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消息传来,母亲当场崩溃,整日以泪洗面,哭着求我:“昔玉,你表妹从小就没了父母,身子骨又那么单薄,五台山那地方苦寒,她要是去了,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三年前,在佛堂礼佛的太后突发重病,圣旨降下,要在世家贵女中挑选一人前往五台山,为太后侍疾祈福。
不幸的是,这支签落到了我那体弱多病的表妹楚玉头上。
消息传来,母亲当场崩溃,整日以泪洗面,哭着求我:“昔玉,你表妹从小就没了父母,身子骨又那么单薄,五台山那地方苦寒,她要是去了,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紧紧攥着我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你不一样,你从小跟着父亲习武,身体底子好。算娘求你了,你就替你、妹妹走这一趟,好不好?”
我看着日渐憔悴的母亲,终究还是心软了。
于是,我带她去了五台山,一去便是整整三年。
三年风霜,我终于盼到太后凤体康复,得以回京。我归心似箭,快马加鞭赶回静安侯府,却被眼前盛大而陌生的景象惊得勒住了马缰。
府中张灯结彩,宾客如云,我的母亲、当朝的静安侯夫人,竟在为她的嫡长女举办纳征之礼。
可是,我才是静安侯府唯一的嫡女。我人还在千里之外,她要嫁的是哪个女儿?
……
我挤进人群,正看见母亲满面春风地牵着一个身穿华贵宫缎的少女走了出来,那不是楚玉又是谁?
她看着楚玉脸上那抹恰到好处的娇羞,对周围的贵夫人们感叹道:“唉,真是自己做了娘才知道,拉扯一个女儿长大有多不容易。”
“我们玉儿啊,从小就体弱,好不容易养这么大,眼看就要嫁人了,我这心里头,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一众夫人立刻凑趣地附和:“侯夫人真是好福气,瞧瞧把女儿养得多水灵!骠骑将军也是有福之人,这门娃娃亲总算能抱得美人归了!”
随着媒人高声唱喏:“请沈大小姐接纳征礼!”
骠骑将军府的下人将一个个礼盒打开,其中最耀眼的,是一对由圣上亲赐的鸳鸯龙凤玉佩,温润的玉色在阳光下流转着华光。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叹。
“天啊,这可是御赐之物!骠骑将军好大的手笔!”
“沈大小-姐真是天大的体面啊!”
“听说这是谢将军拿赫赫军功换来的恩赏,就为了博未婚妻一笑呢!”
楚玉羞怯地上前,在一片艳羡的目光中,缓缓伸出手,要去接那对玉佩。
“住手!”
一声清喝如平地惊雷。我拨开人群,一个箭步上前,在她指尖触碰到玉佩的前一瞬,将它夺了过来。
我紧紧攥着冰凉的玉佩,冷眼看着她:“这是皇上御赐给骠骑将军府与静安侯府联姻的信物,凭你,也配接?”
楚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她下意识地惊呼出声:“表姐?你怎么回来了?”
随即,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转头望向我母亲,眼圈瞬间就红了,委屈地唤了一声:“娘——”
母亲的脸色沉了下来,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昔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家里好派人去接你!”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想把我往里拖:“你看看你这身打扮,风尘仆仆的,像什么样子!快跟我进去换身衣服,今天是你、妹妹的好日子,不许在这里胡闹!”
我双脚如钉在原地,任她如何拉扯都纹丝不动,手中的玉佩被我捏得更紧了。“妹妹的好日子?我倒想请问母亲,我的好妹妹,许的是哪户人家?”
“回头再跟你细说!”母亲的脸色愈发难看,“你先去后院歇着,这里人多事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一片混乱中,脸色煞白的楚玉忽然找到了底气,她厉声尖叫起来:“哪里来的狂徒敢在侯府闹事?来人!把她给我拿下,把玉佩抢回来!”
“那可是皇上御赐之物,若有半点闪失,本小姐要你们的脑袋!”
她身边的嬷嬷和丫鬟立刻得了指令,如狼似虎地朝我扑来。
我向后一步,眼神如刀锋般扫过她们:“谁敢动我!”
我的目光最终落回楚玉身上,一字一句地逼问:“你叫人对我动手?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静安侯府对我发号施令?”
“够了!不许胡闹!”母亲再次抓住我,“你非要把场面闹得这么难看,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吗?今天是你、妹妹纳征的大喜日子!”
我发出一声冷笑:“妹妹?母亲,我沈昔玉是您唯一的女儿,静安侯府何曾有过第二位嫡女?您说的妹妹,莫非是她?”我抬手,直指楚含。
“一派胡言!”母亲声色俱厉地呵斥道。
楚玉却凑了过来,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姐姐,如今这京城里,可没几个人还认得你了。我劝你还是识时务一些,免得最后丢了整个静安侯府的脸。”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整个前厅。
我用尽全身力气甩在她脸上,对着她那张错愕的脸大声喝道:“你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也敢在我这个侯府嫡女面前狺狺狂吠!”
