑皇后又随口问了一句。

安玲珑答道:“也没什么,除了看看书,就是耍耍鞭子。”

“你还会用鞭?”郑皇后很是新奇,脸上的笑靥愈发璀璨,“那可真算得上是文武双全了。”

“娘娘谬赞了,不过是耍着玩的。”

两人又随意地聊了几句,郑皇后才放安玲珑走了。

寿成宫内,太后崔氏正在问自己的小儿子,是否要定下亲事。

“……你今年也已经二十了,身边也该有个王妃了。御史台的人天天催着礼部,礼部的人又天天来烦陛下。要不然,皇后今日也不会急慌慌地跑来提这件事,她也是想替陛下分忧。”太后语重心长地说。

“再说吧。”

“哀家看,安小姐就如何?”太后问,“单看她那张脸,已是绝色,可性子却又沉稳内秀,让人不觉得她有多光华夺目。可今日,她立在皇后旁边时,哀家才发现,她竟是丝毫不输。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雍王眉头蹙得更深了:“母后抬举她了。”

太后:“……”

她其实并没有夸大。

郑皇后在闺中之时,就因着美貌与气度,名震京城的功勋世族。

同龄的女子中,几乎无人有资格能与郑皇后的容貌相提并论。

可今日,安玲珑只是清雅素净地站在那里,薄施脂粉、衣着简朴,被盛装的郑皇后携手同坐时,无论是五官还是气质,竟然真的都不输分毫。

太后自己当时也觉得很惊讶。

有了对比时,才能看出她的不凡之处。

安玲珑平日里实在是太安静了,就像是一颗被蒙上了一层薄纱的明珠,所有的光华,都被她低垂的眉眼给遮盖住了。

“那她家里那位表妹呢?不是说在京城里名声显赫么?”

“一个无名无分的表姑娘,却在京城里闹出这么大的声望,可见其野心不小。”雍王冷漠地评价道,“她所求的,无非就是攀附权贵,这样的人,人品堪忧。”

——这么一比,倒还不如那个安玲珑了。

“你若是再这么顽固,哀家就只好去请陛下下旨赐婚了,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了。”太后说。

“那便只好麻烦安小姐,早日去投个胎,下辈子再重新做个好人了。”雍王语气冷漠地说道。

太后无奈,又有些气恼:“放肆!她可是你母后的救命恩人!”

“既是恩人,母后就要将她推入火坑,如此恩将仇报吗?我不喜她,自然就不能善待她。”雍王说。

他又道:“既说是恩人,母后在钱财上,为何又对她如此刻薄?她今日浑身上下,竟无一件簇新的衣裳,也无太多像样的首饰。”

太后一愣:“哀家早已重重赏赐过了侯府。”

“赏赐给侯府的东西,能悉数落入她的手中?”

“镇南侯乃是她的亲生父亲,她又是家中的嫡长女,更是侯府的恩女,理应是被捧在掌心里的。”太后说。

只是说着说着,她的眉头也微微地拧了起来。

会不会,是她自己的判断出了错?

太后知道,镇南侯府有三个嫡出的孩子,两男一女。

这个女儿,就是安玲珑。

作为长房唯一的嫡小姐,安玲珑按理说,是不至于会受穷的。

可她每次进宫,都穿得半新不旧,这又不太像是她那种谨慎小心的做派——如果只是为了显出自己的低调内秀,那大可以穿些颜色素雅的新衣裳。

“母后与其替她谋一门前途未卜的姻缘,倒不如趁着过年,直接赏她些实在的东西,那才更实用些。”雍王站起身来。

他招呼了一声,那条大黑狗便屁颠屁颠地从地上爬起来,跟着他一起出去了。

他走后,太后想起他的话,不由得陷入了沉吟。

安玲珑毕竟是未嫁的千金,她的家族有体面,她自己才会有颜面。

无论是什么赏赐,按理说,都应该送到镇南侯府,而不是越过侯府,直接赏赐给她个人,这不合规矩。

可安玲珑从不诉苦,面上也无半分愁容,太后也实在是看不出,她在家里的日子,到底过得如何。

——她这两次进宫,都没有让她的祖母与母亲陪伴。

尤其是她的母亲,在安玲珑的父亲封侯时,她自己也被封为了一品诰命夫人,按理说,她是有资格随时进宫来求见太后的。

“来人。”她喊了一声殿外的女官。

女官应声而入。

“去准备金百两、银三千两,另外再准备些时新的布料、首饰,着人送去镇南侯府。”太后吩咐道,“另外,再特意下一道懿旨,就说这些东西,是专程送给府里的大小姐,安氏玲珑的。”

女官恭敬地应了声是。

太后想了想,又补充道:“对了,把前几日南边才刚进贡上来的那几匹浮光玉锦也拿出来,一并送给安氏玲珑。”

