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看清新娘的面容后,林海明显愣了一下,他觉得新娘的面容十分熟悉。
同事婚礼上,林海不由自主的看向新娘。
看清新娘的面容后,林海明显愣了一下,他觉得新娘的面容十分熟悉。
当林海看到新娘嘴角的那颗痣时,他彻底不淡定了。
他疯了一样冲上台抓住新娘的胳膊,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直接哭出了声。
“小雅,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说完他泣不成声。
谁知新娘却冲着他冷冷开口:“你是谁?”
这句话让林海瞬间崩溃。
01
林海至今仍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个下午的蝉鸣,聒噪得像是要把人的耳膜撕裂。
五岁的妹妹小雅穿着那件他最熟悉的鹅黄色小裙子,裙摆上绣着两只歪歪扭扭的黄色小鸭子,那是妈妈亲手绣的。
她软软的小手信任地蜷在他的大手里,因为刚吃完一根老爷爷卖的糖画,指尖还黏黏的。
“哥哥,蝴蝶!”她忽然松开手,跌跌撞撞地追着一只菜粉蝶跑进街心公园的人流里。
鹅黄色的身影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像一颗温暖的小星星。
林海只是弯腰系了一下松开的鞋带,最多十秒钟。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竟意外发现那片鹅黄色消失了。
铺天盖地的蝉鸣声,瞬间变成了尖锐的耳鸣。
“小雅,小雅!”他惊慌的大喊,最后是撕心裂肺地哭嚎。
街心公园的绿荫变得狰狞,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像是藏起他妹妹的坏人。
那天下午,八岁的林海把自己的人生。
连同那个穿着鹅黄色裙子,笑起来眼睛弯弯像月牙的小女孩,一起弄丢了。
此后的二十年,那个十秒钟的瞬间,成了林海生命中无法暂停,一直不停循环播放的痛苦的片|断。
每一次回放,都伴随着更深的悔恨与无力的窒息。
他们的家庭因此蒙上痛苦的阴霾,母亲的眼睛总是红肿的,父亲则一夜白头,家里再也没有听到欢声笑语。
林海背负着这座名为“愧疚”的大山,艰难地前行。
他大学选择了刑侦专业,毕业后成了这座城市里最出色的刑警之一。
他偏执地办理每一桩儿童走失案,屏幕上的每一个失踪儿童信息都让他看到小雅的脸。
他办公室里有一个加密的文件夹,里面只有一张小雅笑得露出豁牙的照片,和一张根据年龄增长模拟绘制她二十岁模样的画像。
画像上的女孩,眉眼间依稀有小时候的影子,嘴角有一颗小小的痣。
这是当年做模拟画像的同事,根据林海“好像嘴角有个小点点”的模糊记忆加上去的,林海并不确定,但他把这颗痣当成了寻找到小雅的依据。
二十年了,他从未停止过寻找。
只是茫茫人海,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让人不敢直视。
02
刑警队的活儿没有昼夜,又一桩大案告破。
连续熬了几个大夜的林海被同事们强行推出来参加周末的婚宴。
“头儿,你必须去,张珂好歹跟你同期进的局里,你不能又不合群。”手下小陈直接把请柬塞进了他的警服口袋里,让他无法拒绝。
林海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最终还是答应了。
他换上一身熨平的藏蓝色西装,刮净了胡茬,但眼底深藏的疲惫却不是一套西装能掩盖的。
宴厅里张灯结彩,拱门处还摆放着新郎和新娘的婚纱照,到处洋溢着喜悦。
林海安静地坐在同事一桌,看着舞台上西装笔挺,笑容满面的新郎张珂。
他心里是为兄弟感到高兴的,只是那份喧嚣似乎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无法真正抵达他的内心深处。
林海习惯性地摩挲着右手虎口处一道极浅的旧疤,那是小雅两岁时咬的,因为他抢了她的玩具苹果。
司仪热情洋溢地请出新娘子,灯光聚焦,宴会厅的门缓缓打开,新娘挽着父亲的手臂踏着花瓣走了过来。
她一袭圣洁的白纱,美丽不可方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晕。
林海随着众人鼓掌,目光温和地落在新娘脸上。
他突然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一种毫无由来的熟悉感,穿透了那层隔绝喧嚣的屏障,直刺心脏。
他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刑警审视细节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
他的目光紧紧跟随着新娘的脸,她的眉眼,还有笑起来的弧度简直和小雅小时候一模一样……
司仪正在活跃气氛,说着俏皮话:“我们的新郎官张珂同志,是我们人民的守护神,破案眼光那叫一个毒辣,没想到找媳妇儿的眼光,更毒辣,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我们这么美丽动人的柳薇薇做他的新娘。”
台下爆发出善意的笑声。
林海却笑不出来。
柳薇薇?