楚玉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眼泪立刻涌了上来:“姐姐,我知道你在五台山吃苦了,心里有怨气。可是当年母亲也答应过,等你回来,一定会为你寻一门更好的亲事,你又何苦这样咄咄逼人。”
“我的玉儿!”母亲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然后用喷火的眼睛瞪着我,“你竟敢动手打她?是谁把你教得这般毫无规矩,目无尊长!”
“今天是你、妹妹的好日子,我不与你计较!来人,把大小姐……把她带到后院禁足,等纳征礼结束再说!”
我一把甩开上来拖拽我的仆妇,目光越过她们,直视着骠骑将军府的来人,扬声问道:“你们谢将军今日下聘,要娶的究竟是谁?”
为首的管事面色一正,朗声回答:“自然是静安侯府的嫡长女,沈楚玉小姐。”
“笑话!”我冷笑道,“我静安侯府有且仅有一位嫡女,名叫沈昔玉,从未有过什么沈楚玉!”
“你给我闭嘴!”母亲冲上来,狠狠抓住我的手臂,试图将我推到人群之后。她转身对着众人,急切地解释道:“侯府的嫡女就是沈楚玉!至于这个……”她指着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不过是我娘家的一个侄女,是楚玉的表姐!早年寄居在侯府,后来被选中去五台山为太后侍疾,如今刚回来,怕是有些近乡情怯,跟我这个姨母闹脾气呢!”
楚玉也立刻配合着,擦着眼泪,楚楚可怜地看着我:“表姐,我一直视你如亲姐妹,你为何要这样对我……静安侯府与将军府的联姻是圣上恩准过的,不容有失。”
她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以前你抢我的首饰,抢我的新衣,我都可以不计较。可这门亲事是父母之命,恕妹妹……恕妹妹不能再让了。”
我简直要被这无耻的二人气笑了:“母亲,您就是这么偏爱您的好外甥女?当初为了她,哄骗我去五台山受苦。如今回来,连我这亲生女儿的婚事,您也能眼都不眨地拱手相让。我真想问问,到底谁才是您的亲骨肉!”
“今天这场狸猫换太子的闹剧,我父亲可知晓?我祖母,又可知晓?”
此话一出,满堂宾客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蔓延开。
“这……这到底谁才是真正的侯府千金啊?”
“可侯夫人亲口说沈楚玉才是啊。”
“你看侯夫人护着那楚玉的样子,那心疼的眼神,说不是亲生的,谁信?”
“不对,我好像有点印象,当年侯爷喜得千金,特地去慈云寺请高僧赐名,名字里是有一个‘昔’字……难不成,这个沈昔玉才是真的?”
“这到底怎么回事?天底下哪有对侄女比对亲生女儿还好的道理?”
议论声越来越大,楚玉和母亲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放肆!”母亲被逼到了绝路,脸上最后一丝伪装也撕了下来,露出了怨毒的神色,“我是侯府主母,难道连女儿的婚事都做不了主了?”
她指着我,仿佛我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看来当年把你接到身边,真是养大了你的心!现在连我女儿的婚事你都敢来争抢!”
“今天,我这个做姨母的,就必须替你那死去的父母,好好管教管教你!”
“来人!取藤条来!我今天要亲自执行家法,让她知道什么叫尊卑规矩!”
我被几个粗壮的仆妇死死按在长凳上,动弹不得。我倔强地仰起头,看着那个我称之为“母亲”的女人,一字一句地问:“母亲,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外人,当众责罚你的亲生女儿?就因为我说了实话?”
说完,我拼命挣扎,对着那几个按住我的下人厉声喝道:“你们好大的狗胆!敢对我无礼,等侯爷回来,我定要将你们一个个发卖出去!”
有人被我的气势所慑,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然而,母亲眼中的狠厉没有丝毫动摇。她举起藤条,带着风声,狠狠地抽在了我的背上。
“嘶——”
剧痛瞬间传遍四肢百骸,我痛得几乎晕厥,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发出一声求饶。
“即便侯爷回来,也救不了你!”母亲的声音冰冷得像淬了毒,“在这静安侯府,今天谁敢不听我的!”
藤条一下接着一下,带着残忍的力道落下。我能感觉到背上的衣料被打破,温热的血液浸透了出来。嘴唇被我咬得鲜血淋漓,铁锈味在口中弥漫。
宾客中已经有人看不下去了。
“哎呀,侯夫人,别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是啊,姑娘家金枝玉叶的,教训一两下就得了,这整个后背都血肉模糊了。”
“静安侯夫人平日里看着慈眉善目的,没想到下手这么狠……”
混乱中,楚玉缓步走到我身边,俯下身,用幸灾乐祸的、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表姐,别争了,你争不过我的。侯府嫡女的身份是我的,骠骑将军这个未婚夫是我的,你的一切,从今往后,都是我的。”
我眼前阵阵发黑,却还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们想狸猫换太子……做梦!”