浮光玉锦是两个月前进贡的,一共就只有十二匹。太后自己留了两匹,剩下的都给了皇后;皇后又从中赏了贵妃与几位外姓的命妇,自己也只留了两匹。

最终,只有六匹浮光玉锦流传到了外面的望族门第之中,引来了无数贵女的吹捧和羡慕。太后娘家的侄女甚至还曾娇憨大胆地向她讨要过。

太后当时都没舍得给。

现在,她却舍得拿出来,送给安玲珑。她想用这样贵重的东西,来试探一下,镇南侯府对安玲珑,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安玲珑回到镇南侯府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她先去西正院见过祖母。

而后,又去拜见了她的母亲,侯府的大夫人,白氏。

大夫人白氏今日戴了一整套的点翠首饰,虽然上了年纪,却依旧风韵不减,显得既高贵又温柔:“玲珑,你如今时常进宫去打扰太后娘娘,恐怕会惹人嫌的。”

安玲珑的表情很安静,笑容也依旧恬柔:“太后娘娘倒是不觉得烦。今日,女儿还遇到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还说,让我以后时常去宫里坐坐呢。”

白氏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那眼神里,有羡慕,也有嫉妒。

唯独,就是没有半分替自己的亲生女儿感到高兴。

前世,安玲珑一直对母亲的这种态度,感到费解。

直到她死了十几年之后,才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原来,哪怕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也是会恨的,那种恨,甚至不输给对仇人的恨。

这听起来很荒诞。

不过,人世间本就充满了荒唐,而她的这位生母白氏,恰巧就是一个没有什么伦理纲常、也没有半点羞耻感的女人。

“玲珑,你的性子太过于平庸,也不太会讨人喜欢。娘总是担心你,怕你哪天在外面得罪了人,再连累了整个侯府。下次你再进宫,还是娘陪着你一起去吧。”白氏又说。

这是在贬损她,踩低她。

安玲珑只是笑了笑。

她才不平庸呢,她有趣得很。

做鬼的那十几年,除了那条大黑狗,连风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可她依旧能怡然自乐。

“下次再说吧,娘。”安玲珑淡淡地说道。

白氏又问:“文绮院,住得可还习惯?”

这只是一句很轻的话,却把满腔的怨毒都藏得很深。

前世,安玲珑搬回文绮院,是以牺牲了她所有的涵养,用“发疯、吵闹、小气不饶人”的姿态换回来的。

白氏虽然也觉得她很可恨,倒也不至于太过生气。

可今生,她却一直都觉得不甘心。

她心尖上的宝贝,她最疼爱的白慈容,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地给安玲珑让了路?

而且,还是一种没有任何好处的退让,就这么灰溜溜地从文绮院搬了出来。

“很舒服。”安玲珑笑道,“文绮院的位置是整个侯府最枢纽的,住在那儿,我才感觉,自己当初挨的那一刀、养的那三年病,都有了那么一点意义。”

白氏的面颊,几不可察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她只得挥了挥手,叫安玲珑回去了。

这日晚夕,大夫人白氏的眼睛有些发红,情绪也一直很低落。

长子安寅、小儿子安宥,以及白慈容都来看望她,陪着她一同用晚膳,也都瞧出了她的异样。

“……又是被玲珑给气的?”长子安寅皱着眉问。

白氏叹了口气:“我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我好心教导她,是怕她将来挟恩骄纵,自取灭亡。可她一句也听不进去。”

“就是缺乏教养!”安寅冷哼一声说,“咱们家能有今日,不过是运气好,陛下才封了爵。这世上,多的是为天家卖命的人,挨一刀又算得上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功劳?”

小儿子安宥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低头吃饭。

白慈容连忙笑着打圆场:“大哥,您别生气。玲珑姐姐她也是才刚回来,和大家还有些生疏,等慢慢熟悉了就好了。”

她又对白氏说:“姑姑,您也别太担忧了,玲珑姐姐会慢慢好起来的。她现在这样,不过是心里没底,所以才总是不停地拿她的那点功劳说事。等慢慢的,她自然就会戒骄戒躁了。”

“做娘的,总是少不得要为她多操些心。”白氏幽幽地说。

“娘,您就是太娇惯她了。她若是不听话,该教训的时候,也别手软。”安寅说。

白氏点了点头。

作者声明:作品含AI生成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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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心事空自忆,远怀惆怅风不休

故事新热榜

共8集

在逃婚路上听闻未婚夫跟人私奔,我当机立断,翻墙回了闺房。(完结)

京中人人皆知,小侯爷儒雅清正,可我才难产离世,他便接来了表妹。

来源:轩宝贝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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