她不叫小雅。
是啊,她怎么可能是小雅呢?
他心底刚燃起的一点火星,瞬间黯了下去。
他心想:我真是想小雅想疯了,从那时起无论看谁都觉得像小雅。
婚礼流程一项项在有序进行着,到了新人敬酒的环节时,张珂带着新娘一桌一桌地走来敬酒。
轮到同事这桌时,气氛更加热烈。
大家一边起哄一边灌酒,很快张珂就显然喝得有点多了。
他的脸红扑扑的,用力拍着林海的肩膀向妻子介绍:“这是海哥,我们老大,也是局里最牛的神探,薇薇,快,敬海哥一杯,以后有啥事,找海哥最好使。”
新娘柳薇薇端着酒杯,落落大方地微笑着看向林海。
灯光下,她的面容更加清晰。
林海的心脏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那股熟悉感几乎要让他窒息。
他努力维持着镇定,端起自己的酒杯。
“海哥,谢谢您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张珂经常提起您,说您特别照顾他。”新娘的声音温婉动听,带着一丝甜意。
她微微仰头,准备饮下杯中酒。
就在那一瞬间,林海的瞳孔骤然收缩。
新娘举杯的右手,虎口处有一道极浅极浅,形状如月牙形的白色旧疤。
时间仿佛在瞬间凝固静止,所有的喧嚣潮水般褪去,世界只剩下那道疤。
林海的呼吸停了,血液在耳膜里轰隆作响。
那是……那是小雅两岁时咬的疤,因为他抢了她的玩具苹果。
位置、形状、甚至那微微泛白的陈旧颜色都一模一样。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像鹰一样死死锁住新娘的脸。
所有的冷静自持,以及刑警的沉稳,在这一刻碎得干干净净。
他的异常太过明显,整桌热闹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同事们疑惑地看着他。
新娘柳薇薇也被他过于锐利,甚至可以说是失礼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她重重放下了酒杯。
03
林海什么也顾不上了。
他死死盯着她的嘴角,声音因为极度紧张颤抖得不成样子:“你……你嘴角的那颗痣请问是天生的吗?”
他记得。
他记得那张模拟画像,他当时和同事打赌了,就赌那颗他并不确定的痣。
柳薇薇被他突兀而奇怪的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右嘴角那颗几乎看不见的小痣。
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和迷惑,显然没想到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刑警大哥会问这样一个关于她容貌细节的问题。
她摇了摇头,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好笑。
自然而然地用带着一点本地人特有的,软糯的尾音缓缓回答:“这不是痣啊,是小时候偷吃我爸刚熬好的花生糖不小心被烫了一下,最后留了个小点点,随着年龄增长都快没啦。”
“花生糖。”
“被烫的。”
“不是痣。”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海的心脏上。
那不是痣,是烫的疤痕。
林海记得二十年前的那个下午,他带小雅去买糖画。
她馋隔壁摊子热腾腾的花生糖,拽着他的衣角哼哼唧唧,他没给她买,只因怕烫着她。
如果……如果当时他给她买了……也许就没有后面的事了。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情感像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垮了他二十年来用钢铁意志筑起的所有堤坝。
所有的寻找和所有的悔恨,以及所有的绝望和所有深夜无法呼吸的刺痛,在这一刻找到了唯一的出口。
“轰隆”一声,身高一米八五,在警局以钢铁硬汉著称的林海。
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地向后栽倒了下去,他的身体打翻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巨大的声响。
“海哥!” “头儿!” “林海!”