就在我意识即将消散之际,一个苍老的身影猛地扑了过来,张开双臂,死死地挡在我身前:“夫人,住手!别打了!再打下去大小姐的身体怎么受得住啊!”
“她可是侯爷的亲骨肉,是您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啊!您怎么能这么狠心!”
我努力睁开模糊的双眼,泪水终于决堤而出:“嬷嬷……”
是我的奶娘。当年我去五台山,规矩上不许带任何仆从,她才被迫留在了府里。
楚玉见状,立刻尖声叫道:“这个疯婆子!前几日在府里偷了东西,被罚了几句就疯疯癫癫的,怎么让她跑出来了!快,把她给我拖走!”
下人立刻上前要拖走奶娘,她却像一棵老树盘根般紧紧抱着我,声嘶力竭地哭喊:“我没有疯!我没有偷东西!你们别打大小姐,要打就打我这个老婆子吧!”
她用自己干瘦的身体,死死护住我,替我挡下了母亲再次挥落的藤条。
母亲的脸已经气得铁青,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好,好得很!我今天就成全你们这对主仆!”
“来人,换板子!今日我静安侯府便当着众人的面,清理一次门户,也让大家看看,我沈家是如何严惩不肖之徒的!”
厚重的板子被高高举起,带着一股不祥的风声。我闭上眼,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不要!不要打嬷嬷!嬷嬷,你快走啊!”
就在这时,一阵尖细却洪亮的唱礼声划破了这混乱的庭院。
“圣旨到——!”
鼓乐声突兀地响起,一行内侍簇拥着一位身穿宝蓝色总管太监服饰的公公走了进来。
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近侍,李大监。
他看着满院的宾客,和那个被死死按在长凳上、浑身是血的我,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我的头发已经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他一时没认出我来,只是对着主位上的母亲笑着说:“今天可是侯府大喜的日子,侯夫人这是生的哪门子气啊?”
母亲一见宫里来人,脸上的狠厉瞬间被喜气洋洋所取代,她亲热地拉过楚玉,满怀期待地说:“想必是宫里知道今日我们侯府行纳征礼,特地派公公来颁赏赐的。”
下一秒,李公公已站定在厅中,缓缓展开手中明黄的圣旨,朗声念道:“仰承皇太后懿旨:静安侯嫡女沈昔玉,端庄淑睿,贵而能俭,孝心可嘉。特册封为‘长乐郡主’,食邑三百户。钦此!”
“嗡”的一声,准备上前接旨的静安侯夫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李公公见她们迟迟没有反应,又好意地提醒了一句:“长乐郡主,还不接旨谢恩?”
因为楚玉和母亲跪在一起,又穿着最为华贵,李公公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就是沈昔玉。
母亲在底下飞快地扯了扯楚玉的衣袖,递了个眼色。楚玉心领神会,立刻抬起头,伸出双手:“臣女沈楚玉,接旨谢恩,谢太后隆恩。”
当她抬起头,李公公看清她面容的刹那,脸色骤变:“放肆!你是何人?竟敢冒充侯府嫡女接旨,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楚玉吓得脸色惨白,立刻磕头如捣蒜:“公公饶命,臣女不是故意的,臣女……”
李公公的目光转向我母亲,已是十分不悦:“静安侯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真正的沈昔玉小姐呢?”
母亲支支吾吾,冷汗涔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拼尽全身的力气,抬起脸来,虚弱地开口:“李公公……恕臣女……有伤在身,无法起身接旨……”
李公公循声望去,当他看清长凳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人是我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长乐郡主?!这是怎么了?哎呀,快来人啊!是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快!快去传太医!”
……
府医很快就赶来了,可看到我背上纵横交错、深可见骨的伤口,一时间竟不知从何下手。
宫中内侍宣读册封郡主的懿旨,却撞见真郡主被当众杖打,假郡主冒名领旨的惊天丑闻,满堂宾客瞬间炸开了锅。
“册封的是沈昔玉?那刚刚要订婚的沈楚玉又是谁?”
“李公公是太后身边的人,断不可能认错,这侯府的水也太深了吧!”
母亲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强行解释:“让公公见笑了,不过是孩子家不懂事,我这个做母亲的稍加管教罢了。只是……只是我一时气急,下手重了些。”
“下手重?我看你不是下手重,你是想活活杖杀我的亲孙女,好给你那个外甥女腾地方!”
一个威严而苍老的声音响起,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位满头银发、拄着金丝楠木拐杖的老夫人,在众人的簇拥下,满面寒霜地走了进来。
“祖母!”我挣扎着想起身,背上的剧痛却让我眼前一黑,又重重摔了回去。
祖母几步上前,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我的玉儿,我的好孙女,你受苦了!是祖母回来晚了,是祖母的错,让你平白受了这几十藤条的罪!”
