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明家的铁皮门环上挂着艾草，这是上个月他们办酒时我亲手帮着系的。推开院门，碎瓷片在胶鞋下咯吱作响，王小芳正把电视机往猪圈里推，她婆婆举着擀面杖追在后面，肚子里七个月的胎儿把孕妇装撑成一面白旗。

《屋檐下的月光：一个村支书的保胎日记》

2024年9月12日 阴雨

李明家的铁皮门环上挂着艾草，这是上个月他们办酒时我亲手帮着系的。推开院门，碎瓷片在胶鞋下咯吱作响，王小芳正把电视机往猪圈里推，她婆婆举着擀面杖追在后面，肚子里七个月的胎儿把孕妇装撑成一面白旗。

第一次走访记录

"领证时她在吃药，医生说病情稳定..."李明蹲在墙根抽闷烟，指甲缝里嵌着红砖屑。我数了数堂屋墙上的奖状，七张"三好学生"都是王小芳的。去年她爸肝癌去世后，这个县重点高中的辍学生就开始对着墙说话。

镇卫生院王院长在电话里叹气："孕期停药风险太大，可准生证办了吗？"我摸出笔记本，第47页记着：全村127户，精神病患者7人，孕产妇3人。

9月15日 多云

妇联小张带来婴儿服，王小芳突然尖叫着撕扯衣服，纽扣崩到我茶杯里。她盯着我胸前的党徽："你们都是特务！"李明他妈抹着泪说，昨天儿媳妇把存折埋进了粪坑。

县精神病院的救护车开进巷子时，半村人出来看热闹。护士长举着约束带摇头："孕妇我们不敢收，出了事谁担责任？"我给镇民政办老周连打三个电话，他正在处理邻村的五保户跳楼事件。

10月8日 暴雨

凌晨两点，李明敲村委会的门："她跑了！"我们打着手电在玉米地里找了半夜，最后在土地庙发现她，怀里抱着块墓碑啃得满嘴血。派出所小刘脱了警服给她披上，警徽在雨里一闪一闪的。

镇卫生院破例给她做了B超，屏幕里的胎儿蜷成虾米。医生指着片子："脐带绕颈两周，必须剖腹产。"王小芳突然掐住我的手腕："张叔，我考上北大了..."她腕骨硌得我生疼，像二十年前我送女儿上大学时提的行李箱把手。

11月3日 小雪

预产期过了七天，王小芳把自己锁在阁楼。我隔着木板跟她说话，哈出的白气在窗玻璃上结成冰花："小芳，考上大学要体检，你跟叔去医院查体好不好？"阁楼传来玻璃瓶碎裂的脆响，混着《青花瓷》的手机铃声——那是她以前的起床铃。

11月5日 晴

凌晨四点，接生婆拍着门喊："生了！是个闺女！"我们冲进屋时，王小芳正把婴儿往尿桶里按，脐带还连着血肉模糊的胎盘。李明夺孩子时挨了咬，血珠子滴在双喜字的搪瓷盆里。

11月6日 阴

县医院的隔离病房里，王小芳被绑在病床上笑："我的孩子会飞。"她手腕上的勒痕让我想起扶贫手册里的兜底保障政策，第23条写着：严重精神障碍患者纳入特困供养。

李明抱着裹在警服里的女婴蹲在走廊，保温箱的蓝光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我摸出兜里的银行卡，里面是村委会凑的三千块："先给孩子买奶粉，准生证的事...我再跑趟县城。"

后记

那天晚上我绕着晒谷场走了十八圈，月光把稻草垛照成坟包。手机里存着三十八通未接来电，有县残联的，有精神病院的，有奶粉厂家的。东边天际泛起鱼肚白时，我听见村委会的喇叭在响——又是新一天的防火宣传。

来源：不惑翁