同事们惊骇的呼喊声瞬间炸开,整个婚宴现场一片哗然,所有目光都惊疑不定地聚焦过来。
张珂酒都吓醒了,他一个箭步快速朝林海冲了上去。
离得最近的柳薇薇也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就蹲下身想去查看。
她看到这个刚才还威严冷峻的刑警大哥,此刻脸色惨白如纸。
他双目紧闭,但眼角却像决堤的洪水汹涌地淌出滚烫的泪水浸湿了鬓角。
而他即便在失去意识的极度痛苦中,右手却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攥着自己的左手虎口,好像那里有无法承受的剧痛。
柳薇薇的目光落在自己虎口的那道旧疤上,一个模糊得几乎看不到的印记。
04
一段被尘封了二十年的记忆碎片,毫无征兆地刺入脑海。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阳光晃得眼睛快要睁不开。
一个大哥哥好像……好像为了抢一个红红的果子,不知怎么的他的手指猛地一痛……
她蹲在那里看着昏迷不醒的林海,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心脏莫名地剧烈地抽痛起来。
一种没来由的悲伤和恐慌攫住了她,让她也瞬间脸色发白,身体突然动弹不得。
“快,快叫救护车!”张珂抱着林海朝周围大吼,声音都变了调。
喜庆的婚宴现场,瞬间乱成一团。
谁也没有注意到,林海倒下去时从他西装内袋里滑落出来的皮夹,摔在地上摊开来。
皮夹透明的夹层里放的不是照片,而是一张明显经常被摩挲,已经泛黄发旧的儿童画。
画纸边缘都磨损了,上面用稚嫩的蜡笔画着一大一小两个手牵手的火柴人。
大的那个写着歪歪扭扭的“哥哥”,小的那个写着更歪扭的“小雅”。
旁边还用红色的笔,画了一颗小小的,代表糖葫芦的圆圈。
而皮夹的另一边,插着一张崭新的,根据旧照片用技术手段尽力修复放大并塑封好的小女孩的黑白照片复印件。
照片右下角清晰地印着一行小字:“林雅,走失时五岁。”
柳薇薇的视线,恰好落在了那张摊开的皮夹上。
她的目光瞬间被那张儿童画和那张照片牢牢吸住,血液似乎在刹那间凝固了。
照片上那个笑得露出豁牙的小女孩,那个鹅黄色的模糊身影,还有那个红红的糖葫芦……
她猛地捂住嘴,一种难以置信的冲击让她浑身开始剧烈地颤抖,眼泪毫无预兆地疯狂涌出。
“哥……?”她破口而出。
周围一片兵荒马乱,没有人听到她这声微弱的呼唤。
但她的世界,却在那一刻地覆天翻。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撕裂了婚宴的喜庆。
二十年的时光鸿沟,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被一道小小的伤疤和一颗不是痣的斑点骤然打通。
答案似乎已触手可及,但横亘在前的是更巨大的震惊与亟待确认的未知。
林海被迅速抬上担架送往医院,婚宴被迫中断,留下满堂的宾客错愕和小声的议论声。
张珂焦急地跟着救护车去了,新娘柳薇薇却坚持留了下来。
她脸色苍白如雪,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她紧紧攥着伴娘的手,目光却死死盯着救护车消失的方向,眼神空洞。
05
她的养父养母,一对看起来慈祥温和的老教师,正担忧地围着她。
“薇薇,没事吧,刚才是不是被吓到了?那个林警官到底怎么回事啊?”养母轻轻拍着她的背。
柳薇薇猛地回过神看向养父母,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那个皮夹里的画和照片,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脑海里。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而是被收养的,养父母也从未隐瞒。
他们只告诉她是在外地福利院领养的她,当时她大概五岁,什么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叫“薇薇”。
她一直平静地接受这个事实,可刚才那一瞬间的冲击。
那个刑警倒下时绝望的眼泪,还有自己虎口那莫名的刺痛感和心碎感……
“我……我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她声音发颤,人几乎站不稳。
养父母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养母连忙点头:“好,好,我们先回去休息。”
回到婚房,柳薇薇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她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惶恐。
她颤抖着手打开电脑,几乎是屏住呼吸,在搜索栏输入了“林雅走失”四个字。
网页跳转,信息杂芜。
她深吸一口气,加上了本地的地名和二十年前的大致时间。
几条陈旧,几乎被淹没在信息洪流中的论坛求助帖,以及当地警方旧通报隐约出现。
其中一个帖子标题是“【泣血寻人]】五岁爱女林雅于XX街心公园走失,至今未归……”,发帖人署名“绝望的父亲林建国”。
林建国。
林海。
两个似乎有些熟悉的人名浮现在柳薇薇的脑海里,她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腔。
她点开帖子,帖子内容很简单,里面描述了小女孩走失的时间、地点、衣着——鹅黄色裙子,上面绣着小鸭子,下面附着一张像素很低的扫描照片。
照片上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小辫子,笑得眼睛弯弯,露出缺了的门牙。
柳薇薇的呼吸停止了。
照片虽然模糊,上面的小人儿虽然年幼,但那眉眼,那笑容……
柳薇薇冲到穿衣镜前,死死盯着镜子里泪痕未干的脸。
像。
简直太像了。
06
她下意识地抬手,抚摸着自己右嘴角那个小小的,并不是痣的斑点。
花生糖烫的,为什么她对亲生父母没有一点印象,却唯独对这个细节,对那个下午吵嚷的蝉鸣和晃眼的阳光,有着那样一个模糊碎片?