她心疼地抚摸着我的脸,眼中满是泪光:“我的玉儿,替她人去五台山清修礼佛,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回来非但没有一句好话,还要被如此欺辱!你放心,有祖母在,今天定要为你讨回这个公道!”
母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急忙上前:“娘,您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媳妇好去接您。”
祖母常年在京郊别院静养,不问世事。我回京前特地修书一封,想来她是接到了我的信,才特地赶了回来。
“我要是让你去接,又怎能看到今日你这个静安侯夫人的赫赫威风?”祖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这是拿我沈家的嫡亲孙女来立威啊!真是好大的官威!”
祖-母环顾四周,目光如电,最终定格在那几个按着我的下人身上,厉声下令:“来人!将这些不敬主子、助纣为虐的狗奴才,给我通通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我的亲孙女,也是你们这些下、贱东西能碰的?瞎了你们的狗眼!”
“这静安侯府,终究姓沈!还轮不到她一个姓顾的在这里当家做主!”
几个下人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老夫人饶命啊!我们只是听主母的吩咐办事啊!”
“是啊老夫人,主母说了,这侯府里,除了她,便是以表小姐为尊,旁人的话,都可以不听的!”
祖母气得浑身发抖:“好,好一个以表小姐为尊!我静安侯府,什么时候成了你们顾家的私产了?”
她用拐杖重重地敲着地,直视着我母亲:“顾明月,你好大的胆子!你把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接到府里,我念着亲戚情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知你竟敢做出如此倒行逆施、混淆血脉的丑事!”
“你的亲生女儿,难道还比不上一个外姓的外甥女吗?谁亲谁疏,你今天当着大家的面,给我说个清楚!”
母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辩解:“婆母恕罪,那不过是媳妇为了管教下人,随口说的气话,您千万别当真。”
“楚玉这孩子从小就乖巧懂事,我难免偏疼她一些,您以前不也时常夸她听话吗?”
“反倒是昔玉,在外面待了几年,性子越发野了,回来就不敬我这个母亲,我也是为了她好,想磨磨她的性子,这才失了分寸。”
“未必吧。”一旁的李公公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郡主方才进家门,便遭此重罚。侯夫人说郡主不懂规矩,可这几年,郡主在太后娘娘身边伺候,行事得体,应对有度,宫里上下无人不夸。怎么一回到侯府,就成了不服管教的野丫头了?”
他语调一转,变得凌厉起来:“这岂不是说,你侯府的规矩,比皇宫内院的还大?”
“太后娘娘都亲口称赞的贵女,到了静安侯夫人眼里,竟成了如此不堪的模样。等咱家回宫,定要将今日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禀报给太后娘娘。”
“还有,太后颁下懿旨,恩赏沈氏嫡女,你竟敢公然欺瞒,让一个冒牌货出来领旨,这可是欺君之罪,按律当诛!”
母亲听完这番话,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瘫软在地。
楚玉见状,忙冲过去扶住她,哭喊道:“娘,您怎么了?”
“娘?”祖母的目光冷冷地落在楚玉身上,“她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娘?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我老婆子不知道的内情?”
楚玉泪眼汪汪地看着祖母,一副孝顺女儿的模样:“祖母,您要打要骂,都冲着玉儿来,求您不要再骂娘亲了,她只是太疼爱女儿了而已。”
母亲也紧紧抱着楚玉,仿佛她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婆母,楚玉自幼父母双亡,从小就养在我身边,情同母女,她叫我一声娘,也并无不妥。”
“是啊,情同母女。”祖母冷笑连连,“你将她当成眼珠子一样疼,如珠似宝地养大。当年抽中她去五台山侍疾,你又是哭又是闹,日夜到我面前说她体弱,去了五台山必死无疑,逼着我的昔玉顶替了她!”
“可你别忘了!昔玉才是你当年早产生下的孩子,她的身子骨,比谁都弱!”
“你看看你,哪里还有半点做母亲的样子!我看你不是没有心,你是心都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这时,府医上前回话:“老夫人,公公,大小姐的伤势实在太重,寻常药石恐怕难以见效,只怕……只怕要去太医院求些上好的伤药才行。”
他又看了一眼还未离去的骠骑将军府众人,补充道:“听闻军中所用的金疮药,对这种鞭笞之伤有奇效。”
母亲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跪行到祖母面前:“婆母,您看,楚玉和骠骑将军今日行纳征之礼,只要这门婚事定下来,我们两家就是姻亲,别说是一瓶金疮药,就是要什么没有……”
“啪!”
祖母反手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她脸上:“静安侯府与骠骑将军府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了!”