难道那个倒下的刑警,真的是……
她瘫坐在地上,泪水再次无声滑落。
二十年的人生认知在短短一小时内被彻底颠覆。
她是柳薇薇,还是林雅?
医院急诊室里,林海在剧烈的头痛和心悸中醒来,消毒水的味道冲入鼻腔。
他猛地睁开眼,婚宴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瞬间重回脑海。
“小雅!”他嘶哑地喊出声,猛地就要坐起来。
“头儿,你醒了?”守在床边的小陈赶紧按住他,“医生说你情绪过于激动,突发性心悸得好好休息。”
“张珂,你的新娘呢?”林海紧紧抓住小陈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眼睛赤红,“她呢,她在哪?”
“珂哥去送宾客了,嫂子……新娘好像受了惊吓,被她父母接回去了。”
小陈似乎被林海的样子吓到了,他小心翼翼地问:“头儿,你到底怎么了,难道你认识新娘?”
“找张珂,你现在立刻马上把叫他来!”林海几乎是吼出来的,完全失了往日的冷静。
他挣扎着要拔掉手背上的针头,就在这时,张珂急匆匆地推门进来。
他脸上满是担忧,看到林海要拔掉针头,张珂疑惑的问:“海哥,你刚才怎么回事啊?把我老婆吓坏了,她一直哭,问她怎么了,她什么也不肯说……”
林海死死盯着他,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张珂,你老婆也就是柳薇薇,她右手虎口处是不是有道疤?像月牙形的,还有她嘴角的那个点,是不是花生糖烫的?”
张珂彻底愣住了,愕然的看着林海,几秒钟后他点了点头:“是啊,海哥你怎么知道的?”
顿了一下后,张珂接着说:“我们刚谈恋爱是时候,我曾听薇薇说她嘴角上的那个点不是痣,好像是她小时候调皮被烫伤的,但具体什么情况她没和我细说。”
“那她是不是五岁左右被现在的父母收养的?还有她是不是对本市XX街心公园有模糊印象?是不是对蝉叫声特别敏感……”林海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每一个问题都让张珂的脸色变一分。
这些细节,有些他知道,有些他听薇薇偶尔提起过。
有些他甚至都不知道,他想不明白林海是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看着张珂震惊又茫然的表情,林海的心沉到了谷底,但瞬间又激动得快要爆炸。
他猛地掀开被子下床,身体晃了一下,好在小陈反应快立马扶住了他。
07
“皮夹,我的皮夹呢?”他嘶哑的冲着小陈大喊。
小陈赶紧把从现场收好的皮夹,递到他手上。
林海颤抖着手,迅速抽出里面那张泛黄的儿童画和那张复印的旧照片。
猛地塞到张珂手里,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张珂:“张珂,照片里的人,就是你老婆柳薇薇,她可能是我找了整整二十年的亲妹妹——林雅!”