“这门亲事,是昔玉的父亲和谢将军的父亲当年定下的!与你何干?你又有什么资格,将昔玉的婚事转赠给一个外姓人?”
“你真以为给她改个姓,她就摇身一变成了我沈家的嫡女了?我老婆子一天没死,这静安侯府,就轮不到你顾明月一手遮天!”
母亲见祖母态度如此强硬,索性心一横,从地上站了起来,竟也强硬道:“婆母,夫君离京时,已将侯府所有事务交由媳妇打理。楚玉自幼养在我膝下,我早已将她视如己出。”
“昔玉从小就不服管教,性子顽劣,这样野性难驯的丫头,如何能嫁入将军府,为侯府蒙羞?我看,还是温婉贤淑的楚玉更适合这门亲事。”
“如今我才是这府里的主母,婆母您不如回别院好好颐养天年,孙辈的事情就不劳您操心了,免得气坏了身子。”
祖母愣住了,她大概也没想到,在她面前一向伏低做小的儿媳,今日竟敢公然顶撞。
“况且,”母亲看了一眼不远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骠骑将军想娶谁,才是最要紧的。他与楚玉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婆母又何必非要做这个恶人,拆散一对有情人呢?”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将军府的侍卫分开人群,一位身穿铠甲、气势逼人的年轻将军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我抬眼望去,正是我的未婚夫,当朝最年轻的骠骑将军,谢如安。
他一进门,目光便精准地落在了跪在地上的楚玉身上,眼中满是心疼,立刻上前一把将她扶起。
楚玉一见到他,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如安哥哥,你终于来了。”
她哽咽着,几乎喘不过气来:“如今……如今姐姐回来了,我们的亲事怕是……怕是不成了。这辈子若不能嫁给你,我……我宁愿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说完,她竟真的扑到一旁的针线簸箩旁,抓起一把剪刀,作势就要剪断自己的头发。
谢如安眼疾手快地夺下剪刀,心疼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傻瓜,说什么胡话!我要娶的人是你,从始至终都只有你。我骠骑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只能是你沈楚玉!”
他安抚好怀中的人,才转过头,用一种冰冷而轻蔑的眼神看着狼狈不堪的我,冷哼一声。
“沈昔玉,我心悦之人是楚玉。想必你也不愿嫁给一个心中没有你的人吧?不如你大度一些,将这门婚事让给妹妹,成全我们,如何?”
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被未婚夫婿当场退婚,这话说出去,我沈昔玉从此在京城将再也抬不起头。
我扶着奶娘的手,忍着背上裂开般的剧痛,缓缓站直了身体,冷汗浸湿了我的额发。
我看着眼前这对“有情人”,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退婚可以,但必须由我静安侯府提出。”
“谢将军若是真心想娶她,今日便立下退婚文书,再择吉日,重新为她下聘。”
“她如今这个‘沈’姓,不过是我母亲一时兴起赏她的。她本姓顾,还请将军在新的婚书上白纸黑字写清楚了,你要娶的,是顾家之女!”
“你们要成亲,要恩爱,都随你们的便。但从今往后,别想再打着我静安侯府嫡女的旗号,行鸠占鹊巢之事!”
楚玉一听,立刻哭得更凶了:“可是我从小就在侯府长大……”
我厉声打断她:“你在侯府长大,你就成了侯府的主人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叫我母亲一声‘娘’,她就真是你的生母了?你不过是一个仰人鼻息、寄人篱下的孤女罢了!总不能你住了我的院子,穿了我的衣服,就真以为能取代我的身份了吧?”
“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往后这京城之中,谁家还敢收留落难的亲戚?来了便抢东西,抢完了东西抢婚事,最后连主家的身份都要一并抢走!我沈家就算是养一条狗,也不会养出你这般贪得无厌、反咬主人的白眼狼!”
我的话音一落,在场的宾客们纷纷点头,看向楚玉和母亲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鄙夷和不屑。尤其是那些当家主母们,谁人看不清这其中的龌龊伎俩。
“我看这个顾楚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抢人家嫡小姐的婚事,还做得这么理直气壮。”
“她一个孤女,张口闭口‘娘亲’,我还真以为是侯夫人的亲女儿呢。”
“就算是从小养在身边,也不至于比亲生的还疼吧,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内情……”
母亲听到这些议论,气得浑身发抖:“为什么楚玉不能从静安侯府出嫁?我答应过我妹妹,要对她的女儿视如己出!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亲生女儿!”
祖母用拐杖重重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威严地驳斥她:“这是宗族血脉的大事,岂容你一个妇道人家在这里凭个人喜好胡来?你做出这等荒唐之事,将我沈家的脸面置于何地?又让我的昔玉日后如何自处?你可曾为她想过分毫!”