张珂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手里那稚嫩的画和照片上那个笑得缺了门牙的小女孩,再回想薇薇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
一股难以置信的感觉,瞬间席卷了他。
他最好的兄弟,也是他最尊敬的上司。
在他们婚礼现场突然晕倒,不久后醒来却告诉他,他的新婚妻子可能是对方走失二十年的亲妹妹。
这特么也太……太神奇了。
“海……海哥……这……这怎么可能,你是不是搞错了?”张珂语无伦次,脑子已经乱成一团。
“查,现在就查!”林海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
他眼中重新燃起压抑了二十年的火焰,“立刻联系技术科,现在立刻马上用最快的速度,帮我和柳薇薇做DNA比对,我要知道结果!”
刑警队的办事效率极高,尤其是在林海亲自下令,并且涉及的到拐卖情况下,深夜的刑警队技术科灯火通明。
林海的血液样本被迅速提取,张珂在极度震惊和混乱中强行稳住心神,随后拨通了柳薇薇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边传来柳薇薇带着浓重鼻音和明显颤抖的声音:“喂,张珂。”
“薇薇……”张珂的声音也干涩无比,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调整好情绪后,他艰难开口:“现在你能不能来一下医院?或者我让技术科的同事过去婚房一趟,他们需要……需要取一点你的血液样本……”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许久,电话那头才传来柳薇薇极其轻微的声音:“是因为他吗?那个……林警官?”
“是……”张珂回答得干脆利落,说完他闭上了眼睛。
又是一段漫长的的沉默。
几分钟后电话那头再次传来柳薇薇的声音,她淡淡回答:“好,我在家等着,你现在就让他们来吧。”
她知道了吗?
或者她也猜到了?
张珂脑子里乱极了。
08
技术科的同事很快取回了样本,整个比对过程在一种前所未有的低压和高效中进行着。
林海不肯回病房,他穿着病号服外面披着警服,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地坐在技术科外的长椅上。
眼睛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张珂陪在旁边脸色苍白,同样一言不发。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天快亮的时候,技术科的门终于打开了。
老技术员拿着两份报告走出来,脸上带着一种及其复杂又难以置信的神情。
林海猛地站起来,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技术员看着林海又看看张珂,声音因为熬夜而沙哑,却清晰得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走廊:“林队,张珂,经过两次复核比对……”
“柳薇薇的DNA样本,与林队您的样本,亲权关系指数为99.99%……”
“确认存在全同胞关系。”
“她……确实是您的亲妹妹。”
报告纸从技术员手中递过来,林海没有去接。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再次被小陈和张珂手忙脚乱地扶住。
但这一次,他没有昏厥。
滚烫的泪水再一次汹涌而出,却不是痛苦的。
而是某种积压了二十年,沉重到无法承受的酸楚与失而复得的巨大洪流,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像个孩子一样,在清晨空无一人的医院走廊里,发出了压抑了二十年嘶哑而破碎的痛哭声。
张珂扶着他也红了眼眶,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他娶的妻子,竟然是好兄弟失散二十年的亲妹妹,这简直是小说里都不敢写的故事情节。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09
脸色苍白,眼睛肿得像桃子的柳薇薇,在养父母的陪同下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她显然一夜未眠,手里紧紧攥着手机。
屏幕上正是那张林海皮夹里儿童画的照片,这是她昨晚慌乱中下意识用手机拍下来的。
她停在几步远的地方,看着那个痛哭失声,同样脆弱得如同迷路孩童的硬汉刑警。
她走过去看着那份技术员递过来的报告,一切已明了。
她张了张嘴,那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在唇齿间艰难地辗转了二十年。
终于带着血泪和巨大的生疏感,冲破了所有的阻碍和迷茫。
她颤抖地唤了出来:“哥……”
林海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那个穿着单薄睡衣,在新婚第一天清晨跑来的女孩。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脸上,右嘴角那个小小的斑点清晰可见。
像极了二十年前那个下午,阳光下的样子。
他伸出颤抖满是疤痕和老茧的右手,虎口处那道月牙形的旧疤,也清晰可见。
他哽咽着,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破碎的回应:“嗯。”
……
柳薇薇或者说林雅,看着眼前这个痛哭失声的男人,以及那只带着旧疤的手。
那个模糊的记忆碎片再次击中了她:阳光下,一个男孩虎口同样的位置传来剧痛,而她嘴里有甜腥的味道……
不是因为抢玩具苹果,而是因为她护着怀里那个要留给妈妈吃的红红的果子。
她说果子是留给妈妈吃的,可哥哥非要过来抢,情急之下她才咬了他的手。
二十年的分离,就算是情非得已,那也不是一个拥抱就能瞬间消融的。
林海被扶回病房休息,医生严令他必须静养。
张珂和柳薇薇(林雅)的养父母站在病房外,气氛凝重而尴尬。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珂看着两位老人,艰难地开口。
他感激他们将薇薇抚养成人,但此刻心头疑窦丛生。
海哥妹妹的走失,是拐卖吗?
柳母眼眶通红,欲言又止。
10
许久柳父叹了口气,皱纹里刻满了复杂的情绪:“我们……我们是在邻市的阳光福利院办的合法领养手续。”
“当时薇薇,哦不,小雅她当时大概只有五岁,而且还发着高烧,迷迷糊糊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记得当时福利院的人说她是被人在车站附近发现的,因为找不到家人,所以才被送到福利院的,我们看她可怜加上又合眼缘,于是就……”
林海躺在病床上,门未关严外面的对话清晰地传了进来。
刑警的本能让他瞬间捕捉到关键信息:高烧、失忆、车站、福利院。
一个在街心公园走失的孩子,怎么会出现在邻市的车站?这中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挣扎着坐起身,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珂,进来!”
张珂和柳家父母闻声走进病房,林雅迟疑了一下后也跟了进来。
她站在稍远的地方,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无措,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
“柳叔叔,阿姨,”林海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尊重,“感谢你们这么多年对小雅的养育之恩,这份恩情,我们林家没齿难忘。”
他清了清嗓子,很快话锋一转,“但小雅当年走失的事,很可能涉及到拐卖,我是刑警,这件事我必须查清楚!”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再次开口:“叔叔,阿姨,请你们仔细回忆一下,当年在福利院里除了这些线索外,还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信息?任何细节都很重要!”
柳文斌夫妇对视一眼,脸色微微发白。
柳母喃喃道:“拐卖?不会吧,当时那家福利院手续都是正规的。”
“正规的福利院,孩子来源也必须清晰。”林海追问,“关于她是怎么到福利院的,一点其他说法都没有吗?”
柳父皱着眉,努力回忆:“时间太久了,好像……我好像听当时福利院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随口说过一句,说这孩子命大,烧得那么厉害,差点没挺过来。”
“她还告诉我,说小雅好像是被一个什么‘好心人’匆忙放在车站值班室门口的,只说了句‘孩子病了,帮帮忙’就跑了……当时都以为是家里困难养不起的病孩,大家也就没有继续深究了。”
“匆忙放在车站门口?”林海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更像人贩子发现孩子病重,怕惹上麻烦而遗弃。
所有的线索在他脑中飞速串联,几年的刑侦经验和对此案刻骨铭心的钻研,让他瞬间抓住了方向。
他立刻拿起手机,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连续拨出了几个电话。
“老刘,是我,林海,麻烦你立刻帮我协调调取二十年前,我市XX街心公园及周边所有能找到的监控录像,对,我知道难度很大,麻烦你尽力找!”