母亲的眼眶通红,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可她若不是从顾家正门出嫁,名声上终究是矮了一截,要被人看轻的。”
我心底冷笑,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骠骑将军不是一往情深么?想必他根本不会在意自己的新娘究竟姓沈还是姓顾。他亲口说的,他爱的是楚玉这个人,与她的出身无关。既然如此,她从何处出嫁,又有什么要紧?”
我转过头,目光如利剑般刺向那个男人:“将军,我说的对吗?”
顾楚玉立刻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无助地望向谢如安。他仿佛被注入了勇气,毫不犹豫地迎上我的视线,语气坚定:“没错,我爱的只是楚玉,她的出身我毫不在意。还请沈大小姐,成全我们,写下退婚书。”
“笔墨伺候!”
我扬声吩咐下人。一封退婚书在我笔下行云流水,一蹴而就。我签上自己的名字,用殷红的指印按下最后的决绝,将那张纸递到谢如安面前。
“现在,沈谢两家的婚约作废。还请将军将府上送来的纳征之礼,原封不动地抬回去!”
“万万不可!”母亲慌忙上前拦阻,“你这不是让你、妹妹没地方住吗?”
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那是将军该头疼的事。母亲若是实在心疼,大可以从您的嫁妆里拨个小院给她租住,或者让她去您名下的庄子上,也算有个去处。”
“总而言之,她顾楚玉,绝不可能从我静安侯府的大门嫁出去。母亲,就算您再如何厌弃我这个亲生女儿,也总该为沈家的百年清誉想一想吧!”
一抹怨毒从母亲眼中一闪而过,她咬牙切齿地威胁:“如果我今天偏不答应呢?”
“你一个做女儿的,还敢忤逆不孝,翻了天不成?”
话音未落,厚重的门帘被人猛地掀开,一个风尘仆仆却威严不减的中年男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瞬间震慑全场。
“那如果我不同意呢?你一个妇道人家,莫非还想越过我这个侯爷做主?”
“爹爹!”我的眼泪瞬间决堤,所有的委屈和坚强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我刚想扑过去,父亲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将我紧紧搂入怀中,声音颤抖:“我的玉儿。”
他的目光扫过我身上的伤痕,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燃起滔天怒火:“谁打的?”
身边的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着控诉:“侯爷,您要为大小姐做主啊!夫人……夫人亲手打了小姐几十藤条!”
“小姐自幼体弱,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毒打?夫人这是存心要了小姐的命啊,侯爷!”
父亲听得双目赤红,他猛然转身,手臂一挥,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将母亲扇倒在地。
“我早说过,你想养着你的外甥女,侯府不差这一口饭,我们养得起一个打秋风的亲戚!”
“但是,你为了你的娘家人,竟敢对我唯一的女儿下此毒手!顾明月,我一向敬你操持家业辛劳,从未苛责过你半句,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信任的?”
“我替陛下巡守边疆,聚少离多,你当初是如何向我保证,会好好照顾昔玉的?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母亲捂着瞬间红肿的脸颊,瘫坐在地上,语无伦次:“侯爷,我……”
谢如安眼看情况急转直下,连忙上前行礼:“小婿如安,见过侯爷。”
父亲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挥手,语气冰冷:“我听说将军府今日纳征,还特地快马加鞭赶回来,本以为你们是知晓昔玉今日回府,特意挑选的好日子,没想到,竟是撞上了这么一出夺人姻缘的好戏。”
“既然婚约已废,我侯府也就不留将军了。来人,帮将军把这些东西都抬出去!”
“你要娶谁,便去谁家纳征,但绝不能占着我静安侯府的地方,行这等鸠占鹊巢的丑事!”
顾楚玉见状,连忙楚楚可怜地凑上前:“姨父,我是楚玉啊,您忘了,小时候您还抱过我呢……”
父亲面沉如水,没有半分动容:“我们沈家向来知礼,亲戚成婚,贺礼是免不了的。来人,取一百两银票给这位表姑娘,权当是给她添箱了。”
他随即冷冷地看着她:“你好自为之,往后切莫再打着我侯府的旗号在外行事。”
我靠在父亲温暖的怀里,通红着眼睛,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父亲回来了,在这座府里,我再也不会任人欺凌了。
骠骑将军府的人都以为是来迎娶静安侯府的嫡小姐,谁知转眼间新妇就变成了一个身份不明的表姑娘,连送来的纳征礼都被原封不动地抬了出来,场面一度十分难看。
母亲别无他法,只得从自己的私库嫁妆里匆忙挑了个不起眼的小院子,让楚玉和那些聘礼暂时安置过去。
可就在下人准备将陪嫁的嫁妆也一并抬过去时,我厉声喝止。
“放下!那些东西什么时候成了顾楚玉的嫁妆?那明明是祖母留给我的!”
母亲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昔玉,这些就先给你、妹妹用着。你如今也没有婚约,不着急。等你日后议亲,母亲一定给你置办更好的。”
我望着她,心中最后一点对母爱的期盼也彻底化为灰烬。
“母亲,这里面哪一件不是祖父祖母为我精心准备的?你敢私自挪给她?你可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当年宫中御赐之物?她顾楚玉,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女,她敢要么?她配么!”
父亲闻言,大步上前,亲自打开了其中一口箱子。满箱的珍宝珠翠,绫罗绸缎,无一不是给我备下的丰厚嫁妆,此刻却要被母亲原封不动地搬给另一个女人。
“砰”的一声,父亲用力合上箱盖,震得满堂沉寂。
“全都给大小姐抬回去!从今日起,你把执掌中馈的令牌和对牌交出来,交给昔玉!我看你近来是心神大乱,脑子不清醒了,就在家庙里好好抄经念佛,静静心吧!”
话音刚落,父亲身边的亲卫立刻上前,虎视眈眈地盯着那些下人,将一口口嫁妆箱子全都抬回了我的院子。
我指着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包袱:“那些,才是顾楚玉进府时带来的全部家当。你们,替你们未来的主母拿上吧。”
顾楚玉瞬间失控尖叫:“我的那些首饰呢?”
身边的嬷嬷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笑道:“表小姐,您说的是那些侯府用真金白银给您添置的头面吧?如今您已不是侯府的人,那些东西自然要悉数收回。日后熔了给咱们小姐打些新鲜样式的赏人,也是极好的。”
“您在侯府白吃白住了十几年,已经是天大的恩情,怎么还好意思往外拿东西呢!”
楚玉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在谢如安的搀扶下,连夜灰溜溜地搬出了侯府。
静安侯府大小姐与骠骑将军退婚一事,仿佛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宫里的太后听了李公公的回报,只是不屑地摇了摇头。
“哀家看那静安侯夫人就是个拎不清的。这婚退了好,省得我们昔玉受委屈。改日哀家亲自给她挑个好儿郎,定比那谢如安强上千百倍。”
“拿鱼目当珍珠,简直愚不可及。”
太后的话很快就通过各路人马的嘴传了出来。京城的贵人们哪个不是人精?风向一转,上门拜访我的帖子堆积如山,各家夫人小姐络绎不绝。
反观骠骑将军府,则是门可罗雀,冷清得连落叶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谢如安要娶顾楚玉,将军府的老夫人当场就发了雷霆之怒,在府中大发脾气:“我们谢家和静安侯府的婚约是你父亲在世时定下的,你有什么资格说废就废?”
“你娶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对你的前程仕途有半点益处吗?”
“我告诉你,那个女人想进门,只能为妾!想做正妻,除非我死了!”
我母亲听闻此事,火烧眉毛似的带着顾楚玉赶去了将军府。
据我安插在母亲身边的眼线回报,楚玉一进门就扑进了谢如安怀里,哭得梨花带雨:“如安哥哥,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而我母亲则对着老夫人强颜欢笑,极尽讨好:“老夫人,楚玉和如安是真心相爱,乃天作之合,您何不成全这对有情人呢?我保证,一定为楚玉准备一份厚厚的嫁妆,绝不让将军府失了颜面。”
老夫人皮笑肉不笑地端起茶杯:“侯夫人,她若是你的亲女儿,是堂堂侯府嫡女,这事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可她终究只是一个表姑娘。齐大非偶的道理,想必您比我更清楚,我们谢家,实在不能接受这样身份的儿媳。”
“她若执意要进门,便抬一顶粉轿做个偏房。若是不愿意,那便罢了,想与我将军府结亲的名门闺秀,有的是。”
谢如安和楚玉齐齐跪在老夫人面前苦苦哀求:“娘,求您就成全我们吧!”
老夫人却不为所动,眼神冷厉:“谢如安,谢家的百年荣耀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自己想清楚,若是非要娶她为妻,从今往后,你就别姓谢了!”
谢如安终究还是没舍得他将军府继承人的身份。
于是,顾楚玉梦想中的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全都化为了泡影。最后,只有一顶寒酸的粉色小轿,在寂静的深夜,悄无声息地将她从侧门抬进了将军府,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妾室。
我养好了伤,太后便召我入了宫。她老人家拉着我的手,满眼怜惜:“好孩子,受委屈了。别怕,有哀家在,这天底下多的是青年才俊,哀家亲自为你掌眼。”
那些闻风而动的贵夫人们,更是借着各种名目举办宴会,雪花般的请帖飞入侯府。
母亲看着我因太后的青睐而水涨船高,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她找到我,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你若得空,也该带你、妹妹出去走动走动,帮她结交一些权贵夫人。”
我冷笑一声:“母亲,您是让我堂堂侯府嫡女,带着一个将军府的小妾去参加京中贵胄的宴席?这恐怕,不合规矩吧。”
“她是你、妹妹!你怎么能如此轻贱她!”母亲失控地尖叫起来。
我看着她近乎疯魔的样子,一个长久以来的疑惑再次浮上心头:她为何能对一个外甥女好到这种地步?我从未见过那位所谓的姨母,她们姐妹的感情,竟能深厚到让她不惜苛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吗?