“技术队,麻烦帮我排查所有二十年前记录在案的涉及儿童拐卖的案子,尤其是使用车站路线的人员信息,重点排查是否有遗弃病重儿童的前科。”
“联系邻市警方,请求协查当年阳光福利院关于‘柳薇薇’入院前后的所有记录和证人,特别是柳母提到的那个清洁工。”
他的指令清晰而迅速,完全进入了工作状态。
病房里的其他人都屏息看着,被他的气势所震慑。
11
林雅看着他专注而锐利的侧脸,看着他因为疲惫和激动而泛红的眼眶。
她心底那片冰封的角落,似乎在一点点融化。
这个陌生的哥哥,为了找她似乎耗尽了一生的力气。
调查并非一帆风顺。
时隔二十年,很多线索早已中断,当年的监控设备也远不如现在发达。
但林海和他的团队凭借惊人的毅力和专业的手段,像剥茧抽丝般一点点推进。
几天后,一个关键信息浮出水面:邻市警方找到了当年福利院一位已退休的老职工,她模糊记得,那个发烧的小女孩被送来时,身上除了那件鹅黄色裙子,里面还套着一件很小的手绣的白色棉布背心,领口反面好像用蓝线绣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雅”字。
因为孩子一直哭闹着喊“哥哥”,他们曾一度想给她取名“小雅”,但后来办了领养手续,新父母给她取名“薇薇”,这件事就没人再提起过。
“背心,绣字。”林海听到汇报时,正在办理出院手续,他的手猛地一抖,文件散落一地。
他记得,妈妈确实给小雅的很多衣服上都绣了名字。
尤其是那件白色小背心,用的是他旧作业本封皮的那种蓝墨水颜色。
几乎同时,另一路侦查员也有了重大发现:他们通过海量排查旧案卷和线人信息,锁定了一个二十年前活跃在本市火车站一带的人贩子小团伙成员——外号“老拐”的李三。
此人曾有拐卖儿童的前科,且据一个已落网的同伙零星的供述,李三似乎提到过“丢过一个烫手山芋”,“病得快死了扔车站了”之类的话,时间点与小雅走失及被遗弃的时间高度吻合。
“李三现在在哪?”林海的声音冷得能结冰。
“三年前因为另一起拐卖案被判了十五年,现在在省第二监狱服刑。”
林海二话不说,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张珂和林雅(她坚持暂时先用这个名字)立刻跟上。
省第二监狱的会见室里,穿着囚服一脸麻木的李三,在听到“二十年前”、“街心公园”、“鹅黄色裙子”、“发烧的女孩”这几个关键词时,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回避。
林海强压着恨不得撕碎对方的怒火,将那张泛黄的“林雅”照片和模拟画像推到他面前。
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看清楚了,这个孩子是不是你拐走的?你对她做了什么?你又怎么把她扔到车站的?”
李三被林海身上那股骇人的气势震慑住了,又看到照片上那清晰印着的“林雅走失时五岁”的字样,心理防线瞬间崩溃。
他瘫在椅子上,哆哆嗦嗦地交代:“是……是我顺手牵羊,我看她一个人,所以就……但我没想过要害她,我就是……就是想弄点钱。”
“可……可让我没想到是她当天晚上就发高烧了,而且哭闹不止,我怕她得的是啥急病,怕人死手里,所以就……就趁夜把她扔邻市车站值班室门口了,但我确保有人走过来后才跑的……”
终于真相大白。
12
尽管早已有心理准备,但当亲耳听到人贩子供认罪行,林海还是气得浑身发抖。
张珂紧紧握住了林雅冰凉的手。
林雅看着那个形容猥琐的男人,就是这个人,让她离开了家二十年,让她的哥哥和父母承受了二十年的痛苦。
她感到一阵恶心和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茫然。
走出监狱,阳光刺眼。
林海转过身看着身后的妹妹,泪水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高兴。
“小雅……”他哽咽着,“哥哥……哥哥终于找到你了,爸妈……爸妈还在家等着。”
他拿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那个五年未曾拨过,却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一个苍老而小心翼翼的声音:“喂……是小海吗?”
林海泣不成声,几乎拿不住手机。
林雅深吸一口气后,从他手上接过了电话放到耳边,用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的声音,轻轻地喊出了那句迟到了二十年的话:“妈,是我,我是小雅,我……我回来了……”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几分钟后,电话那头爆发出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二十年的苦痛全部倾泻出来的嚎啕大哭。
一个月后,林家老旧但整洁的单元房里,贴上了喜庆的“囍”字,也挂上了失而复得的团圆彩带。
林海的父母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哭干了眼泪却又笑逐颜开。
林父的白发似乎都黑回了些许,林母浑浊的眼睛重新焕发了光彩。
张珂正式改口叫了“爸、妈”,这场始于爱情的婚姻,意外地连接起了血脉亲情,显得更加珍贵而牢固。
林海看着终于团聚的一家人,看着妹妹脸上渐渐重新绽放,依稀有着童年影子的笑容,心中那座压了二十年的大山,终于彻底移开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桌上那张泛黄的儿童画,画上一大一小两个火柴人紧紧手牵着手。
这一次,哥哥再也没有松开妹妹的手。
来源:黄小乖的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