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谢如安,竟又带着聘礼上门,说要洗心革面,重新求娶我。
结果自然是被我父亲命人乱棍打了出去。
没过多久,顾楚玉披头散发地冲进侯府,哭着扑进了母亲的院子。我正准备去看看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却在门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顾楚玉撕心裂肺的尖叫。
“都怪你!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若早知如此,我何必受今日之辱?现在夫君要回头娶姐姐,我这辈子都要被她压一头!”
“我不管!娘,你得为我做主!你现在就去告诉侯爷,我也是你的女儿,我也是侯府千金!我看以后谁还敢看不起我!”
母亲惊恐地死死捂住她的嘴:“小声点!我跟你说过,这件事必须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楚玉还在哭闹:“我听说太后要为沈昔玉指婚了!凭什么?我们同样是你的女儿,她就能风风光光地嫁入高门,我就只能给人做妾?”
“万一……万一谢如安真的被她迷了心窍,娶了她做正妻,那我怎么办?”
母亲压低了声音,阴狠地安抚她:“别怕,娘有办法。过两日,你让如安来府里一趟,我设个家宴。我想法子让你那个好姐姐喝醉,再让如安‘恰好’撞见她与府中下人私会的场面。到时候她名声尽毁,看谁还敢要她!”
“好歹毒的计谋!顾明月,你竟敢如此算计我的女儿!”一声暴喝,父亲一脚踹开了房门,高大的身影带着雷霆之怒冲了进去。
他脸色铁青,指着母亲的手指都在发抖:“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十几年前,你就已经背叛了我!顾明月,你身为人母,心肠竟歹毒至此,为了一个孽种,要亲手毁了你的亲生女儿!”
“我本想念在夫妻情分,给你留一条活路,如今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母亲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侯爷,我不是故意的!当年是表哥来府上借住,我……我喝醉了酒,被他引诱,才不慎有了楚玉。我娘家无人,实在没办法,才谎称是妹妹的女儿将她养在身边!”
“我真的知错了,求侯爷看在昔玉的份上,饶我一命吧……”
她哭着想去抱父亲的腿,却被父亲嫌恶地一脚踢开。
“静安侯府,不需要你这样的主母!我的昔玉,更不需要你这样的母亲!”
很快,父亲开了祠堂,在列祖列宗面前亲笔写下休书,将母亲顾明月,逐出了静安侯府。
我站在廊下,看着她形单影只的背影消失在侯府的门外,心中百感交集。她可以不爱父亲,也可以不爱我,但她怎能狠下心肠,设下如此毒计来毁我一生?
终究是十月怀胎生下我的母亲,我亲自监督下人,将她的嫁妆分毫不差地整理出来,确保她离开侯府后,不至于无所依靠。
父亲满眼愧疚地看着我:“玉儿,是爹爹识人不明,让你受苦了。”
我依偎在父亲身边,轻轻摇头:“女儿有爹爹和祖母疼爱,一点也不觉得苦。”
顾明月被休,其女顾楚玉实为她与外人私通所生——这桩惊天丑闻很快就以更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
谢家老夫人本就容不下楚玉,这下更是找到了由头。听说,楚玉在羞愤惊惧之下,当晚便滑了胎。
我听到消息时,只是唏嘘了片刻。但愿她机关算尽,求来了她想要的,日后不会为此后悔。
尾声:春风拂面,前路新生
我与祖母一同坐上马车,跟随父亲启程前往塞外。听说那里的风光壮丽辽阔,不似江南的温婉柔情,却另有一番气魄。
马车行至城外,忽然被一阵尖锐的哭闹声打断。
我掀开帘子,一张熟悉而憔悴的脸映入眼帘,是顾楚玉。
她衣衫不整,形销骨立,苍白着脸,歇斯底里地冲着我们的车队嘶吼:“凭什么!凭什么你生来就拥有一切,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我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其实从出生起,就拥有了母亲毫无保留、甚至不惜扭曲一切的偏爱。为了能亲手抚养她,母亲不惜伪造她的身份,也要将她带在侯府锦衣玉食地养大……而我,这个所谓的侯府嫡女,从小到大,没有喝过母亲喂的一口奶,没有在她的教导下写过一个字。
即便如此,顾楚玉还是觉得,她什么都没有。
人心不足蛇吞象,大抵如此吧。
和煦的春风拂过面颊,我缓缓放下车帘,将过去的恩怨与喧嚣一同隔绝在外。依偎在祖母温暖的怀中,我们的马车,正缓缓地、坚定地,驶向一片全新的天地。
来源:霁月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